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真千金不愿再装了 > 第一章

我,相府真千金。
归来那日,白幡未撤,满府皆悼念那个占据我人生的女子。
他们在我眼中寻找她的影子,在我身上复刻她的模样。
连我的夫君,在红烛帐暖间,唤的也是她的名字。
这府邸华美如笼,而我不过是只学舌的雀,活成一个死人的替身。
没想到,假千金竟是假死的
1.
我踏入相府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朱漆大门沉重地在我身后合上,发出闷响,仿佛棺盖落定。
府内白幡未撤,素绸依然悬挂在廊柱间,随风轻动。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纸钱焚烧后的气味,混杂着深宅大院特有的潮湿木香。
小姐,这边请。引路的老仆低垂着眼,不敢看我。
我跟着他穿过回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这就是我本该生长的地方,大周朝宰相的府邸。
而我,苏清影,才是这里真正的千金。
十七年前,一场动乱中,尚在襁褓的我被贼人掳走,流落民间。
养父母是穷苦人家,去年相继病逝后,我靠着一点刺绣手艺勉强维生,直到三个月前,相府的人终于找到了我。
我本该欣喜若狂,但此刻心中只有不安。
正堂内,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端坐上位。
那男子面庞清癯,目光如炬,正是当朝宰相苏文渊。
旁边的妇人雍容华贵,只是眼泡浮肿,面色憔悴。
跪下。宰相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依言跪下,轻声道: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堂内一片寂静。
我抬头,发现母亲正用绢帕拭泪,父亲的目光则复杂难辨,既有审视,又有一种令我困惑的失望。
抬头让母亲好好看看。母亲忽然开口,声音哽咽。
我仰起脸,她起身走近,颤抖的手轻抚我的面颊。
那手很凉,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像,真像...她喃喃道,眼中却并无母女重逢的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哀伤,可终究不是我的月儿。
月儿我忽然想起接我回府的下人曾提过,相府有一位千金,名唤清月,一个月前不幸病逝。
夫人莫要伤心,清影既已归来,便是上天垂怜。
宰相起身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妻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清影,你长途劳顿,先歇息吧。明日再叙不迟。
我就这样被带到了一个布置精致的房间。
屋内熏香袅袅,锦被绣枕,无一不精。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房间的陈设,不像为新主人准备的,反倒像一直有人居住。
梳妆台上,一枚玉梳还搁在那里,几根青丝缠绕齿间。
这是...我轻声问送我来房间的丫鬟。
丫鬟低头:这是二小姐先前的房间,夫人吩咐一切保持原样。
二小姐我忽然明白了。
苏清月,那个在我回来前死去的相府千金,原来是假千金。
而我这个真千金,住进了假千金的房间,用着她的旧物。
夜里,我辗转难眠。
起身点灯,无意间拉开梳妆台抽屉,里面满满都是首饰,底下压着一幅小像。
画中少女巧笑嫣然,眉眼与我有七分相似,只是装扮精致,气质娇贵,非我能及。
这大概就是苏清月了。
我正端详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着锦衣的高大男子站在门口,满身酒气。
月儿...他踉跄进门,目光迷离地望着我,我就知道你没死,他们都在骗我...
我后退一步:公子认错人了,我是清影。
清影他怔了片刻,忽然冷笑,对,那个乡下丫头回来了。就是你,夺走了月儿的一切。
我心头一凛: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是你兄长,苏云轩。他逼近一步,眼中满是憎恶,月儿听说找到了真千金,一病不起,是你害死了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这话如利刃穿心。
我尚未回应,他已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灯下颤抖。
原来,在我归来之前,假千金已经死了。
而所有人,都在怀念她。
第二天清晨,母亲带着一群丫鬟来到我房间。
她温柔地拉着我的手,说为我准备了新衣。
但当衣裳展开,我愣住了——那是一件水绿色的罗裙,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图案,与昨日我在苏清月小像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母亲,这衣裳...
月儿最爱的颜色和花样,母亲笑着说,眼中却有泪光闪烁,你穿上一定好看。
我顺从地换上衣裙,母亲又亲自为我梳头,挽了一个复杂的发髻,插上一支白玉簪。
这是月儿常戴的发式。她端详着我,既满意又伤感,转眼间,月儿已走了整月了...
我这才明白,府中白幡是为苏清月所设。
今日是她逝去满月的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渐渐看清了自己在相府的位置。
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用来慰藉失去爱女的父母的存在。
母亲会看着我出神,然后叫着月儿;父亲虽不那么明显,但也时常在我身上寻找苏清月的影子。
他们教我读书写字,教的都是苏清月学过的东西;
让我弹琴作画,全是苏清月的喜好。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兄长苏云轩的敌意。
每次相遇,他都会用最刻薄的语言提醒我:我是那个夺走苏清月一切的入侵者。
月儿写字从不会墨污纸笺。
月儿抚琴时姿态比你优雅多了。
别学月儿笑,东施效颦。
我开始偷偷收集关于苏清月的信息。
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她不仅才貌双全,而且性情温婉,善待下人,在京中贵女中颇有美名。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舞蹈,曾在宫宴上一舞动京城。
这样的一个人,确实配得上所有人的怀念。
但我呢我流落民间十七年,养父母虽穷却善良,教我做人要正直勤劳。
我识字不多,但会刺绣缝纫;不会琴棋书画,但会烹饪耕种。
在相府众人眼中,这些粗鄙不堪,但我曾以此为傲。
如今,我却要努力抹去自己的痕迹,去模仿一个死去的影子。
三个月后,父亲找我谈话,说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靖远侯府的三公子,林瑾瑜,年轻有为,现任禁军副统领。
父亲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桩生意,你虽在民间长大,但既为相府千金,这门亲事不算高攀。
我垂首不语。
我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资格。
月儿原是与侯府有婚约的。
母亲在一旁轻声说,眼中又盈满泪水,如今你回来了,自是应当由你履行这婚约。
又是苏清月的影子。我心中苦涩,却只能点头应允。
2.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这期间,我被迫加速学习所有苏清月擅长的一切:礼仪、诗书、琴艺、舞蹈。
母亲请来了曾经教导苏清月的老师,她们总是摇头叹息,说我比不上苏清月一分一毫。
只有舞蹈老师偶尔会说:清影姑娘身体柔韧,虽起步晚,但颇有天赋。
可我讨厌跳舞。
每次起舞,我都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傀儡,演绎着别人的人生。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相府与侯府联姻,自是盛世婚礼。
新房内,红烛高烧。我顶着沉重的凤冠,等待着那个即将成为我夫君的男人。
门被推开,脚步声临近。喜秤挑起盖头,我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林瑾瑜确实如外界所言,俊美非凡。眉目如画,气质冷峻,一身大红喜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没有新郎应有的喜悦,只有审视与比较。
你就是苏清影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我点头:见过公子。
他抬手轻触我的面颊:像,真像。但你不是她。
这话我已听过太多次,心中竟已麻木。
婚后的生活相敬如宾。林瑾瑜待我礼貌周全,却总隔着一层疏离。
他公务繁忙,常至深夜方归,有时甚至宿在营中。
我则学着打理侯府家务,努力适应贵族夫人的生活。
婆婆靖远侯夫人是个严厉的妇人,对我这个乡下丫头多有不满,常拿我与苏清月比较。
月儿若是还在,定不会将这些事处理得如此粗糙。
月儿知书达理,哪像你,连首诗都背不全。
我默默忍受,只能在深夜独自一人时,拿出藏起来的针线,做点刺绣,从中获得片刻安宁。
一日,侯府举办赏花宴,京中贵妇千金齐聚。
我本不愿出席,但作为侯府媳妇,不得不去。
宴会上,几位贵女故意提及苏清月,称赞她才貌双全,言语间暗讽我鸠占鹊巢。
我强忍不适,借口更衣离席。
走在回廊上,忽听见假山后有人说话:
瑾瑜哥哥娶那乡下丫头,定是不得已吧
相府千金,总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可她哪及月姐姐一分真是委屈瑾瑜哥哥了。
我屏住呼吸,听见林瑾瑜的声音:莫要胡说。清影既为我妻,我自当善待。
可是瑾瑜哥哥心中,永远只有月姐姐一人,不是吗
良久沉默后,我听见林瑾瑜轻声道:月儿无人可替代。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悄然离开,回到房中,对着铜镜中那个穿着华服、梳着贵妇发髻的女子出神。
这真的是我吗还是又一个苏清月的影子
当晚,林瑾瑜回房时,身上带着酒气。
这在他是不常见的,他一向自律克制。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眼神迷离:月儿...
又来了。我心中苦涩,轻声道:夫君,我是清影。
他踉跄走近,伸手抚摸我的脸:我知道...清影...可是为什么,你要是清影而不是月儿...
他的话如刀般割在我心上。我欲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住。
别动,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他将头埋在我颈间,呼吸灼热,月儿走后,我的心就像缺了一块...你知道那种痛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显然醉得厉害,平时的冷峻自制荡然无存。
第一次见月儿,她在宫中一舞惊鸿...那么多王公贵族追求她,她却选择了我...他喃喃自语,我们说好白头偕老...她却走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既痛又怒。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听我的丈夫诉说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即使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人世。
忽然,林瑾瑜抬起头,眼神狂热地看着我:你和她那么像...就今晚,当一次月儿好不好就今晚...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君,你醉了。
我没醉!他忽然提高声音,一把将我抱起走向床榻,你是我的妻子,难道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吗
放开我!林瑾瑜,你看清楚,我是苏清影,不是苏清月!我挣扎着,但他力气太大,我根本无法挣脱。
红烛帐暖,鸳鸯被浪。但在我的新婚之夜,我的夫君拥抱我时,呼唤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月儿...我的月儿...
我咬紧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泪水无声滑落,浸湿枕畔。
从那夜起,我彻底明白,在这个家中,我永远只能是苏清月的替身。
日子如水般流过。我逐渐学会了隐藏真实的自己,完美地扮演着苏清月第二的角色。
我梳她梳过的发式,穿她穿过的衣裳,弹她弹过的曲子,跳她跳过的舞。
婆婆终于不再整日挑剔,母亲来看我时也欣慰地说我越来越有月儿的风范了。
甚至连兄长苏云轩,在一次家宴上看我跳完一支舞后,都罕见地没有出言讽刺。
只有林瑾瑜,依然若即若离。那夜之后,他似乎有些愧疚,对我好了些,但那份疏离感始终存在。
他常常看着我出神,仿佛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一面镜子,反射着众人对苏清月的记忆与期待。
直到那个雪夜,一切才有了转变。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侯府设宴,邀请了不少宾客。
宴至半酣,有人起哄让我献舞——据说苏清月曾在去年的小年宴上一舞惊人。
我看向林瑾瑜,他微微点头,眼中有一丝期待。
于是我起身,换上舞衣。
当乐声响起,我如往常一样,开始跳苏清月最擅长的《惊鸿舞》。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回眸,我都完美复刻着记忆中苏清月的姿态。
宾客们如痴如醉,我听见有人低声赞叹:真像月姑娘再生...
就在舞至高潮时,我忽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比这更痛的是众人失望的惊呼。
林瑾瑜第一时间冲上来,却不是关心我是否受伤,而是低声责问:怎么如此不小心月儿从未...
月儿月儿!永远是月儿!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抬头,积压已久的委屈与愤怒终于爆发,我不是苏清月!永远不可能是!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林瑾瑜也愣住了,似乎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
我强忍脚痛,挣扎着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你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我是苏清月。父亲、母亲、兄长,还有你,我的夫君!但我是苏清影,一个在民间长大的普通女子!我不会她的舞,不会她的琴,不会吟诗作对!我只会刺绣缝纫,会烹饪耕种!这就是真实的我!
林瑾瑜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一把扯下头上的玉簪——那是苏清月的遗物——扔在地上:如果你们要的是一个苏清月的影子,那恕我不能继续扮演这个角色了!
说完,我转身踉跄着离去,留下满堂震惊的宾客和呆立当场的林瑾瑜。
那夜,我没有回卧室,而是去了侯府后院的僻静小屋——那是我偷偷布置的绣房,唯一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脚踝肿得老高,但我顾不上疼痛,只是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林瑾瑜站在门口,手中拿着药膏和绷带。
我来看看你的伤。他声音低沉。
我别过脸去:不劳夫君费心。
他却不走,自顾自地走进来,蹲下身查看我的脚踝。他的动作很轻,很专业——听说他在军中时常为士兵处理伤势。
上药包扎的过程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处理完毕,他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打量着这个小房间。墙上挂着我绣的各式作品,桌上散落着绣线和布料。
这些都是你绣的他问,声音中有一丝惊讶。
我点头,仍不愿看他。
他起身走到一幅绣品前细细观看。那是我根据记忆中的乡村景色绣的田园风光:稻田、农舍、炊烟、远山。
很美。他轻声说,很有生气。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这是第一次有人称赞我的刺绣,而不是拿它与苏清月的才艺比较。
我...他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我很抱歉。
我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很不公平。他继续说,目光仍停留在绣品上,我一直沉浸在失去月儿的痛苦中,没有看到真实的你。
我沉默着,心中波澜起伏。
其实,我知道月儿并不完美。他忽然说,声音几不可闻,她太好强,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活得很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金笼中的鸟儿,美丽却缺乏生机。
他转身看向我:而你不同。你就像这幅绣品中的田野,自由而真实。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不再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地看着我——苏清影。
脚伤好些前,好好休息。他最终说,转身离去前又补充道,还有,这小屋很不错。继续保持吧。
3.
从那夜起,有些事情悄然改变了。
林瑾瑜开始真正地关注我,而不是我身上的影子。他会问我刺绣的技法,听我讲民间的生活趣事,甚至尝我偷偷下厨做的小菜——虽然被婆婆知道后又是一顿训斥。
我也渐渐发现,他并非表面那么冷峻。他爱兵如子,体贴下属;他精通兵法,却也喜欢阅读游记和地方志;他看似冷漠,实则重情重义。
我们开始真正地相识、相知。过程缓慢而谨慎,如同两只受伤的动物,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
然而,就在我以为生活终于开始向我展露笑颜时,一个意外发现彻底颠覆了我的世界。
那日是苏清月的忌日。我随林瑾瑜回相府祭奠。母亲悲伤过度,病倒在床,我前去探望。
服侍母亲服药后,我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梳妆台下似乎有东西。拾起一看,是一本藏在缝隙中的小册子。
翻开一看,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那是苏清月的日记。
里面的内容惊人:她早已得知自己并非相府亲生,害怕我的归来会夺走她的一切,于是假装大病,实则暗中计划假死脱身。
她与一个书生相恋已久,二人借此机会私奔远走。
我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正是她病逝的前一天:
明日服下假死药,三日后苏醒时,安郎自会接应。从此世间再无相府千金苏清月,只有平凡女子柳心如。父亲、母亲、兄长、瑾瑜,恕女儿不孝,但为人一世,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瘫坐在地,脑中一片混乱。
苏清月没有死!她只是假死脱身,与情人私奔了!而我们所有人,却为她悲伤悼念,甚至让我这个真千金成了她的替身!
清影,怎么了林瑾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慌忙将日记藏入袖中,强作镇定: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回侯府的马车上,我心神不宁。该不该说出真相
母亲为此一病不起,父亲白了头,兄长变得乖戾,林瑾瑜久久不能释怀...而这一切,竟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但另一方面,我理解苏清月。
她只是想要自由,想要追求真爱,如同困兽渴望山林。在这方面,我们何其相似——都是被身份束缚的女子。
你今天似乎有心事。林瑾瑜忽然开口。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一时冲动,将日记取出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他疑惑地接过,借着车内灯光阅读。我看到他的面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这...这是真的他抬头看我,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我点头:应该是月儿的笔迹吧
他沉重地点头:是她的字。沉默良久,他苦笑道,没想到我们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他沉思片刻,反问:你觉得该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我认为,就当不知情吧。月儿既然选择放弃一切追求真爱,我们何必打破她的平静至于家人...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更好。
他惊讶地看着我:她这样欺骗你,让你成为她的替身,受尽委屈,你却不恨她
我望向窗外流逝的街景:说实话,有些怨,但不恨。我理解她的选择。在这个世上,女子能为自己而活的机会太少了。她抓住了机会,我...甚至有些羡慕她。
林瑾瑜久久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夜回到侯府,他罕见地要求与我同房——自那雪夜后,我们一直分房而睡。
烛光下,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清影,这些日子亏待你了。
我摇头:都过去了。
不,没有过去。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这些时日,我逐渐看到了真实的你——坚强、善良、宽容,比月儿更加珍贵。而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而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在乎真实的你,不只是你身上的影子。
我的心怦怦直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给我一个机会,他声音低沉而真挚,让我重新认识你,爱护真实的你,而不是记忆中的幻影。
那一刻,我眼中蓄满了泪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看见真实的我。
从那天起,我们真正开始了夫妻生活。林瑾瑜不再要求我模仿苏清月,反而鼓励我做自己。
我在侯府后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他甚至还帮我锄草施肥,惹得下人们窃窃私语,婆婆大为光火。
但我能感觉到,他一天比一天更尊重真实的我。我们会一起读书——他读兵法国策,我读农桑刺绣;我会给他讲民间故事,他会给我说朝堂趣闻。
我们开始真正地了解彼此,接纳彼此。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年后,一个江南来的客商在宴会上无意中提及,在杭州见过一位极似相府千金苏清月的女子,与一书生相伴,似乎已怀有身孕。
举座皆惊。父亲当即脸色大变,母亲几乎晕厥,兄长苏云轩更是直接揪住客商衣领追问细节。
宴会不欢而散。回到相府,父亲命人紧闭大门,全家聚集堂中。
说,到底怎么回事父亲面色铁青,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清影,你是否早已知情
我看向林瑾瑜,他微微点头,示意我实话实说。
于是我取出那本日记,呈给父亲。整个相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父亲翻动纸页的声音。
荒唐!简直荒唐!看完日记,父亲勃然大怒,将日记狠狠摔在地上,我苏文渊聪明一世,竟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
母亲拾起日记,颤抖着阅读,泪如雨下:月儿...我的月儿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娘亲...
苏云轩抢过日记,快速浏览后,面色阴沉地看向我: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隐瞒不说看我们为她悲伤悼念,你很得意是吗终于没人跟你抢相府千金的位置了!
这话如利刃穿心。我踉跄后退,林瑾瑜及时扶住我,直面苏云轩:云轩,注意你的言辞!清影是为了保护月儿,也是为了保护你们!难道你们希望月儿被追回,治她个欺君之罪吗
她本就该死!苏云轩怒吼,装死私奔,置家族颜面于何地还有你,林瑾瑜,你别忘了当初是如何对月儿痴情的,如今倒帮这个乡下丫头说话!
正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情,才明白月儿的选择!林瑾瑜毫不退让,而我如今爱的,是清影,不是月儿的影子!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我也震惊地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说出爱这个字。
都别吵了!父亲猛地一拍桌子,面色疲惫,事已至此,闹大了对相府、对侯府都没有好处。就当...就当月儿真的死了吧。
父亲!苏云轩不可置信地喊道。
难道你要满天下宣告,我相府千金假死私奔,让我苏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父亲厉声反问,还是你要将她抓回来,送交官府治罪
苏云轩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我一眼,拂袖而去。
母亲默默垂泪,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知道月儿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她看向我,眼神复杂,清影,委屈你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切委屈都有了价值。
回侯府的马车上,我靠在林瑾瑜肩头,轻声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明知故问:什么话
就是...你说你爱的...我不好意思说下去。
他轻笑,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眼睛:我爱你,苏清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就是你这个有点倔强、有点善良、会刺绣种菜的女子。
然后他吻了我,不是透过我在吻别人,而是真真正正地吻我——苏清影。
4.
后来,我们得知苏清月确实在杭州与书生安居乐业,生有一子,生活清贫但幸福。
相府暗中派人送去了银两,但被她退回,只留下一封信:
女儿不孝,欺瞒父母,罪该万死。然与安郎相守,粗茶淡饭,心却满足。望父母勿念,勿寻。世间已无苏清月,唯有农妇柳心如。妹清影,感谢成全,望代尽孝道。
我看完信,悄然泪下。
某种程度上,我和苏清月都是囚鸟,她选择了破笼而出,而我选择了在笼中开辟自己的天地。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不同。
三年后,我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婆婆喜笑颜开,终于彻底接纳了我这个不一样的媳妇。
满月宴上,苏云轩也来了。这些年来,他逐渐释怀,虽然依旧别扭,但至少不再对我恶语相向。
给孩子取名字了吗他生硬地问。
林瑾瑜搂着我的肩,笑道:哥哥叫林怀瑾,妹妹叫林握瑜。
怀瑾握瑜——比喻怀抱美玉般的美德。这不仅是取自我们的名字,更是寄托了对孩子的期望。
苏云轩点点头,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两个长命锁,放在婴儿襁褓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示好。
谢谢兄长。我轻声道。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其实,你比月儿坚强得多。若是她遭遇你经历的这一切,怕是早就崩溃了。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孤傲,但似乎柔和了许多。
我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赞扬了。
宴至酣处,有人起哄让我献舞。这次,我没有跳苏清月的《惊鸿舞》,而是自编了一支《耕织舞》,将刺绣和农耕的动作融入舞蹈,朴实无华却别具一格。
舞毕,满堂掌声。林瑾瑜上前握住我的手,眼中满是骄傲与爱意。
那一刻,我终于真正成为了自己——不是相府千金,不是侯府夫人,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苏清影。
镜中影,终散去;真我形,始出来。人生如镜,映照的从来都是他人期望的影子。唯有打破镜面,方能见到真实的自己。
而我有幸,在破碎的镜片之中,找到了被爱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