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的伟力再次震撼了世界。
不再是伊邪那美那般精细的编织,而是更加粗暴、更加直接的力量倾泻与分割。四对彼此纠缠、属性相反又相辅相成的能量核心,在无尽混沌中被强行塑造成型。
轰鸣声中,代表“青铜与火”权柄的两位初代种诞生了。一位周身覆盖着灼热赤鳞,眼瞳如同熔炼的铜汁,蕴含着极致的高温与毁灭,他是“权”之化身,诺顿。另一位体型稍小,鳞片是暗沉的青铜色,眼眸中流淌着金属的冷光与铸造的法则,他是“力”之化身,康斯坦丁。
紧接着,“大地与山”的权柄凝聚。妹妹耶梦加得,身形矫健,鳞片如同覆盖着苔藓与晶石的岩层,眼中是山川的脉络与大地的沉重力道,执掌“权”。哥哥芬里厄,则庞大笨拙,鳞甲粗糙如山岩,嘶吼声能引发地震,蕴含着最原始狂暴的“力”。
“海洋与水”的权柄分化。利维坦,如同蜿蜒无尽的深海巨兽,鳞片折射着幽暗的水光,掌控着洋流的“力”与深渊的压迫。雪,则形态优美灵动,鳞片如冰晶般剔透,眼眸是万年寒冰,执掌着冰川的“权”与水的形态规则。
最后,“天空与风”的权柄显现。麦卡伦,双翼遮天,翎羽如同锐利的金属,嘶鸣能撕裂苍穹,是风暴与极速之“力”的化身。李雾月,则身形飘忽,如同流云聚散,眼眸中倒映着气候的变迁与大气运行的“权”律。
八位初代种龙王,自此降临。他们承载着尼德霍格分割的权柄,也承载着彼此吞噬、合一方能完整的残酷宿命。他们被赋予了统治各自一系龙族的使命,成为了黑王意志的代行者。
新生的龙王们,力量强大却心智初开,如同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孩童。他们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也对那位于至高之处、散发着令他们本能敬畏又亲近气息的存在,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于是,肃清王那原本永恒寂静、只有律法符文流转的高天宫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最先鼓起勇气跑来的是康斯坦丁。他对那铸造的权柄有着天生的亲和,而井瑶宫殿中那些由规则具象化的冰冷结构,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小心翼翼地探入宫殿,却发现那位传闻中冷酷无情的仲裁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驱赶。
随后是耶梦加得。她对于山川脉络的感知,让她察觉到了这座宫殿与整个世界规则的深层联结,她来此是为了学习与印证。井瑶默许了她的靠近,甚至偶尔会在她困惑时,以最简洁精准的方式点明某个规则的节点。
接着,好奇心最重的芬里厄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差点撞塌一根廊柱;诺顿带着对力量的疑问而来;利维坦无声地游弋于宫殿阴影般的角落;雪安静地凝望那些冰晶般的装饰;麦卡伦试图挑战宫殿内气流的速度;李雾月则观察着这里独特的微气候…
井瑶,这位以铁血和冷酷统治了龙族万年的肃清王,面对这八位新生的、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她弟弟妹妹的龙王,表现出了一种令所有知情龙族都难以置信的…容忍。
她依旧端坐于王座之上,面容大部分时间依旧冰冷。但当康斯坦丁捧着某个理解不了的规则符文来询问时,她会垂下眼眸,用清冷但平稳的声线给予解答。当耶梦加得因为对大地权柄的新发现而兴奋地试图与她分享时,她会安静地聆听,偶尔点头。当芬里厄笨拙地闯祸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时,她会挥手修复一切,却并未降下惩罚。
她甚至默许了他们将这里当成了一个特殊的“巢穴”,允许他们在此憩息、玩闹、甚至争执——只要不触及底线,不真正破坏宫殿的结构。
那些属于伊邪那美的精神元素,在她灵魂深处持续发挥着作用。面对这八位同样由尼德霍格创造、同样身负分裂权柄与残酷命运的新生代,她那万年冰封的理性之下,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命名的、类似于“仁爱”与“责任”的情感,正在极其缓慢地苏醒。
她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万年前刚刚被创造出的自己。孤独,强大,背负着与生俱来的使命与枷锁。
于是,她不自觉地,重复起了伊邪那美曾经对待她的方式——那种冰冷的、却并非毫无温度的引导与看顾。她给予他们知识的解惑,力量的指引,甚至是一种…沉默的庇护。在她绝对权威的阴影下,这八位龙王获得了一片难得的、可以相对自由成长的领域。
在八位龙王眼中,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姐”,虽然永远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却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可怕。她强大,睿智,并且似乎…愿意接纳他们。她的宫殿,成了他们除了各自领地外,唯一能感到一丝“安全”与“放松”的地方。
一种奇特的情感联系,在这九位由黑王创造的初代种之间,悄然建立。这联系基于同源的力量,基于相似的孤独,也基于井瑶那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源自“母亲”伊邪那美的馈赠——那一丝理性之外的微光。
她依旧在执行律法,依旧冷酷地处置那些真正的叛逆。
但在那高天宫殿之内,面对那八位稚嫩而强大的弟弟妹妹,肃清王的阴影,短暂地散去,露出其下一点点,仿佛星光般的柔和。
……………
时光荏苒,高天宫殿内的景象,也随着八位龙王的成长而悄然变化。
曾经那些跌跌撞撞、对力量操控生涩的稚嫩身影,逐渐变得威严而沉稳。他们褪去了部分孩童般的嬉闹,更多地沉浸在各自权柄的深化与对族群的统治中。诺顿的赤鳞愈发灼热,眼神中的暴戾与日俱增,言行举止间,竟隐隐有了几分尼德霍格当年的影子,只是更加直接,缺乏那深沉的疯狂。康斯坦丁则愈发沉静,终日与青铜的冷光和铸造的法则为伴。耶梦加得将大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芬里厄的力量增长最为恐怖,心智却似乎成长最缓。利维坦盘踞深海,雪漫步冰川,李雾月的身影越发飘渺难测。
他们依旧是高天宫殿的常客,但到来的目的,已从单纯的玩闹与探索,逐渐转变为寻求仲裁官的建议、印证力量的疑惑,或是仅仅在此处寻求片刻远离族群事务的宁静。井瑶的王座之下,时常能看到他们或沉思、或低语、或短暂憩息的身影。
井瑶对待他们,依旧保持着那种独特的、冰冷的“慈爱”。她会解答诺顿关于力量控制的疑问,会聆听耶梦加得治理领地遇到的难题,会约束芬里厄偶尔失控的力量,会回应康斯坦丁关于规则构建的探讨。她不断重复着铁律的核心,如同万年来对无数龙族所做的那样:
“力量源于尼德霍格陛下。”
“意志归于尼德霍格陛下。”
“存在服务于尼德霍格陛下。”
“尔等虽为王,亦需谨记,陛下乃唯一至尊,不可有丝毫悖逆之心。”
这些话,她说得冰冷而绝对,如同镌刻在金石上的律条。诺顿对此深以为然,他崇拜力量,而尼德霍格便是力量的极致。康斯坦丁理性地接受,认为这是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耶梦加得谨慎地遵从,芬里厄懵懂地记住,利维坦沉默以对,雪漠然视之,李雾月不置可否。
唯有麦卡伦。
这位天空与风之“力”的化身,双翼愈发锐利,速度愈发惊人,他内心深处,却滋生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东西。每一次听到井瑶重复那绝对忠诚的教诲,他锐利的眼眸深处,都会掠过一丝极快隐去的阴霾与不以为然。
他聆听着,顺从地低下头,如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但他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
‘唯一至尊?’他在心底无声地嗤笑,‘若他当真至高无上,为何会陷入万年茧化?为何会留下永恒的伤痕?若他的意志绝对正确,为何会有白王的叛乱?为何需要依靠分裂权柄、让我们互相残杀的方式来维持统治?’
这些叛逆的念头,如同毒藤,在他心中悄然蔓延。但他从不敢表露分毫。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坐在王座之上的那位长姐,那双看似偶尔会流露出微光的异色瞳,在涉及尼德霍格权威的原则问题上,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纵容。任何质疑,都会在瞬间招致最冷酷无情的肃清。她此刻的“宽容”,仅限于不触及底线之内。
然而,沉默不代表顺从。麦卡伦将他的叛逆,隐藏在了轻快的羽翼与疾速的风旋之下。他开始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试探着,渗透着。
在高天宫殿的角落,在与兄弟姐妹们的私下交谈中,当井瑶并未注视之时,麦卡伦的声音会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
他对诺顿说:“兄长,你的力量如此炽热强大,难道就甘心永远屈居于‘权’之下,受那冰冷规则的制约?完整的权柄,本该由最强的龙独自掌握。”诺顿的赤鳞微微闪烁,并未回答,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躁动。
他对耶梦加得低语:“妹妹,你精心治理大地,维持山川脉络,可曾想过,若无人制约,你的‘权’本可让大地焕发更符合你心意的生机?”耶梦加得沉默片刻,目光微凝。
他甚至对相对单纯的芬里厄暗示:“真正的自由,是无人能约束你的力量,你想咆哮便咆哮,想沉睡便沉睡,而不是总有一条‘权’的锁链拴着你。”芬里厄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巨大的头颅。
他的话语从不直接否定尼德霍格,却总是在强调“力”与“权”的对立,强调完整权柄的诱惑,强调绝对自由的可能。他像一只悄无声息的毒蛛,将叛逆的丝线,一点点编织进兄弟姐妹们的心网之中。
祸根,就此埋下。
井瑶并非毫无察觉。她偶尔能感知到那些细微的、躁动不安的精神波动,尤其是在麦卡伦靠近之后。但她将其归因于双生子之间天生的吸引力与排斥力,归因于力量增长带来的自然躁动。只要他们未曾真正付诸行动,未曾公开忤逆,在她看来,便依旧是“微不足道”的内心涟漪,不值得她降下审判。
她依旧教导着忠诚,维护着秩序,看顾着弟弟妹妹。
她不知道,那源自伊邪那美的“理性”与“仁爱”,让她看到了新生代的孤独与可能性,给予了他们成长的空间,却也无形中削弱了她那基于绝对恐惧的监控。她变得更能容忍“思想”,而非仅仅惩罚“行为”。
而这细微的偏差,正在麦卡伦精心编织的耳语中,发酵成足以颠覆一切的毒酒。
高天宫殿依旧巍峨肃穆,其下的阴影中,叛逆的种子已然破土,静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