就在此时,温砚秋将目光看向门口,说道:“贵客登门,何不进来一叙?”
只见一道挺拔身影迈步走了进来,摇曳的烛火将那张侧脸照得棱角分明。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川!
凌川离开刺史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黒尽,路过风雪楼之时,往日门庭若市的风雪楼,此刻一片冷清,唯有二楼雅间两者昏暗烛火,他便让苍蝇和孟钊在下面等着,自己独自上楼。
其实,昨日得知丙字库中被盗走的弓弩并未出城的时候,凌川心中便有的计较,因为,放眼云州城,有能力将手伸进军营成功盗走弓弩的势力本就屈指可数。
而且,从丢失弓弩的数量来看,对方必然在城中安排了三百人手,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刺史府,便只有风雪楼了。
刺史府的杨恪,自然不可能这么做,那便只能是风雪楼。
要是平时,风雪楼想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安插这么多杀手进城而不被察觉也不可能,但前不久,自己为了筹建酿造司和织造坊,所需的大量人手都是风雪楼帮忙找的。
那些杀手完全可以乔装城民夫进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凌川才让苏璃这两日不要去建造现场。
与此同时,凌川也终于想通,为何之前温砚秋跟自己谈合作的时候,自己提出只给半成利润,她竟然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自己要对云州的世家门阀动手,而且,针对自己开始布局了。
这才有了今早青柳巷的那场刺杀。
当时,虽然凌川想通这一切,但为了引蛇出洞,便没有惊动风雪楼,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要去风雪楼走一趟。
见风雪楼如此冷清,一改常态,凌川也有些好奇,感觉对方是在等他,便走了进去。
他来到二楼雅室门口,便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王夫人确实是风雪楼的人,那么,风雪楼背后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放眼整个北疆,有能力建起一个遍布帝国的庞大组织,除了大将军卢恽筹之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
凌川在门口听了一会,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温砚秋却发现了他,既然都点名了,他也不好继续躲着,便走了进去。
方才在门外,凌川已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此时,见到温砚秋生机渐逝,心中的怒火也消了许多,对于那个答案,也没那么在乎了。
凌川的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王夫人,最终落在温砚秋脸上,声音平静无波:“温掌柜真是好手段,连我都险些栽在你手里了!”
温砚秋吃力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复杂至极的笑,混合着凄然、释然与一丝不甘:“凌将军……谬赞!终究……还是输给你了……”
她喘息片刻,积攒起最后一丝力气,目光死死盯住凌川,断断续续的语气中透着笃定:“你赢了我…但……你赢不了他!永远……也赢不了……”
对于这个近乎诅咒的断言,凌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只见温砚秋呼吸愈发艰难急促,目光渐渐涣散,那抹光彩正在急速消逝。
王夫人紧紧抱住她逐渐冰冷的身躯,泪水无声滑落,一滴滴砸在温砚秋那逐渐失去血色的脸颊上,晕开些许残妆,更显凄艳。
凌川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看着这位风情万种、执掌云州风雪楼多年的传奇女子,走向自我选择的终局,心中没有怒火,只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悲悯。
窗外,晚风呜咽,宛如一曲缱绻又绝望的挽歌。
“将军请回吧!”王夫人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等我料理完姐姐的后事,定会亲自登门,给将军一个交代!”
离开风雪楼,踏入冰冷夜气之中,凌川只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心情异常沉重,温砚秋临死前的悲伤与决绝,萦绕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等候在外的苍蝇与孟钊二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将军脸色沉郁,周身气压低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与疑惑。
但二人皆默契地没有出声询问,只是默默牵过马,护卫在凌川身后,一行人沉默地徒步返回了将军府。
次日,天色刚亮,云州辖下各县的城门口、市集喧闹处,便贴满了盖着官府朱红大印的榜文。
榜文之上,密密麻麻罗列着昨日被连根拔起的那些世家门阀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事实上,官府甚至无需刻意深入调查,只需到市井民间走一遭,便能将这些盘踞地方、为祸多年的蠹虫之罪状搜集几大箩筐。
甚至于,其中很多令人发指的恶行,官府早有耳闻,案牍之中甚至记录得比民间流传更为详细、更为残酷。
消息传出,云州各县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不敢相信盘踞头顶百年乌云真的散去。
随即,震天欢呼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雷,猛然炸响,轰传整个云州!许多地方的百姓甚至自发地敲锣打鼓,焚香祭祖,如同庆祝盛大的节日。
紧接着,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汇聚的溪流,跪倒在县衙门前、军营之外,叩拜之声不绝于耳,感激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将军府内,凌川刚与翠花、小北完成晨练,额角尚带汗珠。
就在这时,苍蝇快步跑了进来,神色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将军!门外来了好多百姓,说是特来叩谢将军为民除害,铲除了孙家那群天杀的恶霸!”
凌川闻言,神色微微一怔,显然未料到百姓反应如此迅速热烈。他正要举步,苏璃已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走来,柔声道:“相公,且先洗把脸,擦擦汗再出去见人吧!”
凌川就着铜盆温水净面,苏璃拿起柔软的布巾,细致地为他擦干额角、脸颊的水渍,又为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领口,端详着他英挺的眉眼,轻声道:“我家相公,今日格外俊朗精神,快去吧,莫让乡亲们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