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胎六月,镇北侯萧策说要亲自陪我,去京城最有名的神兵阁取为我定制的软甲。
可刚进门,他那位名满京华的女将军青梅贺云旌,就从里间大笑着走出来,一拳捶在他胸口:孙砸,你跟我嫂子那方面不和谐,夜夜来找我‘切磋’解闷的事儿,跟人掌柜的说了吗
我肚里的孩子猛地一坠。我盯着萧策,指望他斥责这无媒苟合的荤话。
他却轻笑一声,手臂自然地揽上贺云旌的肩,嗓音低沉又暧昧:怎么,今晚还想帮我‘疏导疏导’
他们笑作一团,视我如无物。
身后,神兵阁的学徒强忍着笑意,尖着嗓子问我:夫人,您这身子,要不要加点钱,给您这软甲内衬缝几味‘固宠’的香料
我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笑了。
要,怎么不要把你们这最贵的、最能‘固宠’的都给我加上。本夫人,有的是钱。
01
金丝楠木的柜台,几乎要被我捏出指痕。
我肚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屈辱,不安地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萧策,我的夫君,当朝最年轻的镇北侯,此刻正和他的青梅竹马,威风凛凛的贺大将军,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情深义重的荒唐戏码。
你瞧瞧你嫂子,怀个孕娇气得不行,哪有你半分英气。萧策捏了捏贺云旌的胳膊,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欣赏,还是我们云旌,上马能杀敌,下马能陪我解闷。
贺云旌被他夸得脸颊泛红,挑衅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废物。
她故意挺了挺那被一身劲装勾勒得无比紧致的身段,娇嗔道:侯爷又拿我取笑,嫂子还在这呢,也不怕她吃醋。
嘴上说着怕我吃醋,那上扬的嘴角,却写满了得意与炫耀。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神兵阁里那些看热闹的伙计、学徒,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同情、鄙夷、看好戏,不一而足。
我这个镇北侯夫人,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还要被小三当众羞辱的可怜虫。
夫人,您看这香料……那嘴碎的学徒又凑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是几味颜色诡异的草药。
我甚至能想象,明天整个京城的茶楼酒肆,都会流传着镇北侯夫人固宠无能,要靠外物留住丈夫的香艳段子。
而我沈华浓,京城第一皇商沈家的嫡女,将会成为所有贵妇们教育女儿的反面教材。
怒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可我知道,此时发作,只会让自己更像一个泼妇,正中贺云旌的下怀。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甚至亲昵地挽住了萧策的另一只手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夫君说的是,贺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是我太娇弱了。我柔声细语,目光却转向那个学徒,你刚才说,这香料很贵
学徒被我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愣,下意识点头:是……是的夫人,这‘合欢散’、‘迷迭香’都是从西域来的顶级货,一两就要百金……
百金我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他们听不懂的轻蔑,才百金,也配叫顶级
我松开萧策,走到柜台前,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轻轻拍在桌上。
那是一块由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的令牌,上面用金丝镶嵌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沈字。
神兵阁掌柜的原本还在后堂看戏,一见到这块令牌,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沈家大小姐驾到!罪该万死!
神兵阁是京城第一兵器铺,没错。
但整个神兵阁,以及京城超过七成的绸缎庄、米粮行、钱庄,背后真正的主人,都姓沈。
是我沈华浓的沈。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店铺:把你这所有‘固宠’的香料,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包起来。送到镇北侯府,记在我的账上。
我又看向那个呆若木鸡的学徒,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玄铁宝甲。
那副甲,贺将军刚才是不是摸了很久
学徒下意识地点头。
很好。我微微一笑,赏给她了。也记在我的账上。
贺云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这是在用钱砸她的脸,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告诉她——你引以为傲的战功,你和萧策的情分,在我沈家的泼天富贵面前,一文不值。你心心念念的宝甲,不过是我随手丢出去的一件赏赐。
萧策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
华浓,你这是做什么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我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夫君,你不是说我娇弱吗我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瞬间僵硬的肌肉,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与其花心思去‘固宠’,不如……换个更年轻、更听话、更懂得讨我欢心的来宠。
说完,我不再看他和他身边那个脸色煞白的女人,径直走出了神兵阁。
门外,阳光正好。
我的贴身侍女春禾早已备好了马车,见我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都办妥了。
我点点头,上了马车。
去‘惊鸿楼’。
京城最大的男伶馆,也是我沈家的产业。
萧策,贺云旌,你们的游戏,到此为止了。
现在,轮到我来制定规则。
02
马车辘辘,驶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我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
我和萧策的婚姻,始于一场交易。
三年前,老镇北侯战死沙场,萧家军群龙无首,朝中几位皇子又虎视眈眈,意图吞并这支精锐之师。萧策虽有勇武,但在京城毫无根基,寸步难行。
是我爹,顶着奸商的骂名,用半个沈家的家产,为他铺路,为他打点朝中关系,为他补充军饷粮草,硬生生将他扶上了镇北侯的位置。
而我,沈华浓,作为这场交易的添头,嫁入侯府,成了他的嫡妻。
我曾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三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没有爱,也该有情。我为他操持家务,为他孝敬长辈,为他打理人情往来,甚至为了让他安心,主动将沈家大部分的产业管理权都交到了他手上。
我以为,我的付出,他看得到。
直到贺云旌的出现。
这个和他一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女人,带着一身彪炳的战功和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回到京城,轻易就击碎了我三年的苦心经营。
在萧策眼里,贺云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红颜知己,是皎洁的白月光。
而我,只是一个靠着娘家势力,只会弄些胭脂水粉、管些鸡毛蒜皮的后宅妇人。
怀孕六个月,他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贺云旌的将军府里,美其名曰商讨军务。
今天在神兵阁的羞辱,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姐,惊鸿楼到了。春禾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睁开眼,眼底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惊鸿楼,与其说是男伶馆,不如说是我沈家培养人才的秘密基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他们或精通音律,或擅长舞剑,或博古通今,或善于筹谋。他们是我沈家遍布天下的情报网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刚走进内堂,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便迎了上来。他长眉入鬓,凤眼生威,左眼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邪气。
这是惊鸿楼的楼主,也是我的心腹,卫七。
大小姐。他躬身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我开门见山。
卫七递过来一个账本,和一个小小的锦囊。
按照您的吩咐,过去三年,所有从侯府流向贺云旌将军府的银钱、物资,每一笔都记录在案。总计,三十七万两白银,各类兵甲物资不计其数。
我翻开账本,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冷笑出声。
好一个镇北侯,拿着我沈家的钱,去养他的红颜知己,真是大方。
锦囊里呢
是贺将军安插在京畿大营里所有亲信的名单,以及他们与北蛮暗中交易的证据。卫七的声音压得很低,足够让她死一百次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我沈华浓的能力。萧策以为我只是个后宅妇人,他却忘了,在嫁给他之前,我是沈家真正的掌舵人。京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之所以隐忍,不过是还念着那一点夫妻情分。
既然他不要,那我便亲手收回。
大小G姐,卫七的目光落在我隆起的腹部,有些迟疑,您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安排人手……
不必。我打断他,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他们,还不需要动用我们真正的底牌。
我将账本和锦囊收好,转身向外走去。
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大小姐请吩咐。
去牙行,给我买二十个身家清白、相貌出众、最好是懂些拳脚功夫的年轻男人。记住,要最好的。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然后,直接送到镇北侯府。
卫七愣住了,显然没明白我的意图。
大小姐,您这是……
我回头,冲他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莫测。
侯爷不是喜欢‘切磋’吗我身子不便,自然要找些人来,替我好好‘伺候’他。
还有,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沈华浓,要效仿前朝长公主,在府中豢养‘面首’。
卫七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03
我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晚。
萧策果然还没回来,想必是去贺云旌那里寻求安慰了。
也好,省得我心烦。
我让春禾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素色长裙。
晚膳时,我胃口大开,一个人吃了三大碗燕窝粥。
春禾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擦了擦嘴角。
小姐,您今天……真的要在府里养……养那些人吗春禾的声音比蚊子还小,这要是传出去,您的名声……
名声我嗤笑一声,我的名声,在神兵阁的时候,不就已经被他们踩在脚底了吗既然他们不给我留脸面,我又何必为他们守着那块贞节牌坊
一个只知道依附男人的女人,就算名声再好,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玩物。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我看着春禾懵懂的眼神,知道她一时还无法理解。
但我会用行动告诉她,告诉所有人,我沈华浓,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天一早,卫七的效率果然没让我失望。
二十个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整整齐齐地站在了侯府的前院。
他们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明亮,有的带着几分书卷气,有的则透着一股子江湖人的豪迈。
我挺着肚子,在春禾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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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沈华浓的人了。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你们的任务很简单,保护我的安全,听从我的调遣。只要你们忠心,我保你们一世富贵。
我等,誓死效忠夫人!二十人齐声应道,声震云霄。
我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现在,去把院子里的那套石锁给我举起来,每个人,一百下。
这套石ocks是萧策平时练武用的,每个都重达百斤。
二十个男人二话不说,立刻上前,两人一组,开始轮流举起石锁。
一时间,前院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石锁破空的声音。
我搬了张躺椅,就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安胎药,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整个侯府。
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管家张伯是萧策的奶兄弟,一向看我不顺眼,此刻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冲过来质问我。
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侯府的清誉还要不要了您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弄进府里,成何体统!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吹了吹碗里的药。
张伯,你是在教我做事
老奴不敢!只是侯爷他……
侯爷我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冰冷,侯爷昨夜宿在何处,你比我清楚。他都不在乎侯府的脸面,我一个快要被休掉的弃妇,又何必在乎
张伯被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我指了指那些挥汗如雨的男人,他们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们是我花重金请来的教头,从今天起,负责教我强身健体。
毕竟,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侯府的嫡长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张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只能恨恨地一甩袖子,退到了一边。
我知道,他肯定会立刻派人去给萧策报信。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沈华浓,不是好欺负的。
你萧策能和女将军切磋武艺,我沈华浓就能招二十个男教头强身健体。
看谁,比谁更豁得出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镇北侯夫人不堪受辱,愤而豢养面首。
这个消息,比昨天神兵阁的闹剧,更具爆炸性。
我能想象,萧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果然,傍晚时分,萧策就带着一身怒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一脚踹开院门,看到院子里那二十个还在训练的男人,以及悠闲地躺在椅子上的我,眼睛瞬间就红了。
沈华浓!你疯了!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把这些男人弄到府里来,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我的笑话吗!
04
手腕上传来剧痛,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如今因为所谓的脸面,在我面前状若疯魔。
你的笑话我轻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侯爷,你的笑话,不是从你和贺将军在神兵阁里打情骂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萧策的呼吸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只是个玩笑!你何必当真!
玩笑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当着我的面,说你们夜夜‘切磋’,是玩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如她,是玩笑让一个下人来羞辱我,也是玩笑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萧策,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这三年来,我沈华浓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我沈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你镇北侯的爵位,是你自己挣来的吗你手下数万大军的粮饷,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没有我沈家,你萧策现在,不过是京城里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子弟!
萧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
所以呢他沉默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所以你就可以仗着沈家的势力,为所欲为,给我戴绿帽子
绿帽子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怀着你的孩子,在这里养胎。他们,是我请来的教头,教我防身之术,何来绿帽子一说
我指了指院子里那些停下动作,正虎视眈眈看着这边的男人们。
倒是侯爷你,夜夜宿在别的女人府上,与她‘切磋’武艺,‘疏导’心情。这顶绿帽子,到底该谁戴,还说不准呢。
你!萧策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侯爷!
二十个男人齐声怒喝,瞬间围了上来,将我护在身后。
为首的一个男人,正是卫七特意为我挑选的,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名叫秦风。他眉目冷峻,右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更添了几分煞气。
秦风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如刀,死死地盯着萧策。
侯爷若想动手,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萧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眼前这群气势汹汹的男人,又看了看被他们护在身后,一脸冷漠的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大概无法想象,自己的侯府,竟然会被一群来历不明的男人占领。
他更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会用这种方式来对抗他。
好,好得很。萧策怒极反笑,他收回手,指着我,沈华浓,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和沈家,能得意到几时!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愤怒的背影,我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从他为了贺云旌,抛下怀孕的我的那一刻起,我对他,便再无任何期待。
都散了吧。我挥了挥手,示意秦风他们退下。
夫人,侯爷他……秦风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无妨。我淡淡道,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而已,叫得再凶,也咬不了人。
我扶着春禾的手,慢慢站起身,走回房间。
我知道,萧策不会善罢甘甘休。
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我,把沈家,彻底踩在脚下,来挽回他那可笑的男性尊严。
而我,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05
萧策的报复,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蠢。
第二天,他就联合了御史台的几个言官,上奏参了我一本,说我品行不端,秽乱后宅,不堪为侯府主母。
同时,他还动用自己的人脉,开始打压沈家在京城的生意。
一时间,沈家的几家绸缎庄和米粮行,都遭到了官方的重点关照,各种检查、罚款接踵而至。
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所有人都认为,沈家这次,要大祸临头了。一个商人,无论多有钱,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手握兵权的侯爷
就连我爹,都派人送来急信,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言语间充满了忧虑,劝我暂且忍让,向侯爷低头。
我只是回了一句话:爹,女儿自有分寸。
我依旧每天在院子里,看着秦风他们练武,喝着我的安胎药,仿佛外界的风雨,与我毫无关系。
这天下午,我正躺在院子里小憩,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是贺云旌。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英姿飒爽的将军铠甲,而是换上了一袭红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倒有几分女人的妩g媚。
她身后没有带任何随从,就这么一个人,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沈华浓,我们谈谈。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
我懒懒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
贺将军,我与你,似乎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贺云旌在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仿佛这里是她家一样,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萧策。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哦我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你以为你豢养这些男人,就能气到萧策你错了,你只会让他更厌恶你,更看不起你。贺云旌的语气里充满了优越感,男人,尤其像萧策那样的英雄,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一个只会争风吃醋的怨妇。
你再看看你对沈家做了什么为了你一时之气,整个沈家都可能要为你陪葬。你这么做,值得吗
我静静地听着她这番高论,差点笑出声。
说完了吗我问。
贺云旌愣了一下,点点头。
说完了,就滚。我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
贺云旌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沈华浓,你别不识好歹!我今天来,是给你一个台阶下!
只要你现在把这些男人都遣散了,然后去跟萧策认个错,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在萧策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保住你这个侯夫人的位置。
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仿佛我能继续当这个侯夫人,是她天大的恩赐。
贺将军。我缓缓坐起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一只狗,在什么时候会叫得最凶吗
贺云旌没明白我的意思。
是在它快要被打死的时候。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今天之所以会跑到我面前,说这番废话,不是因为你大度,而是因为你怕了。
贺云旌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怕我真的把事情闹大,怕我真的把萧策从侯爷的位置上拉下来。因为一旦萧策倒了,你这个靠着他上位的女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你胡说!贺云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那个锦囊,丢在了她的面前,贺将军,不如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再来跟我谈,谁才是‘不识好歹’。
贺云旌将信将疑地捡起锦囊,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里面,是她和手下亲信,与北蛮商人暗中交易军械的全部证据。
每一封信,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足以让她满门抄斩。
这……这不可能!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贺云旌的声音都在颤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贺将军,你以为我沈家,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吗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我能把你捧上天,就能让你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现在,你还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谈’吗
贺云旌瘫坐在石凳上,浑身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些证据面前,都成了笑话。
滚回去告诉萧策。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明天日落之前,如果我看不到我想要的结果,那么这份东西,就会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上。
到时候,别说他镇北侯的爵位,就是他萧家的百年基业,也得跟着一起陪葬。
06
贺云旌是失魂落魄地离开的。
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我知道,这场战争,我已经赢了一半。
萧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在所谓的爱情和自己的前途命运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果然,当天晚上,萧策就来了。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怒气冲冲,而是遣散了所有下人,一个人站在了我的房门口。
华浓,我们能……谈谈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沙哑。
我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淡淡地说道:侯爷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我怕屋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污了您的眼。
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联合御史台的人参你,更不该打压沈家的生意。萧策的语气,近乎于一种妥协,我已经让他们都撤了。
是吗我轻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侯爷手下留情
华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萧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急切,云旌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她和我真的没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
情同兄妹我打断他,情同兄妹,就可以夜夜‘切磋’情同兄妹,就可以拿着我沈家的钱,去给她置办产业,收买人心
我猛地拉开房门,将那本厚厚的账本,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脸上。
萧策,你把我当傻子吗!
账本的边角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愣愣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账页,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所有的辩解都堵了回去。
你……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一步步逼近他,眼神冷得像冰,我知道你用我沈家的钱,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安插贺云旌的人。我知道你打着镇北侯府的旗号,在外面放贷,牟取暴利。我甚至知道,你和二皇子过从甚密,意图在他登基之后,成为从龙之功臣!
每说一句,萧策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面无人色,嘴唇都在哆嗦。
这些事情,都是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秘密。他从未想过,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的我,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到底是谁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眼前的这个女人,冷静、睿智、手腕通天,根本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温顺贤良的妻子。
我是谁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我还是那个沈华浓。只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萧策,你以为你娶我,是沈家高攀了你。你错了,从一开始,就是你在依靠我,依靠沈家。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他最骄傲的心脏,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撕得粉碎。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悔恨、不甘,以及一丝……哀求。
华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还有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摇了摇头,从你在神兵阁,选择站在贺云旌那一边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转身,不再看他。
明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贺云旌被发配边疆,永不回京的圣旨。
还有,把你侵占沈家的所有产业,连本带利,全部还回来。
最后,把你手中掌管的侯府中馈之权,交出来。
做到这三点,我们之间,或许还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否则……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分量。
萧策站在门外,良久,良久。
最终,他带着一身的颓败和绝望,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
07
圣旨下来得很快。
第二天中午,宫里就传出消息,羽林卫左将军贺云旌,因治军不严,致使军械外流,被革去将军之职,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外的琼州,终身不得返京。
这个惩罚,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是萧策出了力。
为了自保,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那位情同兄兄妹的青梅竹马,甚至还在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
真是个……薄情又狠心的男人。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用午膳。
秦风站在一旁,为我布菜。他的动作很稳,手指修长有力,那道眉骨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夫人,您赢了。他轻声说道。
这只是开始。我喝了一口汤,淡淡道。
下午,萧策派人送来了几大箱的账本和地契,以及侯府的库房钥匙和中馈印章。
张伯捧着印章,双手都在颤抖,老泪纵横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篡权夺位的奸妃。
我没有理会他,让春禾接了过来。
从今天起,这镇北侯府,才算真正由我说了算。
晚上,萧策又来了。
他换下了一身侯爷的官服,只穿了件素色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他没有再说什么求情的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了我的对面,为我倒了一杯茶。
华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霾。
留下我反问,以什么身份留下镇北侯夫人还是你孩子的娘
萧策沉默了。
萧策,你爱过我吗我突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了一下。
或许……曾经有过吧。
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中,却还是让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在我刚嫁给你,为你打理侯府,为你奔走,让你毫无后顾之忧的时候,你有过片刻的动心吗
在你看到我怀着你的孩子,为你延续香火的时候,你有过一丝的欢喜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始终,都只是沈家送给你的一件交易品
萧策的头,埋得越来越低。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我笑了,笑得有些释然。
这句对不起,你该对三年前那个满心欢喜嫁给你的沈华浓说,而不是对现在的我说。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萧策,我们和离吧。
08
和离两个字说出口,我和萧策都愣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我缘分已尽,没必要再互相折磨了。
不!我不同意!萧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冲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肩膀,华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为了孩子,算我求你了!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若是放在以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的心,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变得坚硬如铁。
重新开始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萧策,破镜难圆。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我累了,不想再陪你玩什么追妻火葬场的游戏了。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回到了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
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签完字,我们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萧策看着那封和离书,身体晃了晃,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没有去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就因为云旌就因为那几句玩笑话
不是因为她。我摇了摇头,是因为你。是你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是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站在了别人那边。
是你,把我的一片真心,踩在了脚底。
萧策,不被爱,才是原罪。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在赌气,不是在闹脾气,而是真的,对他彻底死了心。
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哑着嗓子问。
你不同意,也无妨。我淡淡道,这侯府,我住得,你也住得。只不过,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至于孩子,他生下来,会姓沈。是我沈华浓的孩子,与你镇北侯府,再无半点关系。
你!萧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我说到做到。
以我现在的手段和沈家的势力,他根本无法从我手里抢走孩子。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萧策惨笑一声,拿起了桌上的笔。
他的手抖得厉害,那支笔,仿佛有千斤重。
他在和离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之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现在,你满意了
我拿起和离书,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收好。
谈不上满意,只是解脱了。
我走到他面前,将侯府的中馈印章,放在了桌上。
从此,你我两清。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身后,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男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我没有回头。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09
和离之后,我并没有立刻搬出侯府。
毕竟,我还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养胎。
萧策也没有离开。我们就像约定好的那样,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住在前院,我住在后院,中间隔着一个花园,互不打扰。
府里的下人,一开始还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听谁的。
后来发现,我根本无意与萧策争权,只是安心养胎,而萧策,也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不问世事,他们才渐渐放下心来。
秦风和那十九个教头,依旧留在府里。
我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成为我未来孩子的护卫。
秦风对此,欣然接受。
这个眉骨上带着疤的男人,话不多,但做事,却让人格外放心。
他每天都会亲自检查我的饮食,亲自护送我到花园散步,寸步不离。
有时候,我会看到萧策远远地站在回廊下,看着我和秦风,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在嫉妒。
但他已经没有了嫉妒的资格。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临产前的一个月,我爹终于忍不住,亲自上门了。
他看到我安然无恙,气色红润,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丫头,真是要把爹给吓死!他吹胡子瞪眼,和离这么大的事,也敢自己做主!
我笑着为他倒茶:爹,女儿不是小孩子了。
我爹叹了口气,看了看我隆起的腹部: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带他回沈家。我说道,这侯府,我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也好。我爹点点头,回家好,家里人都能照顾你。
他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那……侯爷那边,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摇了摇头。
爹,覆水难收。
我爹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
他知道我女儿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个月后,我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孩。
孩子很健康,哭声洪亮。
我给他取名,沈念安。
愿他一生,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孩子满月那天,我抱着他,准备离开侯府。
萧策拦在了我的面前。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再也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没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怀里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渴望。
能……能让我抱抱他吗他哑着嗓子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递给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
他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眼眶,一点点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孩子的襁褓上。
他……长得真像你。他喃喃道。
我没有说话。
良久,他将孩子还给了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华浓,是我错了。你……还能回来吗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让我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萧策,回不去了。
我抱着孩子,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回头。
10
我带着念安回到了沈家。
沈家大宅,比侯府更加气派,也更加温暖。
这里有爱我的爹娘,有支持我的家人,有忠心耿耿的下人。
我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白天,我处理沈家的生意。在我的打理下,沈家的产业,比以前更加兴旺。
我甚至利用自己的人脉,开辟了与西域的商路,为家族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空闲的时候,我就陪着念安。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会笑、会爬、会咿咿呀呀叫娘的可爱宝宝,我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秦风,成了念安的专属侍卫兼教头。
他教念安识字,教他扎马步,把这个小家伙,照顾得无微不至。
念安也很喜欢他,总是秦叔叔、秦叔叔地叫个不停。
至于萧策,我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
只是偶尔从京城的传闻中得知,自从我走后,他便遣散了所有姬妾,终日闭门不出,像个活死人。
朝堂之上,没有了沈家的支持,他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曾经依附于他的那些官员,树倒猢狲散,二皇子见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开始渐渐疏远他。
镇北侯府,彻底没落了。
我对此,并无半分同情。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念安三岁那年,春暖花开。
我带他去城外的护国寺上香。
在寺庙的后山,我意外地,又见到了萧策。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正在劈柴,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他看起来,比三年前,老了十岁不止。
他看到我,也愣住了,手里的斧头,掉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边的念安身上,再也移不开。
娘,这个叔叔是谁呀念安拉了拉我的衣角,好奇地问。
我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一个……故人罢了。
我没有再理会他,牵着念安的手,转身离去。
走了很远,我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充满了悔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夕阳下,我看着身边活泼可爱的儿子,看着不远处等着我的秦风,心中一片宁静。
我终于明白,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从来都不是依附于任何男人。
而是靠自己,活成一棵参天大树,能为自己和所在乎的人,遮风挡雨。
我做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