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碎在晚风里的银河 > 第一章

苏晚第一次见陆星辞,是在医院走廊的应急灯下。他白衬衫沾着消毒水味,指尖捏着张病危通知书,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亮,是燃尽前的最后一点光。他们爱得像偷来的时光,在化疗报告和止痛药之间挤拥抱,在深夜病房里分食一块蛋糕。她以为陪他挨过这阵,就能等到他说的等我好起来,带你去看真正的银河,却忘了有些光,注定只能照亮一段路,然后碎在某个普通的晚风里,连痕迹都留不住。
1
应急灯下的相遇
市一院住院部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两种味道:消毒水的刺鼻和中药的微苦,混在夏末黏腻的风里,让人喘不过气。苏晚攥着手里的实习报到单,第三次在迷宫似的走廊里走错方向时,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一声灭了,只剩墙角应急灯投下片昏黄的光。
她下意识停脚,后背撞上冰凉的墙面,心跳快了半拍。就在这时,斜前方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个男人靠墙站着。
白衬衫,黑西裤,裤脚却有些皱,像是跑了很久的路。他手里捏着张纸,指尖泛白,指节突出,视线落在纸上,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应急灯的光不够亮,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场很沉,像压着场没下的雨。
苏晚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请问,你知道肿瘤科三病区怎么走吗我……我是新来的实习护士,有点迷路。
男人闻声抬眼。
那一瞬间,苏晚忽然理解了眼睛会发光这种话。明明是很淡的光,照在他眼睛里,却像落了把碎星,亮得惊人。只是那光里裹着点红血丝,像星子烧尽后的灰烬。
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左拐。他声音很低,带点刚开口的沙哑,走廊尽头那间就是,门口挂着‘三病区护士站’的牌子。
谢谢。苏晚连忙点头,攥着报到单往前走,经过他身边时,眼角余光瞥见他手里的纸——最上面病危通知书五个字刺得她心一跳。她脚步顿了顿,却没敢多问,快步拐进了他说的路口。
护士站里,护士长正低头写记录,看见苏晚进来,抬眼笑了笑:是苏晚吧来得正好,先跟我熟悉下病房。咱们这病区特殊,病人和家属情绪都敏感,说话做事得轻着点。
苏晚跟着护士长往里走,穿过挂着布帘的病床区,护士长忽然停在一间单人病房门口,压低声音说:这间住的是陆星辞,28岁,脑瘤晚期,刚转来没几天。情况不太好,但本人很冷静,家属……就一个老母亲,昨天刚回去拿东西,估计今天下午到。你平时多留意点,他止痛药吃得勤,别让他自己硬扛。
苏晚点头应下,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病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刚才走廊里那个男人。白衬衫换成了蓝白条纹病号服,脸色比刚才在走廊里更白,闭着眼,眉头微蹙,像是睡得不安稳。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下颌线很清晰,鼻梁高挺,明明是张好看的脸,却被病气衬得没了生气。
护士长敲了敲门:陆先生,醒着吗这是我们科新来的实习护士苏晚,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叫她。
陆星辞缓缓睁开眼,看见苏晚时,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个极淡的笑:是你。
苏晚也没想到这么巧,有点局促地笑了笑:陆先生,您好,我是苏晚。
不用叫先生,叫我名字就行。他声音还是低,却比刚才柔和了些,麻烦你们了。
护士长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苏晚去了下一间病房。走的时候,苏晚回头看了一眼,陆星辞正望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像随时会被风卷走似的。
她忽然想起走廊里他手里的病危通知书,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来那不是错觉,他眼里的光,是真的在拼命亮着,怕下一秒就暗了。
2
偷来的甜
苏晚正式开始在三病区实习后,和陆星辞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
他确实像护士长说的那样,异常冷静。化疗时吐得昏天暗地,护士递纸巾过去,他也只是低声说句谢谢,擦干净嘴角,继续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止痛药效果减弱,夜里疼得睡不着,他也不叫不闹,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手指轻轻按在太阳穴上,像在跟那股疼较劲。
苏晚有时值夜班,会端着温水去他病房看看。他大多时候没睡,看见她进来,会偏过头笑一笑:又来查房
不是,苏晚把水杯放在他床头柜上,看看你要不要喝水。你夜里疼得厉害,多喝水能好受点。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指尖碰着杯壁,有点凉。你好像总盯着我。他忽然说,语气很轻,不像质问,倒像随口一提。
苏晚脸有点红:我是实习护士,得多观察病人情况。
陆星辞低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带着点胸腔的震动:借口。
他不戳破,她也不辩解。后来她值夜班,总会多带个小本子,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书,陆星辞病房的灯什么时候灭,她才收拾东西回护士站。有一次他半夜疼醒,看见窗外长椅上还亮着盏小台灯,愣了愣,按铃叫了护士。
苏晚跑进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本《内科学》:怎么了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叫医生……
不用。陆星辞叫住她,指了指窗外,这么晚了,你不用陪着我。
我在看书。苏晚把书往身后藏了藏。
他看着她,眼睛在夜里更亮了些:苏晚,我这病,好不了的。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有点喘。她知道这是实话,肿瘤科的病人,大多是在跟时间赛跑,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格外刺耳。
医生说……积极治疗,能延长时间的。她小声说,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延长时间,然后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差他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自嘲,我倒宁愿痛快点。
不许胡说。苏晚突然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你还有家人,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我妈年纪大了,不想让她看着我遭罪。
那天晚上,他们没再说话。苏晚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病房的灯重新亮起,直到天快亮才熄灭。她知道,他又疼了一夜。
后来苏晚发现,陆星辞其实很喜欢甜食。有次她带了块芝士蛋糕当早餐,没吃完放在护士站,被他看见,眼神顿了顿。苏晚索性把蛋糕递给他:没动过,你要不要尝尝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吃着,嘴角沾了点奶油,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孩。很久没吃这个了,他说,以前加班,总在公司楼下的蛋糕店买一块。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苏晚好奇地问。
程序员。他笑了笑,天天对着电脑,敲代码敲到半夜。那时候总觉得累,想歇会儿,真歇下来了,又觉得没意思。
苏晚从那天起,每天都会带点小甜点。有时是蛋挞,有时是马卡龙,有时是她自己烤的小饼干。陆星辞每次都吃得很慢,像在品味什么珍贵的东西。
有次他吃着饼干,忽然说:苏晚,等我好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老家在山里,夏天晚上能看见银河,特别清楚,星星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盐。他眼里闪着光,比应急灯下那次更亮,我小时候总躺在院子里看,我妈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家里人。
苏晚鼻子一酸,别过头:好啊,等你好点,我们一起去。
她知道这可能是奢望,可看着他眼里的光,她舍不得打破。哪怕是偷来的希望,也好过让他彻底暗下去。
3
风要停了
秋天来的时候,陆星辞的情况突然变差了。
之前只是疼,后来开始频繁地头晕、呕吐,甚至有时候会短暂地失忆。有次苏晚给他送药,他看着她,皱着眉问:你是谁
苏晚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一下,强笑着说:我是苏晚啊,你的实习护士。
他愣了很久,才慢慢想起来,眼神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
没事,苏晚打断他,把药和水递到他手里,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别放在心上。
他妈妈也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每天守在病床前,偷偷抹眼泪,却从不在陆星辞面前哭。苏晚有时看见老太太蹲在走廊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过去递张纸巾,陪她坐会儿。
小苏啊,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手很粗糙,带着老茧,星辞这孩子,从小就犟。查出病那天,他跟我说,‘妈,别治了,浪费钱’,我怎么能同意啊……他才28啊……
苏晚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拍着老太太的背,任由她把眼泪擦在自己的白大褂上。
陆星辞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醒过来,看见苏晚在,会扯着嘴角笑一笑,想说什么,却没力气开口。苏晚就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
陆星辞,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轻声说,从前有个小兔子,生病了,住在医院里,每天都有个小护士给它送胡萝卜蛋糕……
她编着幼稚的故事,他闭着眼听,手指偶尔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回应她。
有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暖洋洋的。陆星辞难得醒了过来,精神好像好了些,能清楚地叫她的名字:苏晚。
我在。苏晚凑过去。
你说,他看着天花板,声音很轻,我会不会变成星星啊
会的。苏晚点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你会变成最亮的那颗星。
他笑了笑,转过头看她,眼神很温柔:那你以后看银河的时候,要记得找最亮的那颗,那就是我。
好。
我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我会的。
他又说了些话,断断续续的,说他以前敲代码时,总幻想自己能写出一个会发光的程序;说他其实很怕疼,每次化疗都咬着牙硬撑;说遇见她,很幸运。
苏晚一直听着,点头,眼泪不停地流。她知道,他在交代后事了。
傍晚的时候,陆星辞睡着了。呼吸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老太太握着他的另一只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苏晚坐在长椅上,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秋天的凉意,吹得窗帘轻轻动。
她忽然想起陆星辞说过的银河,想起他眼里的光。原来有些光,不是燃尽才灭的,是风要停了,它就跟着散了。
夜里十一点,陆星辞的呼吸停了。
老太太的哭声划破了病房的安静,苏晚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再也不会睁开眼的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终究没能等到去看银河,也没能变成最亮的那颗星。他只是碎在了这个普通的秋夜里,像一颗被风吹落的星子,悄无声息。
4
没有你的银河
陆星辞走后的第二年夏天,苏晚请了假,去了他的老家。
是个藏在山里的小村庄,路不好走,她转了三趟车,才到村口。村里的人很热情,听说她是陆星辞的朋友,把她领到了他家老院子。
院子里种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荫洒了一地。老太太不在家,去田里干活了,邻居说,她这两年总说,地里的活不能停,星辞以前最喜欢吃她种的菜。
苏晚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头顶的槐树,想起陆星辞说的银河。
天黑下来的时候,老太太回来了,看见苏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小苏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您,也想来看看银河。苏晚站起来,帮她把锄头放好。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做了晚饭,全是陆星辞以前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说:星辞走后,我总梦见他小时候,坐在这院子里,指着天上的星星问我,‘妈,哪颗是我爸啊’……现在好了,他也成星星了,能跟他爸作伴了。
苏晚没说话,往老太太碗里夹了块菜。
夜里,苏晚和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山里的夜空很干净,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星星真的密密麻麻的,像撒了把盐,铺在黑天鹅绒似的天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壮阔。
你看,那就是银河。老太太指着天上,星辞小时候总说,这是天上的河,能把人的思念带过去。
苏晚望着银河,眼睛湿了。她找了很久,想找到最亮的那颗星,可星星太多了,每一颗都很亮,她分不清哪颗是他。
或许他没有变成星星,或许他只是回到了他喜欢的地方,不用再疼,不用再吃药,不用再强撑着笑。
风从山里吹过来,带着槐花香,很温柔。苏晚想起第一次在应急灯下见他,他眼里的光;想起他吃蛋糕时满足的样子;想起他说等我好起来,带你去看银河。
原来有些承诺,不是没做到,是来不及了。
她轻轻说了句:陆星辞,银河我看到了,真的很好看。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回应她。
第二天早上,苏晚要走了。老太太送她到村口,塞给她一袋自己种的花生:小苏,以后常来。要是想星辞了,就来这看看银河,他肯定在这儿看着呢。
苏晚点头,接过花生,说了句您保重,转身往车站走。
走到半路,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还站在村口,朝她挥手。远处的山隐在晨雾里,天上的星星还没完全落下去,淡淡的,像蒙了层纱。
她知道,她以后可能还会来,来看银河,来看老太太。但她也知道,那个说要带她看银河的人,永远留在了去年的秋天,碎在了晚风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些爱,就是这样。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能在有限的时光里,好好爱过,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是偶尔想起他眼里的光,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那束光,没能亮得久一点。
可惜那条银河,终究是她一个人看了。
5
旧物里的余温
从陆星辞老家回来后,苏晚调去了医院的体检中心。不再每天面对化疗药和病危通知,日子像被温水泡着,慢了下来,却也空了块地方。
她租的小公寓里,有个旧木盒,是陆星辞走后,他妈妈让她收下的。老太太说:星辞这孩子,东西少,就这几样他以前总念叨的,你拿着吧,也算个念想。
木盒放在衣柜最深处,苏晚总不敢打开。直到某个下着雨的周末,她蜷在沙发上翻旧照片,指尖划过手机里陆星辞的侧脸——是他清醒时,她偷偷拍的,他正对着窗外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
她忽然起身,把木盒翻了出来。
盒子很轻,打开时,有层薄灰。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一本磨了边的《小王子》,扉页上有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2019.6.12,加班夜读完,想摘颗星星给某个人;一个旧U盘,外壳是深蓝色,掉了块漆;还有个小小的玻璃罐,装着几颗晒干的薰衣草,是她以前给他带甜点时,顺手放在他床头柜上的,没想到他收起来了。
苏晚捏着那本《小王子》,指尖蹭过那句想摘颗星星给某个人,眼眶忽然热了。她知道某个人是谁——是她。他总说她穿护士服的样子像株小向日葵,明明在医院这种地方,却总带着点暖乎乎的光。
她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没有复杂的代码,只有一个文件夹,叫给苏晚的碎碎念。点开,是十几个音频文件,按日期排着,最早的是她刚实习时,最晚的是他走前一周。
她点了第一个。
里面是他的声音,比她记忆里更轻快些,背景有键盘敲击声,应该是他还没住院时录的。今天在公司楼下看见个小姑娘,穿白衬衫,扎马尾,蹲在路边喂猫,眼睛亮得很。后来才知道是市一院的实习护士,叫苏晚。‘晚’是夜晚的晚吗倒不像,她看着像早上的太阳。
苏晚捂着嘴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原来他第一次见她,不是在医院的应急灯下,是更早的时候。她那天是帮同事去附近药店买东西,路过公司楼下,看见只瘸腿的小猫,蹲下来喂了会儿猫粮。
她又点了个中间的,是他住院后录的。背景很安静,能听见他轻轻的咳嗽声。今天苏晚带了蔓越莓饼干,烤得有点焦,她自己不好意思,说‘下次一定烤好’。其实焦的也好吃,比外面买的甜。她总怕我疼,值夜班时总在病房外看书,台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像给我盖了层薄被子。真想快点好起来,带她去吃那家最火的芝士蛋糕,不是偷偷在病房分着吃,是坐在店里,让她吃个够。
后面的音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有时甚至说几句就要喘口气。最后一个音频,日期是他走的前三天。
苏晚,我好像撑不住了。昨天梦见银河了,比老家的还亮,你站在银河边上,朝我笑。我想走过去牵你的手,可怎么也走不动……你别难过,也别等我。以后找个能陪你吃蛋糕、陪你看星星的人,好好过日子。要是偶尔想起我,就看看天上的星星,随便哪颗都行,那都是我在跟你说‘你好啊,苏晚’。
音频到这里就断了,最后有阵很轻的呼吸声,像叹息,又像释然。
苏晚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想起他走那天,她没敢哭出声,怕老太太更难过;想起他说别等我,可她怎么能不等那些在病房里偷来的甜,那些他眼里亮过的光,早把她心里的某块地方占满了,挪不开,也忘不掉。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淅淅沥沥的。她把脸埋进《小王子》里,书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她捡给他的,他夹在书里,一直没拿出来。
叶尖还留着点脆生生的触感,像他曾经给过的温度,明明已经凉了,却又好像能焐热指尖。
6
银河下的告别
第三年夏天,苏晚又去了陆星辞的老家。
老太太身体不如从前,见了她,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小苏,你来了就好,星辞肯定也盼着你呢。
夜里,她还是和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看银河。山里的星星好像比去年更亮了,银河像条发光的丝带,横在天上,温柔得不像话。
星辞走后,我总觉得院子里空,老太太轻轻拍着苏晚的手背,后来你每年来,我倒觉得,他好像没走似的,就坐在你旁边,跟着看星星。
苏晚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好像真的能留出个位置给他。他以前说,想带我来看银河,现在我来了,也算他没食言。
傻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他要是在,肯定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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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苏晚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银河边上,陆星辞就站在对面,穿着初见时那件白衬衫,没沾消毒水味,也没病气,眼睛亮得很。
苏晚。他朝她笑。
陆星辞。她想跑过去,脚却像钉在地上。
我要走啦。他说,身后的银河在发光,你别总惦记我了,该往前走了。
我不想走。她哭着说,我还没陪你吃够蛋糕,还没听你说够话。
会有人陪你吃的,他笑了笑,像以前那样,带着点温柔的哄,你看,那边有很多星星,我要去当最亮的那颗了,以后你抬头看见它,就知道我在好好看着你。
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影渐渐融进银河的光里。苏晚想喊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醒来时,天刚亮,眼泪湿了枕巾。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想通了——他不是要她忘了,是要她带着他给的暖,好好走下去。
临走那天,苏晚去了陆星辞的坟前。坟在山脚下,挨着他爸爸的墓,周围种了些小雏菊,是老太太种的,开得正好。
她把带来的芝士蛋糕放在墓碑前,轻轻擦去碑上的灰。碑上的照片是他年轻时拍的,眉眼弯弯,笑得很干净。
陆星辞,我来看你了。她蹲下来,声音很轻,蛋糕给你带了,是你以前说好吃的那家,没烤焦,甜得正好。
我现在调去体检中心了,不用总看病人哭了,每天见的都是来体检的人,他们大多健健康康的,挺好的。
老太太我常来看,她身体还行,就是总念叨你,不过她说,看见我就想起你,也不那么难过了。
银河我看了,真的很好看。你说的那颗最亮的星,我找到了,每天晚上都能看见。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像以前在病房里,他醒着时,她坐在床边跟他聊天那样。
风吹过,雏菊轻轻晃,像是在点头。
苏晚站起来,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陆星辞,我要走啦。以后我可能不会每年都来了,但我会好好的,会记得你,也会记得这满天的星星。
再见啦。
她转身往山下走,没回头。阳光落在她身上,暖乎乎的,像他以前看她的眼神。
山脚下,老太太站在路口等她,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薰衣草。给你,老太太把布包递给她,星辞以前爱闻这个,你带着,心里闷了就拿出来闻闻,像他在陪你似的。
苏晚接过布包,薰衣草的香味很淡,却很安心。她朝老太太鞠了一躬:谢谢您。
傻孩子,谢什么。老太太挥挥手,路上小心。
苏晚转身走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永远填不满了,但它不再是冷的了——里面装着应急灯下的初见,装着病房里的甜,装着银河下的约定,装着他给过的所有暖。
那些碎在晚风里的光,其实一直没灭。它们变成了天上的星,变成了旧物里的温,变成了她往前走时,心里那点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下的念想。
有些爱,注定只能到这里。但能遇见,能爱过,能带着这些暖走下去,就够了。
只是偶尔抬头看见银河时,还是会轻轻说一句:陆星辞,你看,今天的星星也很好看。
风穿过耳边,好像有轻轻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