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的惨叫声仍在耳畔回荡,
李岩睁开眼竟回到被骗入园区的那辆大巴。
这一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兴奋的猪仔们,
暗中记下每个守卫的配枪数量和巡逻间隔。
当凶悍的打手再次拽出那个哭泣的女孩时,
李岩突然起身用钢笔刺穿了打手的颈动脉——
别怕,他甩掉血迹拉起女孩,这地方我屠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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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像个巨大的、摇晃的铁皮罐头,闷热,浑浊的空气里塞满了汗酸、劣质烟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廉价香水的甜腻,几种味道绞在一起,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窗外是不断向后飞掠的异国密林,浓绿得发黑,层层叠叠,几乎透不进光,偶尔颠簸时,能看见下方浑浊奔腾的河水。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土路,把这辆破旧大巴不断地、执拗地往那片令人不安的绿色深处拖拽。
李岩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呛咳卡在喉咙口,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瞳孔有瞬间的涣散,随即骤然收缩。
眼前不是冰冷的手术台,没有无影灯刺目的光,没有戴着口罩、眼神麻木的医生,也没有……那把即将切開他腰腹的冰冷手术刀。
更没有那最终吞噬一切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和烈焰。
耳畔……耳畔是嗡嗡的交谈声,带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兴奋,忐忑,交织着对高薪工作的憧憬。一个嗓门特别大的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吹嘘着过去在国内干工程如何赚钱,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前排人的后脑勺。
幻觉
不。
指尖触碰到的,是磨损起毛的化纤座椅套。鼻尖萦绕的,是这车厢里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物。甚至舌根都能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在那个边境小镇吃下的那碗油腻腻的、加了肉臊的米线的味道。
每一个细节,都尖锐得剐蹭着他的神经。
重生。
这个词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他的脑海。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辆地狱直通车上。回到了一切都尚未发生,或者说,即将再次发生的起点。
剧烈的情绪——惊恐、狂喜、怨毒、不敢置信——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寻找着一个爆发的出口。但他的脸,像是瞬间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所有翻腾的波澜被死死压在那双骤然幽深下去的眸子里,表面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一寸寸地,转过头。
目光掠过旁边座位那个满脸青春痘、还在笨拙地尝试和他套近乎的年轻男孩——小张,他后来被卖去了另一家电诈公司,因为业绩太差,三个月后被摘光了器官。
掠过前排那个穿着崭新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老王,总以为自己是个管理人才,进去后想当小组长,最后因为试图用工作电话报警,被活活打成了残废,扔在水牢里泡烂了。
掠过过道另一边那个穿着花裙子、一路上都在自拍发朋友圈的女孩——阿丽,她长得不错,进去第三天就被带上了四楼,再后来,听说被当成了礼物送来送去,最后不堪受辱,从园区顶楼跳了下来,像朵迅速凋零衰败的花。
一张张鲜活又即将枯萎的面孔,兴奋地讨论着月入过万不是梦、包吃包住、年底分红。他们还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海外淘金的天堂,而是榨干血肉骨髓的地狱。
李岩的视线没有任何停留,像最冷静的扫描仪,无声地记录着车厢内的一切。
靠车门那个叼着烟、眼神凶悍的瘦高个,后腰别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柄隐约凸出衣料。他记得这家伙,外号毒蛇,手法狠辣,最喜欢用烟头烫人。
车厢最后排,歪靠着两个穿着迷彩服、抱着AK步枪的打手,帽檐压得很低,似乎在打盹,但其中一人的手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
驾驶座后面,那个领头的,脸上有道疤的壮汉——刀疤,腰间皮带上插着一个弹夹包,鼓鼓囊囊。
一支手枪,两支AK。和记忆里完全一致。
他默记着他们的位置,武器的型号和大概数量,甚至估算着他们每一次因颠簸而晃动的频率,眼神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大巴猛地一个颠簸,车内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操!会不会开车!刀疤骂了一句,浑浊的眼睛扫过车厢,像打量笼子里的牲口。
就是这阵骚动中,靠近后排的一个角落,突然响起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是个看起来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皮肤很白,此刻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不断渗出来。她试图控制,但恐惧显然已经攫住了她,呜咽声断断续续。
哭什么哭!刀疤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号丧呢再哭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女孩吓得猛地一哆嗦,拼命咬住嘴唇,试图止住哭声,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女孩极力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其他人纷纷低下头,不敢朝那边看,气氛陡然变得紧绷。
李岩的心跳,在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
这个场景……分毫不差!
在他的上一世,就是这个女孩的哭声,引来了打手的注意,然后……
果然,坐在最后排的一个打手被吵醒了,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晃着高大的身躯,拨开过道上伸着的腿,朝女孩走去。妈的,晦气!让你哭!
满车的猪仔们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岩的右手,无声地滑进了自己旧夹克的内侧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样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一支钢笔。很老式的英雄牌钢笔,金属笔身,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离开老家时身上唯一值钱、且带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前世,这支笔进入园区后就被搜走了,不知所踪。
现在,它冰凉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截沉睡的寒铁。
打手已经走到了女孩座位旁,粗鲁地一把揪住她的马尾,迫使她抬起头。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是吧非要老子给你紧紧皮
女孩痛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泪水淌了满脸,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就是现在!
李岩动了。
毫无征兆,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骤然暴起!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瞬间掠过短短几米的过道。车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连那揪着女孩头发的打手,也只来得及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冷风。
没有警告,没有废话。
李岩的左手闪电般伸出,猛地扣住打手揪头发的那只手腕,向外狠狠一掰!同时,身体借力旋近,右手中的钢笔划出一道决绝的冷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打手暴露出来的脖颈侧方!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钝响。
不是扎进肉里的声音,更像是刺破了一层坚韧的皮革,笔尖艰难地穿透了肌肉组织,切开了颈动脉管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打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凸出的眼球机械地转动,似乎想看清袭击者的样子。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温热的鲜血顺着笔杆飙射出来,溅了几滴在李岩冰冷的下颌和衣领上。
浓重的、甜腥的血腥味猛地弥漫开来。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吓得彻底失了声,瞳孔放大到极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
整个车厢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惊呆了,像被瞬间冻结的雕像。
李岩面无表情,手腕猛地一拧,彻底绞碎了对方的生机,然后干脆利落地拔出了钢笔。
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打手庞大的身躯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重重砸倒在过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李岩甩了甩钢笔上温热的血珠,几滴殷红落在灰尘扑扑的地板上。他看都没看脚下的尸体,而是向着吓傻的女孩伸出手。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长久的沉默和紧绷而带着一丝微哑,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静。
别怕。
这地方我屠过一遍。
那具沉重的躯体砸在过道地板上,发出闷响,血腥味猛地浓烈起来,铁锈似的呛人。
死寂。
车厢里只剩下老旧引擎苟延残喘的轰鸣,和一种几乎要绷断神经的、集体屏息的安静。每一张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像被瞬间速冻的鱼。
李岩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毒蛇!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刀片划开凝固的空气,精准地刺向车门口那个正下意识去摸后腰枪柄的瘦高打手。
几乎是同时,李岩动了。他根本没去捡打手掉落的AK,那太慢,也太显眼。他的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骤然释放,扑向毒蛇的同时,右手那支还在滴血的钢笔再次化作致命的凶器,直刺对方咽喉,逼其格挡。
毒蛇的反应不慢,惊怒交加地后撤抬手。但这正中李岩下怀。他的真正目标是枪!左手如电探出,一扣一扭,精准地夺过了毒蛇刚抽出一半的手枪,枪口顺势狠狠向前一顶!
砰!
一声短促尖锐的枪响撕裂了车厢的顶棚。
碎屑和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被惊呆的猪仔们猛地一颤,几个女人发出压抑的尖叫。
都趴下!低头!李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命令却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握着枪,手臂稳定得可怕,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幸存的那个迷彩服打手刚从后排站起身,枪口才抬起一半,就看到同伴脑袋开花的惨状,以及那个煞星般的男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他僵住了,脸色惨白,手指僵在扳机旁,不敢动弹。
扔掉枪,踢过来。李岩的枪口微晃,点了点他,慢一点。
那打手喉结滚动,额头上冷汗涔涔,犹豫了一秒。李岩的眼神骤然一寒,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压下。
别!别开枪!打手崩溃了,慌忙把手中的AK扔在过道上,用脚尖哆哆嗦嗦地踢向前方。
还有你,李岩的枪口移向驾驶座后面,那个脸上带疤的领头壮汉——刀疤。腰后的弹夹,还有你藏在小腿上的匕首,慢慢拿出来,扔地上。
刀疤的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阴鸷地盯着李岩,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但他看着对方那双冰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睛,以及稳稳指向自己的枪口,最终还是咬着牙,照做了。弹夹包和一把军用匕首被扔在脚边。
司机!李岩再次开口,继续开,保持这个速度。敢乱动,第一个死。
司机早已吓瘫,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连连点头,几乎要把脸贴到挡风玻璃上。
控制住局面,只在短短十几秒内。
李岩迅速弯腰,捡起迷彩服打手踢过来的那支AK,挎在肩上,又将自己夺来的手枪插在后腰,用衣摆盖住。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直到这时,他才像是终于有空隙,看了一眼那个还瘫软在座位上、满脸是泪和溅射血点的女孩。
能站起来吗他问,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之前的杀意收敛了些。
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一哆嗦,眼神涣散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她试图撑起身体,但手臂软得不像话。
李岩不再多问,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半扶半拖地拉到自己身后。跟着我,别掉队。
他的目光这才扫过车厢里那些惊魂未定、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面孔。一张张脸上写着恐惧、茫然,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希冀,混杂着对他这个突然暴起的杀神的畏惧。
想活的,听我指挥。李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前面是缅北的诈骗园区,进去就是挨打、被榨干、等死。
他顿了顿,看着一些人眼中闪过的怀疑和不愿相信。
信不信由你们。现在,愿意拼一把的,跟上。想留下等‘公司’来接的,我也不拦着。
他没时间做战前动员,更没心思拯救每一个灵魂。重生不是来做慈善的,活下去,并让某些人付出代价,才是唯一的目标。
他拽着那个几乎站不稳的女孩,迈过地上还在淌血的尸体,走向车厢前部。脚步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没有人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恐惧中。
李岩走到刀疤面前停下。这个之前的凶徒此刻肌肉紧绷,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和忌惮。
园区还有多远前面有几个哨卡具体几个人,什么装备李岩的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他的膝盖,想清楚再回答。一句谎话,废你一条腿。
刀疤脸颊肌肉抽搐,死死瞪着李岩,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杀意。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异动,或者回答慢了点,对方真的会开枪。
……还有,大概五公里。刀疤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极其不情愿,第一个哨卡……就在前面拐弯后不远,两个人,
usually…通常只有老套筒(指老旧步枪),有时候有把AK…
岗哨位置有没有掩体
左边…左边有个木头岗亭,右边是沙袋垒的……刀疤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屈辱。
李岩仔细听着,大脑飞速运转,与前世的记忆相互印证。细节基本吻合。
司机,减速,快到拐弯的时候告诉我。他头也不回地命令。
好…好…司机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岩不再看刀疤,目光投向窗外。密林越来越深,路况也更差。他知道,拐过那个弯,所谓的天堂入口就在眼前,那也是第一道鬼门关。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稍稍压下了胸腔里那颗正因为杀戮和紧迫感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一次,他不会再被推进那个地狱。
这一次,他要从门口开始,就杀出一条血路!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引擎声和轮胎压过土路的声响。有人开始低声哭泣,有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也有人,像那个最早和李岩搭话的年轻男孩小张,眼神剧烈挣扎后,慢慢握紧了颤抖的拳头。
女孩紧紧抓着李岩身后的衣角,指节泛白,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她能感受到前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战栗的冰冷和决绝,但奇异的是,这竟成了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破旧大巴,拖着满车的恐惧、血腥和一丝微弱的生机,摇摇晃晃地,驶向那个林木掩映的拐弯。
李岩眯起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前世烈焰燃烧的影子。
杀戮,才刚刚开始。
破旧大巴喘息着碾过土路最后一个弯道,车轮卷起的尘土像一条昏黄的尾巴。
林木骤然向两侧退开,前方景象撞入眼帘——
一道粗糙的原木路障横亘路中,旁边歪斜立着个XX科技园区的褪色招牌。左侧有个简陋的木头岗亭,漆皮剥落。右侧堆着几个沙袋垒起的掩体,后面蹲着个人影,似乎正无聊地打着哈欠。另一个穿着松垮绿色军裤、挎着老旧步枪的守卫正从岗亭里探出身,懒洋洋地朝来车方向张望。
和刀疤说的一样。两个哨卡,松散,懈怠。
但对一车手无寸铁的猪仔来说,已是难以逾越的铁栅。
减速,别停。李岩的声音压在引擎的轰鸣下,枪口不着痕迹地顶了顶司机的椅背。
司机浑身一僵,几乎把刹车踩成油门,大巴猛地一顿,又惶恐地继续往前蠕行。
岗亭边的守卫注意到了这辆熟悉的大巴,但也注意到了它异常缓慢的速度和有些歪斜的行进路线。他皱了皱眉,抬手示意停车,另一只手按上了挎着的步枪枪托。
沙袋后的另一个守卫也站起身,睡眼惺忪地望过来。
距离在快速缩短。
一百米。五十米。
守卫脸上的疑惑变成了警惕,他大声用缅语喊着什么,大概是让停车检查。
低头!李岩猛地低吼一声,不仅是警告车厢里那些吓傻的人,也是命令。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动了。
一直半藏在车窗下的AK步枪骤然探出,枪口喷吐出短促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两个点射,精准得骇人。
岗亭边的守卫胸口爆开两团血花,脸上的惊愕凝固,仰面倒下。沙袋后的那个守卫刚把枪抬起一半,额角瞬间被掀开一块,一声未发便重重砸回沙袋后,只有一条胳膊软软垂在外面,手指还勾着扳机。
枪声在寂静的山路上炸开,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车厢内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几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和呜咽,迅速又被自己死死捂住。
大巴终于颤抖着在路障前几米处停稳,车头几乎要撞上那些粗原木。
你!李岩的枪口猛地转向刀疤,下去,搬开路障!
刀疤脸色铁青,肌肉绷紧,眼神里全是凶光和不甘,但在那支刚刚轻易夺走两条人命的AK枪口下,他咬着后槽牙,慢吞吞地起身。
快点!李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耐性。
刀疤磨蹭着下车,动作迟缓,眼神却像毒蛇一样不断扫视着四周,尤其是李岩所在的窗口。
李岩的枪口随着他的移动而微调,眼神冰冷专注。他深知这种亡命徒绝不会老实。
果然,就在刀疤假装弯腰去搬动一根原木时,他身体猛地一矮,不是去搬木头,而是企图翻滚到路障的另一侧,寻找掩体!
但李岩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刀疤肩膀肌肉收缩的刹那,枪口已然微调。
哒!
又是一个精准的单发点射。
刀疤甚至没能完成半个翻滚动作,子弹直接钻透了他的肩胛,带出一蓬血雾。他惨嚎一声,重重摔倒在尘土里,抱着肩膀痛苦蜷缩。
废物。李岩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毫无波澜,下一个,下去搬。
他的目光扫过车厢里那些瑟瑟发抖的男人。
短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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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之前和李岩搭过话的年轻男孩小张,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不住哆嗦,但看着窗外倒在血泊里呻吟的刀疤,又看看车内那两具打手的尸体,以及手持步枪、如同杀神般的李岩,他眼中挣扎片刻,猛地一咬牙!
我…我去!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腿软得差点跪倒,踉跄着跑到路障边,用尽全身力气去拖拽那些沉重的原木。恐惧让他爆发出了平时没有的气力,木头被一根根拖开。
另一个稍壮实些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深吸一口气,跟着跳下车帮忙。
李岩的枪口始终警戒着窗外和车内,尤其是那个倒在车下的刀疤和唯一剩下的迷彩服打手。那打手早已面无人色,缩在座位里一动不敢动。
路障被迅速清理开一条通道。
上车!李岩命令。
小张和那中年男人如蒙大赦,慌忙爬回车上,瘫在座位里大口喘气,浑身都在抖。
开车!李岩枪口敲了敲司机椅背。
司机如梦初醒,颤抖着挂挡,油门一踩,大巴发出嘶哑的咆哮,颠簸着驶过路障,将岗亭、尸体和呻吟的刀疤甩在身后。
车内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哽咽。
他们闯过了第一关。用最血腥直接的方式。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枪声必然已经惊动了园区。
前方的土路稍微宽阔了些,甚至能看到远处隐约的几栋灰白色楼房和铁丝网的轮廓。
地狱的大门,已经肉眼可见。
李岩换上一个新的弹夹,动作熟练冷静。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映出几张惨白绝望的脸,还有那个紧紧抓着他衣角、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的女孩。
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剧烈颤抖,但依旧冰冷。
听着,李岩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猛地一颤,抬眼看他,园区就在前面。里面的人很快会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
想活,就不能再指望别人。拿起能拿的东西,跟着我冲。或者,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把你们一个个抓回去,后果你们自己想。
他踢了踢脚边打手尸体旁掉落的一根金属撬棍,又指了指消防斧的玻璃柜。自己选。
没有人动。恐惧依旧牢牢攥着他们。
只有那个女孩,抓着他衣角的手更紧了,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栗:我…我跟你……
李岩没再看她,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园区大门。那里已经出现了骚动,几个拿着棍棒的人影正从门口的小房子里冲出来,远远地朝大巴张望、叫喊。
更远处,似乎还有摩托车引擎的声音传来。
时间不多了。
大巴因为司机的恐惧和糟糕的路况,速度并不快。
李岩猛地抬起枪口,对准司机旁边的车窗。
砰!
玻璃应声而碎!
加速!撞过去!他对着吓傻的司机厉声喝道,对准大门!别停!
司机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嚎叫,几乎是闭着眼,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
破旧大巴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像个疯狂的钢铁巨兽,颠簸着,加速冲向那扇缓缓开始关闭、却已然来不及的铁丝网大门!
车内响起一片绝望的尖叫。
李岩站稳身形,举起了手中的AK,枪口指向窗外那些惊慌失措、试图阻拦的守卫。
眼神冷冽如冰。
冲锋,开始。
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嘶吼,整辆大巴像一头被戳瞎眼睛的蛮牛,不顾一切地撞向那扇正在合拢的铁丝网大门。
门内,几个穿着杂色制服、手持棍棒和砍刀的守卫脸上刚刚来得及换上惊愕,就被巨大的阴影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吞没。
轰——哐啷!!
剧烈的撞击!整个车厢猛地向前掼去,玻璃噼里啪啦碎溅,站在过道里的人尖叫着滚作一团。铁丝网大门被撞得扭曲、撕裂,半扇门轴断裂,歪斜着挂在一旁。
大巴冲进园区,速度骤减,车头冒起阵阵白烟,彻底熄火瘫在原地。
死寂只持续了一秒。
呃啊……
我的腿!
痛苦的呻吟和哭喊立刻从车厢各个角落响起。有人头破血流,有人抱着扭曲的胳膊哀嚎。
李岩在撞击前就矮身用座椅靠背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此刻迅速起身,AK枪口第一时间指向车外。
园区内的景象比门外更令人窒息。几栋灰扑扑的方形楼房像巨大的墓碑矗立着,窗户大多被封死,只留下小小的透气孔。高墙上围着带刺的铁丝网,角落设有瞭望塔。空地上散乱堆着废弃的建材和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消毒水和垃圾腐烂混合的怪味。
而更迫在眉睫的是,从最近的楼房里,正涌出更多的人!
不是刚才门口那些只有冷兵器的杂鱼。这次出来的人手里拿着砍刀、铁棍,甚至还有两三把老式的霰弹枪和手枪!他们脸上带着惊怒和一种被闯入领地后的凶狠,叫骂着围拢过来,子弹上膛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待车里就是等死!李岩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车内的混乱和哀嚎,能动的拿东西!跟我冲!
他不再看那些吓破胆的人,一脚踹开扭曲变形的车门,率先跳了下去。落地瞬间,枪口已然喷出火舌!
哒哒!哒哒哒!
点射!不是漫无目的的扫射。子弹精准地撂倒了冲在最前面、举着霰弹枪的两个家伙。惨叫声和枪声再次撕裂园区虚假的平静。
那个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几乎是跟着李岩的脚步跳下了车,踉跄了一下,死死跟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一截断裂的椅子腿,指节捏得发白。
妈的!拼了!车厢里,年轻男孩小张眼睛赤红,猛地抓起地上那根沾血的金属撬棍,吼叫着也冲了下去。他的动作带动了另外两三个还有行动能力的男人,他们有的捡起消防斧,有的空着手,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红着眼跟着跳车。
车内剩下的人,大多带伤或彻底瘫软,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李岩没有直冲那几栋主楼,那是自投罗网。他的目标是记忆里园区侧后方的一片相对低矮的杂物区和锈蚀的铁皮棚屋。那里地形复杂,障碍物多,更容易周旋,而且靠近园区边缘的铁丝网——前世他曾留意过,那片区域的铁丝网有一段因为常年雨水冲刷,地基有些松动,是理论上最薄弱的环节!
这边!他低喝一声,一边移动一边射击,压制着从侧面绕过来的敌人。
子弹啾啾地打在车身上,溅起火星和碎屑。对方也有枪!虽然准头差得离谱,但流弹横飞,极其危险。
一个拿着砍刀嗷嗷叫冲来的打手被李岩一枪撂倒。另一个从铁皮棚屋后闪出,举着手枪刚要瞄准,就被李岩一个急促的短射打得缩了回去,子弹在铁皮上凿出一串孔洞。
啊!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叫。
李岩猛地回身,看到一个敌人不知何时从车尾摸近,举着铁棍砸向落在后面的小张!小张慌忙举起撬棍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他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李岩调转枪口,但另一个方向射来的子弹逼得他先闪身躲到一堆废弃水泥管后面。
砰!
一声枪响来自瞭望塔!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尘土飞扬。
压力骤增!
散开!找掩体!李岩对着跟出来的几人大吼,同时举枪对着瞭望塔方向盲射了几发进行压制。塔上的枪声暂时停了。
小张趁机抡起撬棍,发疯似的砸向那个拿铁棍的打手,两人扭打在一起。另一个跟着冲出来的中年男人抡着消防斧吼叫着劈砍,暂时逼退了两个只有砍刀的守卫。
混乱!血腥的混战!
李岩眼神锐利如鹰,不断移动位置,每一次点射都力求毙敌。AK的后坐力撞着他的肩窝,硝烟味呛入鼻腔。他冷静得可怕,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子弹数量、敌人位置、移动路线。
女孩紧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利用一切可以藏身的杂物躲避,脸色白得透明,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一个敌人从侧面扑向她,她尖叫着闭眼胡乱挥出手里的椅子腿,竟然巧合地砸中了对方的脸,那人痛呼一声踉跄后退,随即被李岩补枪放倒。
走!李岩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拖着她快速穿过一片堆满废弃轮胎的区域。
子弹追逐着他们的脚步。
瞭望塔上的人似乎找到了更好的角度,再次开火!
啾!
一颗子弹擦着李岩的手臂飞过,带走一小片皮肉,火辣辣的疼。他闷哼一声,动作毫不停滞,反手几枪点向塔楼,压制得对方不敢再轻易露头。
他们离那片铁皮棚屋区和记忆中的铁丝网越来越近。
但身后的追兵也被激怒了,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更多的人从主楼里冲出来,甚至有人启动了摩托车,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必须更快!
李岩猛地停下,半跪在地,将AK最后十几发子弹以一个急促的长点射泼洒向追得最近的人群,暂时阻滞了他们的脚步。
快!穿过那片棚子!铁丝网就在后面!他换上新弹夹,对着身后仅存的五六个人吼道。
小张满脸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撬棍都砸弯了。另外两个男人也挂彩,气喘吁吁。女孩的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袖子。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血丝和濒临极限的疯狂。
希望就在眼前,绝望也紧追不舍。
李岩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和血腥的空气,眼神扫过那片熟悉的、地基有些歪斜的铁丝网。
冲过去!
就在他准备发起最后冲刺的瞬间——
嗡——嗡——!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彻整个园区!
红色的警示灯在楼顶和瞭望塔上疯狂旋转起来。
更大的混乱,被引爆了。
警报声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与血腥味和硝烟混合,搅拌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红色的灯光在灰白建筑上疯狂扫掠,投下跳跃不安的光斑,将一张张惊惶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里的鬼魅。
呜——呜——呜——
更多的脚步声、叫骂声、引擎咆哮声从园区深处涌来,像被惊动的蚁巢。主楼方向,至少有二三十人手持各种武器冲出,其中几人端着的是制式更强的自动步枪,子弹带斜挎在胸前,明显不是之前那些杂鱼守卫。
压力陡增数倍!
快!快啊!小张嘶哑地吼叫着,用弯曲的撬棍拼命砸着一个试图从侧面铁皮棚后扑来的敌人,血和汗糊了满脸。
另外两个跟着冲出来的男人背靠背,一个挥舞消防斧逼退近前的砍刀,另一个捡起地上死人的棍子胡乱抡扫,状若疯癫。但他们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动作变形,气喘如牛。
李岩眼神一厉。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左前方一堆半人高的废弃油桶和建材垃圾,那里距离记忆中的铁丝网薄弱点更近,且能提供短暂的掩护。
那边!冲过去!他低吼一声,不再节省弹药,AK喷吐出愤怒的火舌,一个长点射扫向追兵最密集的方向,暂时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他一把拽住几乎要瘫软的女孩,发力向前冲刺。子弹啾啾地打在脚边的土地上,溅起一串串尘土。
幸存下来的五六个人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连滚带爬地跟着冲向那堆废弃物。
手雷!追兵中有人用缅语尖叫道!
李岩头皮猛地一炸!想也不想,拖着女孩猛地扑倒在地,同时厉声大吼:卧倒!
一颗黑乎乎的铁疙瘩冒着烟划着弧线飞来——
但没有落在他们中间,而是砸在了他们和追兵之间的一辆废弃三轮车旁。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破片和三轮车的零件四散飞溅!气浪将尘土和硝烟狠狠掀开。
追兵被自己人鲁莽投掷的手雷暂时阻滞了脚步,骂声一片。
李岩抬头,啐掉嘴里的泥土,眼神冰冷。机会!
走!
他再次拉起女孩,几人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连滚带爬地终于扑到了那堆油桶和垃圾后面。子弹立刻叮叮当当地打在油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暂时安全…片刻。
李岩快速更换弹夹,呼吸略微急促,手臂被擦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小张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冒血。另一个男人的小腿被弹片划开,血肉模糊。女孩瘫坐在他旁边,眼神有些空洞,只是下意识地死死抓着他的衣角。还站着的,连同他自己,只剩四个人。
而外面,更多的敌人正在合围。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柱胡乱扫射着。
必须立刻突破铁丝网!没有时间了!
李岩的目光越过废弃物,投向那片在警报红光下若隐若现的铁丝网。记忆中的那段…就是那里!几根桩柱明显歪斜,铁丝网底部因为泥土流失,露出一个勉强可供人钻过的空隙,上面挂着些破烂的塑料布和杂草作为伪装——显然是园区内部有人想偷偷往外倒卖东西弄出来的漏洞!
看到那个破洞了吗李岩指着那个方向,声音急促而清晰,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我火力掩护,你们冲过去,钻出去!往外跑,别回头,往林子里钻!
你…你呢女孩猛地抬头,声音发颤。
别管我!走!李岩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端起枪,猛地从油桶后探身,对着试图从两侧包抄过来的敌人猛烈射击!
哒哒哒!哒哒!
枪口焰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断闪烁。一个骑着摩托车试图冲过来的家伙连人带车被扫倒,油箱轰然爆炸,燃起一团火球,暂时挡住了右侧的通道。
走啊!小张红着眼睛,对另外两人吼道,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手臂的伤又跌坐下去。
那个腿受伤的男人一咬牙,猛地推了一把旁边还算完好的同伴:带他走!我断后!他捡起地上那支霰弹枪,对着冲来的方向盲目地开了一枪,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差点摔倒。
最后的时刻,人性里那点微光终究还是压过了纯粹的恐惧。
李岩没有回头,持续射击,打空一个弹夹又迅速换上最后一个。子弹不多了。
女孩被那个没受伤的男人拽了一把,又回头深深看了李岩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最终被求生的本能拖着,踉跄地冲向铁丝网。
小张也被搀扶起来,跟着冲去。
子弹追逐着他们。
断后的男人又开了一枪,随即被数发子弹击中,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李岩打光了AK最后的子弹,毫不犹豫地将滚烫的步枪砸向一个冲得最近的敌人,顺手拔出了后腰那把手枪。
砰!砰!
两枪点倒两个敌人。
追兵被他的悍勇暂时震慑,脚步一缓。
就这片刻功夫,女孩和小张他们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铁丝网前!
那个男人奋力扯开挂着的破烂塑料布,露出那个狗洞般的缺口,率先钻了出去,然后回身拼命拉扯小张和女孩。
快!快!李岩心中默念,手枪不断点射,压制着重新涌上的敌人。手枪子弹也很快告罄。
他扔掉了空枪。
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拖了出去,小张也正在艰难地向外爬。
够了。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身后,而是扑向那堆废弃物更深处,同时从腰间摸出了那支早已被血浸透的、冰冷的钢笔。
警报声依旧尖啸,红色的光扫过他毫无表情的侧脸。
他的逃亡,现在,才真正开始。
独自一人。
钢笔冰冷的金属笔身硌在掌心,沾染的血迹黏腻未干。
身后,铁丝网方向传来最后一声模糊的嘶喊,或许是成功钻出的狂喜,也可能是被拖回去的绝望。李岩没有回头去确认。听觉捕捉到的是更近、更迫切的威胁——杂乱的脚步踏过土地,叫骂声迅速逼近,子弹上膛的咔嚓声清晰可耳闻。
他扑入废弃油桶和腐烂建材堆成的阴影深处,像一滴水融入浊流。浓重的铁锈味、机油腐败的酸臭和硝烟气息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警报的红光周期性扫过这片区域,每一次掠过,都短暂地照亮那些扭曲狰狞的金属棱角和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他缩在一个半倾覆的、内部空腔巨大的生锈油桶后面,呼吸压到最低,几乎停滞。身体紧贴冰冷粗糙的铁皮,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弓弦,感知却放大到极致。
脚步声在废弃物堆外围停顿了一下,响起几句急促的缅语交谈,语气暴躁而警惕。显然,追兵失去了他这个明确目标,正分散开来,准备搜索这片地形复杂的垃圾场。
机会。混乱和分散,是他唯一的机会。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朝着他藏身的油桶方向谨慎靠近。靴子踩碎地上的碎砖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越来越近。
李岩的右手反握着那支钢笔,笔尖朝外,左手无声地摸索着地面,指尖触到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
呼吸声。隔着一层铁皮,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
来了!
黑影绕过油桶边缘的刹那——
李岩动了!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贴地窜出!左手扬起的碎玻璃片狠狠划向对方持枪的手腕!右手钢笔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光,直刺对方毫无防护的咽喉!
呃!
袭击者根本没想到猎物会主动扑出,手腕剧痛,枪差点脱手,咽喉处的刺痛和窒息感更是让他瞬间失声,眼睛惊恐地凸出。
李岩没有任何停顿,身体借着前冲的力道狠狠撞入对方怀中,左手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阻止任何可能的惨叫,右手钢笔拧动,更深地刺入,直至那具身体彻底软倒下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有几声沉闷的挣扎和布料摩擦声。
李岩迅速将这具还在轻微抽搐的尸体拖进油桶更深的阴影里,动作快而无声。他取下尸体手上的砍刀,又从其腰后摸出一个备用弹夹,塞进自己口袋。手枪型号不匹配,他看了一眼,放弃。
远处的搜索者似乎听到了些许异响,用缅语高声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
那问话的人骂了一句,脚步声开始向这个方向移动,更加小心。
李岩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这个藏身点,像幽灵一样借着废弃物的掩护,向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他记得这片区域,前世曾被迫在这里清理过垃圾。前方应该有一排低矮的、半塌的铁皮棚,棚屋之间缝隙狭窄,堆满了更多废弃物。
他刚闪身躲进两个棚屋之间的夹缝,原先藏身的油桶附近就响起了惊怒的叫喊和几声盲目的枪响。敌人发现了同伴的尸体。
搜索圈瞬间收紧。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手电光柱胡乱扫射着棚屋之间的空隙。
李岩屏住呼吸,身体紧贴潮湿冰冷的铁皮墙,慢慢向后挪动。脚下踩到软绵绵的东西,像是一堆废弃的麻袋。警报的红光再次扫过,瞬间照亮了他前方几米外——一双惊疑不定、正在四处张望的眼睛!
又一个搜索者!几乎和他面对面!
对方也同时发现了他!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张开就要呼喊——
嗖!
李岩手中的砍刀脱手飞出,旋转着劈开空气,精准地剁进了对方的锁骨位置!巨大的力量和锋利的刀口几乎卸掉他半边肩膀!
那声呼喊变成了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但立刻又被后续涌上的痛苦闷了回去。那人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一堆空桶,发出哐啷巨响。
在那边!
抓住他!
叫喊声和脚步声瞬间蜂拥而至!
李岩看都没看结果,转身就向棚屋区更深处狂奔!子弹立刻啾啾地打在身后的铁皮上,留下一个个透光的孔洞。
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左拐,撞开一扇虚掩的、锈蚀的铁皮门,冲进一个满是霉味的黑暗空间,可能是旧仓库。毫不停留地穿过,从另一头破开的窗口跃出!
落地翻滚,卸去力道,起身继续跑!
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边缘就是园区那高耸的、带着倒刺铁丝网的主围墙。而空地中央,停着一辆破旧的、没有熄火的军用吉普车!一个司机正探头探脑地听着远处的动静,似乎还没搞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天赐良机!
李岩眼中寒光一闪,速度再次提升,直扑吉普车!
那司机终于发现了直冲过来的李岩,吓了一跳,慌忙想去摸身旁的枪——
太晚了!
李岩如同猎豹般扑到车旁,拉开车门,一拳狠狠砸在司机太阳穴上!司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李岩粗暴地将他拽出驾驶座,扔到地上,自己翻身钻了进去!
挂挡!油门猛踩!
老旧吉普车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轮胎疯狂刨地,溅起一片沙土,猛地窜了出去!
方向,正对着那片记忆中最薄弱、但此刻看似绝无可能突破的主围墙!
拦住他!
开枪!打轮胎!
身后的追兵终于反应过来,叫骂声、枪声大作。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车尾和防滚架上。
李岩伏低身体,将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像一头发狂的野牛,轰鸣着加速冲向围墙!
距离急速拉近!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
围墙上的哨塔也发现了这辆疯狂的吉普,探照灯猛地打过来,刺目的光柱罩住车辆,机枪口开始调整方向!
十米!
李岩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拉起手刹!
吉普车在高速中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尾疯狂甩动,一个近乎完美的漂移横滑,侧面狠狠撞向围墙根一堆被帆布遮盖、凸起的硬物上!
哐!!
剧烈的撞击!
但不是车头撞墙!
帆布下,是几根粗大的、用来维修围墙的工字钢和水泥墩!
吉普车侧面严重变形,车窗玻璃全碎。但巨大的撞击力也通过这些坚硬的工程材料,瞬间传递到了围墙上!
那一段本就因为地基松动而歪斜的铁丝网围墙,经过这蓄谋已久的、狂暴的二次撞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铁丝网绷断的吱嘎声、水泥桩基碎裂的闷响混杂在一起!
在李岩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一大片围墙,连着上面的铁丝网,猛地向外倾斜、垮塌下去!
一个巨大的、尘土弥漫的豁口,赫然出现!
吉普车冒着白烟,几乎报废。
远处,哨塔上的机枪终于喷出火舌,子弹瓢泼般扫来,将吉普车周围打得火星四溅。
李岩踹开变形的车门,咳着血沫,毫不犹豫地跳下车,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围墙豁口外弥漫的尘土和夜色之中。
身后,是园区内气急败坏的吼叫、疯狂扫射的枪声,以及那持续尖啸、却再也困不住他的刺耳警报。
豁口外不是自由,而是更深的黑暗和窒息。
浓重的、带着腐烂植物和泥土腥气的湿冷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几乎令人作呕。巨大的乔木树冠层层叠叠,将警报的红光和稀疏的月光彻底掐灭,只有极其微弱的光斑勉强透下,勾勒出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扭曲藤蔓的狰狞轮廓。
真正的缅北密林。吞噬一切的绿色魔窟。
李岩踉跄着扑入这片黑暗,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破碎的风箱。刚才吉普车的疯狂撞击让他内脏都移了位,肋下传来尖锐的刺痛,可能断了几根骨头。左臂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和右臂的擦伤都在汩汩流血,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淌,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但他不能停。
身后围墙豁口处,探照灯的光柱像疯子的手指,胡乱刺入林地边缘,试图捕捉他的踪迹。叫骂声、引擎声(他们肯定调来了其他车辆)、犬吠声(他们放了狗!)混杂着逼近。手电光的光斑已经在林木间晃动。
更糟糕的是,哨塔上的机枪开始了盲目的扫射,子弹泼水般打入密林,打断枝叶,噼啪作响,泥土和碎木四处飞溅。
必须立刻远离豁口,深入丛林,利用复杂地形摆脱追兵!
李岩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视线因为失血和剧痛有些模糊,但他凭借着一股淬炼于前世地狱的可怕意志力支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林木更茂密、地势更崎岖的黑暗中扎去。
脚下的地面柔软湿滑,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苔藓,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盘绕的藤蔓和突出的树根不时绊扯着他的脚踝。蚊蚋和小虫立刻围了上来,疯狂叮咬着他裸露的皮肤和流血的伤口。
他扯下脖子上早已被汗血浸透的破布,胡乱缠住左臂最深的伤口,用牙齿配合右手死死勒紧,暂时减缓失血。脚步不停,不断改变方向,利用一切可以躲藏的地形——巨大的板根后、倒下的枯树树干下、茂密的灌木丛中。
犬吠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兴奋。至少有两条,
maybe
more.
麻烦大了。
他一边跑,一边撕扯下另一条衣服碎片,将砍刀死死绑在右手上,防止脱力滑脱。然后,他猛地改变方向,不再直线深入,而是横向切着坡度,向一侧更高更陡峭的山坡爬去。
坡地湿滑,几次差点滑落。他用手抠着泥土和树根,艰难向上。
犬吠声和追兵的手电光果然被他之前直线深入的假象误导,向下追了一段,但很快,猎犬似乎发现了他的新路线,叫声再次转向,朝着山坡而来!
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很快会被追上!
李岩眼神一狠,爬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小平台,这里有一块巨大的、长满青苔的岩石。他猛地停下,转身,喘息着,解下右手绑着的砍刀,身体紧贴岩石冰冷的侧面,屏住了呼吸。
听声辨位。
犬吠声急速接近,夹杂着追兵呼哧带喘的呵斥和脚步声。
来了!
最先冲出林地的是一条壮硕的土佐犬,獠牙外翻,涎水横流,猩红的眼睛在手电余光中闪烁着凶光。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凭着气味直扑岩石后方!
就在它跃过岩石的瞬间——
李岩动了!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弹出,手中的砍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自下而上!
噗!
利刃精准地切开了恶犬的脖颈!温热的狗血喷溅而出!那畜生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抽搐。
几乎同时,第二条犬和第一个追兵的身影也出现在岩石旁!
李岩根本没有时间抽刀!他直接合身撞向第二个扑来的猎犬,巨大的冲击力将那条狗撞得翻滚出去,他自己也踉跄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岩石上,断肋处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一黑。
在……那追兵刚喊出半个字,李岩强忍剧痛,左手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支染血的钢笔,用尽全身力气甩了出去!
钢笔化作一道黑影,噗嗤一声钉进了那追兵的咽喉!
他双手捂住脖子,嗬嗬作响,眼球凸出,缓缓跪倒。
暂时解决。
但更多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正在快速逼近!
李岩剧烈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他弯腰想去捡回砍刀,却差点一头栽倒。失血和伤痛正在迅速吞噬他的体力。
不能倒在这里!
他放弃了砍刀,踉跄着扑向那条被钢笔射杀的追兵尸体,飞快地在他身上摸索——一个备用弹夹,一小瓶劣质白酒,还有……半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像石头的压缩干粮。
他将这些东西胡乱塞进口袋,抓起追兵掉落的那把老式步枪,看都没看型号,转身就往山坡更高处拼命爬去。
身后的叫骂声和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他刚才停留的岩石上,火花四溅。
他不管不顾,只是向上,再向上,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意识开始模糊,全凭本能和那股不肯熄灭的恨意在驱动身体。
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身后的声音似乎渐渐远了,被浓密的丛林和复杂的地形隔开。但他不敢停,直到一脚踩空,整个人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身体不断撞击着树木和石头,最后重重摔进一个积满枯叶和腐殖质的浅坑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脸上,带着泥土的腥气。
李岩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肋部和左臂,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他闷哼一声,差点再次晕过去。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层层叠叠的叶片。雨不大,但冰冷彻骨。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能几个小时追兵似乎没有跟上来,或者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丛林恢复了它固有的、充满威胁的窸窣声——虫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还有雨水汇集滴落的声音。
寒冷和失血正在要他的命。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从那个浅坑里爬出来,靠在一棵大树虬结的根须上,剧烈喘息。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取暖。
他摸出那瓶劣质白酒,用牙齿咬开瓶盖,烈性的气味冲入鼻腔。他没有喝——现在喝酒等于找死——而是将大部分酒液小心地倒在左臂最深的伤口上。
呃啊——!
剧烈的刺痛让他几乎咬碎牙齿,浑身痉挛,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忍着,直到伤口被粗略冲洗了一遍,然后撕下尸体上摸来的、相对干净些的布条,重新死死捆扎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雨还在下,体温流失更快了。他蜷缩起来,试图保存一点热量,摸索出那半块压缩干粮,用牙齿艰难地啃咬着,混合着雨水吞咽下去。味道像锯末,但能提供一点点能量。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只有无休止的疼痛、寒冷和饥饿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电击棒的滋滋声、皮鞭抽打在血肉上的闷响、同伴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手术台冰冷的触感、还有最后那吞噬一切的爆炸和烈焰……
恨意。如同毒液般在血管里蔓延,带来一种诡异的、支撑他活下去的热量。
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有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还没有……真正逃出去。
雨渐渐停了。丛林里升起潮湿的雾气,更添阴冷。
远处,隐约似乎传来一声枪响,很遥远,但又像是在山谷中回荡,无法判断具体方向和距离。
追兵还没放弃。
李岩强迫自己集中起涣散的精神,侧耳倾听。
除了丛林固有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像是……水流声
他心中猛地一动!挣扎着,用步枪当做拐杖,支撑起身体,循着那微弱的水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坡下挪去。
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冷汗淋漓,几乎晕厥。
但他没有停下。
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灌木,荆棘撕扯着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和皮肤。
水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拨开最后一道藤蔓——
一条不算太宽,但水流颇为湍急的河流,在朦胧的夜色和雾气中,出现在他的眼前。
河水浑浊,打着旋儿,奔流向未知的下游。
李岩站在河岸边,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眼神微微亮起。
水,意味着可能的方向,也可能冲刷掉追踪的痕迹。
但同时,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他回头望了一眼漆黑如墨、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的丛林,又看了看脚下奔流的河水。
没有犹豫太久。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忍着剧痛,一步步走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让他差点窒息。
水流的力量推扯着他的身体。
他调整了一下方向,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手中的步枪,握得死紧。
河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进裸露的伤口,激得李岩几乎瞬间失去知觉。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时而将他按入水下,呛进浑浊的泥水,时而又将他抛上水面,短暂地换取一口稀薄空气。他全靠一股顽强的本能和右手死死攥着的步枪,勉强维持着漂浮,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剧痛的撕扯下不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似乎平缓了一些。天光微亮,灰蒙蒙的,雨停了,但林间依旧弥漫着湿冷的雾气。
前方河岸出现一片相对平缓的碎石滩。李岩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向岸边划去。身体一次次被水流推回,又一次次徒劳地尝试。最终,一个缓流将他带到了浅滩,步枪杵在河底的石头上,他踉跄着,连滚带爬地瘫倒在冰冷的碎石上,咳出大口大口的河水,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体温低得可怕。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外翻着,但流血似乎减缓了。剧痛和寒冷交织,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不能停在这里。追兵可能沿河搜索,这里太暴露。
他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扫过河滩和对岸。对岸的丛林似乎更加茂密,地势也更高。他记得地图——如果没记错方向,这条河应该是界河的一条支流,对岸,理论上就更靠近国境线,但也意味着可能遇到巡逻队,或者……更糟的情况。
但没有选择。
他必须过河。
积蓄了许久的力量,他拄着步枪,再次踏入冰冷的水中。河心比想象中深,水流也更有力。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挪动,河水没过胸口,压迫着断肋,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
快到对岸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摔进水里,步枪脱手。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他扑腾着,胡乱抓挠,指尖终于触到了岸边的水草和树根。拼尽全力爬上岸,像一摊烂泥瘫倒在泥泞中,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强迫自己坐起来,环顾四周。对岸的丛林更加原始,几乎没有路径。他失去了步枪,现在只剩后腰那把空手枪和那半块泡烂的压缩干粮。
方向……必须确认方向。
他抬头,试图透过浓密的树冠缝隙寻找太阳的方位,但天色阴沉,雾气弥漫,根本无法辨别。只能凭借之前对河流走向的记忆和直觉,选择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力气。饥饿、寒冷、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不断侵袭着他。意识开始模糊,前世的幻影和现实的惨状交织闪现。
他看到园区打手狞笑的脸,看到手术刀冰冷的反光,看到那个女孩最后回头看他的眼神……
不能倒下。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短暂清醒。
继续走。
穿过一片沼泽般的湿地,泥泞没过膝盖。爬上一段陡峭的山坡,几乎是用手指抠着泥土一点点挪上去。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他发现了某种野果,顾不上有没有毒,胡乱塞进嘴里咀嚼,酸涩的汁液勉强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的灼烧。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移动,和坚持下去的本能。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林间光线变得极其昏暗。
他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气若游丝。体温还在下降,伤口开始发出不详的灼热感,可能感染了。意识逐渐涣散。
也许……就到这里了……
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极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模糊的……汽车鸣笛声
李岩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艰难聚焦。
不是幻觉
又一声!更清晰了些!是从左前方传来的!
那里……应该有路!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支撑着他,挣扎着爬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扑去。
穿过最后一片灌木,荆棘将他本就破烂的衣服撕成布条,在身上划出新的血痕。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颠簸的、布满车辙的土路,像一条灰黄色的带子,蜿蜒穿过丛林!
路上空无一人。
但路的另一侧,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两种文字。一种他不认识,另一种——是中文!
【中国】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视野。
国境线!
他……他竟然真的摸到了边界!
巨大的冲击和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身后丛林里,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狗吠和嘈杂的人声!还有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追兵!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李岩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那块界碑!扑向那条线!
就在他身体即将越过界碑的瞬间——
砰!
枪声炸响!
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小腿,带出一溜血花!灼热的痛感传来!
李岩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半个身子已经摔过了界碑,倒在属于中国一侧的泥土上。
他艰难地回头。
丛林边缘,几个穿着杂色服装、面目凶狠的园区打手骑着摩托车冲了出来,为首一人手里还举着一把冒着青烟的手枪,脸上带着气急败坏的狰狞。他们身后,更多人影正在涌出。
但那些打手,在看到界碑和李岩倒地的位置后,猛地勒停了摩托车,暴躁地咒骂着,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是用那种毒蛇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趴在界碑另一侧的李岩。
双方隔着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隔着那条无形的线,无声对峙。
空气凝固了。
李岩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小腿的枪伤和全身的伤痛疯狂叫嚣。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些不敢越界的恶徒,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忌惮。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血沫。
他活下来了。
他过来了。
虽然只是半步。
但这一步,是天堑。
远处,似乎传来了另一种引擎声,更沉稳,正在快速接近。隐约还能听到扩音器的声音,用的是中文,正在喊话,要求表明身份。
对面的打手们脸色猛地一变,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惊惶,再也不复之前的凶狠。他们慌乱地调转摩托车车头,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地逃回了密林深处,迅速消失不见。
李岩的笑声渐渐停歇。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陌生的土地上,望着头顶那片被枝叶切割开的、灰蒙蒙的天空。
雨后的空气清冷,带着自由的味道。
扩音器的声音和引擎声越来越近。
他缓缓闭上眼睛,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支早已变形、沾满血污的钢笔。
这一次,他逃出来了。
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他赢得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