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上的胶水还没干透,一股子树脂混着松节油的味道,连洗三次手都散不去。
这是云州市博物馆文物修复部的日常——别人眼里我们是粘碎片的,策展部的人路过总爱说你们这屋味儿真大,好像我们手里的宋代青瓷瓶,还不如他们桌上的咖啡杯金贵。
今天我刚把青瓷瓶最后一片碎片粘好,直起腰想喝口水,修复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我妈拎着个布袋子站在门口,头发乱蓬蓬的,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苏晚!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我手里的水杯差点摔了,旁边的同事小周赶紧低下头假装擦工具。
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了。我妈来博物馆,从来不是来看我,是来要钱。
你弟下个月结婚,彩礼还差二十万,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她几步走到我跟前来,布袋子往桌上一摔,里面的苹果滚了一地,你别跟我说你没钱!你在博物馆上班,天天摸的都是老古董,随便弄点出来不就有钱了
我盯着她眼里的红血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妈,文物是国家的,不能动歪心思。我声音有点发紧,我每个月工资扣完社保就四千二,给你打两千,自己留两千二交房租、吃饭,真的没攒下钱。
没攒下我妈拔高了声音,唾沫星子溅到我刚修好的青瓷瓶上,你当我傻张哲跟我说了,你最近在弄个什么珐琅盒项目,能拿奖金!二十万你肯定能凑出来!
张哲。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馆里策展部的骨干,也是我谈了半年的男友。
我跟他提过清代掐丝珐琅盒的项目,那是馆里今年的重点,修好能申请专项经费,我还想靠这个项目提职称——提了职称工资能涨一千五,到时候或许能多给家里打点钱。
可我从没跟他说过项目有奖金。
张哲怎么跟你说的我追问。
我妈却不答,伸手就来抢我桌上的工作证:你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拿着你这证去馆长办公室闹!让全博物馆都知道你不孝!让你这破工作也保不住!
我赶紧按住工作证,手腕被她抓得生疼。小周想过来劝,被我妈一个眼刀瞪了回去:这里没你事!
修复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墙上挂的文物修复守则格外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把她的手掰开:妈,你先回去,钱的事我再想想办法,别在这闹,影响不好。
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我妈不依不饶,我今天就不走了,你不给钱,我就坐在这哭,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怎么对亲妈的!
我没办法,只能推着她往门口走,低声哄:我真的会想办法,你先回家,别让同事看笑话行不行
推搡间,我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张哲打来的。
我妈听见铃声,眼睛一亮:是张哲吧你让他说!他肯定知道你有钱!
我没敢接,把手机按了静音。好不容易把我妈推出修复室,看着她骂骂咧咧地走远,我才靠在墙上缓了口气。
手腕上的红印子很明显,小周递来一瓶红花油:晚姐,你妈也太……
没事。我接过红花油,揉了揉手腕,老样子了。
我回到修复室,想把桌上的苹果捡起来,却看见珐琅盒的设计稿不见了。
那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画的,从珐琅的脱金修补到纹样的复原,每一个细节都标得清清楚楚,早上还放在桌上,就刚才跟我妈拉扯那几分钟,怎么就没了
我心里慌了,翻遍了抽屉、文件夹,连垃圾桶都看了,没踪影。
小周,你刚才看见谁进修复室了吗我问。
小周想了想:你妈来的时候,张哲哥好像来过一趟,说找你拿点东西,见你不在,待了两分钟就走了。
张哲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拿出手机给张哲打电话,他却不接。
我跑到策展部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张哲的声音:薇薇,你放心,苏晚那设计稿我给你拿来了,上面的细节我都标好了,你拿去改改,就说是你自己画的。
那苏晚要是发现了怎么办是林薇的声音,她是策展部的新人,平时总跟在张哲后面。
发现了又怎么样张哲笑了笑,语气满是不屑,她一个修复师,能跟咱们策展部比到时候我跟领导说,是她能力不够,主动把项目让给你的,她还能翻天
我站在门外,手指攥得发白,指甲掐进掌心都没感觉。
原来他跟我妈说项目有奖金,是为了让我妈来闹,好趁乱偷我的设计稿。
原来他平时跟我说我帮你在领导面前美言,全是假的。
我推开门,张哲和林薇都愣住了。
设计稿就摊在林薇面前,我的工号缩写还在角落,被人用铅笔涂了一半。
把稿子还给我。我的声音有点抖,却很清楚。
张哲反应过来,把稿子往林薇身后一藏:苏晚,你别无理取闹,这稿子是薇薇自己画的,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我走到桌前,指着稿子上的缠枝莲纹,这里有一道0.3毫米的脱金,我标了要用微镶金箔修补,薇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画的稿子上,这处脱金的位置偏了两毫米吗
林薇脸色一白,说不出话。
张哲却站起来,挡在林薇前面:苏晚,你别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不就是个设计稿吗你一个修复师,懂什么叫策展薇薇拿着稿子能帮馆里争取到更多资源,你拿着只会埋头粘碎片!
所以你就偷我的稿子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跟我妈说项目有奖金,让她来闹,就是为了趁乱偷稿子,对不对
张哲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硬气起来:是又怎么样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跟我在一起,以后还愁没钱花非要揪着你那破修复工作不放,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花了五年时间学文物修复,不是为了让你把我的成果当人情送人的。这稿子,我必须拿回来。
不可能。张哲把稿子塞进林薇的包里,薇薇,你先拿着稿子去找领导,就说项目你接手了。
林薇点点头,抓起包就想走。
我伸手拦住她:把稿子留下。
苏晚,你别逼我!张哲上来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书掉下来,砸在我肩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林薇趁机跑了。
张哲看着我,语气带着威胁:苏晚,我劝你别闹大,不然最后丢工作的是你。你要是识相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我还能帮你。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特别陌生。
以前我总觉得,他只是有点功利,对我还是好的。可现在才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更没把我的工作当回事。
我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张哲,我们分手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分手你以为你离了我,还能在博物馆待下去我告诉你,只要我跟领导说一句话,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我没再跟他废话,转身回了修复室。
小周见我回来,赶紧问:晚姐,稿子拿回来了吗
我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又酸又涩。
我得把稿子拿回来,还得证明那是我的成果。
不然,我这五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我打开电脑,想找设计稿的电子版备份,却发现文件夹是空的——显然,张哲早就把备份删了。
我又翻了翻抽屉,之前打印的纸质备份也不见了。
他早就计划好了。
我趴在桌上,看着自己沾着胶水的手指,突然觉得特别无力。
就在这时,修复室的门被推开了。
是陆承,博物馆的技术顾问。
他平时负责维护修复设备,话不多,总是独来独往,我跟他没怎么说过话,只见过他跟张哲一起吃过饭,以为他是张哲的朋友。
他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箱,看见我趴在桌上,愣了一下:没事吧
我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没事。
他走到我旁边,放下工具箱,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这个给你。
什么我接过U盘。
你电脑里的设计稿备份,我上周帮你清病毒的时候,顺便存了一份。他语气很平淡,我看张哲最近总盯着你的电脑,觉得不对劲,就多了个心眼。
我愣住了,手里的U盘像是有千斤重。
我以为所有人都站在张哲那边,没想到,平时跟我没怎么说话的陆承,会帮我存备份。
为什么帮我我问。
他看了一眼我桌上的青瓷瓶:我爸以前也是文物修复师,他说,修复师的稿子,就跟修复师的命一样重要。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暖了一下。
谢谢。我说。
他摇了摇头: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证明稿子是你的吧。林薇拿着稿子去找领导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点点头,把U盘插进电脑。
打开文件夹,看见熟悉的设计稿,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点。
可我知道,这还不够。
张哲肯定会帮林薇圆谎,领导会不会信我,还是个未知数。
我得再找些证据。
我想起,我在设计稿里留了个暗记——在珐琅盒底部的角落里,我用铅笔轻轻画了一个小太阳,那是我小时候的习惯,不管画什么,都会偷偷画个小太阳,代表希望。
林薇肯定没发现这个暗记。
只要我能在领导面前指出这个暗记,就能证明稿子是我的。
我站起身,拿起U盘:小周,我去趟领导办公室。
晚姐,你真要去啊张哲要是在领导面前说你坏话怎么办小周担心地问。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试试。我深吸一口气,不然,我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手里的文物。
我走到领导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林薇的声音:王馆长,这是我画的珐琅盒修复设计稿,您看看,要是没问题,这个项目我想接手。
然后是王馆长的声音:嗯,我看看……不错,细节很到位。张哲说你很有能力,看来是真的。
谢谢王馆长,也谢谢张哲哥帮我。林薇的声音带着得意。
我握着门把手,指节都泛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王馆长和林薇都转过头来看我。
林薇看见我,脸色瞬间变了。
我看着王馆长,语气很坚定:王馆长,这设计稿是我的,不是林薇的。
王馆长推了推眼镜,把设计稿往我这边递了递:苏晚,你说稿子是你的,有证据吗
我没急着说话,走过去拿起稿子,指着珐琅盒底部的角落:馆长您看,这里有个铅笔描的小太阳,是我画稿时留的暗记——我从小画图就爱偷偷加这个,办公室的同事都知道。
王馆长拿过稿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真在角落找到个指甲盖大小的太阳印子。
林薇脸都白了,赶紧说:王馆长,这是苏晚后来加上去的!她就是想抢我的功劳!
我上周就把稿子交给张哲看过,当时他还夸我细节做得好。我转头看向刚走进来的张哲,张哲,你说,我交稿那天,是不是跟你提过‘在稿子角落加了个小标记’
张哲显然没料到我会留这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我……我忘了,当时没仔细看。
忘了我拿出陆承给的U盘,插在办公室的电脑上,这是我设计稿的原始文件,创建时间是三天前,比林薇说的‘自己画稿’时间早两天,里面还有我修改的记录,每一次调整都有时间戳。
电脑屏幕上跳出文件属性,创建时间明明白白写着三天前。王馆长皱着眉看了林薇一眼,林薇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王馆长,我不是故意的,是张哲哥说苏晚姐没时间做这个项目,让我帮忙接手的……
她这话一出口,张哲的脸瞬间黑了: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想要项目,求我帮你拿稿子的!
两人当场吵起来,王馆长拍了拍桌子:都别吵了!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王馆长看着我:苏晚,稿子确实是你的,珐琅盒项目还是你负责。林薇,你回去写份检讨,这个月绩效扣光。张哲,你身为老员工,居然帮着抢同事成果,去人事部领个警告处分!
我攥着U盘的手松了松,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算是初赢了一局。
走出馆长办公室,陆承刚好在走廊尽头等我,手里还拿着一瓶冰可乐:看你刚才进去时脸色不好,喝点冰的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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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可乐,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心里也跟着舒服了点:今天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存的备份,我还真说不清。
不用谢。他挠了挠头,眼神有点不自然,我就是觉得,好的修复方案不该被埋没——你画的修补步骤,比我之前见过的都细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懂修复。后来才知道,他爸退休前是省博物馆的修复师,他从小跟着看,耳濡目染也懂不少门道。那天我们站在走廊上聊了会儿,他还给我提了个珐琅盒脱金修补的小建议,说用低温金箔焊接比直接粘贴更耐用,我记在本子上,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张哲记仇,转头就开始搞小动作。
第二天我去修复室,发现我桌上的修复工具全被扔在了地上,镊子断了尖,放大镜的镜片也裂了。小周蹲在地上帮我捡,压低声音说:早上张哲带了两个策展部的人过来,趁没人的时候弄的。
我捡起断了的镊子,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刚想去找张哲理论,手机就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苏晚!你是不是在单位跟张哲吵架了她的声音特别冲,张哲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为了抢项目,故意冤枉他,还让他受了处分!你是不是疯了张哲那么好的人,你不跟他好好处,还得罪他,你想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我握着手机,手指都在抖:妈,是张哲偷我稿子,抢我项目,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
偷你稿子怎么了我妈理直气壮,他不是说了吗,以后会娶你,你的不就是他的你现在跟他闹僵了,以后谁帮你弟凑彩礼我告诉你,你赶紧去给张哲道歉,不然我就去博物馆找你领导!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小周递来一张纸巾:晚姐,别跟阿姨生气,她就是被张哲骗了。
我擦了擦眼角,把断了的工具收起来:没事,先干活吧,工具坏了再买新的。
可张哲没打算放过我。
下午馆里开例会,王馆长提了句珐琅盒项目要加快进度,争取下个月的成果展能展出。张哲突然站起来说:王馆长,我觉得苏晚可能不太适合负责这个项目——她昨天跟林薇吵架,情绪不太稳定,万一修复过程中出了差错,损坏了文物,责任谁担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向我。有几个跟张哲关系好的同事也跟着附和:是啊,文物修复容不得半点马虎,情绪不稳定确实容易出问题。
我刚想反驳,陆承突然开口了:我觉得苏晚没问题。昨天我帮她维护修复设备时,她还在跟我讨论珐琅盒的修补细节,思路很清晰。而且她之前修复的宋代青瓷瓶,验收时评分是全馆最高的,专业能力没问题。
他这话像颗定心丸,王馆长点了点头:苏晚的专业能力我信得过,情绪方面自己调整好,项目还是你负责。
散会的时候,陆承走在我旁边,低声说:张哲就是想逼你主动放弃,别理他。要是他再找你麻烦,跟我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暖暖的。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他帮我,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来。
可麻烦还在后面。
我妈真的来博物馆了,这次没在修复室闹,直接去了馆长办公室,哭着说我不孝,不帮弟弟凑彩礼就算了,还跟未来女婿吵架,毁了自己的婚事。王馆长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把我叫过去。
我妈看见我,上来就想打我,被王馆长拦住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要么给你弟凑彩礼,要么去给张哲道歉!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看着她撒泼的样子,心里又疼又冷。我从包里拿出工资卡:这里面有我攒的三万块,是我留着交房租和买修复材料的,你拿去吧。剩下的十七万,我真的没有,也不会去跟张哲道歉。
她一把抢过工资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三万你打发要饭的呢
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声音有点哑,妈,我也是你的孩子,你能不能别只想着弟弟,也为我想想我在博物馆上班,每天对着碎成渣的文物,熬到半夜,不是为了让你拿我的钱去填无底洞的。
你的钱就是家里的钱!她把工资卡揣进兜里,我不管,剩下的十七万,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齐,不然我就天天来这里闹!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我和王馆长在办公室里。王馆长叹了口气:苏晚,家庭的事我不好多管,但工作上你别受影响,珐琅盒项目还得靠你。
我点点头,走出办公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晚上我回到出租屋,刚打开门,就看见我弟坐在沙发上,地上全是啤酒罐。
姐,你怎么回事啊他看见我,上来就质问,妈跟我说你只给了三万,还跟张哲哥分手了你知不知道张哲哥能帮我找份好工作你现在把他得罪了,我工作怎么办彩礼怎么办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特别陌生。我从小疼他,有好吃的先给他,有好衣服先让他穿,工作后每个月都给他打钱,可他从来没问过我累不累,只知道索取。
我的钱是我自己赚的,想怎么花是我的事。我走进卧室,把门关了起来,你的工作和彩礼,你自己想办法,别再来找我。
门外传来他的咒骂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我靠在门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陆承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东西给你看,对珐琅盒修复有帮助。
我看着消息,心里稍微好受了点。或许,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第二天早上,陆承带我去了市文物保护中心,里面有台超高清文物检测仪,能检测出文物表面最细微的裂痕。他说:珐琅盒底部可能有隐藏裂痕,用这台机器能测出来,你修复时也好有针对性。
我们花了一上午时间检测,还真在珐琅盒底部发现了一道0.1毫米的裂痕,之前我用放大镜都没看出来。陆承帮我把检测报告打印出来,说:有这个报告,你修复时就能更精准,也能避免别人说你‘操作失误导致裂痕’。
我拿着报告,心里特别感激:陆承,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苏晚,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这些文物——像你这么认真的修复师,不该被这些破事耽误。
那天我们一起吃了午饭,聊了很多关于文物修复的事,我发现我们的想法特别合得来。他说他爸总跟他说修复文物就像修复人心,得有耐心,有真心,我特别认同。
本以为日子能稍微平静点,可没想到,张哲又出了新招。
离成果展还有半个月的时候,馆里突然贴出通知:因珐琅盒修复过程中出现新的裂痕,暂停苏晚的修复工作,由林薇暂时接手,待调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我看着通知,脑子嗡的一声。我昨天还去修复室看过,珐琅盒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现新裂痕
我赶紧跑到修复室,看见林薇正在收拾我的工具,珐琅盒放在桌上,底部果然有一道新的裂痕。
是你做的手脚!我抓住她的手腕,你故意弄出裂痕,想把责任推给我!
林薇甩开我的手,冷笑:你有证据吗昨天是你最后一个离开修复室的,不是你弄的,难道是我弄的
这时张哲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修复日志:苏晚,这是你的修复日志吧上面写着昨天你对珐琅盒进行了‘底部加固’,现在出现裂痕,肯定是你操作失误导致的。
我看着那份修复日志,上面的签名确实是我的,但昨天我根本没做底部加固,日志是被人篡改过的!
这日志是假的!我抢过日志,我昨天根本没做底部加固,是你们篡改了日志,还弄裂了珐琅盒,想栽赃给我!
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张哲拿出手机,我这里有监控录像,昨天确实是你最后一个离开修复室的,而且你离开时,珐琅盒还好好的。
我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心里凉了半截。修复室的监控只拍得到门口,拍不到桌子,他肯定是趁我离开后,偷偷溜进去弄的裂痕,还篡改了我的修复日志。
我没有!我还想辩解,王馆长走了进来。
苏晚,现在证据对你不利。王馆长的脸色很难看,珐琅盒是馆里的重点文物,要是真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你先暂停工作,回家休息几天,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王馆长,我是被冤枉的!我抓住他的胳膊,是张哲和林薇陷害我,你不能相信他们!
我会调查清楚的。王馆长把我的手拉开,你先回去吧。
我看着王馆长决绝的背影,又看着张哲和林薇得意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被暂停工作了。
走出博物馆,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没带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陆承打来的。
苏晚,你在哪他的声音很着急,我刚听说你被暂停工作了,是不是张哲他们搞的鬼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陆承,我该怎么办他们弄裂了珐琅盒,还篡改了我的日志,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没人相信我……
你别着急,我在博物馆门口等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朝着博物馆门口走去,远远就看见陆承撑着伞站在那里,看见我,他赶紧跑过来,把伞遮在我头上。
没事的,他看着我,眼神很坚定,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我看着他,心里稍微安定了点。或许,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雨丝粘在脸上,凉得我打了个哆嗦。陆承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却没提一句,只说:先去我车上,别淋感冒了,咱们慢慢想办法。
他的车就停在博物馆对面的路边,是辆旧旧的白色轿车,内饰简单却干净。坐进副驾,他递来一条干毛巾,又拧开一瓶热牛奶:先暖暖身子,证据的事,咱们从长计议。
我握着热牛奶,指尖的凉意散了点,脑子也清醒了些:现在不是要回项目那么简单了,我得证明自己没弄坏珐琅盒,不然这份工作就没了——我干了五年文物修复,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会。
陆承发动车子,方向盘转了个弯,避开路边的积水:你的目标得调一调,先找‘珐琅盒裂痕是新伤’的证据,再揪出是谁弄的。张哲和林薇能篡改日志,肯定也能伪造其他东西,咱们得比他们快一步。
他这话点醒了我。之前我总想着抢回项目,却没意识到,现在最关键的是洗清冤屈——要是连工作都保不住,谈项目根本没意义。
可怎么找证据我皱着眉,修复室的监控拍不到桌子,他们又有篡改的日志,谁会信我
我爸以前在省博处理过类似的事,文物上的裂痕能看出‘新旧’,新裂痕的氧化程度和旧裂痕不一样,找专业机构检测就能出报告。陆承说,我认识市文物鉴定中心的李教授,他为人正直,不会被收买,咱们明天就带珐琅盒去检测。
我心里燃起一点希望,可转念又慌了:张哲肯定不会让我们带珐琅盒出去,现在珐琅盒在林薇手里,她肯定看得很紧。
这个我有办法。陆承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我昨天去修复室维护设备,趁林薇不注意,拍了珐琅盒裂痕的照片,还取了一点裂痕周围的粉末样本——先拿样本去检测,等有了初步结果,再跟王馆长申请带实物去。
我看着他笔记本上清晰的照片,还有装在小密封袋里的粉末,鼻子突然一酸。原来他早就想到这些,一直在默默帮我铺路。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市文物鉴定中心。李教授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粉末样本,又用仪器检测了半天,最后说:这裂痕肯定是近三天内出现的,氧化程度很低,而且裂痕边缘有‘人为撬动’的痕迹,不是自然损坏,也不是修复操作失误导致的。
他给我们开了检测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裂痕为近期人为造成。我拿着报告,手都在抖——这是证明我清白的关键证据!
我们拿着报告去找王馆长,可刚走到馆长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张哲的声音:王馆长,您可不能信苏晚的话!她肯定会找关系伪造检测报告,您要是让她带珐琅盒去检测,万一她趁机弄坏文物,责任就大了!
可李教授是业内权威,他的检测报告应该不会有问题。王馆长的声音带着犹豫。
谁知道苏晚有没有给李教授塞钱张哲又说,林薇说了,她接手后一直很小心,珐琅盒根本没离开过她的视线,怎么可能有人为损坏肯定是苏晚想栽赃!
我推开门,把检测报告放在桌上:张哲,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鉴定中心,当着李教授的面对质看看这报告是不是伪造的!
张哲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拿到报告,脸色一下子白了,却还嘴硬:我凭什么跟你去我还有工作要做!
你是不敢去吧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怕李教授戳穿你的谎言,怕大家知道是你和林薇弄裂了珐琅盒,栽赃给我!
王馆长拿起报告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张哲的脸色,终于说:这样吧,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鉴定中心,再带珐琅盒去做一次检测,到底是不是人为损坏,一测就知道。
张哲还想反对,可王馆长已经拍了板,他只能不甘心地答应。
下午,我们一起去了鉴定中心。李教授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超高清检测仪检测珐琅盒,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裂痕边缘的撬动痕迹,还有氧化程度的数据。
很明显,这是有人用细撬棍故意弄出来的裂痕,手法很粗糙,一看就是没接触过文物修复的人干的。李教授指着屏幕说,而且裂痕处的修补材料,跟林薇之前提交的‘修复材料清单’一致,应该是她常用的材料。
林薇站在旁边,脸都白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是我弄的!是张哲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帮他栽赃给苏晚,他就帮我转正!
张哲没想到林薇会当场反水,气得脸都青了: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想抢项目,跟我没关系!
就是你逼我的!林薇从包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张哲跟她说的话:你去把珐琅盒弄裂,再篡改苏晚的修复日志,到时候她肯定会被开除,项目就是你的了。
全场都安静了,王馆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张哲、林薇,你们太过分了!文物修复是严谨的工作,你们居然为了抢项目,故意损坏文物,还栽赃同事!
我看着张哲和林薇慌乱的样子,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场仗,我好像赢了。
可我没高兴多久,麻烦又找上门了。
晚上我回到出租屋,刚打开门,就看见我妈和我弟坐在沙发上,脸色都很难看。
苏晚,你是不是疯了我妈上来就骂,张哲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把他和林薇都告了,他们要被开除了!你知不知道张哲家有关系,他要是报复你,你以后在这个行业都没法混了!
我是被冤枉的,他们损坏文物、栽赃我,难道不该受惩罚吗我皱着眉。
受惩罚又怎么样我弟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张哲说了,他要是被开除,就不会帮我找工作了,我下个月结婚的彩礼也没着落了!你满意了你就想看着我娶不上媳妇,是不是
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我觉得又气又累,张哲是坏人,他骗了我,还损坏文物,你们怎么还帮着他说话
我们不管他是不是坏人,我们只知道他能帮你弟!我妈走到我面前,伸手就想打我,你今天必须跟我去给张哲道歉,让他别追究了,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躲开她的手,心里彻底凉了:我不会去道歉的,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惩罚。你们要是想帮他,就别认我这个女儿。
你……你这个不孝女!我妈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我弟慌了,赶紧打120,救护车把我妈拉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急性心梗,需要立刻做手术,手术费要十万。
我弟拿着缴费单,扔在我面前:姐,妈要是有事,我跟你没完!这十万块你必须拿出来!
我看着缴费单上的数字,脑子一片空白。我刚把工资卡给了我妈,里面只有三万块,现在哪里去凑十万
我给朋友打电话借钱,可大家都是普通上班族,没多少存款,凑了半天只凑到两万。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看着来往的人,觉得特别绝望。
这时,陆承打来电话,我刚接通,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陆承,我妈住院了,要十万手术费,我凑不出来……
你别着急,他的声音很沉稳,我这里有十万,你先拿去用,别耽误了手术。
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赶紧拒绝。
什么能不能的,先救阿姨的命要紧。他说,我现在就去医院,你在哪个病房门口等我
半小时后,陆承拿着银行卡出现在医院,直接去缴费处交了十万手术费。我看着他,心里又感激又愧疚:陆承,谢谢你,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钱的事以后再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阿姨手术顺利最重要。
我妈手术很成功,醒来后看见我,没再骂我,只是叹了口气:晚晚,妈以前对不起你,不该总帮着你弟,还帮着外人欺负你。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妈,以后别再帮着张哲了,他不是好人。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还的。
可我没料到,这只是麻烦的开始。
第二天我去博物馆,想跟王馆长说我妈住院的事,却看见馆里贴了新的通知:因张哲、林薇涉嫌损坏文物,已被开除;苏晚虽无直接责任,但在项目推进中存在‘管理不当’,扣发三个月绩效,珐琅盒项目暂由其他修复师接手。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明明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要受惩罚
我去找王馆长,他说:苏晚,这是馆里领导班子商量的结果。张哲虽然错了,但他毕竟在馆里工作了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他家里找了关系,我们也没办法。扣你绩效,是为了平息舆论,你就忍一忍。
我看着他敷衍的样子,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在关系和权力面前,真相和公平根本不值一提。
更糟的是,我弟知道张哲被开除后,觉得自己的工作和彩礼没着落了,天天来医院闹,说我毁了他的人生,还把我妈手术费是陆承出的事说了出去。
我妈听了,又开始哭:晚晚,你怎么能跟陆承借这么多钱咱们家怎么还得起你还是赶紧跟陆承处对象吧,不然这钱怎么还
妈,我跟陆承只是朋友,不能因为钱就跟他处对象。我无奈地说。
朋友怎么了陆承条件好,对你又好,你不跟他处,想跟谁处我妈不依不饶,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吃饭了!
我看着她耍无赖的样子,又看着医院催缴费的单子,还有博物馆里不公平的处理结果,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工作被刁难,家人不理解,还欠了陆承十万块钱。
晚上我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陆承过来给我送晚饭,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我旁边:是不是博物馆那边出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把通知的事告诉他,还有我弟和我妈的态度,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陆承,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连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还连累你帮我垫医药费……
别这么说。他递给我一张纸巾,博物馆不重视你,是他们的损失。你的修复技术那么好,就算不在这,也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至于钱,你不用急着还,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还上。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吸了吸鼻子。
你还有我这个朋友,还有你的手艺。他看着我,眼神很坚定,文物修复是你的初心,不能因为这些破事就放弃。咱们再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
我看着他,心里稍微安定了点。或许,我真的不该就这么放弃。
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苏晚吗我是张哲的表哥,在市文物局工作。听说你把张哲搞丢了工作,还让他赔了博物馆的钱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就继续闹;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赶紧给张哲道歉,再赔偿他的损失,不然我让你以后连文物修复的边都碰不到!
电话挂断,我握着手机,手都在抖。
张哲居然找了关系来威胁我。
我看着陆承,声音带着哭腔:张哲的表哥在文物局工作,他威胁我,说要让我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陆承皱起眉头,拿出手机:你别担心,我爸以前在文物局认识人,我帮你问问。这种人不能惯着,越惯着他越得寸进尺。
他拿着手机去走廊尽头打电话,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茫然。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我的手艺,我的初心,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毁掉。
陆承打完电话回来时,我还盯着窗外的路灯发愣,光在雨里晕成一团模糊的黄,像我这段时间乱糟糟的心。他在我旁边坐下,把一杯热奶茶塞到我手里:别慌,我爸的老同事在文物局管纪检,已经答应帮忙查张哲表哥的事——他要是真敢用职权打压你,先丢工作的是他。
奶茶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手心,我攥了攥杯子:可就算这样,博物馆那边……
博物馆那边更简单。陆承从包里拿出个文件夹,我整理了你这五年修复的文物清单,还有上次宋代青瓷瓶的验收报告,评分全馆最高。省博物馆下个月要招修复师,我已经帮你报了名,只要你去面试,凭你的手艺,肯定能过。
我看着文件夹里整齐的资料,眼眶一下子热了。这段时间我只顾着应付麻烦,连离开这里的念头都没敢有,可他早就替我想好了退路。
我……我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轻,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那十万块手术费,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陆承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先顾好阿姨的病,还有你的面试。钱的事,等你稳定了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在医院照顾我妈,一边准备省博的面试。我妈醒后没再提让我跟陆承处对象的事,也没再逼我给我弟凑彩礼,只是偶尔会看着我手里的修复图纸叹气:以前总觉得你这工作没出息,现在才知道,你是真喜欢。
我弟也没再来闹,听说他找了份外卖的工作,虽然累,但总算不再伸手要钱。偶尔来医院看我妈,会跟我说一句姐,之前对不起,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知道,他也在慢慢改变。
面试前一天,陆承陪我去省博熟悉环境。走在修复部的走廊里,看着墙上挂的修复师守则,我突然想起刚入行时的自己——第一次摸到碎掉的文物,手都在抖,师傅跟我说修复文物就像缝补人心,得慢,得细,还得有良心。这些年我一直记着这句话,可前段时间被麻烦缠得差点忘了,是陆承帮我捡了回来。
面试那天很顺利,考官让我现场修复一件破损的清代瓷盘,我凭着熟练的手法,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基础拼接。主考官看着我的作品,点了点头:苏老师的手艺很扎实,尤其是对瓷盘釉色的还原,比我们预期的还好。
走出考场时,陆承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我就知道你能过。
我接过花,向日葵的花瓣金灿灿的,像我小时候画在设计稿上的小太阳。
可没想到,麻烦还没彻底结束。
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王馆长的电话,让我回云州市博物馆一趟,说有重要的事。我以为是要跟我谈赔偿的事,没想到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张哲和他表哥坐在里面,脸色都很难看。
苏晚,你可真行啊,都要去省博了,还不忘告我表哥一状。张哲站起来,语气带着怨毒,我表哥被停职调查了,你满意了
他表哥也跟着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别以为去了省博就没事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个圈子里,就不会让你好过!
我看着他们嚣张的样子,反而冷静下来:张哲,你损坏文物,栽赃同事,被开除是应该的;你表哥滥用职权,打压下属,被调查也是活该。你们要是再敢找我麻烦,我就直接报警,让警察来查你们损坏文物的事!
你敢!张哲伸手想抓我的胳膊,却被突然进来的警察拦住了。
带头的警察拿出传唤证:张哲,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故意损坏国家文物,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张哲瞬间慌了,挣扎着说:不是我!是林薇干的!你们抓她去!
林薇已经主动到派出所自首了,还提供了你的录音和转账记录。警察把他按住,证据确凿,你就别狡辩了。
看着张哲被带走的样子,他表哥也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说:我……我也去自首,我不该滥用职权……
王馆长看着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苏晚,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没保护好你。你要是还愿意回咱们馆,我给你申请最高的绩效。
我摇了摇头:王馆长,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接受了省博的offer。我喜欢文物修复,不是为了绩效,是为了对得起手里的文物,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走出博物馆时,阳光正好,陆承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省博的录用通知书:我刚跟省博的领导通了电话,他们说等你方便的时候,随时可以入职。
我接过通知书,上面的苏晚两个字印得清清楚楚,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后来,张哲因故意损坏国家文物被判了刑,他表哥也因滥用职权受到了处分;林薇因为自首,被从轻处罚,只是罚款和警告,听说她后来换了行业,没再碰文物相关的工作。
我妈出院后,回了老家,偶尔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工作累不累,还会跟我说你弟现在懂事多了,知道攒钱了;我弟也会给我发消息,说他想跟我学文物修复,想靠自己的手艺吃饭。
我在省博的工作很顺利,陆承也经常来帮我,有时候是送点吃的,有时候是跟我一起讨论修复方案。同事们都跟我说陆老师对你真好,我看着陆承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有一次,我们一起修复一件唐代的陶俑,陶俑的手臂碎成了好几片,我蹲在地上拼了半天,还是差一片。陆承蹲下来,帮我一起找,突然说:苏晚,我爸跟我说,修复文物最好的状态,是两个人一起——一个人拼碎片,一个人递工具,还能聊聊天,不觉得累。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那以后,咱们就一起修。
他笑了,伸手帮我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好。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把陶俑的手臂拼好了。看着完整的陶俑,我突然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从被栽赃,到一无所有,再到重新站起来,我不仅修复了文物,也修复了自己的初心,还有那些破碎的亲情。
我妈说得对,我是真喜欢这份工作。喜欢指尖触到文物时的踏实,喜欢把碎片拼完整时的满足,更喜欢用自己的手艺,让那些沉睡的文物重新活过来。
后来有记者采访我,问我从事文物修复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看着窗外的阳光,笑着说:刚开始觉得,修复文物是把破碎的东西拼好;后来才明白,修复的不是文物,是人心——是自己的初心,是别人的误解,还有那些被利益蒙住的良知。文物碎了能补,人心碎了也能缝,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还想着‘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就总有‘拼完整’的一天。
记者走后,陆承递来一杯热茶:说得真好。
我接过茶,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陶俑,心里满是安稳。原来最好的生活,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守着初心,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