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锈的计算器与粉色清单
凌晨四点半,老周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他摸黑坐起身,没敢开灯
——
怕吵醒里屋的老婆秀兰。窗帘缝里漏进一丝路灯的光,刚好照见床头柜上那台银色计算器,按键被磨得发亮,数字
5
和
0
的漆皮都掉了,露出底下的金属底色。
这计算器是老周开五金店那年买的,算下来快二十年了。以前每天打烊后,他都要抱着它算盈利,算完了就跟秀兰念叨：今天卖了三卷电线、五个水龙头,净赚八十,够买两斤排骨了。
可自从女儿朵朵上了高中,这计算器就鲜少算
赚,大多时候都在算
花。
老周轻手轻脚摸过计算器,刚按了个
1,里屋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秀兰顶着一头乱发出来,手里攥着张粉色纸片,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火气：还算呢赶紧收拾东西！今天朵朵开学报到,别误了时辰。
那粉色纸片是朵朵昨晚塞给老周的开学清单,边角被她折成了小爱心。老周把纸片凑到窗帘缝下看,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像一把把小钩子,勾得他心发紧：拉杆箱（万向轮,粉紫色）、钢笔（三支,EF
尖）、活页本（B5,带分隔页）、荧光笔（六色套装）、防近视台灯、军训用防晒喷雾……
这台灯去年不是刚买过吗
老周指着清单上的
防近视台灯,声音压得很低,还有这防晒喷雾,我跟你说,就是商家骗钱的,我当年在工地晒三个月,抹点雪花膏照样没事……
你懂个屁！
秀兰把纸片拍在床头柜上,朵朵说学校宿舍光线暗,旧台灯晃眼睛；军训晒脱皮了怎么办你心疼钱还是心疼女儿
老周不说话了。他知道秀兰的脾气,也知道自己拧不过她。就像开五金店时,客户跟他磨半小时价能省五块,可在家里,秀兰一句话,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蹲下身翻衣柜,想找件干净的衬衫
——
今天送女儿报到,得穿得体面些。翻了半天,找出件藏青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还是前年过年买的。秀兰在背后看见,又念叨：让你买件新的你不买,今天去学校,别让人家家长觉得咱们亏待孩子。
我这衬衫挺好,没破没洞的。
老周把衬衫套在身上,扣扣子时手指顿了顿
——
去年帮客户修水管时被钳子夹了下,左手食指还留着道疤,扣扣子总比平时慢半拍。
这时,次卧的门开了。朵朵扎着高马尾,校服穿得整整齐齐,领口的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拖着个半旧的拉杆箱,箱子侧面贴着去年去迪士尼买的米老鼠贴纸,边角卷了起来,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爸,轮子卡得慌,你给修修呗
朵朵把箱子推到老周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老周蹲下来,从工具箱里摸出镊子
——
这工具箱还是他年轻时在工地干活用的,现在成了五金店的
镇店之宝。他扒拉着轮子,发现轴里缠了几根长发,还有点灰尘。小问题,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挑出来,指尖蹭到箱子外壳的划痕,那是去年朵朵搬书时撞的,你看,这箱子结实着呢,再用两年都没问题。
朵朵凑过来,手指抠着米老鼠贴纸,声音低了下去：可我们班同学都用新箱子,我这个……
有点旧了。
旧了就换！
秀兰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锅铲
当
地敲了下碗沿,开学就得有新气象,等会儿去超市挑个万向轮的,拉着省力。
老周张了张嘴,想说
我那个八十块的行李箱用了五年还好好的,可看见秀兰手里的锅铲,话又咽了回去。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默默算了笔账：一个万向轮拉杆箱,少说也得三百,够他卖六十个螺丝、三十个膨胀栓了。
吃完早饭,一家三口往超市去。老周骑着他那辆二手电动车,秀兰坐在后面,怀里抱着朵朵的书包；朵朵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嘴里哼着刚学的流行歌。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摊主老李喊：老周,今天怎么不开店
送女儿开学去！
老周嗓门洪亮,可心里却有点发虚
——
今天少开半天店,又少赚几十块。
到了超市门口,朵朵一眼就瞅见了文具店的招牌,拉着秀兰就往里冲。老周跟在后面,刚进门就被一股甜腻的香味裹住
——
店里卖着各种卡通橡皮和香薰笔,跟他五金店的铁锈味完全是两个世界。
朵朵像只雀儿似的在货架间穿梭,手里很快就攥满了东西：妈,这个活页本能换纸,以后记笔记方便！爸,你看这个笔袋,上面有小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她举着个粉色笔袋回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老周凑过去看价签
——
笔袋二十八块。他心里飞快换算：二十八块,能买两卷电工胶带,或者五个卷尺,再不然,是他三天的早饭钱（他平时都啃一块五的馒头,就着免费的面汤）。
这个荧光笔颜色好亮！
朵朵又拿起一套六色荧光笔,价签上写着三十九。老周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想开口说
家里不是有马克笔吗,秀兰已经把东西往购物篮里放了：喜欢就拿,学习用得上。
朵朵又走到钢笔区,拿起一支银色钢笔,笔尖细细的。老师说高中要用钢笔写字,这支
EF
尖的刚好。
她回头看老周,带着点试探的语气,爸,这个……
老周看了眼价签
——
五十八块。他想起自己上学时,一块五的圆珠笔能用一学期,写作业、记笔记都靠它,偶尔漏墨了,就在作业本上晕开一小团蓝,也不觉得丢人。可现在,一支钢笔就要五十八,够他当年买三十七支圆珠笔了。
买三支吧,万一丢了还有替换的。
秀兰的声音打断了老周的思绪,她已经拿起三支钢笔放进篮子,再买个钢笔囊,省得灌墨水麻烦。
老周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收银机
嘀嘀
响着,每响一声,他心里就抽一下。最后算下来,光文具就花了两百三十八。付款时,老周感觉手机都变沉了,像揣了块铁。
走出文具店,朵朵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文具袋,嘴里哼着歌。老周强扯出个笑：朵朵,这些东西可得好好用,别浪费了。
知道啦爸！
朵朵回头冲他笑,阳光照在她脸上,满是少年人的鲜活。老周看着她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软了
——
算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女儿高兴最重要。
2
580块的
扩容
与财务室的白墙
超市的箱包区在二楼。朵朵一上去就直奔粉紫色的拉杆箱,箱子上印着卡通猫咪,轮子是透明的,转起来亮晶晶的。她拉着箱子转了个圈,裙摆也跟着飘起来：妈,就这个！你看,它还有扩容层,能装好多东西！
秀兰走过去摸了摸箱子外壳：是挺结实,万向轮也顺滑,就这个吧。
老周凑过去看价签,580
三个数字像针一样扎眼睛。他咽了口唾沫,拉着秀兰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太贵了,咱们楼下小卖部有两百块的,也是万向轮,一样用。
你懂什么！
秀兰瞪了他一眼,小卖部那箱子是塑料的,一摔就裂；这个是
ABS
材质的,耐摔。朵朵要拉着它走三年,买个好的省得总修。
可580……
老周还想争辩,朵朵已经拉着箱子过来了,抱着秀兰的胳膊撒娇：妈,我就喜欢这个,你看猫咪多可爱。
秀兰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孩子喜欢就买,开学嘛,高兴最重要。
老周看着朵朵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
这580,够他五金店进两箱螺丝,或者卖十个水龙头了。
走出超市时,老周拎着三个大袋子,里面装着朵朵的洗漱用品和零食；秀兰帮朵朵拖着新箱子；朵朵则手里拿着根雪糕,吃得津津有味。老周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母女俩的背影,突然想起朵朵小时候
——
那时候她才到他膝盖高,拉着他的手去买糖,五毛钱的水果糖就能让她高兴半天。现在女儿长大了,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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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学校时已经八点半,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老周骑着电动车绕了三圈,才在两百米外的巷子里找到个停车位。他锁车时,看见旁边停着辆黑色轿车,车主正扛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往校门口走,箱子上印着外国牌子,老周不认识,但看那材质,就知道不便宜。
走,赶紧上去。
秀兰拎着被褥,催着老周。朵朵跟在后面,新拉杆箱的轮子在地上
咕噜咕噜
响,引得路过的几个家长回头看。
宿舍楼在学校最里面,爬三楼时,老周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他扛着被褥,脚步越来越沉
——
这被褥是秀兰特意买的新棉花,又软又厚,可扛在肩上,却像扛着块石头。
朵朵的宿舍是
302,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两个同学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正在铺床,她妈妈在旁边整理书桌；另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看视频。
你们好！
朵朵主动打招呼,声音甜甜的。戴眼镜的女生抬头笑了笑：你好,我叫林晓。
短头发的女生也挥了挥手：我叫张萌。
秀兰放下被褥就开始忙：朵朵,你先把床单铺好,我给你整理衣服。
老周则蹲下来,帮朵朵装窗帘
——
学校的窗户没有窗帘,秀兰特意从家里带来块碎花布,让他给钉上。
老周从工具箱里摸出锤子和钉子,这工具箱是他特意带来的,怕宿舍里有需要修的地方。他量好尺寸,刚要钉钉子,林晓的妈妈突然说：大哥,你这锤子挺好,我家那口子也有个一样的,说是用了十几年了。
可不是嘛,
老周笑了笑,手里的锤子顿了顿,这锤子是我刚开五金店时买的,算下来快二十年了,比朵朵岁数都大。
张萌的妈妈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递给老周：大哥,歇会儿喝口水。你们家朵朵真乖,我们家这个,连个袜子都不会洗。
老周接过水,没舍得拧开
——
他平时在店里都喝自来水,矿泉水两块钱一瓶,能省就省。他看着朵朵跟林晓聊得开心,心里突然有点空
——
以前在家,朵朵总黏着他,让他给修玩具、装书架,现在她有了新伙伴,以后怕是不会再总喊
爸
了。
忙完宿舍的事,已经十点多了。一家三口又往教学楼去报到。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姓刘,说话很温柔。她给每个家长发了张表格,上面列着各项费用：学费
2800,住宿费
800,伙食费
1500,校服费
380,军训费
200,还有什么意外险、书本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
5880。
老周拿着笔,手有点抖。他盯着表格上的数字,心里算着账：5880,够他五金店卖一千多颗螺丝,或者三百多个水龙头了。他想起上个月,秀兰说想买个新电饭煲,家里那个用了十年,总跳闸,可他嫌贵,一直没买。现在给女儿交学费,眼睛都没眨一下
——
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
双标
吧。
填完表格,去财务室交钱。队伍排得很长,老周站在后面,听见前面两个家长在聊天。
你家孩子开学花了多少钱
不多,也就五千多吧,买了个新电脑,还有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
我家的更能花,光一个书包就三百多,说是什么减负书包,我看跟普通书包也没区别。
老周心里
咯噔
一下
——
他们还没给朵朵买电脑。他悄悄拉了拉秀兰的衣角：要不……
电脑先别买了学校不是有微机室吗
你说什么胡话！
秀兰瞪了他一眼,刘老师说了,高中要查资料、做
PPT,没有电脑怎么行周末咱们去电脑城挑个好的。
老周不说话了。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交钱,财务室的白墙白得晃眼,像他此刻空荡荡的钱包。
终于轮到老周了。他掏出银行卡,递过去时,手指碰了碰卡面
——
这张卡是他的工资卡,平时舍不得动,现在一下子刷出去五千多,心里像被剜了块肉。
走出财务室,朵朵突然说：爸,我想吃肯德基,庆祝我开学。
老周刚想开口说
家里有饭,回去吃,秀兰已经答应了：走,吃肯德基去！
肯德基店里人很多,老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朵朵拿着菜单,点了个全家桶,还加了两杯可乐、一份薯条。老周看着菜单上的价格,默默把自己想点的汉堡划掉了
——
全家桶已经68了,够他吃三天的早饭了。
吃饭时,朵朵一直在说新学校的趣事：我们班主任好温柔,说话像姐姐一样。林晓说她也喜欢画画,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参加美术社。张萌的平板电脑是最新款的,能触屏画画呢。
老周和秀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可老周心里却在盘算：买电脑至少得四千,加上之前花的文具、拉杆箱,还有学费,这开学季下来,得一万多了。他的五金店一个月净利润也就三千多,这一下子就花了三个月的收入。
吃完肯德基,送朵朵回宿舍。朵朵抱着老周的胳膊,声音软下来：爸,谢谢你和妈妈,我在学校会好好学习的。
老周摸了摸她的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家里打电话。
看着朵朵走进宿舍楼的背影,老周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五金店的货架空了一样。秀兰在旁边戳了戳他：看什么呢,走了,回家还要琢磨买电脑的事呢。
3
空巢五金店与微信里的洗发水
回家的路上,老周骑着电动车,秀兰坐在后面,手里拎着肯德基的空桶。风有点凉,吹在老周汗湿的衬衫上,有点冷。他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的数字
——
只剩下八千多了,这还是他存着准备交房租的钱。
要不……
电脑买个二手的
老周试探着问秀兰。
不行！
秀兰一口否决,二手电脑容易坏,到时候修起来更费钱。咱们买个新的,配置好点的,能用四年。
老周不说话了。他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是五年前买的二手安卓机,屏幕裂了道缝,他用胶带粘了粘,还在继续用。女儿的电脑,却要四千多的新机器
——
可他不怪女儿,只怪自己没本事,赚的钱不够多。
刚到小区门口,老周的手机响了,是朵朵发来的微信：爸,我忘了买洗发水和沐浴露了,你明天给我送过来呗
后面还跟了个委屈的表情包。
老周回复：好,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
他点开购物软件,搜索洗发水。页面上跳出各种牌子,价格从几十到几百不等。老周选了个二十多块的,又选了瓶同样价格的沐浴露
——
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高价格了。他自己用的洗发水,是超市打折时买的,九块九一大瓶,能用半年。
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以前这个时候,朵朵应该在房间里写作业,或者在客厅里看电视,嘴里还哼着歌。现在家里安静得很,只有冰箱的嗡嗡声,显得格外冷清。
秀兰去厨房做饭了,老周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开学清单,突然想起朵朵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朵朵才上幼儿园,第一天上学,哭得撕心裂肺,抱着他的腿不肯放。他哄了半天,才把她哄进教室。现在女儿长大了,不仅不哭闹,还盼着开学
——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晚上,老周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子里一会儿是朵朵在学校的样子：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跟同学处好关系一会儿是钱包里的钱：买电脑要四千,房租下个月要交三千,还有朵朵的生活费,一个月至少一千……
他越想越愁,索性坐起身,抱着计算器算账。
算来算去,还是觉得钱不够用。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工地干活,一天能赚八十块,那时候觉得八十块很多,能给家里买好多东西。现在开了五金店,赚的钱比以前多了,可花的钱也更多了
——
养个孩子,就像养了个
吞金兽,可这
吞金兽,他心甘情愿养着。
第二天一早,老周五点就起来了。他去超市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又买了两袋面包、一瓶牛奶
——
怕朵朵没吃早饭。然后骑着电动车,往学校去。
到学校时,才六点半。宿舍楼下还没什么人,老周在门口等了会儿,看见朵朵和林晓、张萌一起出来了。朵朵看见他,跑过来接过东西：爸,你怎么这么早
怕你着急用。
老周把面包和牛奶递给她,没吃早饭吧赶紧吃点。
谢谢爸！
朵朵接过东西,拆开面包就咬了一口,爸,你路上小心点,别太累了。
老周点点头,看着朵朵和同学走了。他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朵朵的背影,才骑着电动车往回走。
回到五金店,才七点多。老周打开店门,把货架上的螺丝、扳手摆整齐。刚摆完,老客户王大爷就来了。王大爷手里拿着个坏了的水龙头：老周,帮我修修这个,昨晚漏水漏了一晚上。
老周接过水龙头,放在工作台上,拿起螺丝刀就修。王大爷,您这水龙头用了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还是当年你给我装的。
王大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老周修水龙头,听说你女儿上高中了
是啊,昨天刚报到。
老周笑了笑,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花了不少钱,光学费就五千多。
可不是嘛,现在养个孩子不容易。
王大爷叹了口气,我孙子上小学,一个学期也要三千多,还不算课外班。
老周修好水龙头,递给王大爷：不收您钱了,老客户了。
那怎么行！
王大爷掏出五块钱,往老周手里塞,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做生意也不容易。
老周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看着王大爷走了,老周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那五块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
这五块钱虽然少,却是他今天赚的第一笔钱。
中午,老周没回家吃饭,在店里啃了个馒头,就着免费的面汤。他打开手机,想看看朵朵有没有发微信,却看见秀兰发来的消息：周末去电脑城,我已经问好了,我姐家的儿子在那边卖电脑,能给咱们便宜点。
老周回复：好。
下午,店里没什么客户。老周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对面的小学放学了,家长们接了孩子,有的去买零食,有的去买玩具。老周想起朵朵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放学,他都来接她,她会拉着他的手,说
爸,我想吃糖葫芦,他就给她买一串,五块钱,能让她高兴一路。
现在女儿长大了,不需要他接了,也不需要他买糖葫芦了。可他还是会想起那些日子,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样子
——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可很开心。
傍晚,老周准备打烊。他抱着计算器算今天的收入：卖了两个水龙头、一卷电线、五个螺丝,净赚三十六块五。他把钱放进抽屉里,看着抽屉里的零钱,突然觉得有点欣慰
——
虽然赚得少,但至少在慢慢赚回来。
刚锁上门,手机响了,是朵朵发来的视频通话。老周赶紧接起来,屏幕上出现了朵朵的笑脸：爸,你在干嘛呢
刚打烊,准备回家。
老周笑着说,在学校怎么样适应吗
挺好的,今天上了两节自习课,老师还夸我笔记记得好呢。
朵朵骄傲地说,对了爸,我们宿舍的窗帘是你钉的,林晓和张萌都说好看。
老周心里暖暖的：好看就好。你晚上早点睡,别熬夜。
知道啦爸。
朵朵点点头,妈呢我想跟妈说话。
老周把手机递给秀兰,看着秀兰和朵朵聊天,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
——
虽然女儿不在身边,但能看见她的笑脸,听见她的声音,就够了。
挂了视频通话,秀兰说：朵朵说她想吃我做的红烧肉,周末送电脑的时候,我给她带点。
好。
老周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周末去电脑城,买电脑要四千,再给朵朵带红烧肉,又是一笔开支。可他不觉得心疼,只要女儿高兴,花多少钱都值。
4
电脑城的砍价与运动会的呐喊
周末一大早,老周和秀兰就去了电脑城。电脑城在市中心,离他们家很远,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老周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心里有点紧张
——
他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
到了电脑城,秀兰的外甥小伟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小伟穿着件蓝色衬衫,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小姨,小姨夫,这边走。
小伟带他们去了一家电脑店,店里摆着各种电脑。小伟拿起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小姨夫,这台不错,配置高,内存大,适合学生用,原价四千五,我给你们算四千二。
老周凑过去看电脑,屏幕很亮,键盘也很舒服。可他还是觉得贵：小伟,能不能再便宜点我们开店不容易,赚点钱挺难的。
小伟有点为难：小姨夫,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我还得给老板留点利润呢。
你再跟老板说说,便宜两百,四千就行。
老周拉着小伟的胳膊,像跟客户讨价还价一样,你看,我们以后还会来照顾你生意的,你这次便宜点,下次我们还来。
小伟被老周缠得没辙,只好去跟老板商量。过了会儿,小伟回来,无奈地说：小姨夫,老板同意了,四千块,不能再少了。
老周心里松了口气
——
又省了两百,够他卖四十个螺丝了。他掏出银行卡,递给小伟：刷卡。
付完钱,老周抱着电脑,心里沉甸甸的
——
这电脑比他的电动车还贵。可他看着电脑,又想起朵朵期待的眼神,觉得值了。
回去的路上,秀兰说：我去超市买块肉,给朵朵做红烧肉,再买箱牛奶,让她在学校喝。
老周点点头：再买袋苹果吧,朵朵喜欢吃。
回到家,秀兰就去厨房做红烧肉。老周坐在客厅里,擦着电脑屏幕,擦了三遍,直到屏幕亮得能照见人影。他把电脑装进电脑包,又在包里放了个鼠标垫
——
是他从五金店拿的,上面印着
诚信经营
四个字。
周日上午,老周和秀兰去学校给朵朵送电脑。朵朵看见电脑,眼睛都亮了,抱着电脑就不肯撒手：爸,你真好！
老周笑了笑：赶紧试试,看看好不好用。
朵朵打开电脑,试了试键盘和鼠标,高兴地说：好用！比张萌的电脑还好用！
秀兰把红烧肉和牛奶递给朵朵：这是给你做的红烧肉,赶紧趁热吃。牛奶记得每天喝,补充营养。
谢谢妈！
朵朵接过红烧肉,打开饭盒就吃了一口,妈,你做的红烧肉真好吃,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看着朵朵吃得开心,老周和秀兰也笑了。他们在宿舍待了会儿,跟林晓和张萌聊了聊,就准备走了。
爸,妈,你们路上小心点。
朵朵送他们到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说。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学习。
老周挥挥手,转身和秀兰走了。
走出学校,老周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
——
开学季的大开销终于告一段落了。虽然花了很多钱,但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周的五金店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每天都有客户来买东西,有的买螺丝,有的买水龙头,有的买电线。老周每天都很忙,可他心里很踏实
——
忙就意味着能赚钱,能给女儿赚生活费。
十月中旬的一天,朵朵突然给老周打电话：爸,我们学校要举办运动会,我报了跑步项目,你和妈妈能来看吗
当然能！
老周高兴地说,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给你加油。
挂了电话,老周赶紧跟秀兰说：朵朵要参加运动会,我们周末去看她。
好啊,我得给她准备点零食和水,让她比赛完了吃。
秀兰高兴地说。
运动会那天,老周和秀兰特意关了五金店,早早地就去了学校。运动会在学校的操场上举行,操场上挤满了学生和家长。老周和秀兰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等着朵朵比赛。
很快,女子
1000
米跑步比赛开始了。朵朵穿着运动服,站在起跑线上,看起来很紧张。老周在下面喊：朵朵,别紧张,加油！
朵朵听见了,回头冲老周笑了笑,点了点头。
枪声一响,朵朵就冲了出去。她跑得很快,一开始就领先了。老周在下面使劲喊：朵朵,加油！再快点！
秀兰也在旁边喊：朵朵,别放弃,坚持住！
跑到一半的时候,朵朵有点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后面的同学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超过她了。老周急得站起来,使劲喊：朵朵,加油！你能行！
朵朵听见了,咬了咬牙,加快了速度。她超过了前面的同学,又领先了。
最后一百米,朵朵拼尽全力,冲过了终点线,获得了第一名！
老周激动地跳了起来,使劲鼓掌。秀兰也激动得哭了,拿出纸巾擦眼泪。
朵朵跑过来,扑进老周怀里,喘着气说：爸,我拿第一了！
老周抱着朵朵,感觉心里满满的
——
比自己赚了钱还开心。他摸了摸朵朵的头：朵朵,你真棒！爸爸为你骄傲！
秀兰递过水和零食：赶紧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朵朵接过水,喝了一口,笑着说：谢谢爸,谢谢妈。要是没有你们来加油,我肯定拿不了第一。
看着女儿的笑脸,老周突然明白,所谓的
钱被带走
和
心被带走,其实是一种幸福的传递。他把钱花在女儿身上,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他把心放在女儿身上,是因为他爱她。而女儿的努力和懂事,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运动会结束后,老周和秀兰送朵朵回宿舍。路上,朵朵说：爸,妈,等我以后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就给你们买大房子,给爸买新的计算器,给妈买新的电饭煲。
老周笑了：爸不要大房子,也不要新计算器,只要你好好的,爸就满足了。
秀兰也说：妈也不要新电饭煲,只要你健康快乐,妈就高兴了。
朵朵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我知道了,爸,妈。我会好好努力的,不会让你们失望。
回到家,老周坐在五金店门口,看着对面的小学。夕阳照在他身上,暖暖的。他掏出手机,看着朵朵比赛时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想起开学季花的那些钱,想起自己空落落的钱包,想起心里的牵挂。他突然觉得,那些钱花得值,那些牵挂也值得。因为他知道,他的钱和心,都去了一个值得的地方
——
去了他最亲爱的女儿身上,去了女儿的未来里。
日子还在继续,老周的五金店依旧开门营业。每天,他还是会在计算器上敲敲打打,算着盈利,算着开支。只是现在,他不再只盯着盈利的数字,更多的时候,是在期待着手机屏幕上出现女儿的消息
——
期待着她分享学校的趣事,期待着她告诉自己又取得了好成绩。
因为他知道,他的钱会花光,但他对女儿的爱,永远不会枯竭；他的心会跟着女儿走,但女儿的成长和快乐,会永远填满他的心。这就是为人父母的
甜蜜负担,也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