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场昂贵的雨
雨下得毫无预兆。
林薇低骂一声,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冲向街角那家看起来最顺眼的咖啡馆。
她推开门,带进一阵湿漉漉的风。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速度不快,但方向精准。
碰撞不可避免。
林薇感觉自己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鼻子一酸。
更糟的是,她手里那个刚买的、准备犒劳自己的提拉米苏盒子脱手飞了出去。
盒子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啪叽。
不偏不倚,整个拍在对方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上。
奶油和可可粉瞬间在那平整的布料上炸开一朵抽象的花。
时间凝固了。
林薇的视线顺着那片狼藉往上挪。
西装剪裁一流。领带一丝不苟。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后,她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但此刻温度很低。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目瞪口呆的蠢样。
完了。这是林薇的第一个念头。这西装卖了我也赔不起。
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放下包,想找纸巾。
男人没说话,只是低头,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那坨软塌塌的蛋糕体。
奶油滴落在地板上。
他的眉头拧紧了。
实在抱歉！雨太大了,我没看清……林薇递过一包皱巴巴的纸巾。
男人没接。
他终于抬眼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第几家了
啊林薇没懂。
你是对面甜品店派来的这是这个月第三次‘意外’了。他语气平淡,但嘲讽力拉满。
林薇的脸瞬间爆红,一半是尴尬,一半是气的。
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躲雨跑急了而已！谁派来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惨不忍睹的战绩,又看看她。
效果很好。他得出结论,印象深刻。
这话听着不像夸奖。
他绕开她,从旁边抽了几张店里的纸巾,粗略地擦了擦手。
西装……林薇硬着头皮问。
男人把脏纸巾扔进垃圾桶,动作干脆。
干洗费恐怕不够。他瞥了眼她身上那件普通的连帽衫,算了。
这话比骂她还让人难受。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然不打算再纠缠。
下次看路。这是他推门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风铃叮当作响。
林薇僵在原地,看着他那件带着提拉米苏印记的高定西装消失在雨幕里。
咖啡馆里的人都在看她。
她捡起自己的帆布包,上面也溅了几点泥水。
愉快的一天还没开始就宣告报废。
她对这个城市的初印象加了条：雨天不宜携带甜品出门。
尤其不宜撞人。
她狠狠记住那张脸了。
2.冤家路窄
周一早上,林薇踩着点冲进办公室。
上周那场蛋糕事故的郁闷,被周末两天躺平勉强治愈。
她刚把包扔桌上,部门主管王姐就拍着手召集大家。
安静！好消息！我们跟科拓资本的合作项目基本谈妥了！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松快的掌声。科拓是业内大牛,这项目分量不轻。
对方非常重视,派了专人过来深度参与,后期会常驻我们这边联合办公。王姐语气兴奋,大家打起精神,给人留个好印象！
林薇埋头整理桌面,心里嘀咕：有钱佬派人来监工呗。
人到了吗有同事问。
应该快到了,我去楼下接……王姐话音未落,目光瞥向门口,脸上瞬间堆起职业笑容,哎呀！顾总！欢迎欢迎！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林薇也跟着抬头看。
然后,她希望自己原地蒸发。
门口站着三个人。王姐正热情握手的那个男人,身高腿长,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
那张脸,线条冷硬。那眼神,没什么温度。
上周那件带提拉米苏印花的西装,换成了眼前这套一丝不苟的。
林薇脑子里嗡的一声。是那堵昂贵的墙。
王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科拓资本的顾屿顾总,接下来会负责跟我们对接项目。大家欢迎！
掌声比刚才热烈多了,尤其女同事。
顾屿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大家好,合作愉快。
他的目光例行公事地扫过全场。
经过林薇时,几乎没有停顿,自然滑开。
好像从没见过她。
林薇却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假装猛敲键盘。
她宁愿他当场指认她。这种彻底的忽略,更让人发毛。
他肯定记得。那句印象深刻绝不是瞎说的。
王姐开始介绍项目组核心成员。
这是小李,负责市场数据分析。
这位是刘工,技术骨干。
这位是林薇,王姐点到她,思维很活,负责内容策划和部分执行。
林薇不得不站起来,硬着头皮挤出个笑：顾总好。
顾屿的目光这次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
只是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
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林薇坐下,手心有点冒汗。完蛋。印象分已经是负一万了。
介绍完毕,王姐说：顾总,我先带您熟悉下环境,再去给您安排的办公室
好。顾屿应道。
一行人走出部门区域。
办公室里压抑的兴奋瞬间炸开。
哇！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长得也太帅了吧就是有点冷。
他那西装,一看就超贵……
林薇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未来几个月,她要和这个被她用蛋糕砸过、并且显然认为她别有用心的男人,一起工作
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
她拿起水杯想去接水,压压惊。
刚走到茶水间门口,里面传来王姐和顾屿的说话声。
顾总,这边是茶水间,咖啡茶叶都有……
林薇刹住脚,下意识往后缩。
顾屿的声音传出来：嗯。谢谢。
您别客气,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对了,晚上部门有个小欢迎宴……
不必破费。顾屿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直接工作就好。
王姐干笑两声：啊,也好,也好……
林薇悄悄退后,转身溜回工位。
连欢迎宴都拒绝。果然是个不好相处的工作机器。
她仿佛看到未来暗无天日的加班和吹毛求疵的修改意见。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闺蜜发消息。
我可能要完蛋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蛋糕冤家吗
他来了。变成我甲方了。
手机很快震动一下。
闺蜜回了一串巨大的：
后面跟着一句：快！细说！！
3.糟糕的开幕
项目启动会定在下午两点。
林薇提前五分钟抱着笔记本进会议室,挑了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
她希望自己变成背景板。
同事陆续进来,低声交谈,气氛有点紧绷。大客户带来的压力显而易见。
两点整,顾屿和王姐一前一后进来。
顾屿手里只拿了一个平板和一支笔,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他没看任何人,包括林薇。
开始吧。他说。声音不大,但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王姐率先介绍项目整体规划和预期。
顾屿听着,偶尔在平板上记录一下,没什么表情。
轮到各环节负责人讲初步思路。
林薇负责内容板块。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自己准备的PPT。
关于内容营销部分,我认为我们可以打破常规,不从产品功能切入,而是先打造一个系列的生活场景故事,引发情感共鸣……
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专业且自信。
讲到一半,顾屿突然开口。
等一下。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
他抬眼看向投影幕布：你刚才说的‘情感共鸣’,具体指什么
就是…通过描绘目标用户的生活痛点,让我们的产品自然融入,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而不是硬性推销。林薇解释。
痛点数据来源他问,语气平稳。
主要是之前的市场调研报告,以及一些社交媒体上的用户自发讨论……
样本量多少时效性如何用户自发讨论的采集标准是什么如何排除水军干扰
他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砸在点子上。
会议室安静了。
林薇感觉后背有点发热。她准备了创意,没准备答辩。
样本量……我需要再确认一下。标准是关键词抓取……干扰问题确实需要考虑。她答得有点磕巴。
顾屿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平板上了划了一下。
继续。
林薇硬着头皮讲完剩下的部分。
下一个同事开始讲技术实现。
顾屿同样提出了几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关于服务器承压和隐私安全,问得那位资深工程师也有点冒汗。
会议在一种高度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王姐努力打圆场：顾总提的意见都非常专业,大家下去好好消化,尽快优化方案。
顾屿站起身。
方案不够扎实。我希望看到更多数据支撑,而不是‘我觉得’。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似乎无意地落在林薇方向一秒。
细节决定成败。散会。
他率先走出去。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一片轻微的吐气声。
吓死我了……旁边同事小声对林薇说,这也太严格了吧
林薇没吭声,默默合上电脑。
她几乎能肯定,他刚才那句我觉得就是冲她来的。
因为那个蛋糕。他认定她是个毛毛躁躁、凭感觉做事的人。
第一印象的坑,看来是爬不出去了。
她回到工位,看着屏幕上被批驳的方案,有点沮丧。
邮箱提示音响起。
是顾屿群发给项目组的邮件。
列出了刚才会议上每个环节需要补充的材料和明确的时间节点。
要求清晰,措辞冷硬。
林薇的任务栏里躺着好几条。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找数据。
打开内部系统调取市场报告时,她发现权限不够,申请需要时间。
她想起顾屿邮件里给的截止时间是明天中午。
这根本不可能完成。
她有点上火。这人是不是故意刁难
犹豫了一下,她起身走向顾屿的独立办公室。
门开着一条缝。她敲了敲。
进。里面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
林薇推门进去。
顾屿正对着电脑屏幕,没抬头。
什么事
顾总,关于您要的Q3市场详细数据,那个需要部门副总监以上权限申请,流程走下来可能明天来不及……她尽量让语气保持专业。
顾屿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
所以
所以……能不能宽限一天或者,您能不能帮忙申请一下她提出建议。
顾屿身体往后靠了靠。
这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林小姐。他语气平淡,不是我的。
林薇一噎。
如果每个人都说有困难,工作就不用推进了。
他转回屏幕,显然不打算再谈。
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林薇站在原地,血液有点往上涌。
她终于没忍住。
顾总,如果您是对我个人有意见,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在工作上设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屿再次看向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对你个人没有意见。他说,我只对工作结果有要求。
上周的事情我很抱歉,但那确实是个意外。林薇盯着他,我希望我们能专业地合作。
顾屿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办公室里只有电脑风扇微弱的声音。
说完了他问。
林薇没说话。
说完了就去做事。他低下头,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薇转身就走,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声音比预想中重了一点。
回到工位,她盯着屏幕生闷气。
邮件提示又响了。
是顾屿单独发来的。
内容只有一行字和一个附件。
试试用这个权限账号登录。下不为例。
附件里是一个临时的高权限账号和密码。
林薇愣住了。
她看着那封邮件,心情有点复杂。
这人……好像也不完全是块冰
4.深夜的硝烟
临时账号像一根救命稻草,但代价不小。
林薇忙得脚不沾地。查数据、补充分析、修改方案框架。午饭都没空吃,啃了个面包了事。
办公室的人渐渐走光。窗外天色擦黑,霓虹灯亮起。
她扭了扭发酸的脖子,看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
方案还差最后一部分收尾。
整层楼安静得可怕,只有她键盘的敲击声。
哦,不对。
还有另一个声音。
极有规律的、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从走廊尽头那间独立办公室传来。
他也没走。
林薇撇撇嘴。工作机器果然名不虚传。
她埋头继续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把优化后的方案发到顾屿邮箱和王姐抄送。
搞定！
她长出一口气,几乎瘫在椅子上。脖子僵硬,眼睛发干。
现在她只想回家躺平。
关电脑,收拾东西。动作麻利。
经过顾屿办公室时,她下意识瞥了一眼。
门还开着。灯亮着。顾屿仍坐在电脑后,侧脸被屏幕光映得有些冷感。
她快步走过,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
突然,包里手机尖锐地响起来。
是个陌生内线号码。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起。
林薇。电话那头的声音冷而清晰,果然是顾屿。
你发来的方案,我看了。
电梯到了,叮一声开门。林薇没进去,电梯门又关上了。
有什么问题吗顾总。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第二部分的数据透视表,源数据链接错了。第三部分的用户画像分析,和你在PPT里得出的结论对不上。最后的活动排期表,有两个日期是冲突的。
他一口气说完,停顿半秒。
这就是你加班到现在的成果
林薇脑子嗡的一声。她太赶了,可能真没仔细检查。
我现在回来改。她立刻说。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用。顾屿拒绝得很快,你回来太慢。电脑别关,远程权限开一下。
啊好……
五分钟。他说完,挂了电话。
林薇握着发烫的手机,愣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这叫什么事
她只好又走回工位,打开电脑,开通了远程权限。
手机很快又响。是顾屿发来的一个远程控制请求。
她点了同意。
屏幕上,光标自己动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光标精准地找到文件,打开,直奔出错的几个地方。
他甚至没问她文件存在哪个路径。
修改的速度快得惊人。调出源数据,重新链接,核对公式……动作没有任何犹豫。
林薇看着屏幕,火气慢慢下去了,有点服气。
这人虽然讨厌,但确实厉害。
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顾屿。
【[文件]市场部最新调研数据参考一下。下次用这个。】
林薇点开接收。是还没对她这个级别开放的最新数据。
【谢谢顾总。】她打字回复。
光标停了一下。
【不是帮你。是怕你再交半成品,耽误整体进度。】
林薇：……
刚升起的那点好感瞬间熄灭。
通讯软件又闪了一下。
【还盯着屏幕干什么下班。】
光标退出远程控制,消失了。
林薇对着恢复正常的电脑屏幕,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抓起包,再次走向电梯。
这次她没看那间办公室,径直下了楼。
夜风有点凉。她站在路边等车,肚子饿得咕咕叫。
手机一震。是闺蜜。
怎么样和蛋糕杀手的工作日还愉快吗
林薇翻了个白眼,飞快打字。
愉快极了。他把我按在公司加班,远程操控我电脑改方案,最后还嫌弃我效率低。
闺蜜发来一串省略号。
这男人是魔鬼吗
车来了。林薇拉开车门坐进去。
比魔鬼还可怕。工作精准得像机器人,说话难听得像毒蛇。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不过……业务能力是真强。我认栽。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流动的灯火。
虽然过程极其不愉快,但方案确实被他改得无可挑剔。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也学到了一点东西
就一点点。
手机又亮了一下。
是顾屿通过公司系统发来的正式通知。
明早九点,项目组小会。讨论优化后方案。勿迟到。
林薇闭上眼,叹了口气。
战争才刚刚开始。
5.咖啡与代码
第二天早上,林薇顶着两个黑眼圈准时踏进小会议室。
顾屿已经在了。他坐在主位,面前放着平板和一杯黑咖啡。
人齐了,会议开始。
顾屿没废话,直接投屏。方案我看过了。整体可以。
底下几个人明显松了口气。
但有几个细节还要调。他话锋一转,光标精准地点在几个段落,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逻辑可以更顺。
没人敢吱声。
林薇。他突然点名。
林薇心里一紧。在。
你最后加的那部分用户场景设想,方向可以。但案例太老。用上周‘趣玩’APP那个裂变活动做参考,数据更好看。
林薇愣了一下。趣玩那个案例她只是略有耳闻,细节还没公开。
资料我发你了。顾屿低头操作了一下平板。
林薇手机立刻提示新邮件。附件里是完整的活动复盘和数据拆解,极其详尽。
谢谢顾总。这句谢谢真心实意。
顾屿没回应,接着点下一个问题。
会议效率高得吓人。二十分钟,解决问题,分配新任务,散会。
同事们迅速溜走。林薇收拾东西慢了点,落在后面。
顾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走。
林薇经过他身边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资料,很有用。
顾屿抬眼瞥她一下。嗯。希望下次能看到你自己找到这种级别的参考。
……果然说不出好话。林薇扯扯嘴角,准备撤。
你昨晚走的时候,前台抽屉里还有三明治。顾屿突然说,眼睛看着屏幕,下次饿肚子别硬撑。效率更低。
林薇彻底愣住。他怎么知道她没吃饭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顾屿已经拿起平板站起来,绕过她往外走。
下午把修改版发我。
门轻轻合上。
林薇站在原地,脑子里有点乱。这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下午,林薇埋头改方案。用了顾屿给的资料,思路顺了很多。
遇到一个技术接口的问题,她搞不定,只好去问技术部的同事刘工。
刘工忙得焦头烂额。这个啊这个你得等会儿,我这边顾总催的报表还没搞完……
林薇正要回去等,顾屿的声音从后面插进来。
什么问题
她回头,顾屿不知什么时候站那儿,手里又端着杯黑咖啡。
林薇简单说了。
顾屿听完,对刘工说：你的报表下午四点前给我。然后看向林薇,你那个问题,跟我来。
他转身就往自己办公室走。林薇只好跟上。
顾屿在电脑前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文档。
这个接口的说明文档。看第三部分。他把屏幕转向她。
林薇弯腰凑过去看。果然找到了答案。
谢谢顾总。她记下要点,准备撤。
等等。顾屿叫住她,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三明治,放在桌角。
赔你的。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昨天害你饿肚子加班。
林薇看着那个三明治,又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不了谢谢。我不饿。她转身就走。感觉有点诡异。
下班时间到。林薇准时关电脑。受够了加班。
走到电梯口,碰到同样下班的刘工。
刘工一脸解脱：总算搞定了。你们顾总真是……他摇摇头,没往下说。
林薇深有同感地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刘工咂咂嘴,他能力是真顶。今天我卡壳那个地方,他过来看了一眼,三行代码就解决了。不服不行。
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
就是这人吧,太冷,没人味儿。刘工总结。
林薇没说话。她想起那个三明治。
好像……也不完全没人味儿
只是藏得比较深,裹着一层厚厚的冰。
第二天中午,林薇在茶水间泡咖啡。
顾屿走进来,径直走向咖啡机。两人都没说话。
林薇加糖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糖罐。小半罐糖洒在了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顾屿没说话,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然后接了一杯热水,把自己杯子烫了一遍。
林薇清理完战场,有点尴尬。
顾屿端着烫好的杯子,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
糖少吃点。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容易犯困,影响效率。
说完就走了。
林薇端着那杯甜咖啡,哭笑不得。
这人脑子里除了效率,就没别的了
6.意外的发现
周五下午,气氛稍微活络了点。项目阶段性汇报刚结束,结果不错。王姐脸上有了笑模样。
大家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
办公室里响起收拾东西的窸窣声,空气里飘着放松的味道。
林薇心情也不错。她关掉电脑,打算准点开溜。
手机震动。是顾屿发来的消息,通过内部软件。
【过来一下。】
就三个字,没多余废话。
林薇的好心情打了个折扣。又来了。
她认命地走向他那间玻璃办公室。门虚掩着。
她敲了下,推开。
顾屿没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窗边,背对着门,正在讲电话。
声音比平时和她说话时……柔和那么一点点。
嗯,知道了。您别操心……好……我会注意……下周回去看您。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林薇,脸上那点极细微的柔和瞬间消失,恢复冷硬。
下周三科拓总部那边有个视频会议,需要这边准备一个联合演示文稿。架构我发你了。他走回座位,语速很快,下周二下班前给我初稿。
又加活。还是周末。
林薇压住心里那点不情愿,尽量专业地点头：好的顾总。要求我回去看。
嗯。顾屿已经低下头看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着,显然打算结束对话。
林薇转身准备走。
就在这时,一个小东西从他桌面文件夹里滑落,啪一声掉在地毯上。
是个很小的金属机器人模型,旧旧的,漆都磨掉了一些。
顾屿打字的手停住,看向地面。
林薇下意识弯腰捡起来。模型很精致,关节都能动。
谢谢。顾屿伸出手。
林薇把模型放到他掌心。碰到他手指,有点凉。
他接过模型,没有立刻放回去,而是用拇指很轻地擦了一下模型的头,才把它放回桌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那个动作非常快,几乎像是无意识的。
但林薇看见了。
一个对旧玩具流露出细微珍惜感的顾屿这画风太不搭。
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顾总,您还喜欢收集这个
顾屿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
小时候的。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带在身边还是……
林薇没再问。她点点头,出去了。
带上门的时候,她瞥见他桌角那个小机器人,旁边还摆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
那个小模型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又有点固执地待在那里。
周末,林薇在家啃演示文稿的架构要求。很难,涉及不少她不太熟的领域。
她皱着眉查资料,进展缓慢。
邮箱提示音响起。是顾屿。
【[链接]
这几个数据库可能有用。权限已经临时开通给你。】
林薇点开链接,果然是急需的资料入口。
他怎么会知道她卡在这里未卜先知
她犹豫了一下,回了封邮件。
【谢谢顾总。很有帮助。】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尽快做完。别拖。】
林薇对着屏幕撇撇嘴。就不能好好说句话
但手下打字飞快。
【明白。周二前一定给您。】
周一上班,林薇抱着初步成型的PPT去找顾屿过目。
他办公室没人。王姐说他去楼下行政部门办手续了。
林薇把文件发他邮箱,顺手想把他桌上几份散开的文件整理一下,免得被风吹乱。
拿起最上面那份,下面压着一本翻旧了的科幻小说,封面是某个很冷的经典系列。
林薇挑了下眉。工作机器看科幻小说
她放下文件,正好压住书页一角。她小心地把书抽出来,想把它放好。
书页里滑出一张旧照片,飘落到地毯上。
照片上是个十几岁的男孩,穿着旧T恤,坐在一堆零件里,手里拿着个小机器人模型,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眉眼间能看出一点顾屿现在的影子,但气质天差地别。那时的他,眼神里有光,像个…正常的热血少年。
林薇愣住,赶紧把照片捡起来,夹回书里,把书放回原处。
心里有点乱。
那个笑得很开心的男孩,和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是同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
门口传来脚步声。顾屿回来了。
他看到林薇站在他桌前,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顾总,初版PPT发您邮箱了。林薇立刻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嗯。顾屿走到座位坐下,目光扫过桌面,在那本科幻小说上停留了半秒,然后看向她,还有事
没了。林薇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工位,她还有点心神不宁。
那个笑容。那个小机器人。那本科幻小说。
她好像不小心,窥见了冰山之下,极小的一角。
但这一角,和她认知里的顾屿,完全对不上。
内部软件又闪了。
顾屿的消息。
【PPT第17页,数据源引用错误。第23页,逻辑链断裂。重调。】
附上了详细的修改意见。
林薇看着那冷冰冰的文字,又想起照片上那个少年的笑容。
她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干活要紧。
她回复：【收到,马上改。】
那边没再回应。
她点开文件,看着那些苛刻的修改意见,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7.团建的意外
王姐力排众议,坚持要搞团建。增进感情！提升凝聚力！她说得斩钉截铁。
地点定在郊区一个拓展基地。周末。
大巴车上,气氛微妙。顾屿的存在像一块无形寒冰,让原本该有的嬉闹收敛了不少。
他独自坐在前排靠窗位置,戴着降噪耳机,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与周围的窃窃私语格格不入。
林薇和几个女同事坐在后排。她有点心不在焉,还在想那张照片和那本小说。
到了基地,破冰游戏。分组时,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林薇和顾屿分到了一组。
顾屿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到了队伍末尾。
第一个项目是信任背摔。没人敢先让顾屿接。他看起来就不像会好好接住别人的样子。
轮到他们组时,一个年轻男同事战战兢兢倒下,顾屿的手臂稳得像铁钳,精准接住,放下,动作标准得毫无感情。
林薇稍微松了口气。
下午是趣味运动会。奖品的诱惑下,气氛终于热了点。
有个项目叫弹药输送。两人一组,用软质泡沫球投掷,队友用一个小桶接。规定时间内接得多算赢。
好死不死,林薇和顾屿又是搭档。
顾屿拿桶。他站定,面无表情,像个无情的接球机器。
林薇负责扔。压力山大。
哨响开始。旁边组大呼小叫,球乱飞。
林薇深吸一口气,瞄准,投出。
第一个球,力度角度都挺好。顾屿手腕一抖,桶口微移,啪,轻松接住。
周围响起几声喝彩。顾屿脸上没半点波动。
林薇稍微有了点信心。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命中。
他们组积分遥遥领先。
最后一个球。林薇想玩个花的,来个高抛弧线。
她后退一步,用力一扔。
力道用大了。球直奔顾屿面门而去！
小心！旁边有人惊呼。
顾屿显然也没料到这出。他下意识想用桶去挡,慢了半拍。
砰！
软绵绵的泡沫球,结结实实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声音还挺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屿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微微后仰的姿势。桶还举在半空。额前几缕黑发被球蹭得有点乱。
他慢慢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了一下被砸中的鼻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少见的……懵。
林薇张着嘴,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彻底石化。
怎么又是砸脸！她和他的脸是有什么孽缘吗
一秒。两秒。
突然,不知道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像是按下了开关,整个场地爆发出巨大的哄笑声。连隔壁组都笑得直不起腰。
林薇！你专打顾总啊！有人喊了一句。
笑声更响了。
王姐一边笑一边摆手：意外！纯属意外！
林薇的脸红得快爆炸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对不起对不起！顾总,我不是故意的……
顾屿放下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那点懵然迅速消失,又恢复了平时的冷脸。
但他没生气。
他甚至极轻微地、极其快速地弯了一下嘴角。几乎看不见。
准头有待提高。他评论道,声音在一片笑声中不算大,但林薇听见了。
语气好像……没那么冷硬
裁判笑着过来登记分数。他们组还是第一。
项目结束,大家散开去下一个点。
林薇磨磨蹭蹭走到顾屿旁边,再次道歉：真对不起啊顾总,手滑了。
顾屿侧头看她一眼。嗯。看出来了。
他迈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
比上次有进步。他说。
林薇没明白：什么
至少这次,他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没带奶油。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
林薇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刚才是……开了个玩笑
一个极其干燥、极其顾屿式的玩笑。
但确实是玩笑。
周围同事的笑闹声好像没那么刺耳了。阳光晒在身上,有点暖。
她小跑几步跟上去。
下一个项目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8.雨夜和电梯
团建回来的周一,空气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林薇说不上来。好像没那么紧绷了。
她去茶水间泡咖啡,碰到顾屿也在。
他正拿着那个烫杯子的流程。两人都没说话。
林薇加糖的时候,格外小心,没再碰倒糖罐。
顾屿端起烫好的杯子,经过她。
下午和星河的对接会,资料准备好了他问,眼睛看着咖啡杯。
好了。放您桌上了。林薇答。
嗯。他点头,走出去。
没有挑刺。没有冷语。甚至像句正常的问话。
林薇端着咖啡,觉得有点神奇。
下午的会很顺利。顾屿主导,林薇补充。配合居然有点默契。
对方负责人挺难缠,几个问题有点刁钻。顾屿挡了回去,回答得滴水不漏。
有一次对方追问一个细节,顾屿顿了一下,看向林薇。
这部分是林小姐主要负责。
林薇接话,流畅地解释了背后的用户调研数据。
顾屿听完,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会议结束,对方终于松口,初步意向达成。
王姐很高兴,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顾屿收拾东西,对林薇说了句：数据记得整理归档。
明白。林薇应道。
他走出去。步伐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加班不可避免。为了赶星河项目的详细方案。
晚上九点多,办公室里又只剩他们俩。
林薇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想起顾屿上次说的三明治。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前台。抽屉里果然有独立包装的三明治和饭团。
她拿了个饭团,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个。
走到顾屿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还在敲代码。
林薇敲了下门框。
顾屿抬头。
林薇把那个饭团递过去,有点不自然：前台摸来的。抵债。
顾屿看着那个饭团,愣了两秒。接过。谢谢。
林薇迅速退回自己工位。
心里有点怪。好像做了什么越界的事。
十分钟后,内部软件闪了。
顾屿发来消息：【饭团味道还行。】
林薇看着那行字,差点噎住。这算什么食品评测
她回：【……哦。】
那边没再说话。
雨又开始下。敲打着窗户。
林薇做完最后一部分,保存,发邮件。长长舒了口气。
她关电脑,准备走。
顾屿也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
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停在一楼,不动了。
按了几次,没反应。显示屏黑了。
坏了林薇皱眉。
顾屿拿出手机：我问问物业。
电话打通。物业连连道歉,说电梯故障正在检修,至少需要半小时。
走楼梯吧。林薇说。公司在12层。
顾屿没反对。
安全通道里灯有点暗,只有绿色的安全指示牌泛着光。
两人沉默地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走到第8层,灯突然全灭了。一片漆黑。
啊！林薇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胳膊。
顾屿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但没甩开。
可能是跳闸。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站着别动。
他拿出手机,点亮手电筒。一道光柱划破黑暗。
跟着光走。他说,声音平稳。
林薇松开手,有点尴尬。不好意思。
没事。他举着手机,照着她脚下的台阶。慢点。
两人继续往下走。只有脚步声和手机电筒的光圈在移动。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林薇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有点快的心跳。
你怕黑顾屿突然问。
有点。林薇承认,主要是突然一下,没心理准备。
嗯。他没再说什么。
走到第5层,灯啪一声又亮了。
光明驱散了那点莫名的气氛。
两人都松了口气。
剩下的路走得快了些。到了一楼大堂,物业经理跑过来连连道歉。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响。
你怎么走顾屿问。
打车。林薇拿出手机叫车。前面排位35人。预计等待一小时以上。
她看着屏幕,有点绝望。
顾屿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我送你。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林薇抬头看他。
顺路。他补充了一句,已经朝地下车库入口走去。
林薇跟上去。谢谢顾总。
他的车是辆黑色的SUV,很干净,没什么多余装饰。只有后视镜下挂着一个旧旧的小金属机器人挂件。
林薇系好安全带。
车里只有雨刷器规律摇摆的声音,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顾屿开车很稳,和他工作风格一样,精准,高效。
等红灯时,他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林薇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块表,款式很旧,皮表带边缘有些磨损。
不像他会戴的东西。
顾总也喜欢用旧东西她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
顾屿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
用惯了。他说。和之前回答小机器人时一样。
但这次,林薇好像听出了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
车停在她小区门口。
谢谢顾总。林薇解开安全带。
嗯。顾屿目视前方,明早别迟到。星河项目要跟进。
知道。
林薇下车,冲进雨幕里跑向单元门。
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车还停在原地,直到她进了楼门,才缓缓驶离。
她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上升,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又浮上来。
他好像……也没那么完全不近人情。
至少今晚没有。
9.酸味和真心
星河项目的庆功宴终于还是办了。
王姐订了家不错的餐厅,包间里热闹得很。几杯酒下肚,大家胆子都大了。
顾屿依旧是焦点。哪怕他只喝苏打水,话也没多几句。好几个女同事轮番去敬酒,搭话。他应付得礼貌又疏远。
林薇坐在角落,和旁边同事聊着天,偶尔瞥一眼那边。
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小李端着酒杯凑到林薇旁边,脸有点红。薇姐,我敬你！项目多亏你！
林薇笑着拿起果汁跟他碰了一下。
小李有点腼腆,找着话题跟她聊,从工作扯到大学趣事。年轻人话多,逗得林薇笑了几次。
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这边。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顾屿的目光。
他手里端着苏打水,正听一个同事说话,但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眼神比平时更沉一点。
两人目光一碰,他立刻转开了,仰头喝了一口水。
林薇心里嘀咕了一下,没在意,继续听小李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李被别的同事叫走。
林薇起身去拿果汁。经过顾屿身后时,听见他冷淡的声音。
……推广预算不是拍脑袋定的,需要更精确的ROI测算。这个数据明显不合理。
正在跟他说话的同事脸一下子垮了,讪讪道：顾总说的是,我回去再细化……
林薇赶紧溜走。庆功宴也不忘工作挑刺,果然是他。
她拿完果汁回来,发现顾屿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刚才位置的旁边。
那个空位原本是小李的。
顾屿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和另一边的一位工程师讨论技术问题。
小李回来,看到座位被占,挠挠头,只好坐到别处去了。
林薇坐下。感觉旁边气压有点低。
她没话找话：顾总,星河那边后续……
食不言。顾屿打断她,眼睛看着面前的盘子,专心吃饭。
林薇：……刚才跟工程师说话的不是你
宴席快散时,大家起哄让领导说两句。
王姐讲完,把话筒塞给顾屿。顾总,您也说几句！
顾屿推辞不过,站起来。他扫了一眼全场,目光最后极快地掠过林薇。
项目完成得不错。他开口,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尤其是内容板块,用户场景构建很扎实,数据反馈也好。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林薇。他居然当众夸人了虽然夸得这么硬邦邦。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希望下次能保持。散了吧。
他放下话筒,率先坐下。
众人反应过来,赶紧鼓掌。
林薇心里有点异样。这算是……肯定
散场时,人群往外走。林薇穿上外套,摸了下口袋,手机不见了。
找这个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她的手机。
是顾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到的。
谢谢顾总。林薇接过手机,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这次是温的。
嗯。他应了一声,和她并肩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他忽然低声说,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下次别聊那么投入。
什么林薇没听清,转头看他。
顾屿却已经大步走到前面,和王姐说话去了。侧脸线条依旧冷硬。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异样感又冒出来。
第二天上班,林薇把整理好的星河项目复盘报告送去顾屿办公室。
他正在看邮件,示意她放桌上。
林薇放下文件,准备离开。
林薇。他叫住她。
她回头。
顾屿从屏幕前抬起头,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了层边,没那么冷了。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见。他说。
林薇心跳漏了一拍。怎么突然提这个
没有。他语气很平静,我对你的工作印象……一直不错。
林薇愣住。
顾屿似乎不太习惯说这种话,视线移回屏幕,手指敲了下键盘。
除了偶尔的准头问题。他补充道。
林薇反应过来,是指砸他那两次。
她忍不住笑了。那个……我会勤加练习
顾屿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几乎看不见。
出去吧。他说,把门带上。
林薇走出办公室,带上门。
她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气。
所以,冰山真的会融化虽然只融化了一点点。
10.蛋糕与答案
项目彻底收尾,进入平稳期。
周五下午,办公室里弥漫着周末前的懒散。王姐提前溜了,大家心照不宣地摸鱼。
林薇整理着最后一点文档,心里盘算着周末去哪家新开的店打卡。
内部软件弹出消息。来自顾屿。
【来一下。】
又是这三个字。但这次,林薇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烦,是有点别的什么。
她起身过去。
顾屿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没像往常一样埋在屏幕后。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下班有事他问。语气听起来和平时布置任务时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要紧事。林薇谨慎地回答。
那陪我去个地方。他说着,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算加班。
林薇没反应过来。去哪
到了就知道。他已经往外走。
林薇只好跟上。心里嘀咕：这又是什么新型工作折磨
电梯下行。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俩。顾屿没说话,看着跳动的数字。
电梯镜面里,林薇偷偷瞥他。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松着,少了点平时的紧绷感。
车还是那辆黑色的SUV。小机器人挂件轻轻摇晃。
他发动车子,汇入车流。不是回市区的方向。
林薇忍不住又问：顾总,到底去哪
快到了。他目视前方。
车最终停在一个安静的街区公园旁边。不是商业区,附近只有几家看起来开了很久的小店。
顾屿解开车锁。下车。
他带着她走向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蛋糕模型。
是家老式烘焙屋。空气里飘着甜腻的奶油和烤面粉的香味。
顾屿推开门,风铃叮当响。
柜台后一位老太太抬起头,推了下老花镜,笑了：小屿来啦好久不见。
小屿林薇挑眉。
冯奶奶。顾屿点了下头,语气是林薇从未听过的温和,老样子。
哎,好嘞！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向林薇,这次带朋友来了
顾屿顿了一下。嗯。同事。
老太太手脚麻利地装好一个纸盒,系上丝带,递出来：喏,你最爱的提拉米苏。糖减了,按你说的。
提拉米苏。林薇眼皮跳了一下。
顾屿接过盒子,付了钱。谢谢。
下次常来啊！老太太朝他们挥手。
走出小店,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顾屿把纸盒递给林薇。
赔你的。
林薇抱着那个温温的纸盒,有点懵。赔我
上次砸坏你的。他提醒她,目光看向远处的滑梯,尝尝。比商场卖的好吃。
林薇低头看着纸盒。所以,他记得。不仅记得砸坏她的,还记得她当时买的是提拉米苏。
她跟着他走到公园的长椅边。坐下。
打开盒子。里面的提拉米苏看起来确实朴实,但香气浓郁。
她拿起附送的小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咖啡和奶酪的味道平衡得恰到好处,甜而不腻,口感细腻。
怎么样他问,眼睛没看她,看着几个追跑打闹的小孩。
好吃。林薇老实说。比她上次买的那家好吃太多。
嗯。他好像就等着这句,没再多问。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林薇放下勺子,终于问出口：顾总,您带我来这……就为了吃蛋糕
顾屿转回头,看向她。夕阳在他眼里映出一点暖色。
不全是。他说。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像在斟酌代码。
我小时候住这附近。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经常来这家店。那时候……话比较多。
林薇想起那张照片里笑着的男孩。没打断他。
后来出了点事。觉得少说话,多做事,比较有效率。不容易出错。他说得简略,但林薇能听出里面的重量。
他停了一下,看向她。
你不一样。他说,你话多,毛躁,有时候不过脑子。
林薇：……这算是谈心还是批评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做事投入,有想法。不怕困难。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
而且,和你共事,还算愉快。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点快,有点硬,但清晰无误。
林薇握着塑料小勺,手指微微收紧。心脏跳得有点快。
公园里的吵闹声好像远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被夕阳勾勒的侧脸。
所以,顾总,她试着让语气轻松点,您这是……表扬我
顾屿也转过脸,对上她的视线。他的眼神很深,没了平时的冰层,底下有些别的东西在流动。
不是表扬。他纠正她,语气认真,是陈述事实。
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
就像那个蛋糕。事实就是,它比上次砸坏的那个好。
林薇低头笑了。真是绕不开的砸蛋糕。
她放下蛋糕,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那……另一个事实呢她抬眼看他,眼睛亮亮的,您带同事来吃童年蛋糕,也是因为效率
顾屿沉默地看着她。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是。他终于回答,声音比平时低,是因为我想。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总是审视代码和数据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
林薇,他说,每个字都清晰落地,我对你的喜欢,和效率无关。
林薇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敲着鼓点。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忽然笑了。
哦。她说,拿起那块吃了一口的提拉米苏,用勺子切下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那这个事实,她眼睛弯起来,您也亲自验证一下
顾屿愣了一下。他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又看看她带着笑和挑衅的眼睛。
然后,他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吃掉了那勺蛋糕。
动作有点生疏,但毫不犹豫。
他慢慢咽下去,点评：糖还是有点多。
下次告诉冯奶奶再减点。林薇收回勺子,自己也吃了一口,味道好像更甜了。
夕阳彻底沉入高楼后面,天边剩下暖色的光晕。
长椅上,两个人分享着一盒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
影子靠得很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