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相亲对象,在试图对我动手动脚时,被我用一杯长岛冰茶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我把他扔出轮回酒吧大门的那一刻,就知道,我需要别的止痛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只需要身体、不需要灵魂的止痛药。
我开着我的红色野马,一脚油门踩到了城中最高端的健身房。
晚上十点,这里依旧荷尔蒙弥漫。我穿过一排排正在炫耀肌肉的孔雀,径直走向力量区最深处。
然后,我看见了他。
他正在做引体向上。背部的肌肉线条流畅而饱满,随着动作起伏,像一头蛰伏的、优美的猎豹。没有多余的嘶吼,没有刻意的炫技,只有沉稳的呼吸和汗水滴落的声音。
干净。
这是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在这个充满汗臭和欲望的地方,他像一棵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孤松,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我舔了舔嘴唇。
就是他了。
我走过去,靠在他旁边的器械上,等他做完最后一组。他从单杠上跳下来,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紧实的胸肌。他拿起毛巾,沉默地擦着汗,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帅哥,第一次来我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他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神古井无波,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这里的教练,水平不怎么样。我伸出手指,状似无意地,点了一下他紧绷的小臂肌肉,你看你,发力方式都不对,斜方肌都练大了。
我的指尖滚烫,他的肌肉冰冷而坚硬。
他终于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我的触碰。
谢谢。
他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低沉,清冷,像玉石相击。
不用谢。我笑了,身体前倾,凑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可以,免费教你。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汗水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干净。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原来不是孤松,是棵纯情小白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成了他的专属教练。
腰要沉下去,对,再低一点。
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我借着指导动作的名义,把他的身体摸了个遍。手臂,后背,腰线,腹肌……手感好得惊人。而他,从头到尾,除了耳根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僵硬,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训练结束,他要去冲澡。
帅哥,我叫住他,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方便姐姐随时‘指导’你。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竟然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
加上微信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他微信名很简单,就一个字:言。
头像是一片空白。
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我心里啧了一声,真是个小古板。
我叫姜奈。我说,你呢
裴净言。
净言我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干净的言语倒是挺像你。
他没接话,只是对我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淋浴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大好。今晚的郁气一扫而空。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这样一具干净的身体,在我的床上失控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我哼着歌,回到家,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点开了和裴净言的对话框。
【睡了吗,小狼狗】
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也不急,点开他的个人资料,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我看到他那片空白的朋友圈,突然冒出了一个红点。
他发动态了。
我怀着一丝好奇点了进去。
下一秒,我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那是一张照片,不是自拍,也不是风景。
照片里,他穿着一身庄重肃穆的金色镶边袈裟,剃着寸头,眉眼低垂,手中捻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他坐在一座恢弘的寺庙大殿之上,身下是莲花宝座,身后是巨大的佛像,身前,是跪倒一片、密密麻麻的信徒。
照片的光线很柔和,打在他脸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宝相庄严。
照片的配文,只有四个字。
【众生皆苦。】
我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脸上。
操。
我他妈的……撩了个和尚
不,不对,看这阵仗,这不是普通和尚。这是……佛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了前段时间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报道。京圈裴家,世代信佛,是国内佛教协会最大的资助方。而裴家的这一代继承人,裴净言,从小就被誉为在世佛子,精通佛法,年纪轻轻就被尊为大师。
我颤抖着手,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
没错,就是他。
那个在健身房里被我摸遍了腹肌,还被我调戏到耳根通红的小白杨,就是这个宝相庄严的佛子。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调戏了一位活菩薩我试图染指一个……人间佛子
这他妈的,是会遭天谴的吧!
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忏悔,是跑路。
我点开和他的对话框,那句睡了吗,小狼狗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显得无比刺眼和亵渎。
我手速飞快地操作起来。
撤回。
删除好友。
拉入黑名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我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当是一场噩梦。
对,一场噩梦。
我,姜奈,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叫裴净言的男人。
2
第二天,我是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的。
昨晚为了压惊,我一个人在酒吧喝了半瓶威士忌。
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异常信息。
很好。看来那位佛子,并没有因为我的亵渎而动用什么神通来找我。或许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只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聒噪的夏蝉。
我松了口气,起床洗漱。
轮回酒吧通常下午才营业,我上午的时间很自由。
我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做个SPA,彻底把昨晚的晦气冲掉。
可我刚一打开门,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身形挺拔如松。不是裴净言是谁
阳光从他身后的走廊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会走路的神像。
我的第一反应,是关门。
但他的动作比我更快。一只手,稳稳地抵在了门板上。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这只手,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结界。
施主。他开了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沙哑。
我头皮都炸了。
施主
他叫我施主
大师,您……您认错人了吧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专注,执拗,还有一丝……委屈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从一个佛子眼里看到委屈。
姜奈。他叫了我的名字。
完了。跑不掉了。
那个……裴……裴大师,我双手合十,就差给他拜一拜了,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我给您道歉,我忏悔,我改过自新。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我。
我快被他看得崩溃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破罐子破摔,是要给我讲经啊,还是要超度我我告诉你,我无神论者,你那套对我没用!
他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缓缓地,收回了抵着门的手。
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准备立刻关门的那一刻。
他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保温壶。
他拧开盖子,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米香的味道,飘了出来。
你昨晚喝了酒。他说,空腹伤胃,喝点粥。
我看着他手里的那碗粥,整个人都傻了。
这算什么
被我亵渎了的佛子,第二天早上,堵在我家门口,给我送来一碗亲手熬的粥
这剧本也太魔幻了吧
我……我不饿。我结结巴巴地拒绝。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他把粥放在我门口的鞋柜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我的手机。
不,是他的手机。
他点开屏幕,打开了微信的黑名单列表。
我的头像,孤零零地躺在最上面,显得格外醒目。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圈,竟然有些泛红。
然后,他问出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一句,足以让任何一个操盘手都拍案叫绝的,顶级爆款台词。
施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颤抖,你还要我吗
33
我的大脑,当场宕机。
你……你说什么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还要我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泛红的眼圈,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委屈和执拗的,颠倒众生的脸。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佛子,他妈的……是个疯子!
哪有佛子被人拉黑删除了,还找上门来,红着眼睛问你还要我吗的
这不符合逻辑!这不符合人设!
裴大师,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昨天在健身房,我……
没有误会。他打断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香,混杂着粥的米香,将我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这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温柔的包围。
你说,可以免费教我。他看着我,眼神专注得可怕,你说,留个联系方式,方便随时‘指导’。
你说,我叫净言,很像我。
你还问我……睡了没。
他把我昨天说的每一句话,都复述了一遍。每说一句,他的眼神,就深一分。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跳失控。
那……那都是玩笑!我快哭了,我不知道你是……你是佛子啊!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敢的!
佛子,就不能被人教吗他反问。
……我被他问住了。
还是说,他靠得更近,几乎要贴上我,施主的意思是,你教的,不是健身
我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这个男人!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看起来纯情无辜,说出来的话,却句句都带着钩子!
我……我……我语无伦次。
他看着我慌乱的样子,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粥,快凉了。他说着,退后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我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一条刚被扔回水里的鱼。
我真的不饿。
喝一点。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最终,在他的注视下,我还是把那碗粥,喝了下去。
粥熬得很好,米粒软糯,还带着一点姜丝的微辣,喝下去,胃里暖暖的。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有点可耻的……心动。
喝完粥,我把碗还给他。
谢谢。现在,你可以走了吧我下了逐客令。
他接过碗,却没有走的意思。
你的微信。他说。
什么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
我不想,再被施主,弄丢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睫微微垂下,看起来,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犬。
我看着他,心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必须离这个男人远点。他是个**烦,是个定时炸弹。
但我的情感……
我看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看着他那副我很乖,求你别不要我的表情。
我他妈的……拒绝不了。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重新加上了好友。
通过验证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好了。我说,这下你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去健身房找你吗他问。
……可以。
随时
……随时。
得到我的允许,他终于转身,离开了。
我靠在门上,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看着手机里,那个空白头像又一次出现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惹上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
接下来的一周,裴净言真的,每天都来健身房找我。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背景板。他会主动走到我身边,用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理他,他就一直看。
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像一个沉默的,忠诚的,甩不掉的……守护灵。
整个健身房的人,都以为他是我新包养的小奶狗。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才是那个,被他用一张无形的网,慢慢缠住的猎物。
这天,我正在做深蹲,他照例,站在我身后,充当人肉保护架。
你不用每次都跟着我。我说。
不安全。他说。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有什么不安全的
重量太大了。
我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人,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裴家的大佛子吗男人笑嘻嘻地开口,语气里,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怎么不去寺庙里念经,跑来这种地方,沾染红尘了
裴净言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回头,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和裴净言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几分精明和算计。
裴净思。裴净言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裴净思。
我想起来了,裴净言那个不成器的堂兄。
裴净思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像一条黏腻的蛇。
这位,就是让咱们大佛子动了凡心的‘女菩萨’吧他笑得意味深长,果然,是人间尤物啊。
我皱起了眉。
嘴巴放干净点。我冷冷地说。
哟,还挺辣。裴净思不仅不怕,反而更来劲了,我就是好奇,我们净言,从小到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你是怎么把他,从神坛上,拉下来的
还是说……他凑近我,压低声音,你们已经……修成正果了
他的话,说得极其下流。
我正要发作,一只手,挡在了我面前。
是裴净言。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身前,把我,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滚。
他看着裴净思,眼神,冷得像冰。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带有攻击性的情绪。
他不再是那尊悲天悯人的佛。
他像一尊,怒目圆睁的……明王。
4
裴净思被裴净言那一眼看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裴净言,你他妈的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指着裴净言的鼻子,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裴家的脸面!你现在跟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是想把裴家的脸都丢尽吗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裴净言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哟,还护上了裴净思冷笑,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绝对会告诉爷爷!你就等着,被关进祠堂吧!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健身房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看着挡在我身前的,这个宽阔的背影。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喂。我戳了戳他。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里的戾气已经散去,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没事了。他说。
你刚才,挺帅的。我由衷地说。
他愣了一下,耳根,又红了。
我……
行了,别我了。我拉起他的手,朝外走去。走,姐姐请你喝酒去。
他的手,很大,很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
被我拉着,他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我把他带到了我的轮回酒吧。
现在是下午,店里还没什么客人。
我把他按在吧台前坐下,自己走到吧台后。
想喝点什么
我……
不喝酒,是吧我替他说了,我知道。你们佛门弟子,有戒律。
我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苏打水,给他倒了一杯。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你刚才,就不怕他真的去告状我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不怕。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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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我没错。
我看着他,他正低头喝着苏打水,侧脸的线条,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裴净言,我忽然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喝水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像要把我吸进去。
因为……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追问。
你……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很生动。
生动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我。
别人看我,看到的是佛子,是裴家的继承人。他说,只有你,看到的是一个小狼狗。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那……那是个误会。
不是误会。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灼热的东西。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完了。
我好像……真的有点,栽了。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让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是我妈。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唐装,仙风道骨的……老头。
那个老头,我化成灰都认识。
就是当年,把我爸骗得家破人亡,最后害他跳楼的那个,狗屁道学大师,林半仙。
而此刻,我妈,正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
奈奈,快来见过林大师!我妈一脸喜气洋洋,大师说,我们店里,妖气太重!需要好好‘净化’一下!
林半仙捻着他那山羊胡,一双浑浊的老眼,在看到吧台前的裴净言时,猛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的,贪婪的,光。
5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凉了。
妈,你带他来这里干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胡说什么呢!我妈瞪了我一眼,林大师是得道高人!是来帮我们看风水的!
她拉着林半仙,走到吧台前,炫耀似的说:大师,您看,这就是我的女儿,姜奈。漂亮吧
林半仙的一双三角眼,在我身上黏了片刻,然后,落在了我身边的裴净言身上。
这位小友,气度不凡,根骨清奇,印堂有佛光隐现,想必,是与佛有缘之人。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裴净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师好眼力!我妈立刻吹捧道,这位是裴家的……裴先生!
她显然不认识裴净言,但裴家这两个字,已经足够让她谄媚了。
林半仙的眼睛,更亮了。
原来是裴家的公子,失敬失敬。他对着裴净言,拱了拱手。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只觉得一阵反胃。
妈,你带他出去。我指着门口。
姜奈!我妈的脸,拉了下来,你怎么跟大师说话呢!没大没小!
我再说一遍,让他出去。我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你!
这位小姐,林半仙开了口,一副悲天悯人的腔调,贫道观你眉宇间黑气缠绕,想必是近日被小人缠身,心神不宁。若不及时化解,恐有大祸临头啊。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大师你算算,你今天,有什么祸
林半仙愣了一下。
我拿起吧台上,那瓶刚开的威士忌,绕出吧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算你,有血光之灾。
说完,我抡起酒瓶,狠狠地,朝他头上,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
琥珀色的酒液,混着鲜血,顺着林半仙的额头,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妈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林半仙捂着头,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我看着他,这个毁了我一家的罪魁祸首,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我只觉得,还不够。
我扔掉碎裂的瓶子,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桌子上。
我爸就是信了你这种江湖骗子的鬼话,才会去投资什么‘功德项目’,最后血本无归,跳了楼!我的眼睛红了,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这种人,也配谈神佛你连下地狱,都脏了阎王殿!
我扬起手,就要再给他一拳。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是裴净言。
别脏了你的手。他看着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将我的手,拉了下来,然后,挡在了我身前。
他看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林半仙,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厌恶。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
林半仙被他那眼神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我妈也吓傻了,愣了几秒钟,才追了出去。
酒吧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和裴净言。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自己沾了血的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我以为,我早就刀枪不入了。
可原来,那道伤疤,一直都在。一碰,就血肉模糊。
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我颤抖的手上。
裴净言拿出纸巾,一点一点地,帮我擦掉手上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温柔。
都过去了。他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扑进他怀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哭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
带着那股,独有的,干净的皂角香。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神佛,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至少,他把这个男人,送到了我身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彩信。
我从裴净言怀里抬起头,点开了那条信息。
下一秒,我全身的血液,再次凝固。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裴净言深夜,站在我轮回酒吧门口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把他拍得,像一个流连风月场所的浪子。
而照片的标题,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一行大字。
【惊天丑闻!京圈佛子夜会妖艳老板娘,疑坠风尘地!】
照片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独家爆料,明日见报。】
6
这张照片,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是裴净思。
一定是他。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怎么了裴净言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我把手机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滔天的怒意。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别怕。他看着我,声音沉稳,交给我处理。
你怎么处理我急了,这照片要是发出去了,你怎么办裴家会怎么对你
我说过,我没错。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我来你的酒吧,见你,都没有错。
我看着他,这个单纯到近乎执拗的男人。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险恶。人心,有多肮脏。
不行!我说,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我越远越好!
我不走。
裴净言,你听话!我抓住他的胳膊,这不是你没错就行的!他们就是要毁了你!你懂不懂
我懂。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你……
姜奈,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换我来。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的,不容置喙的语调。启动一级舆情预案。三十分钟内,我要网络上,所有关于我的不实照片和新闻,全部消失。
另外,去查一下,这些照片,是从哪个媒体泄露出去的。查到后,该怎么做,你清楚。
挂掉电话,他看着我,仿佛刚才那个杀伐果断的人,不是他。
好了。他说。
我看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他不是什么纯情小白杨。
他是一头,披着佛衣的,雄狮。
他只是,把所有的爪牙,都收了起来。只在我面前,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我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裴家的力量。
网络上,刚刚冒出一点苗头的所谓爆料,瞬间就被删得干干净净。
几个试图蹭热度的营销号,直接被封号。
连我手机里那张照片,都变成了一个无法显示的红色感叹号。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我知道,这背后,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资本和权力的战争。
解决了。裴净言说。
我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你……
我送你回家。他打断我。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出了酒吧。
坐上他的车,是一辆很低调的黑色辉腾。
车里,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一路无话。
车在我公寓楼下停住。
上去吧。他说。
我解开安全带,却没有下车。
裴净言。
嗯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他沉默了片刻。
你希望,我是什么人他反问。
我……
如果你希望,我是一个普通的健身教练,那我就是。他说,如果你希望,我是一个能为你解决麻烦的人,那我也是。
只要,是你希望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我忽然,笑了。
我解开安全
t带,倾身,凑了过去。
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那双漆黑的眼眸,也瞬间,睁大了。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
不带任何挑逗,不带任何目的。
只是单纯的,想吻他。
裴净言,我退回来,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笑着说,我希望,你是我的男人。
7
裴净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他像一尊被点穴的雕像,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心情大好,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怎么不愿意我故意逗他。
他猛地,摇了摇头。
愿意。他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愿意就行。我拍了拍他的脸,像在安抚一只大型宠物,上去吧,姐姐累了,要休息了。
说完,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走进公寓大楼。
回到家,我靠在门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香。
姜奈啊姜奈,你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拿起手机一看,裴净言给我发了十几条微信。
【早安。】
【吃早饭了吗】
【今天天气很好。】
【我买了你喜欢喝的酸奶,放在你门口了。】
……
我看着这些信息,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打开门,门口,果然放着一个保温袋。里面,除了酸奶,还有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我把他加了备注:小狼狗。
不,不对。
我删掉,重新输入:我的。
下午,我去酒吧。
一进门,就看到我的酒保小李,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奈姐,你……你快看新闻!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拿出手机,点开新闻APP。
一条加粗的标题,弹了出来。
【裴氏集团继承人裴净言,为红颜一怒为蓝颜,疑动用家族势力,强行封杀XX报社!】
新闻里,详细描述了昨天那家试图爆料的报社,是如何在半个小时内,被工商、税务、消防,查了个底朝天,最后,被勒令停业整顿。
文章的配图,用的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我和裴净言在酒吧门口的照片。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裴净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为了一个女人,滥用私权,打压媒体。
这比昨天的桃色新闻,要恶毒一百倍。
桃色新闻,毁的是他的名声。
而这条新闻,毁的是他的根基。
一个继承人,如果被贴上滥用私权、不分轻重的标签,那他就离被废掉,不远了。
裴净思,这一招,真他妈的狠。
我立刻给裴净言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不是裴净言的声音。
是一个苍老的,威严的,不怒自威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姜奈
我是。我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谁
我是裴净言的爷爷,裴敬山。
裴敬山。
裴家的,定海神针。
姜小姐,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
半个小时后,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馆里,我见到了裴敬山。
他穿着一身中式长衫,手里盘着一串佛珠,坐在那里,像一尊入定的老佛。
他没有为难我,也没有用钱砸我。
他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裴净言的故事。
他说,裴净言从小,就异于常人。别的孩子哭闹,他在打坐。别的孩子玩乐,他在读经。
他仿佛,天生,就是属于佛门的。
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的佛子。
只有裴敬山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太干净了。干净到,容不下这个世界,一丝一毫的污秽。
所以,他把自己,关了起来。
用佛经,用戒律,给自己,建了一座金刚不坏的,牢笼。
他这二十多年,活得,像一杯白开水。裴敬山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无悲无喜,无爱无憎。
直到,他遇见了你。
你像一颗石子,扔进了他那杯平静的水里。不,不是石子。
他摇了摇头。
你是一滴墨。把他那杯清澈见底的水,彻底,染黑了。
姜小姐,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逼你离开他。我今天来,只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请说。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请你,毁了他。
我愣住了。
只有彻底的毁灭,才能让他,获得新生。裴敬山说,只有让他,尝尽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他才能,从那座自己建造的牢笼里,走出来。
他才能,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
而你,是唯一能,毁了他的人。
我走出茶馆,脑子里,一片混乱。
毁了他
让我去,毁了他
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谬,也最残忍的,请求。
我回到酒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喝了一下午的酒。
晚上,裴净言来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见过他爷爷。
你怎么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没事。我摇了摇头。
新闻的事,你别担心。爷爷会处理。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依旧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
我忽然,笑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
裴净言。
嗯
你不是想,让我毁了你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好啊。
我成全你。
8
裴净言被我的话,说得愣住了。
他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解。
姜奈,你……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踮起脚,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上次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完全不同。
它充满了侵略性,充满了酒精的辛辣,充满了,我压抑了一下午的,所有混乱的情绪。
我要毁了他。
用他爷爷希望的方式。
用这个世界,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欲望。
我撬开他的牙关,纠缠他的舌。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想推开我。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却迟迟,没有用力。
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这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白纸一样的男人。
他在害怕。
也在……期待。
我笑了。
我松开他的嘴唇,退后一步,看着他。
他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嘴唇,被我吻得,微微红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像一团燃烧的火。
怕了我挑衅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呼吸,粗重而急促。
这才只是,开胃菜。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滚烫的嘴唇,真正的地狱,还在后面呢。
说完,我转身,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裴净言,我举起酒杯,遥遥地,对着他,欢迎来到,我的‘轮回’。
从那天起,我开始,名正言顺地,腐化他。
我带他去吃,最辛辣的火锅,看他被辣得满头大汗,眼圈通红,却一声不吭。
我带他去看,最吵闹的摇滚演唱会,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拉着他的手,又蹦又跳。
我带他去玩,最刺激的过山车,在失重的尖叫声中,看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把他,从他的那杯白开水里,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
拽进了我这个,五光十色的,人间地狱。
他没有反抗。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只是,默默地,陪着我。
他会记得,在我喝酒的时候,给我备好温水。会在我熬夜的时候,给我披上外套。会在我,因为噩梦惊醒的时候,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他用他的方式,纵容着我的胡闹。
我有时候,会分不清。
到底,是我在毁他,还是,他在渡我。
这天,我带他去了一个,地下拳击场。
这里,充满了暴力,血腥,和最原始的,雄性荷尔蒙。
害怕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我说,我爸以前,最喜欢带我来这种地方。他说,这里,能看到,最真实的人性。
后来,他死了。
我就再也没来过。
我看着拳击台上,两个男人,正在疯狂地,互相殴打。
鲜血,飞溅。
观众,在呐喊,在狂欢。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走吧。我说,这里太吵了。
我们走出拳击场,外面,下起了小雨。
姜奈。他忽然叫我。
嗯
你父亲的事,我知道。
我愣住了。
我爷爷,都告诉我了。他说,那个叫林半仙的骗子,背后,是裴净思在支持。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裴净思,一直想涉足一些,灰色的产业。他需要一个,能帮他笼络人心,又能帮他洗钱的‘大师’。裴净言说,林半仙,就是他选中的人。
当年,你父亲,只是他选中的,第一个‘祭品’。
我站在雨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恨了这么多年的,所谓的命运不公。
到头来,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对不起。裴净言说,是裴家,欠你的。
我看着他,这个我一心想要毁掉的男人。
他却在,帮我,揭开我最深的伤疤,告诉我,最残忍的真相。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我说,裴家,不欠我。
是你,裴净言。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是你,欠我的。
所以,你得还。
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说完,我踮起脚,再次,吻住了他。
在冰冷的,雨里。
9
那晚,我带裴净言回了家。
我把他,按在墙上,疯狂地,撕扯他的衣服。
我要他。
现在,立刻,马上。
我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填补我心中那个,被真相撕开的,巨大的,黑洞。
裴净言没有反抗。
他只是,任由我,发泄着我的,所有情绪。
当我的手指,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
他抓住了我的手。
姜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要这样。
为什么我红着眼,看着他,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不是这里。他说。
他打横,抱起我,走进了我的卧室。
他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
然后,他单膝跪在床边,抬起头,看着我。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欲望,只有,最深沉的,怜惜和……爱意。
他低下头,吻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从额头,到眉心,到鼻尖,最后,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
温柔,克制,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他没有再进一步。
他就那样,抱着我,躺在床上。
睡吧。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在这里。
我闻着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皂角香。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我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都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我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没有噩梦。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裴净言已经不在了。
床头,放着一杯温水,和一张纸条。
【我去为你,讨个公道。】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有力。
我看着那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
我立刻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冲出家门,开车,去了裴家老宅。
我被拦在了门外。
没有老爷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门口的保镖,面无表情地说。
我打不通裴净言的电话,也进不去裴家的大门。
我只能,在车里,等。
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裴净言,那个我以为,被我毁掉了的,佛子。
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掀起一场,真正的,战争。
傍晚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裴家老宅里,开了出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几辆警车,也开了进去。
我看到,裴净思,被两个警察,押了出来。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血。
他看到了我。
他隔着车窗,对我,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笑容。
然后,我看到了裴净言。
他被两个保镖,搀扶着,走了出来。
他的白衬衫上,沾满了血。
他的嘴角,也破了。
但他站得,笔直。
像一棵,宁折不弯的,松。
他看到了我。
他对我,虚弱地,笑了笑。
那笑容在说:
别怕,我没事。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10
裴净言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
是裴净思打的。
或者说,是他们两个,打了一架。
在裴家的祠堂里。
当着所有长辈的面。
裴净言拿出了裴净思,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
从勾结江湖骗子,到开设地下赌场,再到,洗钱。
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牢底坐穿。
裴净思狗急跳墙,动了手。
而裴净言,没有还手。
他就那样,站着,任由裴净思,把所有的拳头,都打在了他身上。
直到,裴敬山,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直到,警笛声,响彻了整个裴家老宅。
这是后来,裴敬山,告诉我的。
那个傻小子,他说,他想用这种方式,替裴家,还你一个公道。
也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和裴家的,所有关系。
我坐在裴净言的病床前,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他的脸上,还有伤。
但我知道,他心里的伤,更重。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
傻瓜。我轻声说。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姜奈。他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叫我的名字。
我在。
对不起。他说,吓到你了。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他笑了。
为你做傻瓜,我愿意。
从那天起,裴净言,就从京圈,彻底消失了。
裴家对外宣称,他身体不适,去国外静养了。
只有我知道,他哪里也没去。
他就住在我那间,小小的公寓里。
我们过上了,最普通,也最平静的,同居生活。
他会早起,为我做早餐。
他会在我,去酒吧的时候,送我出门。
他会在我,深夜回家的时候,为我,留一盏灯。
他把我,宠得,像个女王。
而我,也心甘情愿地,为他,洗手作羹汤。
我不再去,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
我不再,用酒精,麻痹自己。
因为,我找到了,比酒精,更让我,上瘾的东西。
就是他。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
我接到了,裴敬山,去世的消息。
是心梗,猝发。
走得很安详。
葬礼上,我陪着裴净言,一起出席。
这是他,在出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们身上。
有同情,有惋
,有幸灾乐祸。
我不在乎。
我只是,紧紧地,握着裴净言的手。
葬礼结束后,律师,宣读了遗嘱。
裴敬山,把他名下,所有的,私人财产,都留给了裴净言。
而裴家,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交给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我。
姜奈。
11
遗嘱宣读完毕的那一刻,整个灵堂,鸦雀无声。
所有裴家的亲戚,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律师,又看看我。
我,一个外姓人,一个被他们视为妖女的女人,竟然成了裴氏集团的,新任掌门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也懵了。
我看向裴净言,他似乎,也并不知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律师,将一份文件,递给我。
姜小姐,这是裴老先生,留给您的,亲笔信。
我颤抖着,打开信。
信上,是裴敬山,苍劲有力的,字迹。
【姜丫头: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往生。
勿悲。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
我这一生,没什么遗憾。唯一的牵挂,就是净言那个傻小子。
他太干净,太纯粹,不适合,裴家这个,大染缸。
把他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只有你。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有手段,有魄力,更有,一颗,比谁都,善良的心。
最重要的是,你爱他。
这就够了。
裴家,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替我,照顾好他。
裴敬山
绝笔】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打湿了信纸。
这个老人,他到死,都在为他的孙子,铺路。
他不是把裴家交给我。
他是把,他最珍贵的宝贝,交给了我。
我反对!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裴净言的一个远房叔叔。
凭什么凭什么把裴家,交给一个外人她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我们不服!
一时间,群情激奋。
所有裴家的人,都站了起来,对我,怒目而视。
我看着他们,这些,被金钱和权力,蒙蔽了双眼的人。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把信,递给裴净言。
然后,我走到灵堂中央,站定。
我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开口。
就凭,我是裴净言的,女人。
就凭,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
谁不服,可以滚。
我的话,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被我,镇住了。
他们看着我,这个,他们一直看不起的,酒吧老板娘。
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敬畏。
从那天起,我正式,入主了裴氏集团。
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从一个,只知道,调酒和赚钱的,小老板。
变成了一个,掌管着,上万名员工,千亿资产的,女总裁。
我开始,学着看财报,开董事会,做决策。
我忙得,脚不沾地。
而裴净言,则成了,我的,贤内助。
他会帮我,处理好,家里的一切。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给我,送来热腾腾的,夜宵。
他会,在我因为压力,而失眠时,抱着我,给我,念经。
是的,念经。
他那低沉的,平静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总能让我,很快,安静下来。
我们两个的身份,好像,完全,调换了过来。
我成了,那个,在外面,冲锋陷阵的,将军。
而他,成了,我身后,最温柔的,港湾。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那天。
我收到了,一个,来自深山古寺的,请柬。
邀请我,去参加,一场,佛法大会。
落款人,是寺庙的住持。
而住持的名字,叫:了尘。
我问裴净言,了尘,是谁。
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
是我的,授业恩师。
也是,当初,要我,斩断尘缘,闭关清修的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有些事,不是他想断,就能断的。
12
我决定,一个人去。
裴净言想陪我,被我拒绝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说,你去了,只会让他,更难做。
我知道,了尘大师,约我见面,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想劝我,放手。
让裴净言,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上。
古寺,在深山之中。
车开到半山腰,就上不去了。
剩下的路,需要,自己走上去。
青石板的台阶,蜿蜒而上,隐没在,云雾缭
。
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那座,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的,古老寺庙。
山门前,一个小沙弥,在等我。
姜施主,住持,已等候多时。
他把我,带到了一间,禅房。
禅房里,燃着檀香。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蒲团上,打坐。
他就是,了尘。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得道高僧的,仙风道骨。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老爷爷。
慈眉善目。
姜施主,请坐。他睁开眼,对我,笑了笑。
我没有坐,我站在他面前。
大师,有话,就直说吧。
呵呵。他笑了,姜施主,是个,爽快人。
那老衲,也就不绕圈子了。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请你,离开净言。
我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是他的劫。了尘说,他本是,天生的,佛子。心如明镜,不染尘埃。是你,把他,拉下了,万丈红尘。
是你,毁了他的,佛性。
大师,此言差矣。我看着他,不卑不亢地说,我不是他的劫。我是他的,道。
了尘愣住了。
何为佛我问他。
佛,是觉悟,是慈悲,是普度众生。
那请问大师,我看着他,一个,连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都没有尝过的人。一个,连红尘,都没有入过的人。他又,如何,能懂众生如何,去普度众生
纸上得来终觉浅。经书里的佛,是死的。
只有,在红尘里,滚过,爱过,恨过,痛过。才能,真正地,大彻大悟。
我没有毁了他。
我看着了尘,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是,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佛子。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真正,懂得,众生皆苦的人。
禅房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檀香,在缓缓燃烧。
了尘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锐利,变成了,震惊,再到,了然。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
他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老衲,着相了。
姜施主,你,才是净言的,佛。
也是他的,道。
我走出禅房,外面,阳光正好。
我看到,在寺庙的,千年古树下。
站着一个人。
是裴净言。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
站在那里,仿佛,和整个,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他看到我,对我,笑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从今天起。
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13
我和裴净言,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
没有邀请,任何宾客。
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一个,很小的,海边教堂里。
我们交换了戒指,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从教堂出来,他抱着我,在沙滩上,转了好几个圈。
裴太太,他叫我,我爱你。
我知道。我笑着,吻他。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女总裁。
而他,依旧,是那个,为我,洗手作羹汤的,家庭主夫。
他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
学着,上网。
学着,融入这个,他曾经,隔绝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他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
名字,叫:姜奈的先生。
他每天,都会在上面,发一些,日常。
我做的,黑暗料理。
我们一起,养的,一只,叫轮回的猫。
还有,他偷拍的,我的,各种,睡姿。
他的账号,很快,就火了。
网友们,都叫他,神仙姐夫。
每天,都有无数的柠檬精,在评论区里,哀嚎。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酸了!】
【姐姐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姐夫,你还缺老婆吗会做饭的那种!】
每当这时,裴净言,都会很认真地,回复。
【抱歉,我只有,一个太太。】
然后,配上一个,我和他的,合照。
我看着他,这个,越来越有,烟火气的,男人。
我常常会觉得,像在做梦。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这天,我正在开会。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他发来的,微信。
【太太,晚上,早点回家。】
【有惊喜。】
我笑了笑,回了个好。
散会后,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第一时间,赶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我看到,裴净言,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
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太太。他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长寿面。
他把面,放在我面前。
快吃吧,别坨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和,爱意。
我的眼眶,红了。
怎么了他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我摇了摇头。
我站起身,从身后,抱住他。
裴净言。
嗯
谢谢你。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傻瓜。他转过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那天晚上,我们吃完了,整个蛋糕。
喝了一瓶,红酒。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
最后,我们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我梦到,我又回到了,那个,健身房。
我看到,那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雪山上的,孤松。
我朝他,走了过去。
帅哥,我说,姐姐,可以,免费教你哦。
他回过头,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
他说:
好啊,我的,施主。
14
平静的日子,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
是裴净思。
他出狱了。
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他被,提前释放了。
他来公司找我。
他瘦了,也黑了,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
姜奈,他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别来无恙啊。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我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他说,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我笑了,这里,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吗
裴氏集团!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是我们裴家的!不是你一个外姓人的!
哦我挑了挑眉,那你可以,去问问,裴家的老祖宗,答不答应。
你!
裴净思,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劝你,安分一点。别忘了,你手上,还有案底。我随时,可以让你,再进去,一次。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最后,他冷笑一声。
姜奈,你别得意。
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告诉你,你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一无所有。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裴净思,这种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就像一条,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随时,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果然,没过几天,公司就出事了。
一个,我们正在进行的核心项目,数据,被泄露了。
公司,面临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信誉危机。
董事会,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
姜总,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是!当初,我们就不该,同意,让你一个女人,来当家!
我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听着他们的,指责和,质疑。
我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件事,是裴净思做的。
是他,收买了公司的内鬼,偷走了数据。
但我没有,证据。
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
裴净言,走进了会议室。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
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王者。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裴家,真正的,继承人。
各位,叔伯。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件事,是我太太的,失职。也是我,裴家的,疏忽。
所有的损失,由我,一力承担。
从今天起,他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将,重新,接管,裴氏集团。
而我的太太,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信任。
将是,我身边,唯一的,副总裁。
我们夫妻,同心。裴氏,只会,越来越好。
谁,有意见吗
他环视四周。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15
裴净言的回归,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裴氏集团的,军心。
他用,雷霆手段,迅速,揪出了公司的内鬼,拿到了,裴净思,窃取商业机密的,所有证据。
裴净思,再次,被送进了,监狱。
这一次,他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公司的危机,解除了。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而我,也从,那个,焦头烂额的,女总裁。
变回了,那个,可以,在丈夫身后,安心偷懒的,小女人。
这天,我和裴净言,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太太。他忽然叫我。
嗯
我们,好像,还欠一个,蜜月。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哦。
那,你想去哪里他问。
哪里都行。我说,只要,有你。
他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我身边,从身后,抱住我。
姜奈。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初,在健身房里,选择了我。他说。
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一尊,没有灵魂的,佛像。
我转过身,看着他。
那你,后悔吗我问,为了我,放弃了你的,佛。
不后悔。他看着我,眼神,虔诚而,深情。
因为,你,就是我的,信仰。
也是我,唯一的,戒。
他低下头,吻住了我。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我们会,一起,走过,这漫长的,人间。
看遍,所有的,风景。
直到,时间的尽头。
因为,我们,是彼此的,救赎。
也是彼此,永恒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