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姑娘,睁眼。
冷不丁的一声唤,把张招弟从无边的黑暗里拽了出来。她猛一下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预想中的疼痛
——
毕竟被活生生剥了皮做鼓的滋味,到死都刻在骨子里
——
而是一种轻飘飘的失重感。
低头一看,自己竟飘在半空中,透明的手能清清楚楚看见底下土坯房的炕席,甚至能透过墙壁,看见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炕沿上,她娘正佝偻着背缝衣服,手里拿着的还是她高考前穿的那件蓝布褂子,针脚缝得歪歪扭扭,线头掉了好几根。她娘时不时抬头往门口望一眼,眼里的红血丝像蜘蛛网似的,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招弟要是在就好了,她那大学通知书,我藏在箱底最里面,用布包了三层,不敢让她爹看见……
门口的门槛上,她爹蹲在那儿抽旱烟,烟杆儿
吧嗒吧嗒
响得震天,眉头皱成了个解不开的疙瘩。
烟丝烧完了,他就用手指头把烟锅子里的灰抠出来,再填上一撮新的,反复折腾,像是在跟谁置气。
我不是……
死了吗
张招弟试着动了动手指,透明的指尖划过炕席,却连一丝褶皱都没留下。
她记得很清楚,那些人把她绑在冰冷的木桌上,王疤脸手里的刀亮得晃眼,他说
丫头片子的皮嫩,做出来的鼓响最脆,然后刀就划进了她的皮肤,疼得她浑身抽搐,喊得嗓子都冒了血,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还听见他们说
这鼓得晒三天,不然不结实。
你是死了。
一个穿黑布褂子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攥着个泛黄的账本,手指在上面翻得
沙沙
响,阎王爷看了你这辈子的卷宗,叹着气说你太苦了
——
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就被亲爹娘卖了,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特批你还阳七日,了了心愿再投胎。但你记住,不能伤害阳间的人,一旦破了规矩,立刻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张招弟的目光死死盯着底下的爹娘,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透明的泪珠掉在炕席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考上的是省城最好的大学,通知书寄来那天,我爹还笑着说‘咱招弟有出息’,我娘连夜给我缝新衣裳,说‘到了大学,别让人看不起’。结果呢他们收了赵勇三千块钱,趁我晚上睡觉,把我捆了卖给人贩子！
黑褂子老头叹了口气,手里的账本合了起来：人间的事,复杂得很。你爹娘也有他们的难处,三个弟弟妹妹要吃饭,最小的还生了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但再难,也不该卖女儿。冤有头债有主,这七日,你想怎么做,自己拿主意。七日一到,不管心愿了没了,都得跟我回阴间。
话音刚落,老头的身影就像烟似的散了,只留下张招弟一个人飘在半空。
她飘到爹的跟前,想把他手里的烟杆打掉
——
她从小就劝爹少抽烟,烟钱能给妹妹买两本练习本
——
可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她爹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打了个哆嗦,烟杆
哐当
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嘴里还念叨着：别瞎说,招弟是自己跑丢的,跟咱没关系。她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跟你们没关系
张招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赵勇把我往车上拖的时候,我喊‘爹,娘,救我’,你们躲在屋里,连门都没开！我被做成阿姐鼓,鼓面蒙着我的皮,敲一下就像我在哭,你们听见了吗
她娘突然放下手里的针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她的大学通知书。
通知书的边角都被磨破了,上面还沾着几滴干了的眼泪。
招弟,娘对不起你……
可你弟弟要交学费,妹妹要吃药,你爹他也是没办法……
张招弟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恨爹娘的狠心,可看着娘手里的通知书,看着爹蹲在门口唉声叹气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怪他们。
她知道,家里是真穷,弟弟妹妹还小,爹娘也是被穷逼得没了办法。
娘,爹,
她飘在他们身边,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怪你们。但赵勇,还有那些把我做成阿姐鼓的人,我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害死了我,还害死了那么多姑娘,我得让他们偿命。
说完,张招弟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土坯房,看了一眼爹娘的背影,转身飘出了院子。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月亮挂在天上,冷清清的。
第二日
张招弟飘了整整一天一夜,白天躲着太阳
——
她发现自己变成魂之后,特别怕阳光,一晒就浑身发虚
——
晚上就顺着风往镇上飘。她记得赵勇家在镇上的东头,一个破院子,门口有棵老榆树,树干上还刻着个
勇
字。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她找到了那个院子。
院子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人的笑声和酒瓶子碰撞的声音。
张招弟飘进去一看,赵勇正跟三个男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酒,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还有一碟拍黄瓜,酒瓶子倒了好几个,地上洒得全是酒。
赵勇光着膀子,露出胸口的纹身
——
一条歪歪扭扭的蛇,他正拿着个酒碗,跟对面的男人碰杯：来,喝！昨天刚收了个好货,一个小姑娘,长得白净,卖给山里的老光棍,能赚不少钱！
赵哥厉害啊！
对面的男人笑着说,还是你有本事,这买卖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
出事谁敢找老子的事
赵勇喝了口酒,得意地笑了,那些丫头片子,都是爹娘自愿卖的,跟老子没关系。就算真出了事,老子也能摆平！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声音冷得像冰：赵勇,你还记得我吗
赵勇打了个酒嗝,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了半天：你谁啊穿得这么素净,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老子不怕。赶紧滚,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张招弟,
张招弟伸出手,指尖几乎碰到赵勇的脸,你去年秋天,在我家门前的老槐树下,给了我爹三千块钱,把我捆上你的三轮车,拉到山里的破房子里。你忘了
赵勇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里的酒碗
哐当
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他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张招弟：你……
你不是死了吗王疤脸说你被做成鼓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别来找我,是你爹娘自愿把你卖给我的,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
张招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娘连夜给我缝的新蓝布褂子,我还没穿热乎,你就把我捆在三轮车上,绳子勒得我胳膊都紫了。我求你放了我,我说我考上大学了,我还得去报到,你说‘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就是个赔钱货,死了也活该’。你忘了
旁边一个瘦高个男人站起来,手里拿着把菜刀,恶狠狠地看着张招弟：赵哥,别跟她废话！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故意装成这样来骗钱的！我砍了她,看她还敢不敢装神弄鬼！
张招弟飘到那个瘦高个身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还记得前年冬天,跟我一起被赵勇拉走的那个小姑娘吗她叫林丫,才十三岁,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还攥着个布娃娃。你们把她卖到山里的老光棍家,她不愿意,趁晚上跑了出去,结果摔下悬崖死了。她的布娃娃,现在还在你家床底下,你忘了
瘦高个手里的菜刀
哐当
掉在地上,他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瘫在地上,浑身发抖：鬼……
鬼啊！林丫的布娃娃,我明明扔了,怎么会在我家床底下你别来找我,不是我要卖你的,是赵勇逼我的！
另一个矮胖的男人也慌了,爬起来想跑,却被张招弟挡住了路。
你也想跑
张招弟看着他,你去年夏天,跟赵勇一起,把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卖到了云南,那个姑娘在车上跳车,腿被轧断了,最后还是被你们抓了回去。你忘了
矮胖男人吓得腿一软,也瘫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着
饶命。
赵勇看着两个同伙都吓瘫了,自己也慌了神,他爬起来想往屋里跑,却被张招弟拦住了。
张招弟飘在他面前,眼睛里全是恨：赵勇,你别想跑。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要让你尝尝我受过的苦。我被王疤脸剥了皮的时候,疼得恨不得立刻死了,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种疼。
赵勇吓得尿了裤子,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招弟,我错了,我不该卖你,我不该做人口贩子。我给你烧纸,给你烧钱,给你烧好多好多的衣裳,你放过我吧！
烧纸烧钱
张招弟冷笑,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我要你跟我去见林丫,见那个腿被轧断的姑娘,见所有被你害死的人,跟他们道歉。我要让你活着,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每天都听见我们的哭声,每天都想起你做过的那些坏事！
她飘到赵勇的跟前,用透明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虽然碰不到实体,却能让赵勇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赵勇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滚：疼！好疼！像冰一样！招弟,我求你了,别折磨我了！
张招弟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
第三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赵勇就把院子的门拴得紧紧的,还从镇上的庙里请了好多黄符,贴满了院子的门和窗户,连墙上都贴得密密麻麻。
他手里拿着个桃木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张招弟飘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勇对着黄符磕头,额头都磕红了。
她忍不住笑了：赵勇,你以为贴几张黄符,就能把我赶走吗你也太天真了。
赵勇猛地抬起头,看见张招弟飘在他面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桃木剑也掉了。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黑眼圈重得像熊猫,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是你……
你怎么还没走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敲鼓我一晚上都听见有人敲鼓,敲得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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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敲的,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我敲的是用我皮做的阿姐鼓,你没听出来吗那鼓响一下,就是我在喊一声疼；鼓响十下,就是我在喊一声冤。你听着心烦我被你们剥了皮的时候,疼得喊了一晚上,谁又可怜过我
赵勇爬起来,想往屋里跑,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动都动不了。他吓得脸都绿了,看着张招弟：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快放开我！我给你烧钱,给你烧房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我想要什么
张招弟飘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我想要我的皮,想要我的命,想要我没读成的大学,想要我爹娘的一句对不起。这些,你能给我吗
赵勇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招弟飘到院子的墙角,那里堆着一堆柴火,她指着柴火堆：你还记得吗去年秋天,你把我拉到山里的破房子里,就是用这种柴火,生了一堆火,威胁我说‘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扔到火里烧了’。你忘了
她又飘到院子里的石桌前,指着石桌：你还在这里,跟王疤脸谈价钱,你说‘这丫头片子的皮嫩,能多卖两百块’。王疤脸说‘行,我这就找人把她拉走’。你忘了
赵勇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看着墙角的柴火堆,看着石桌,好像又看见了去年秋天的场景。
他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错了,我不该卖你,我不该跟王疤脸合作,我不该做人口贩子。招弟,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声音里全是恨,我被王疤脸绑在木桌上,他手里的刀划进我的皮肤,我喊得嗓子都哑了,谁饶过我我看着自己的皮被剥下来,晒在院子里,我疼得晕过去又醒过来,谁饶过我那些被你卖到山里的姑娘,有的被打得浑身是伤,有的被逼得自杀,谁又饶过她们
她转身飘进厨房,厨房里有个大铁锅,她飘到锅边,用透明的手掀开锅盖,然后飘到赵勇跟前：你不是喜欢用火吗你不是喜欢煮东西吗我记得你跟王疤脸说,‘丫头片子的肉煮了喂狗,正好省点狗粮’。现在,我把锅里的水烧开了,我要把你扔进去,让你也尝尝被煮的滋味,让你也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勇抬头一看,厨房的方向果然冒出了热气,他能听见水
咕嘟咕嘟
沸腾的声音。
他吓得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招弟飘到他身边,看着他晕死过去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
她知道,这还不够,王疤脸和他的徒弟们还没受到惩罚,那些被他们做成阿姐鼓的姑娘,还在等着她报仇。
她转身飘出了院子,往山里的方向飘去
——
她记得王疤脸的作坊,就在山深处的一个偏僻山村里。
第四日
张招弟飘了整整一天,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山村。
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稀稀拉拉地散在山脚下,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只有几只鸡在路边啄食。
她顺着村里的小路飘,终于在村子最里面找到了一个破院子
——
院子里堆着好多皮子,还有几个没做好的鼓,院子门口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
王记鼓坊。
张招弟飘进院子,看见王疤脸正跟三个徒弟在院子里做鼓。
王疤脸穿着件灰色的褂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看起来特别吓人。
他手里拿着把刀,正在给一块皮子修边,嘴里还跟徒弟们说：做鼓就得用嫩皮子,尤其是姑娘家的,做出来的鼓响脆,音色好,能卖大价钱。
尤其是刚成年的丫头,皮又薄又有韧性,晒个三天三夜,鼓面能绷得比牛皮还紧。
王疤脸用刀背敲了敲手里的皮子,发出
砰砰
的脆响,去年那个张招弟,你们还记得不她的皮做出来的鼓,现在还在城里的古玩店摆着呢,老板说能卖八千块！
站在旁边的一个瘦徒弟赶紧点头：师父说得对！那丫头的皮是真嫩,剥的时候都没怎么费劲,晒出来的颜色也好看,金黄金黄的。
另一个矮徒弟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当时我还说,这丫头要是活着,说不定还是个大学生呢,结果没想到,成了咱们手里最值钱的鼓。
张招弟飘在他们跟前,听见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透明的身体都在隐隐发颤。
她死死盯着王疤脸手里的刀,那把刀跟当初剥她皮的刀一模一样,刀身上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血渍。
王疤脸,你还记得我吗
张招弟的声音冷得像冰,比山里的寒风还要刺骨。
王疤脸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修皮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赶紧滚,别在这儿耽误老子干活！
我是张招弟,
张招弟飘到他面前,指着他手里的皮子,你手里的皮子,跟我当初的皮,是不是一样的你把我绑在院子里的木桌上,用你手里这把刀,从我的肩膀开始剥,我疼得喊你祖宗,你都没停手。你忘了
王疤脸手里的刀
哐当
掉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盯着张招弟：你……
你不是死了吗你的皮都做成鼓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鬼
我是鬼,
张招弟笑了,笑得特别吓人,我是来找你报仇的鬼！你剥了我的皮,做了我的鼓,还把我的骨头扔到后山喂野狗,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吗
旁边的瘦徒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师……
师父,她是假的,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装成这样来吓唬咱们的！
假的
张招弟飘到瘦徒弟跟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还记得剥我皮的时候,我兜里有一块橡皮吗是我妹妹给我的,上面还画着小鸭子。你当时把橡皮捡走了,放在你枕头底下,现在还在那儿,你忘了
瘦徒弟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转身就想跑,却被张招弟挡住了路。
你……
你别过来！我不是故意要剥你皮的,是师父让我做的,跟我没关系！
矮徒弟也慌了,他哆哆嗦嗦地拿起一把锤子,对着张招弟：你别过来,我……
我手里有锤子,我不怕你！
你不怕我
张招弟飘到矮徒弟跟前,指着他的手,你剥我皮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流了好多血,你还骂我‘丧门星’。你手上的疤,现在还在,你忘了
矮徒弟赶紧把手藏在身后,吓得腿一软,瘫在地上,手里的锤子也掉了。
我……
我错了,我不该剥你皮,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王疤脸看着两个徒弟都吓瘫了,心里也慌了,但他还是强装镇定,从地上捡起刀,指着张招弟：别装神弄鬼的！不就是个鬼吗老子杀过的人多了,还怕你一个你要是再不走,老子就用刀砍你,让你魂飞魄散！
你砍啊,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一点都不怕,你砍得到我吗你当初剥我皮的时候,那么厉害,现在怎么不敢动手了你不是喜欢剥姑娘的皮吗你有本事,再剥一次我的皮啊！
王疤脸拿着刀,对着张招弟乱砍,却一下都没砍到,反而把旁边的皮子砍破了好几块。他气得把刀扔在地上,对着张招弟大喊：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不要钱,
张招弟的声音里全是恨,我要你跟我去后山,把我的骨头找回来；我要你跟所有被你剥了皮的姑娘道歉；我要你尝尝被剥皮的滋味,让你也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王疤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张招弟是真的鬼,不是装的。
他转身想跑,却被张招弟抓住了胳膊
——
虽然张招弟的手是透明的,但王疤脸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胳膊传来,疼得他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别想跑,
张招弟看着他,你欠我的,欠那些姑娘的,今天都得还！
第五日
第二天一早,王疤脸就把作坊的门和窗户都钉死了,还从镇上请了个道士,在院子里画了好多符,点了好多香。
道士拿着桃木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张招弟飘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道士在画符。她忍不住笑了：就凭这些符,就能把我赶走吗你也太天真了。
道士听见声音,猛地转过身,指着张招弟：你……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祟！赶紧离开,不然贫道就收了你！
收我
张招弟飘到道士跟前,你有本事就收啊！你知道王疤脸做了多少坏事吗他剥了多少姑娘的皮,做了多少阿姐鼓你不帮那些姑娘报仇,反而帮这个恶人,你算什么道士
道士被张招弟说得哑口无言,他看着王疤脸,又看了看张招弟,手里的桃木剑也垂了下来。王……
王老板,这……
这不是普通的鬼魂,贫道……
贫道对付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道士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疤脸看着道士跑了,吓得腿都软了。
他坐在地上,看着飘在跟前的张招弟,哭着说：招弟,我错了,我不该剥你的皮,我不该做阿姐鼓。我给你烧纸,给你烧钱,给你烧好多好多的衣裳,你放过我吧！
烧纸烧钱
张招弟冷笑,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我要我的皮,我要我的骨头,我要我没读成的大学！这些,你能给我吗
她飘到院子里的木桌前,指着木桌：你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张木桌上剥我的皮,我的血把桌子都染红了,你用布擦了半天,才擦干净。你忘了
王疤脸看着木桌,好像又看见了去年的场景
——
张招弟被绑在木桌上,疼得浑身抽搐,血顺着桌子流到地上,染红了院子里的土。
他吓得赶紧闭上眼睛,摇着头说：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你别再提了,我求你了！
你忘了我没忘！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声音里全是恨,我记得每一个细节
——
你用刀划开我皮肤的时候,我疼得喊你祖宗；你把我的皮剥下来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肉,吓得晕了过去；你把我的皮晒在院子里的时候,我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这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转身飘到院子里的晒架前,那里还挂着几张没晒干的皮子。
你看,这些皮子,跟我的皮是不是一样的你又要做阿姐鼓了,是不是你又要去害别的姑娘了,是不是
王疤脸赶紧摇头：不是,不是！这些皮子是牛皮,不是姑娘的皮！我再也不做阿姐鼓了,我再也不害姑娘了,你相信我！
我不信,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你说你再也不做阿姐鼓了,那你把院子里的皮子都烧了,把做鼓的工具都砸了。你敢吗
王疤脸犹豫了一下,然后爬起来,拿起一把斧头,对着院子里的皮子砍了起来。
皮子被砍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他又拿起锤子,对着做鼓的工具砸了起来,锤子
哐当哐当
响,工具被砸得稀烂。
张招弟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
她知道,就算王疤脸烧了皮子,砸了工具,那些被他害死的姑娘,也活不过来了。
她要的,不是这些,是王疤脸的命。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你欠我的,欠那些姑娘的,不是烧了皮子,砸了工具就能还清的。你得跟我去后山,把我的骨头找回来,跟我去见那些被你害死的姑娘,跟她们道歉。
王疤脸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我不去,我不敢去！后山有野狗,我怕！那些姑娘的鬼魂会找我的,我怕！
你怕
张招弟笑了,你剥我皮的时候,怎么不怕你把我的骨头扔到后山喂野狗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她伸出手,抓住王疤脸的胳膊,把他往院子外拖。
王疤脸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张招弟不管他怎么挣扎,一直把他拖到后山。
后山的树长得密密麻麻,地上全是落叶,还有几只野狗在远处游荡。
张招弟指着地上的一片土：我的骨头就在这里,你把它们挖出来。
王疤脸看着那片土,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不挖。
他跪在地上,用手刨土,手指被石头划破了,流了好多血,他也不敢停。
挖了半天,终于挖出了几块骨头
——
那是张招弟的骨头,上面还沾着一点肉渣。
张招弟看着骨头,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我的骨头……
我终于找到我的骨头了……
她转身看着王疤脸,声音里全是恨：王疤脸,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骨头！你把它们扔到这里喂野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王疤脸看着骨头,吓得晕了过去。
张招弟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
她知道,这还不够,她要让王疤脸死,让他跟她一样,尸骨无存。
第六日：
张招弟把王疤脸拖回作坊,扔在院子里,然后转身飘出了山村。
她知道,还有一个人,她必须得找
——
赵勇。
她飘了一天一夜,终于在镇上的汽车站找到了赵勇。
赵勇正背着一个大包,准备上车去外地躲躲。他的脸还是那么白,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憔悴了好多。
赵勇,你想跑
张招弟飘到他跟前,挡住了他的路。
赵勇看见张招弟,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包
哐当
掉在地上。
我……
我不跑了,我跟你走,你别杀我。我给你烧纸,给你烧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吧！
杀你
张招弟笑了,我本来不想杀你,我想让你活着,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每天都想起你做过的坏事。可是我发现,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害人,还不如死了好。
赵勇想跑,却被张招弟抓住了胳膊。
张招弟的手虽然是透明的,但赵勇却觉得一股很大的力气把他抓住了,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放开我！你不能杀我,阎王爷说了,你不能伤害阳间的人！你要是杀了我,你会魂飞魄散的！
阎王爷说了又怎么样
张招弟的眼睛红了,我被你们害死的时候,阎王爷怎么没出来救我我爹娘把我卖给你的时候,阎王爷怎么没出来管管现在我要报仇,谁也拦不住我！
她把赵勇拉到一辆公交车跟前,然后飘到司机跟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开车,往山上开,越快越好。
司机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往山上开去。
赵勇在车里大喊大叫,却一点用都没有。其他乘客看着赵勇,还以为他是疯子,都躲得远远的。
到了山上,张招弟把赵勇拉下车,推到了悬崖边。
悬崖底下是深深的山谷,风
呼呼
地吹着,把赵勇的头发都吹乱了。
赵勇看着底下的山谷,吓得魂都没了,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招弟,我求你了,我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我给你做牛做马,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做人口贩子了,我再也不害姑娘了！
放过你
张招弟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放我我喊你爹的时候,你怎么不答应我跟你说我考上大学了,我还想读书,你怎么不心软赵勇,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早就该死了！
她一把把赵勇推下了悬崖,赵勇的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着,慢慢消失了。
张招弟站在悬崖边,看着底下的山谷,心里却没有一点痛快,反而觉得特别累。
她知道,她杀了人,违反了阎王爷的规矩,阎王爷不会放过她的。
但她不后悔,因为她报仇了,赵勇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她转身飘下了山,往山村的方向飘去。
她知道,还有最后一个人,她必须得找
——
王疤脸。
她要让王疤脸也死,让他跟赵勇一样,为自己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
第七日
张招弟飘回山村的时候,王疤脸已经醒了。
他正跟他的两个徒弟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院子里的皮子和工具都被砸烂了,地上还散落着几块骨头
——
那是张招弟的骨头。
王疤脸,你们想跑
张招弟飘到他们跟前,挡住了他们的路。
王疤脸和他的两个徒弟看见张招弟,吓得都不敢动了。
王疤脸哆哆嗦嗦地说：我……
我们不跑了,我们跟你去自首,我们去坐牢,你别杀我们。
自首坐牢
张招弟冷笑,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剥了那么多姑娘的皮,坐牢就能还清吗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姑娘,她们能活过来吗她们的爹娘能不伤心吗
她飘到瘦徒弟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你还记得林丫吗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你把她的皮剥下来,做了一个小鼓。她的爹娘到现在还在找她,你知道吗
瘦徒弟的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地喊着
饶命。
张招弟却一点都不心软,她把瘦徒弟往墙上撞,哐当
一声,瘦徒弟的头撞在墙上,流了好多血,他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矮徒弟吓得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转身就想跑,却被张招弟抓住了。
张招弟把他推到院子里的木桌上,用透明的手按住他：你还记得那个十五岁的姑娘吗你把她的腿打断了,然后剥了她的皮。她临死前,还喊着‘我想回家’,你知道吗
矮徒弟哭着说：我错了,我不该剥她的皮,我不该打断她的腿,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
张招弟拿起一把刀,递到矮徒弟跟前,你自己把自己的皮剥下来,我就饶了你。
矮徒弟看着刀,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不接。
他拿起刀,慢慢地割着自己的皮肤,疼得他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晕了过去。
王疤脸看着两个徒弟都死了,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招弟,我错了,我不该剥你的皮,我不该做阿姐鼓,你放过我吧！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带你去找你爹娘,让他们给你磕头道歉,你别杀我！
张招弟看着王疤脸,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透明的泪珠掉在地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剥我皮的时候,怎么不怕你把我的骨头扔到后山喂野狗的时候,怎么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姑娘,她们临死前,也跟你一样求饶,你怎么没放过她们
她飘到王疤脸跟前,用透明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院子里的木桌拖。
王疤脸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我不去！我不要被剥皮！
张招弟不管他怎么挣扎,一直把他拖到木桌前,然后用透明的手按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你还记得这张木桌吗你就是在这张木桌上,剥了我的皮,剥了林丫的皮,剥了那个十五岁姑娘的皮。今天,我也要在这张木桌上,剥了你的皮,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王疤脸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招弟,我求你了,别剥我的皮！我给你做牛做马,我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
张招弟拿起一把刀,刀身上还沾着矮徒弟的血,我被你剥了皮,疼得恨不得立刻死了,我放过你了吗林丫被你剥了皮,她才十三岁,她放过你了吗那个十五岁的姑娘被你剥了皮,她临死前还喊着‘我想回家’,她放过你了吗
她举起刀,对着王疤脸的肩膀,就像当初王疤脸对着她的肩膀一样。
王疤脸,你还记得吗你当初剥我皮的时候,就是从肩膀开始的,你说‘从这里剥,皮最完整’。今天,我也从这里剥你的皮,让你也知道,什么叫疼！
王疤脸
啊
的一声叫了出来,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错了,我不该剥你的皮,我不该做阿姐鼓,你饶了我吧！
张招弟没有说话,手里的刀慢慢地划进了王疤脸的皮肤。
王疤脸疼得浑身抽搐,喊得嗓子都冒了血,就像当初的张招弟一样。
就在这时,那个穿黑布褂子的老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那个泛黄的账本。
张招弟,你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违反了阎王爷的规矩,现在该跟我回阴间了。
张招弟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又看了看疼得死去活来的王疤脸,笑了：我不跟你走,我还没报仇完呢。王疤脸还没死,我要让他死得跟我一样惨,让他跟那些被他害死的姑娘道歉！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老头叹了口气,你杀了人,已经不能投胎了,只能魂飞魄散。阎王爷让我来带你走,你要是再反抗,连魂飞魄散都走得不安宁。
张招弟手里的刀停了下来,她看着王疤脸,又看了看院子里散落的骨头
——
那是她的骨头。
我不后悔,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报仇了,赵勇死了,王疤脸也快死了,那些害死我的人,都得到了报应。就算魂飞魄散,我也值了。
她转身看着老头,又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
天快亮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想再看看太阳,我还没在大学里看过太阳呢。我考上大学的时候,还跟我妹妹说,等我到了大学,就带她去看城里的太阳,说城里的太阳比村里的亮。
老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张招弟飘到院子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
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院子里的一切。
她看着阳光,眼泪又掉了下来：要是我没被爹娘卖掉,要是我能去上大学,现在应该在教室里看书,或者跟同学们一起晒太阳吧。
时间到了,
老头走过来,手里的账本又翻了起来,该跟我走了。
张招弟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王疤脸
——
王疤脸已经疼得晕了过去,身上的血把木桌都染红了,就像当初的张招弟一样。
她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土坯房,那是她的家,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弟弟妹妹。
娘,爹,我不怪你们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你们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让他们好好读书,别像我一样,连大学都没机会上。
说完,张招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慢慢地消失在阳光里。
老头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手里的账本合了起来,然后也像烟似的散了。
院子里,王疤脸还在晕着,身上的血不停地流着。
远处的土坯房里,张招弟的娘正拿着那张大学通知书,坐在炕沿上哭,嘴里还念叨着：招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娘给你缝的新衣裳,还在箱底呢……
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照亮了地上的血和骨头,也照亮了张招弟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但张招弟已经不在了,她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回来了,只留下那些关于阿姐鼓的故事,在村里慢慢地流传着,提醒着人们,曾经有一个叫张招弟的姑娘,为了报仇,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