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新居与旧镜
林薇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拖过门槛,长出一口气。总算搬完了。这房子大得能跑马拉松。她叉着腰,环顾挑高的大厅。
她的新婚丈夫苏明远笑着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辛苦你了,苏太太。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他搂了搂她的肩膀。
林薇喝口水,眼睛瞟到了客厅墙壁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子几乎顶到天花板,边框是暗沉沉的木头,雕着复杂但有点磨损的花纹。
这镜子可真…醒目。林薇斟酌着用词。它和屋里其他现代风格的装修格格不入。
苏明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这个啊。老物件了,家里传下来的。他走过去,手指随意地划过镜框,有年头了。
看着是挺古董的。林薇走到他身边,镜子里映出他们俩的身影。苏明远高大挺拔,她靠在他身边。
有个事,苏明远忽然说,语气随意但带着点强调,这镜子,位置就别动了。也别拿布盖它。就让它保持原样。
林薇愣了一下,觉得这要求有点怪。为什么这镜子有什么讲究
算是吧,苏明远笑了笑,没看镜子,而是看向她,一种家里的老传统,说保持原样能带来好运。就当是满足一下老人的念想,好吗
他语气温柔,但话里没留商量余地。林薇压下心里那点小嘀咕,点点头：行,听你的。不动它。她挽住他的胳膊,反正地方大,不差这一面墙。
真懂事。苏明远亲了下她的额头,走,我带你去看看厨房,我订的那套厨具今天应该送到了。
他拉着她往厨房走。林薇忍不住又回头瞥了一眼那镜子。镜子里,他们离开的背影渐渐拉远。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那镜面显得格外幽深。
厨房宽敞明亮,崭新发亮的不锈钢厨具已经安装好了。苏明远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各种功能。
林薇的注意力却有点飘。那面镜子的样子老在她脑子里打转。为什么非要固定在那儿还不能盖住这规矩真有点莫名其妙。
嘿,专心点,苏太太。苏明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以后你可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想先试试哪个功能
林薇收回思绪,对他露出笑容：先烧壶水吧。泡杯茶。我渴了。她决定不去纠结一面镜子。新婚第一天,别为小事扫兴。
遵命。苏明远动作麻利地开始操作。
水烧开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响起。林薇拿出两个杯子。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洒进来,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她暂时把那个暗沉沉的旧镜子抛在了脑后。
第二章
细微的差别
几天后的晚上,苏明远在书房处理工作邮件。林薇端了杯牛奶进去。
还在忙她把杯子放在桌角。
马上就好。苏明远没抬头,手指敲得飞快。
林薇靠在桌边,看着他。台灯的光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她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但平时他用右手做这个。
你换手了她随口问。
苏明远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一下。很短的一瞬。他抬起头,脸上是惯常的笑：什么换手
你捻袖口啊,林薇指了指他的左手,平时不都用右手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像是才发现似的,随即松开袖口,笑道：可能太累了,没注意。这点小事你都发现了他伸手拉她,真是观察入微。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林薇也笑了,觉得自己可能太敏感。
又一天早上,林薇被浴室水声吵醒。她迷迷糊糊走到客厅。那面大镜子映出清晨灰白的光。
苏明远已经穿戴整齐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着。吵醒你了抱歉,今天有个早会。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吻她额头。靠近时,林薇闻到一股很淡的古龙水味。清爽的雪松调。可他平时从不用香水。她下意识偏了下头。
怎么了他停住。
你换香水了她问。
苏明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早上碰翻了点须后水,可能沾上了。味道冲吗他抬手闻了闻自己手腕。
还好。林薇说。可能是吧。她没再追问。
但这些小小的不同像沙子一样积在她心里。偶尔,她发现他盯着那面镜子看,眼神有些放空。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镜子里只有他们房间的倒影,一切正常。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那镜子有什么好看的
苏明远立刻收回目光,搂住她：没看什么。发呆而已。这镜子是挺占地方的,委屈你了,不能按你喜欢的样子布置这面墙。
他语气很诚恳,带着点歉意。林薇那点疑虑又被打消了。没事,她说,一面墙而已。老传统就老传统吧。
她告诉自己别疑神疑鬼。刚搬新家,大家都需要适应。也许只是他工作压力大,有点心不在焉。
晚上他们窝在沙发看电影。喜剧片。林薇笑得东倒西歪。苏明远也笑,但笑声有点干。中间他去拿饮料,经过那面镜子时,脚步似乎慢了一拍。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镜子里他的倒影。画面昏暗,看不真切。
电影结束时,她已经困了。苏明远关掉电视,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面大镜子成了一道深色的、沉默的巨框。
睡了苏明远轻声问。
嗯。林薇揉揉眼睛。
他拉着她起身往卧室走。经过镜子时,林薇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但她好像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叹息。不知道来自身边,还是来自镜子里。
她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苏明远问。
你听见了吗她小声问。
听见什么四周一片寂静。
没什么。林薇摇摇头,可能是我听错了。她加快脚步,拉着他走进了卧室。
镜面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映照着空荡的客厅。
第三章
深夜低语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林薇被渴醒了。喉咙干得发疼。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身边是空的。苏明远没在床上。
卧室门没关严,客厅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maybe是壁灯。
她趿拉着拖鞋往外走,想去厨房倒水。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光线昏暗。
她一眼就看见苏明远了。
他背对着她,站在那面大镜子前。站得很近,几乎贴着镜面。
不是在照镜子。那姿态,更像是在……面对着什么。
林薇下意识缩回走廊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有声音。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嗡嗡声。是苏明远在说话。
他在对镜子说话。
声音太低了,根本听不清内容。但那语调很奇怪。平稳,冰冷,没有一点起伏。完全不像他平时和她说话的样子。
镜子里映出他的背影,和他面前那片模糊的、更深一点的暗影。
他在跟谁说话
林薇心里发毛,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小心地探出一点头。
苏明远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镜子里他的影像也跟着动。
不对。
感觉不对。那镜影的动作,似乎比他本人慢了极其细微的一刹那。幅度也好像……大了那么一丝丝。
就像……镜子里的人有自己的想法。
林薇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她使劲眨眨眼。
肯定是光线太暗,她没睡醒,眼花了。
苏明远还在低语。那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不敢过去,也不敢退回卧室。脚像钉在了地上。
忽然,苏明远的声音停了。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投向林薇藏身的走廊阴影。
薇薇他叫了一声,语气瞬间切换回她熟悉的温柔腔调,是你吗怎么起来了
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毫无异常,甚至带着点被吵醒的慵懒。
林磨蹭着走出来,心脏还在砰砰跳。我……我口渴,出来倒水。她声音有点干巴巴的,你呢站这儿干嘛
苏明远笑了笑,很自然地向她走来,完全挡住了镜子的方向。我也渴了,下来找水喝。路过这儿,看这镜子好像有点脏了,凑近看了看。他伸手揽住她,走吧,一起去厨房。
他半推着她往厨房走,力道不容拒绝。
经过镜子时,林薇飞快地瞟了一眼。
镜面光滑,只映出他们两人走过去的背影,和空荡荡的客厅。
一切正常。
在厨房,苏明远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喝了一杯。
下次渴了叫我,他说,别自己摸黑出来。
林薇捧着水杯,嗯了一声。她抬头看他：你刚才……在看镜子哪里脏了
苏明远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杯子：就一点灰。明天我擦擦。这老物件就是难打理。他凑近看她,吓到了我刚才那样是有点怪吧睡迷糊了。
他承认得太过爽快,反而让林薇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有点怪。她最终嘟囔了一句。
抱歉吓到你了。他亲了下她的头发,回去睡吧。
躺回床上,林薇背对着苏明远,眼睛睁得老大。
她确定自己没听错。他就是在对着镜子说话。
但那冰冷的语调,和后来他温柔的解释,哪个才是真的
或者,真的只是睡迷糊了
身边的苏明远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薇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那面镜子,像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她脑子里。
第四章
模糊的旧闻
第二天吃早餐时,林薇搅着碗里的麦片,状似无意地开口。
明远,那镜子……是哪位长辈传下来的挺特别的。
苏明远正看手机财经新闻,头也没抬。哦,我爷爷那辈就在了。据说是我曾祖父从某个欧洲古董商手里买的。
这么久了啊。林薇点点头,它一直就放在老宅那个位置没动过
苏明远放下手机,拿起咖啡杯。好像吧。老房子翻新过几次,但这镜子一直没挪窝。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就是好奇。林薇耸耸肩,觉得它有点……神秘。她小心地选着词。
苏明远笑了：一面旧镜子而已,能有什么神秘。就是年头久了,老人有点迷信,定了些规矩。他语气轻松,把话题带开,今天天气不错,下午想出去逛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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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吧。林薇低下头喝麦片。
他回避了。她感觉得到。
下午,苏明远去了公司。林薇在家打扫卫生。
她拿着抹布,站在那面大镜子前。镜子里映出她略带困惑的脸。
擦,还是不擦他说过不能动,但也没说不能擦灰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小心地擦拭着镜框上复杂的雕花。灰尘挺厚。
指尖碰到一处花纹的凹陷,似乎有点松动。她稍微用力按了按。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从镜框侧面传来。一小块雕花木板弹开了一条细缝。
林薇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家里静悄悄的。
她屏住呼吸,用手指抠开那条缝。里面是个很小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本薄薄的、发黄的小册子。像是家谱,又像是记录本。
她心脏怦怦跳,像做贼一样拿出册子,快速翻看。
纸张脆弱,字迹是钢笔写的,有些潦草。记录了一些家族事务,生日,忌日。
翻到某一页,她停住了。
上面写着一对双胞胎男孩的出生记录。名字只写了一个：苏明远。下面用稍小字迹补充了一句：次子弱,未名而夭,憾。
双胞胎夭折了一个
苏明远从没提过他有个双胞胎兄弟。公婆也没说过。
她继续往后翻。后面几页有被撕掉的痕迹。残留的纸边上,只有一个模糊的墨点。
再后面,就是一页页的空白了。
林薇盯着那行次子弱,未名而夭,憾,看了很久。
所以,苏明远可能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很早就夭折了
这和他,和这面镜子,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夜里他对着镜子低语的样子。那冰冷的语调。
一个荒谬的念头钻进脑子,让她打了个冷颤。
她赶紧把册子塞回暗格,推上那块小木板。咔哒一声,恢复原状。
她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镜面。
镜子里,她的脸色有点发白。
晚上苏明远回来,看起来一切正常。给她带了喜欢的蛋糕。
林薇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直接问你家是不是死过一对双胞胎这太怪了。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夜里,她做了个梦。梦里那面镜子变得巨大无比,里面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苏明远,隔着玻璃冷冷地对视。
她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身边的苏明远睡得很沉。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那面镜子的轮廓勾得清晰无比。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
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第五章
不是巧合
周六下午,苏明远说有个临时商务会谈,出了门。
林薇在家整理旧杂志,打算卖掉。她抱起一摞过期的财经周刊,最上面一本滑了下来,摊开在地。
她弯腰去捡,目光扫过内页一篇访谈。配图是苏明远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标题是新兴科技领域的合作与博弈。
那男人她认识。邵伟。明远生意上的老对头。他们结婚前,邵伟曾激烈反对过两人的婚事,甚至找过林薇,说些你不了解他、这婚姻是个错误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林薇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照片里,两人隔着会议桌握手,脸上是标准的商业假笑。访谈日期,是他们婚礼前一周。
婚前一周,他还在和这个坚决反对他们结婚的人会谈
林薇放下杂志,拿起手机,打给苏明远的一个助理,小李。她和小李关系还行。
小李,我打扰你一下。不好意思周末找你。林薇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我整理东西看到本旧杂志,上面有明远和邵伟的访谈。他们之前合作过项目吗
电话那头小李顿了一下：邵总哦,那个访谈啊。不算合作吧,那次是邵总想入股我们一个新项目,苏总没同意。后来就没谈拢。
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林薇问,我忘了。
就……大概去年年底小李的声音有点含糊。
具体点嘛,我好奇。林薇追问。
小李沉默了几秒,才不太情愿地说：好像是……您和苏总婚礼前那几天。苏总那会儿特别忙,还抽空去谈了这次话。不过太太,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项目早停了。
婚礼前幾天。和那个坚决反对他们结婚的人。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啊小李,不打扰你了。林薇挂了电话。
她坐在一堆杂志中间,心里有点发凉。
所以,不是巧合。在她满心欢喜准备婚礼的时候,他还在私下会见那个反对他们结合的人。
谈的是生意只是生意
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她想起那本暗格里的册子。夭折的双胞胎。
想起他对镜低语的夜晚。
想起那些细微的、说不通的不同。
这些碎片开始在她脑子里碰撞,发出危险的信号。
她站起来,走到那面镜子前。镜中的女人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安。
你到底是谁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问。
或者说,她嫁的,到底是谁
仅仅是一场婚姻还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
她需要答案。
光猜没用。
她得做点什么。
第六章
试探
晚上苏明远回来,带了外卖。是他平时不怎么爱吃的泰国菜,味道冲。
林薇看着他把绿咖喱推到自己面前。
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她没动筷子。
苏明远拆筷子的手停了一下。秘书买的。说新开的店,尝尝鲜。他夹了一筷子咖喱鸡,还行,就是辣。
林薇记得他秘书,是个细心人,清楚老板的口味偏好。这不像她会犯的错。
她低头吃了口饭,味道的确浓烈。
今天下午会谈顺利吗她状似无意地问。
还行,老一套。他答得很快,喝了口水,扯皮,讨价还价,没实际进展。
和谁谈啊又是邵伟她抬起眼。
苏明远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他看她一眼,眼神有点探究。不是。另一个公司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无聊嘛,随便问问。林薇低头戳着米饭,想起以前邵伟好像挺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苏明远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邵伟那人,脑子有毛病。别提他,扫兴。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起身去厨房拿饮料,喝什么
水就行。林薇看着他的背影。他在回避。
她心一横,决定再试一次。她走到客厅那面镜子前,故意提高了声音：这镜子边框好像有点开裂了要不要找人来修一下
砰！厨房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杯子掉了。
苏明远几乎立刻冲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他几步走到镜子前,挡在她和镜子之间,脸色紧绷：哪里开裂了
林薇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指着一处雕花的接缝：就……这里,好像有点缝隙。
苏明远凑近仔细看,手指摸过那处,松了口气。这不是开裂。老木头都这样,热胀冷缩的痕迹。他转过身,语气缓和下来,但眼神还带着点未褪去的紧张,不是说了吗,别动它。这东西娇贵,外人不懂,越修越坏。
我就看看。林薇说。
我知道。他揽住她的肩,把她带离镜子,走吧,饭还没吃完。这东西看看就行了,别老琢磨。
他的手掌有点用力。
重新坐回餐桌,气氛有点沉闷。苏明远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找补道：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动这镜子不吉利。宁可信其有,对吧
林薇嗯了一声。她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刚才他冲过来的样子,不像担心古董,更像在护着什么绝不能碰的秘密。
或者,绝不能离开的东西。
她心里的疑团滚得更大了。
夜里,她假装睡着。呼吸平稳。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苏明远轻轻起身,下了床。
他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径直走向客厅。
林薇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悄悄睁开眼,眯着一条缝看向门外。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
他果然又站在那面镜子前。
这次,他没有低语。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像是在照镜子,又像是在……对峙。
月光把镜子和他的轮廓都照得泛着冷光。
林薇轻轻吸了口气,极其轻微。
镜前的苏明远,猛地转过头。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偷看的视线。
四目相对。
林薇吓得立刻闭上眼,屏住呼吸。
脚步声走近。他站在卧室门口,停了一会儿。
然后,他走回床边,躺下。翻身,背对着她。
一整夜,两人再没动过。
谁都醒着。
第七章
雷雨之夜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薇睡得很不安稳。窗外远处有雷声滚过。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夜空,瞬间照亮卧室。几乎同时,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
咔嚓——轰隆！
房间里的灯啪地一下全灭了。陷入彻底的黑暗。
林薇吓得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闪电的残像还烙在她视网膜上。
就在那一刹那的光亮中,她看到了。
苏明远也坐着,就在她身边。但不对。
他的表情……完全不是他。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点嘲弄的陌生表情。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更吓人的是,借着那百分之一秒的惨白光芒,她清楚地看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的不是她和他两个人。
镜子里,只有一个苏明远。穿着一样的睡衣,坐在镜像的床边。
但镜中人的眼神,和此刻她身边这个一模一样！冰冷,陌生。
而现实中她身边的苏明远,在闪电熄灭、黑暗重新降临的瞬间,猛地抽了口气,像是突然惊醒一样。
薇薇他的声音响起,带着刚被惊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打雷了你没事吧
他伸手过来摸她。手指碰到她的胳膊,冰凉。
林薇猛地缩回手,缩到床角,全身发抖。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他沉重的呼吸。
你怎么了他问,声音靠近了些。
别过来！林薇声音发颤,挤出一句话。
刚才那一幕太清晰了。绝对不是幻觉。
灯灭了。镜子里的影像和现实不同步。身边人的瞬间变脸。
苏明远停住了。两人在浓稠的黑暗里僵持着。
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地下来了,敲打着玻璃。
几分钟后,或者更久,应急灯微弱的光亮终于慢吞吞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房间。
苏明远坐在床边,看着她,脸上是担忧和困惑。做噩梦了被雷吓到了他看起来正常了,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林薇紧紧抓着被子,盯着他,不说话。她没法说话。
他叹口气,起身：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他走出卧室。林薇的目光立刻钉在那面镜子上。
应急灯的光线太暗,镜子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什么都看不清。
她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刚才,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苏明远很快回来了。是跳闸了,已经弄好了。不过雨太大,估计暂时不会来电。
他在她身边坐下,试着想拍拍她。
林薇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
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放下。好吧,他语气有些无奈,你先冷静一下。我就在这儿。
他不再试图碰她,只是坐在床沿,背对着她。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那面沉默的镜子。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她的心脏。
这不是压力大。这不是幻觉。
这房子里,真的有别的东西。
或者,别的人。
第八章
摊牌
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两人僵持着。
雨声哗啦,敲打着窗户。
林薇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眼睛紧盯着苏明远的背影,和更远处那面幽暗的镜子。
过了很久,也许没那么久,但在死寂里每一秒都被拉长了。
苏明远先动了。他肩膀垮下来一点,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看到什么了他问。声音很低,带着疲惫。
林薇没吭声。
他慢慢转过身,面对她。脸上没有笑,也没有平时的温和,是一种她没见过的复杂表情。挣扎,还有……认命
刚才打雷的时候,他继续说,语速很慢,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林薇喉咙发干。我看到……她声音嘶哑,镜子里只有一个人。不是你。
苏明远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果然。
果然什么林薇追问,声音拔高了一点,那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谁
苏明远抬手搓了把脸。我是苏明远。至少大部分时候是。他看向那面镜子,眼神晦暗,那里面……是另一个。
另一个什么鬼你的幻觉林薇觉得血液都快冻住了。
算是……我兄弟。苏明远的声音干巴巴的,或者说,本该是我兄弟的东西。
那个夭折的双胞胎林薇想起暗格里的记录。
苏明远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你翻看了暗格
无意中发现的。林薇迎着他的目光,所以是真的他没死
死了。生下来就没了气息。苏明远语气平板,但这面镜子……很邪门。家里老辈传下来的说法,它能……留住一些东西。或者说,映照出另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时间久了,那东西……好像在里面活过来了。借着我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林薇消化着这些话,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所以,它是什么镜妖
我不知道它算什么！苏明远忽然有些激动,压着声音,一个寄生在镜子里的,我的倒影一个靠着我的存在而存在的……东西它想出来！
出来林薇后背发凉。
它不想只待在镜子里！苏明远眼神里透出恐惧,它想变成真的！取代我！
所以结婚呢林薇抓住最关键的点,这和我们结婚有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这也是老传统！
苏明远沉默了。他避开她的目光。
说啊！林薇逼问。
……需要一个新的‘锚点’。他声音艰涩,一个强烈的,稳定的联系。婚姻……尤其是新婚的契约,在某些古老的说法里,蕴含着特殊的力量。能加固现实,或者……提供通道。
林薇懂了。一股恶寒从头顶灌到脚底。
你利用我。她声音发抖,你和我结婚,是为了给那东西搭桥帮你,还是帮它
一开始……是为了安抚它。苏明远试图解释,家里说这样能让它安静下来。但我发现我错了……邵伟反对,就是因为他知道一点内情,他觉得危险……
所以你知道危险！林薇猛地打断他,你还是把我拉进来了！
苏明远说不出话。
今晚呢刚才怎么回事林薇追问。
雷暴……巨大的能量干扰。它有时候能趁机……透出来一点。苏明远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一刻……可能它几乎成功了。或者我差点被拉进去。
林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新婚的丈夫。英俊,富有,此刻却苍白脆弱,被一个镜中的幽灵折磨,还把她拖下了水。
愤怒和后怕席卷了她。
把它弄走。她说,声音冷硬,砸了那镜子。
不行！苏明远脱口而出,反应激烈,不能砸！砸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它可能就彻底出来了！或者……我会消失！
那怎么办！林薇几乎要尖叫,等着它下次再‘透出来’等着它彻底取代你然后呢我怎么办跟一个镜子里的鬼过日子
苏明远抱住头,痛苦不堪。我不知道……我需要想办法……
林薇看着他,心不断下沉。
她嫁的人,困在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恐怖故事里。
而她,成了这个故事里最新的祭品。
第九章
猜忌游戏
应急灯闪烁了一下,苏明远脸上的阴影随之晃动。
林薇往后挪了挪,背抵着冰冷的床头板。你需要想办法她重复着他的话,声音发冷,你想了多久了从结婚前就开始想
苏明远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我没有选择！家里的压力……那东西越来越不稳定……
你有选择！林薇打断他,你可以不结婚！你可以告诉我真相！而不是把我骗进这个……这个鬼屋里！
告诉你苏明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告诉你我身体里可能住着个镜子恶魔告诉你我家有面祖传的鬼镜你会信吗你会留下来吗
林薇哑口无言。他说得对,婚前说这个,她大概率会把他当疯子。
所以你就赌一把她感到一阵无力,赌我发现了也能接受
我赌的是我能控制住！苏明远声音提高,带着绝望,赌那个仪式有用！赌它能安静下来！
但它没有。林薇指出冰冷的事实,它现在更活跃了。刚才它差点就成功了,不是吗
苏明远沉默下来,拳头攥紧。
而且,林薇盯着他,一个新的、更可怕的念头钻进脑子,我怎么知道……现在跟我说话的,还是你
苏明远猛地一震,看向她,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一丝被刺伤的痛楚你不信我
我怎么信林薇声音发抖,一分钟前你还像个陌生人！镜子内外的你们差点调换！也许现在你就是它,装成他来骗我！
我没有！苏明远急切地向前倾身。
别过来！林薇厉声警告,抓起枕头挡在身前。
苏明远僵住,动作停在半路。他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是受伤还是被戳穿的恼怒
你看,林薇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我们已经开始了。猜忌游戏。我分不清你了。你也可能分不清自己了。
她指了指那面镜子：它想要什么只是出来出来之后呢你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
苏明远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镜子。黑暗的镜面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它恨我。他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它觉得本该是它活下来。它想要我的一切。房子,公司……你。
最后两个字让林薇汗毛倒竖。
所以我还成了战利品她感到荒谬又恶心。
它模仿我,学习我……苏明远眼神空洞,它了解我的一切。包括……对你的感觉。
林薇彻底乱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找出破绽。一丝属于那个东西的冰冷或嘲弄。
但他看起来只有疲惫、痛苦和挣扎。
或者,这只是更高明的模仿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雷光中的一瞥,会不会真的是错觉压力下的幻觉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恐惧。如果连自己的判断都无法信任……
我们需要帮助。她最终说,声音虚弱,找懂的人来处理。不能再这样下去。
苏明远缓缓点头,眼神却飘向镜子,带着一种近乎畏惧的依赖。……也许吧。
他的犹豫落在林薇眼里,变成了另一个证据。
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寄生在他影子里的兄弟。或者,他已经被影响得太深,无法做出真正对自己有利的决定。
灯光又闪烁了一下。
这次,林薇觉得,镜子的方向,好像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哼笑。
她猛地看过去。
镜面依旧黑暗,无声无息。
她再看向苏明远。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猜忌像藤蔓,在她心里疯狂滋生,缠紧了每一个念头。
这场游戏,没有赢家。
第十章
碎镜
天快亮时,雨停了。电还没来,屋里只剩应急灯惨淡的光。
苏明远靠在椅子里,像是睡着了,但眉头紧锁。
林薇没睡。她眼睛干涩,盯着那面镜子。几个小时,它一动不动,就是个死物。
但她知道不是。
她轻轻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冰凉。苏明远没动静。
她走到镜子前。昏暗中,自己的脸模糊不清。
她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冰冷镜面。
别碰它。
苏明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沙哑,带着警告。
林薇猛地收回手,转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她,眼神清醒得可怕。
为什么林薇问。
它不喜欢。苏明远站起来,走向她,它会知道。
所以呢林薇不退让,我们就这样耗着等它下次再出来等你彻底变成它
苏明远停在一步之外。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我有办法,他说,声音很低,也许……可以谈谈。
跟它谈林薇觉得荒谬,你觉得能谈拢
总要试试。苏明远看向镜子,眼神复杂,它毕竟……
毕竟什么林薇逼问,毕竟是你兄弟毕竟是你的一部分苏明远,它是个想抢走你一切的东西！包括我！
最后那句话似乎刺痛了他。他嘴唇抿紧。
让我来。林薇忽然说。
苏明远一愣：什么
你不是说它对我有‘感觉’吗林薇盯着镜面,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让我跟它谈。看看它到底想要什么。
不行！苏明远立刻反对,抓住她胳膊,太危险了！
还有比现在更糟的吗林薇甩开他的手,往前一步,几乎贴上镜子。
镜面冰凉的气息透过空气传来。
她吸了口气,对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开口。
我知道你在里面。她说,声音尽量平稳,你能听见我。
镜面毫无反应。身后的苏明远呼吸急促。
谈谈条件。林薇继续说,怎么样你才肯离开
等待。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镜面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水滴落入深潭。昏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凝聚。
不是苏明远的倒影。是更深、更暗的一团影子,慢慢勾勒出人形。
林薇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但她强迫自己站着不动。
一个声音,极低极冷,不像通过空气,更像直接钻进她脑子。
……他……骗了你……
林薇咬牙：我知道。
……我……才是……更完整的……
影子在镜中晃动,似乎想更清晰。
……放我出去……我就……放过他……
怎么放林薇问。
……仪式……需要……一点……你的……
话没说完,旁边的苏明远突然暴起！他抄起旁边桌上的一个沉重铜摆件,用尽全力砸向镜子！
闭嘴！他嘶吼着,眼睛赤红。
不要！林薇惊叫。
咔嚓——哗啦！！！
巨大的爆裂声响起！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哗啦啦坍塌下来,碎玻璃溅了一地！
那个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镜中的黑影瞬间消散。
一切发生得太快。
苏明远喘着粗气,手里还握着铜摆件,胸口剧烈起伏。碎玻璃在他脚下闪烁。
林薇僵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结束了
她看向苏明远。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是后怕、决绝,还有一丝……陌生的空洞。
碎镜映出无数个他们,扭曲,割裂。
你……林薇声音发颤,你把它……
它不能碰你。苏明远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一点都不能。
他扔下摆件,踩过碎玻璃,走过来握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很冷,还在微微发抖。
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它没了。只有我了。
林薇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熟悉的温度。
但那里只有劫后余生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确定。
镜子碎了。
里面的东西,真的没了吗
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最后那一刻,顺着那裂痕,溜了出来
她不知道。
阳光终于挣扎着穿透云层,从窗户射进来,照在一地碎片上,亮得刺眼。
崭新的第一天。
林薇却觉得,比任何一个黑夜都要寒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