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临转学第一天就盯上了校花。
他追人的手段很高明,玫瑰花、奶茶、情书轮番轰炸。
三个月后校花哭肿了眼,他转头就牵起了系花的手。
我默默撕掉为他写的第99封情书。
后来他堵住我,指尖暧昧地擦过我的唇: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我拍开他的手:你睫毛上还沾着系花的闪粉呢。
他兄弟陆沉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别碰我女朋友。
陆沉不知道,我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赌约。
江临的指尖带着点烟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花香,就那么突兀地蹭过我的下唇。
苏晚,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沙哑,像砂纸磨过耳膜,其实,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
他微微倾身,那张曾经让我心跳失控的脸庞近在咫尺,桃花眼里漾着自以为深情的波光。
我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上,一点未干的、可疑的湿润痕迹,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
胃里猛地一阵翻滚。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他又帅,成绩又好,青春期的女孩内心总有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他的。
要不是……
我狠狠拍开他的手背,啪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江临,我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睫毛上那点水光,下次说这种话之前,麻烦先把睫毛上沾的眼泪擦干净。是系花的还是昨天那个舞蹈队学妹的你分得清吗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苏晚,你……他眉头拧起,语气沉了下去,带着点被冒犯的不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以前是以前。
以前我满心痴恋他一人,相信我们两个是最心有灵犀的。
……
画面猛地切回三个月前,他转学来的第一天。
阳光正好,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衫,斜倚在教室门口,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锁定了被簇拥在中心的我
——身后站着的校花。
那一刻,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精心计算过的公式,完美无缺。
而我,就站在离他不远的阴影里,手里攥着刚为他写好的、字迹还滚烫的情书,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然后便是他教科书般的追求攻势。
清晨校门口偶遇递上的热奶茶,课间操时精准投放在林薇课桌上的进口玫瑰,晚自习后等在楼梯拐角念出的、不知从哪本诗集里抄来的酸掉牙的情诗……整个年级都在津津乐道这场王子与公主的盛大追逐。
我成了他盛大表演台下最沉默的观众。
看着他为林薇撑伞,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肩;看着他篮球赛后,众目睽睽之下只接过林薇递来的水;看着他俯身,凑在林薇耳边低语,惹得她脸颊绯红。
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缓慢地、反复地切割。
我躲在宿舍的蚊帐里,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写下一封又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那些滚烫的、卑微的、带着泪痕的字句,是我青春里最隐秘的疼痛。
直到第99封信写完的那个深夜,窗外下着瓢泼大雨。
我鬼使神差地溜出宿舍,想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隔着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看到了他们。
林薇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
她死死抓着江临的胳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开合,似乎在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什么。
而江临,那个几个小时前还在广播站为林薇点歌、深情款款的江临,此刻脸上只有一种混合着厌倦和不耐烦的神情。
他用力甩开林薇的手,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怜惜。
林薇踉跄着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绝望地看着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里。
他不是良人,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我贪图的从来都不是他对我的好,而是他的能力,他的学识,他外貌好。只可惜——现在我有点腻了。
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我脸上。
指尖冰凉,心脏的位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掏空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毕竟努力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吗
第二天,江临的身边就换成了系花陈璐。
他揽着她的肩,笑得阳光灿烂,仿佛昨夜便利店外那场狼狈的争执从未发生。
而林薇,请了整整一周的假。
那天放学后,我把自己关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从书包最底层掏出那厚厚一叠信。
纸张边缘因为反复摩挲已经起了毛边。我一张一张,慢慢地、用力地撕碎。
我对他的感情,奇遇坦念,但确确实实承载了很多我自己。
不过现在……
看着那些承载了我所有卑微心事的碎片,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垃圾桶里,心里那片荒芜的空洞,被一种冰冷的平静填满。
他追系花陈璐的过程,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戏码重演。
玫瑰变成了限量版口红,情诗换成了演唱会门票。
我冷眼旁观,心底再无波澜。
甚至在他又一次成功换人,牵着新认识的舞蹈队学妹招摇过市时,我还能和同桌平静地讨论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江临大概以为,他依旧是那个能轻易搅乱一池春水的风云人物,而我,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所以他才会在又一次空窗期,自信满满地把我堵在这里,上演这出迟来的深情告白。
可惜,他想错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恋爱不仅对他来说像一场游戏,对我来说也是。
——玩腻了的游戏,再升级打怪只是浪费时间。
此刻,他眼底的愠怒越来越浓,大概是我的反应彻底超出了他的剧本。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似乎想用这种物理上的靠近找回掌控权。
苏晚,别闹了。他声音沉下去,带着命令的口吻,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以前是我不对,我……
你怎么样我打断他,声音里淬着冰,江临,你是不是觉得,地球都得围着你转你招招手,我就该感恩戴德地扑上去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阴鸷: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对你,早就没兴趣了。你那些换女朋友如换衣服的把戏,我看腻了。你这个人,我也看透了。
苏晚!他低吼一声,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我衣料的前一秒——
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了他的手腕。
同时,一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后的温暖气息,从身后将我温柔地包裹。
一条结实的手臂自然地环过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我紧绷的后背瞬间放松,靠进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江临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愤怒,僵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
陆……陆沉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声音干涩发紧。
陆沉就站在我身后,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他扣着江临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江临,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临,陆沉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宣告主权般的分量,别碰我女朋友。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斜斜地打在陆沉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下颌线绷紧,眼神沉静得像深潭的水,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江临的表情彻底碎裂了。
震惊、困惑、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像打翻的调色盘,在他那张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混乱地晕染开。
他死死地盯着陆沉环在我腰间的手,那只手修长、稳定,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你……你们……江临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两个人。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冰霜瞬间融化,只剩下温煦的暖意,带着无声的安抚。
然后他才重新抬眼看向江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我对陆沉是见色起意。遇见他的第一面,我就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什么时候陆沉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江临最在意的地方,大概从你捧着那束傻得要死的红玫瑰,站在校门口等林薇的第一天起吧。
江临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
那双总是盛满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你……你他妈……他嘴唇翕动着,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甩开陆沉的手,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似乎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挥过来。
陆沉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得更严实了些,宽阔的肩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隔开了江临所有失控的戾气。
江临的拳头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陆沉护着我的姿态,看着陆沉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冷意,再看向我
——我安静地靠在陆沉怀里,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他眼底翻腾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嗤地一声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和狼狈。
那高高举起的拳头,终究是颓然地、僵硬地垂落下去,无力地砸在他自己的腿侧。
呵……呵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充满了自嘲和一种崩塌后的空洞,好……很好……陆沉,你撬兄弟的墙角,真是好样的……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神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那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定格在陆沉脸上,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和怨毒。
行,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我们走着瞧。我不信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比不过你们相识几天。
说完,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脚步凌乱而沉重,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出一道仓皇又扭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空洞的回音。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走廊里紧绷的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
陆沉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微微松了松,却没有立刻放开。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吓到了
我摇摇头,转过身,正面对着他。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外套口袋边缘露出来的一小截硬硬的纸角——那是两张被小心折好的音乐剧门票,日期是下周末。
没吓到,我仰头看着他,嘴角终于弯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弧度,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他耳中,就是觉得……我——会赢。
陆沉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片了然的笑意,像春风吹皱的湖面,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我的脸颊,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你当然会赢。他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让我心尖微颤的笃定。
那一刻,阳光仿佛都汇聚在他深邃的眼里,暖得让人几乎要溺毙其中。
02
实话实说,陆沉真的长的太对我胃口了。190的极品,超级有安全感,又会照顾人。真的很想和这样的男生谈一场恋爱。
如果不是,———我听见他和江临的赌约。
偶然经过体育馆后面的窄巷。
我因为躲避一个莽撞跑过的篮球,绕到了体育馆后侧僻静的窄巷口。
然后,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陆沉。还有江临。
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脚步,隐身在粗大的廊柱之后。
……最多三天,赌不赌江临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令人不适的轻佻,她就装不下去了,肯定主动来找我。她离不开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接着,是陆沉的声音。依旧是那把低沉悦耳的嗓子,此刻却浸染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漫不经心的嘲弄。
三天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也低估她了。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像冰粒砸在琉璃瓦上,清脆又冰冷,不过,赌注加倍。
——为了让她对你死心,
——我也追她,输了的人,滚出篮球队,如何
成交!江临答得干脆,带着志在必得的嚣张,等着看吧,陆沉,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你那点赌注。
各凭本事而已。陆沉的声音淡漠下去,记住你说的话。
脚步声响起,两人似乎朝着不同方向离开了。
我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和江临,本质上并无不同。一个明着渣,一个暗着贱。
而我,是他们赌桌上待价而沽的筹码,是他们证明自身魅力的猎物。
心底那片刚刚被陆沉的暖热的地方,裂开细密的纹路,渗出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怒意。
玩
好啊。
那就看看,最后赢的是谁。所以在陆沉追我的时候,我轻而易举的答应了他。他也许以为我是受到情感的冲击才那么容易答应他吧。
——
怎么了陆沉察觉到我瞬间的僵硬和走神,关切地低头,试图捕捉我的目光,还在想江临的事
陆沉的手臂重新收紧,将我完全纳入他的气息范围,那清冽的皂角香此刻闻起来,却像精心调配的毒药。
别怕,有我在。他承诺着,语气真诚得足以骗过任何一个怀春的少女,他不敢再骚扰你。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信任,陆沉,谢谢你。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
片刻后,我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目光落在他外套口袋那露出一角的门票上。
那个……是音乐剧的票吗我小声问,眼睛里努力闪烁着他期望看到的光芒。
陆沉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他抽出那两张票,动作自然地递到我面前。
嗯,朋友给的。下周末的《歌剧魅影》,听说很不错。他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巧合,有兴趣一起去看吗
我接过票,指尖仿佛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指。他的指尖温热干燥。
我低下头,看着票面上优雅的花体字,再抬头时,我脸上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惊喜和雀跃。
真的吗我一直很想看这个!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甜度,谢谢你,陆沉!
我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像一个终于得到心爱糖果的小孩。
陆沉看着我,眼里的笑意加深,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满意的笑。
他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喜欢就好。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他在演戏。
我也知道我在演戏。
03
我以前还从来没看过音乐剧呢。陆沉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手上都是青筋,很好看。
平心而论,这场恋爱我真的挺赚的。
音乐剧场前,我俩刚见面的时候,并排着走,我的手垂着,他的手也垂着,刚并排了两秒,他就主动牵起了我的手。
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恋爱体验,当然,我之前也没有谈过恋爱。毕竟之前一直心里都装着我的猪嘛。(竹马)
这个音乐剧是我喜欢的福尔摩斯,以及唯一让他失败的女人——诈欺师——艾琳'艾德勒,并不是什么恋爱剧。
我是福尔摩斯的死忠粉,反正他不是真心的,好不容易来看一次音乐剧,还有个对象陪我来,肯定选自己喜欢的啦。
落座后灯光暗下,舞台亮起,十九世纪的伦敦雾气弥漫。我很快沉浸进去,为每一个巧妙的线索,为福尔摩斯与艾琳·艾德勒每一次针锋相对的交锋屏住呼吸。艾琳出场时,一袭红裙,聪明,傲慢,美丽得像淬毒的刀锋,将福尔摩斯固有的节奏搅得天翻地覆。
我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陆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靠近,温热拂过我的鬓角。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在背景音乐里,却清晰地钻入我耳中。
她很像你。
我一怔,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舞台上,艾琳正游刃有余地将大侦探引入她的圈套,笑容狡黠而耀眼。
我哪有那么厉害……我下意识地小声反驳,视线却不敢从舞台上移开,脸颊有些发烫。
有。他斩钉截铁,声音里没了往常的戏谑,沉沉的,很认真。
音乐剧的后半段,我有些心神不宁。艾琳最终成功骗过了福尔摩斯,带着她的胜利和秘密翩然离去。
福尔摩斯站在舞台中央,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那里面不仅有挫败,更有一种无法被磨灭的惊叹与…迷恋。
掌声雷动时,我才恍然回神。
灯光亮起,陆沉却没有立刻松开我的手。他依旧保持着微微侧身面向我的姿势,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似乎在研究什么。
结束了。他说,拇指无意识地、轻轻地在我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那细微的触感像电流,窜过我的皮肤。我慌忙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走吧。他站起身,顺势也将我拉起来,人流推着我们往外走,他自然而然地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将我护在身前,隔开拥挤。
夏夜的风带着微凉,吹散了我脸上的热气。我们并肩走在散场的人群里,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和来时那种心知肚明的扮演感截然不同。
福尔摩斯输了。我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嗯。他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着前方闪烁的车灯,侧脸线条显得有些紧绷。
04
音乐剧散场,人群熙攘。
陆沉依旧牵着我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来,但那句输的心服口服所带来的微妙震颤,还在我心头萦绕。
走到剧场外相对安静的街角,夜风拂过,带着夏末的凉意。我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个我事先安排好的意外
——一个骑着共享单车的男同学,正看似笨拙地试图绕过路边的障碍物,按照约定,他会不小心失控,轻轻撞向我这边,给我一个顺势护住陆沉、展现本能关怀的机会。
就是现在。
那辆自行车果然如预料般,车头一歪,朝着我们这边晃了过来。时机完美。
我心中计算着角度和力度,正准备侧身完成那个设计好的保护动作——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事情完全脱离了我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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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散场人流比预计的多,或许是因为那骑车的同学紧张之下真的失去了平衡,自行车冲过来的势头远比商量好的要猛,角度也更刁钻。
不再是朝着我预想的安全距离,而是直直地、带着不小的惯性,朝着陆沉的侧后方撞去!那金属的车把和前轮,眼看就要重重地磕在他的腰背上!
我瞳孔骤缩,假装的惊慌瞬间变成了真实的恐惧!小心!我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我原本打算保护他的手,此刻是真的想要用力把他推开!
但陆沉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我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危险来自何方,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不是躲避,而是旋转!
他猛地将我往他怀里一带,用一个几乎是将我完全包裹起来的姿势,迅疾地旋了半圈!
我的惊呼噎在喉咙里,世界天旋地转,只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牢牢箍住我的、钢铁般的手臂。
哐当!一声闷响,夹杂着金属刮擦和一声压抑的闷哼。
自行车的前轮和车把,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陆沉的后背上,并且因为冲击,车身歪倒,刮擦了他的手臂。
骑车的同学自己也吓呆了,慌忙扶起车,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好!真的对不起!你没事吧
陆沉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低下头,急切地查看怀里的我,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未褪的凌厉和深切的担忧,声音因为刚才那一下撞击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撞到你没有有没有吓到
我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毫发无伤,甚至被他保护得连晃动都没有感受到多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因为刚才急速动作而散出的温热气息,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跳的急促。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计划完全失控了。
我精心设计的、用来展示我心意的意外,却变成了他毫不犹豫保护我的真实战场。
我预想中的表演没有发生,发生的,是他远超我预期的、近乎本能的、强大的保护欲。
而他……受伤了。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搂着我的那只手臂,小臂外侧被倒下的自行车刮擦出一道明显的红痕,甚至隐隐渗出血丝,而他后背承受了主要撞击的地方,衣服都皱褶了,想必更是青紫。
我……我没事……我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次是真的慌了,手指下意识地轻轻碰了碰他手臂上的伤处,你受伤了!你怎么样后背是不是很疼
我眼底的心疼和焦急再也无需伪装,全然真实地涌了上来。
陆沉这才仿佛感觉到疼痛似的,轻轻吸了口气,但看到我完好无损,他紧蹙的眉头反而舒展了些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竟浑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劫后余般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小伤,不碍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柔软。
他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用指腹极轻地擦过我的眼角——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惊吓和看到他受伤,急得眼圈都红了。
吓哭了他低声问,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却不再是因为计划,而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担忧和疼惜的眼神,因为他刚才那不顾一切的保护。
他原本只是这场恋爱游戏里的猎手,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可现在,猎手为了保护他的猎物,受了伤。
而他看着猎物为他急得眼圈发红的样子,眼底深处那最后一点游戏人间的玩味,彻底冰消瓦解。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然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再次将我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却也更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也仿佛在平复自己方才的惊悸。
你没事就好。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气息温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05
我们分手吧。我看着陆沉,平静的说。
我承认他是高明的猎手,我玩不过他的。
从来没有会像他这样,吃饭前给我擦手,还把餐具全用茶水洗了,洗完后的茶水倒在他自己的杯子里,还给我把水倒好,把虾给全剥了。
每次见面都送花和奶茶。还会给我拍照片。虽然小女子我也有回礼,但我每次都总觉得愧对于他。
每次都是问我想去哪里玩,如果我没计划的话,就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聪明的赌徒,总该在适合的时候下场。在我尚未完全沦陷,在我还能抽身而退之前。
陆沉缓缓放开抱着我的手,没有立刻爆发,也没有质问,只是抬起眼,目光沉静地、几乎称得上是审视地看着我。
那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我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内核。
良久,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因为那个赌约他问,声音平稳,却暗流涌动。
我抿了抿唇,默认了。
还能因为什么呢
难道要我说,是因为我害怕你眼中的认真,害怕我自己会当真
他身体向后靠,姿态看似放松,但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
所以,你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赢一个幼稚的赌注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又无所谓,从一开始,不就是幼稚的游戏吗现在,游戏结束了,陆沉。
结束他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骤然变得深沉,甚至带上了一丝压迫感,谁告诉你结束了
他倾身向前,双臂撑在桌上,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锁住我,不容我逃避。
苏晚,看着我。你真的觉得,一场赌约,值得我替你挡那一下值得我每天绕远路送你回家值得我记住你所有喜好,甚至你不经意间提过一句想吃的蛋糕,我都会跑遍半个城市去买值得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痛楚的沙哑,在以为你可能会受伤的时候,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那些细节,那些我以为是演技的温柔体贴,此刻被他一件件摊开在我面前。
那只是……只是你入戏太深,职业道德感强而已。我艰难地反驳,指甲却悄悄掐进了掌心。
入戏太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我非常抱歉,拿你当赌注这件事。但是不管怎么样,赌注要结束了,不是吗只要你让我赢得这个赌注,我就给你10万,我们双赢,如何
好。我答应。看,暂时没有了爱情,财运就好了。
陆沉看着我,眼底那抹深刻的无奈和痛楚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没有再试图说服我,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模样刻进去。
然后,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06
达成那场冰冷交易后,回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陆沉的消息,简洁干脆,那段近乎摊牌的对话从未发生。
我下意识看了看窗户,我刚到家,就接到他的消息,是不是有点巧合
明天有空吗江他们那边催进度了。有个朋友的工作室,去拍组照片,‘汇报’一下阶段性成果。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敲下:好。
第二天,当我按照他发的地址,找到那间藏在绿藤老洋房里的工作室时,却彻底愣住了。
这不像打赌后几天临时起意能找到的地方。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柔软的白纱和复古的丝绒沙发上,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新花香,而非摄影棚常见的粉尘气。
一切都精致、私密且充满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衣架上悬挂的礼服并不多,但每一件都独特而耀眼。
我正怔忡间,陆沉从里面走出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头发精心打理过,看到我,眼神微微一亮,快步走来,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来了他低头看我,目光温柔,我跟他们说,要拍就拍点不一样的,更有‘说服力’。
他的理由依旧冠冕堂皇,为了赌约。
可我看着眼前这明显花费了无数心思的场景,心脏却不听使唤地加速跳动。
可是……这……我看着那些华美的裙子,有些无措。
别担心,他牵着我走到衣架前,目标明确地指向其中一件设计简约却极为精致的抹胸主纱,裙摆上缀着细碎的珍珠,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试试这件我觉得它会很衬你。
他的语气太自然,仿佛早已预演过无数次。我甚至注意到,那件婚纱的尺寸,似乎与我的身材分毫不差。
当我换上那件沉甸甸的、仿佛为我量身定做的婚纱,从试衣间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陆沉明显呼吸一滞。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同幽潭,里面翻涌着太过复杂的情愫,有惊叹,有欣赏,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压抑已久的专注。
他朝我伸出手,动作缓慢而庄重,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接下来的拍摄,更像是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梦境。
摄影师似乎与他极有默契,只需简单提示,陆沉便能给出最精准的反应。
他的眼神始终追随着我,那双平时总带着几分疏离或戏谑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珍惜,浓烈到让我无法相信这只是演技。
他牵起我的手时,指腹总会下意识地、轻轻地摩挲我的手背,带着无尽的怜爱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他揽住我的腰时,手臂稳健而克制,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都能感受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强自按捺的紧张与热度。
需要对视时,他的目光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我,那里面有深不见底的笑意,有全心全意的专注,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让我心脏揪紧的真诚。
他甚至不需要说话,那种珍而重之、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的氛围,已经无声地将我彻底淹没。
有一组照片,需要他从身后轻轻拥住我,下颌近乎抵在我的发顶。
摄影师在一旁说着玩笑话调动情绪,他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气声,极轻、极沉地叹谓:终于……
那两个字,像羽毛,又像巨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尖上。
我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一股强烈的酸意冲上鼻尖。这根本不像是一场只准备了几天的赌约汇报。
间隙休息时,我坐在窗边,他看着手机,忽然轻笑一声,把屏幕递给我看。
是江临在群里起哄。
陆沉抬头看我,眼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却巧妙地将那深沉的眷恋掩藏其后,换上了符合剧本的狡黠:你说,我们发哪张好得挑一张最能‘交差’的。
他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最合理的话。
可我却看到了他滑动手机相册时,眼神在那一张张我们的合影上长久的停留,看到了他指尖划过屏幕时,那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碎什么似的珍重。
他选了一张。
是我微微低头浅笑,他侧身凝视着我,目光柔软得能将人融化的照片。
就这张吧。他说着,手指飞快地操作,配文是极其简单的两个表情:。然后干脆利落地点了发送。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仿佛完成了一个任务,随即极其自然地再次朝我伸出手,笑容温暖得恰到好处,仿佛刚才那深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走吧,摄影师说光线正好,再拍两组。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又深邃,里面完完整整地映着穿着婚纱的、小小的我。
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敷衍。
这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透着蓄谋已久的深刻用心。
他或许以为他伪装得很好,借口无懈可击。
可他不知道,他早已在每一个精心准备的细节里,泄露了天机——那远超赌约期限的、深沉而温暖的真心。
07
赌约的最后一天,恰好是周末。
天气好得不像话,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沉约我去了市郊一处很有名的樱花道,虽然樱花季已过,但绿荫如盖,别有一番宁静的美。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有种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甚至比拍婚纱照那天更甚。
我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他几次想牵我的手,却又似乎因为某种郑重其事的情绪而克制住了。
我无所谓,牵了他的手。反正最后一天了,有便宜不占,是——
走到一处无人的观景平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跳跃。
苏晚,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段时间,我……
他的话才刚起头,另一个懒洋洋却不容忽视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哟,这么巧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江临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晃了出来,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他今天也穿得人模狗样,手里甚至还拎着个小小的礼品袋,眼神在我和陆沉之间逡巡,最后落在陆沉那明显被打断而不悦的脸上。
陆沉的眉头瞬间皱起,语气冷了下来:江临,你有事
当然有事。江临走上前,完全无视陆沉的不快,径直站到我面前,将那个礼品袋递给我,笑容变得有几分刻意营造的深情,苏晚,跟他玩那个幼稚游戏多没意思。还是跟我试试这次我是认真的。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江临会来这一出。
他眼中的戏谑依旧存在,但那话语里的直接,却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
陆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上前一步,挡在我和江临之间,声音里带着警告:江临,别捣乱。
怎么叫捣乱呢江临挑眉,公平竞争嘛。陆沉,你追你的,我追我的。苏晚,你选谁他目光越过陆沉,直直地看向我,带着挑衅,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试探。
空气瞬间凝固。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一个玩世不恭却步步紧逼。
我看着陆沉紧绷的侧脸,看着他下意识护在我身前的姿态,想起婚纱照时他珍重的眼神,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点点滴滴、早已超出赌约界限的温柔。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然后,我做出了选择。
我轻轻拉了拉陆沉的衣袖,在他略带疑惑地低头看我时,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到了他身边,面对江临。
江临,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谢谢你的……好意。但我选他。
江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预料之中的无趣。他耸耸肩,语气重新变得懒洋洋:行吧。没劲。
他晃了晃手里的礼品袋,随手塞给旁边经过的一个陌生女孩,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双手插回口袋,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背对着我们挥了挥手,声音飘过来:陆沉,恭喜啊。哦对了,篮球队下学期的比赛,我不打了,没意思。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点突兀的空白。
恭喜。陆沉按约定发了10万给我。非常好,写的自愿赠与。
我十分开心。
陆沉似乎松了口气,但看向我的眼神更加紧张和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被肯定后的欣喜光亮。
他重新面对我,似乎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
我却先一步开口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来。
陆沉,我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冷漠,游戏结束了。
他怔住,眼中的光亮瞬间凝固。
我低下头,快速操作手机。
银行APP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您尾号XXXX的账户收到转账100,000.00元。
新开的账户余额:30万
08
那天意外,陆沉和我打赌之后,前脚陆沉刚走。
啧,真是感人肺腑啊。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和懒洋洋调子的声音突然在我身旁响起。
江临,有名的纨绔,家里堆着金山银山,人生最大的乐趣似乎就是找乐子和看别人找乐子。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冷下脸。
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刚才的意外。不知道他看得透几分。
这怎么能叫偷听呢江临耸耸肩,自来熟地在我对面刚才陆沉的位置坐下,
公共场所,你们聊得又那么投入,我想不听见都难。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微微发红的眼眶和镇定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
所以,陆少爷这是阴沟里翻船,假戏真做了他轻笑,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真是难得一见。
我抿紧嘴唇,不想接他的话。
江临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哎,我说,既然你这么想结束这场戏,而他好像有点脱轨了……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临笑得像只狐狸,那个赌约,最初不就是我们几个闲着没事打着玩的么陆沉赌他能让你爱上他。
现在看样子,他快成功了,虽然方式和他预想的可能不太一样。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但你好像,不太想让他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样,江临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你再加把劲,让他彻底对你死心塌地,然后,由你来公开‘甩’了他,让他输得彻彻底底。这钱就是你的了。怎么样这可比陆沉当初赌的那个赌注刺激多了,也……划算多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忘了说,陆沉当初下的注,是十万。赢家通吃。
二十万。和一个让陆沉也尝尝被当作赌注、被设计、被甩的滋味的机会。
我抬起头,看向江临那双充满蛊惑和玩味的眼睛。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一件与我无关的商品买卖,我答应。
09
我手机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那笔来自江临的、买我甩了陆沉的二十万定金(或许他付了全款我不在乎了)。
我只能说不愧是青梅竹马,我爱钱这件事情,江临一点没猜错。
我看着陆沉,虽然真的很舍不得这么合心意的男人,但我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赌约到此为止。所以,我们分手吧。
第一次分手,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点发颤。嗓子有点干。
陆沉缓缓抬眼看我,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或狡黠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缓慢弥漫开的,淡淡的痛楚。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接受。他张了张嘴,喉咙滚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艰难地、用一种近乎破碎的气音,喃喃自语:
还是没有成功吗……
那声音太轻,裹挟着巨大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消散在风里。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挺拔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苍凉和无奈。
他以为他成功了。
他以为我选择他,是因为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他以为刚刚赶走江临,是我们的开始。
却不知道,那只是我按照另一个赌约,给他的最终判决。
阳光依旧明媚,树影依旧婆娑,但他站在光里,却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冷的阴影之中。
我没有再看他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彻底崩溃。
我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
赌局赢了。
钱到手了。
10
那赌约赢来的资金,像最强劲的燃料,将我的梦想推入了快车道。
我成立了工作室,几乎是以一种自虐般的疯狂投入工作,做出了一个个亮眼业绩、一次次成功项目。
我终于站在了曾经梦想的高度,拥有了曾经渴望的认可和财富。
镁光灯下,颁奖礼上,我笑得无懈可击。
我作为新锐获奖者出席,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周旋于各界名流之间,应对自如。
一转身,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陆沉。
他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与人低声交谈。
一身黑色西装将他衬得愈发清瘦挺拔,侧脸轮廓依旧分明,只是眉眼间似乎沉淀了些许疏离和疲惫,比记忆中更显沉稳内敛。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注视,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我保持一种礼貌而陌生的平静,隔着距离,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仿佛只是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普通同行。
但其实我有瞬间的心神恍惚、下意识后退一步,
刹那——
会场外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
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猛地冲垮了路边的临时护栏,如同脱缰的野兽,朝着峰会入口处的人群直撞过来!
惊叫声四起,人群瞬间混乱!
那车头狰狞的方向,正正对准了心神不宁、恰好站在危险区域的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金属造物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从斜侧里猛扑过来!力量大得惊人,狠狠将我撞开!
我重重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和人群更加惊恐的尖叫。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那辆失控的车子狠狠撞在了我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廊柱上,车头完全凹陷,冒着白烟。
而将我推开的那个人……
是陆沉。
他躺在几米外的地上,身下缓缓洇开一滩刺目的鲜红,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
他刚才站的位置,根本不在危险范围内,他是完全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的。
陆沉!!!我失声尖叫,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身边,手颤抖着,却不敢碰他,陆沉!你醒醒!陆沉……
周围一片混乱,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有人拉我,有人围着陆沉急救。
我被挤到一边,看着医护人员将他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我眼前一晃而过,像一把钝刀狠狠割着我的心。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我
救护车呼啸而去。我被人群裹挟着,魂不守舍地也跟着去了医院。
急救室的红灯亮着,刺眼又冰冷。
我站在走廊尽头,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手上裙子上还沾着他的血。
过了不知多久,有医生出来,说是重度撞击,失血过多,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需要观察。
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几个字,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虚脱。
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后怕席卷了我。
但我没有留下。
好马不吃回头草。
在事业上升期和老情人重归旧好这太讽刺了。
我走到医院门口,夜风一吹,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一辆熟悉的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江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看了看我狼狈的样子,沾血的礼服,以及身后医院的招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
听说他为了救你,快把自己搭进去了江临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但眼神却有些冷,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感动了还是终于良心发现了
我抿紧嘴唇,不想说话,只想离开。
苏晚,江临却叫住我,声音沉了下来,你以为你现在的成功,真的全靠你的能力和从我这儿拿的那点钱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我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第一个大客户,是陆沉熬了几个通宵帮你做的背调和分析,在你碰壁后,他亲自去谈,用他自己的人情和利益交换,才让对方转头找你签的约,还要对方绝不能让你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揪。
你公司扩张遇到的政策瓶颈,是他动用了自己都不轻易动用的人脉,替你扫清的障碍。
他甚至……江临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复杂,怕你压力太大,偷偷以匿名投资者的身份,给你注资,帮你缓解现金流问题。
江临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
他做的远不止这些。江临最后总结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为朋友不值,他从来没想过让你知道。他甚至让我也别多嘴。但我看他现在躺在那儿了,觉得再不告诉你,对你,对他,都他妈太不公平了。
苏晚,你至少不应该就这么走掉。他说完,不再看我,升上车窗,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只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医院门口寒冷的夜风里,浑身冰冷。
原来,我逃离的那个赌约,从未真正结束。
他用另一种方式,一直在陪着我。
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他生死未卜时,选择了逃离。
11
急救室外的走廊空荡而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从病房里隐约传来。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门,脚步虚浮地走到他的病床边。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各种导管和仪器连接在他身上,显得那么脆弱。
我的手颤抖着,轻轻覆上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激起一阵战栗。
为什么……我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陆沉……为什么……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滴落在他白色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我握着他的手。喉咙沙哑,眼睛肿痛。
忽然,我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头,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的睫毛颤了颤,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挣扎着要从沉重的黑暗中醒来。
过了一会儿,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过了几秒,才逐渐聚焦,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似乎愣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苏晚带着不确定和疑惑。
是我……我连忙应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医生!医生他醒了!我慌乱地想要按呼叫铃。
他却用极轻的力道反握了一下我的手,阻止了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巡梭,看到了我红肿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
你……怎么哭了……他声音很轻,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本能地关心着我的情绪,别哭……我没事……
他越是这样,我哭得越凶。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为什么……陆沉……为什么……我泣不成声。
我哽咽得说不下去,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陆沉安静地听着,眼神温柔而平静。
等我稍微平复一些,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我没事。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我,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你没事……就好。
这句话,和当初音乐剧散场那晚,他以为我受伤时说的一模一样。
这一刻,所有的心防、算计、骄傲,全都土崩瓦解,消失无踪。
我看着他苍白却写满真挚的脸,看着他那双即使历经被我伤害、却依旧盛满对我担忧和温柔的眼睛,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这场赌约的输赢就不在赌注本身。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赢,而是我。
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泪水沾湿了他的皮肤。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而郑重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陆沉……
你赢了。
这三个字轻轻落下,仿佛有着千钧之力。
陆沉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难以置信、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柔软而璀璨的光亮。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环住我的肩膀,力道微弱,却带着无比的珍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苍白却无比真实、无比满足的弧度。
窗外,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黑夜,温柔地洒满病房。
这一次,没有赌约,没有算计,没有逃离。
只有两个终于看清彼此真心的人,和一段真正开始的爱情。
他赢了。
赢回了他的女孩。
而我也赢了。
赢回了这份差点错失的、弥足珍贵的真心。
12
番外
陆沉的童年记忆,总是蒙着一层灰翳。
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冰冷空旷的大房子、以及永远需要保持安静的压抑感,让他很早就学会了用沉默和疏离来保护自己。
直到那年夏天,他家隔壁搬来了一户热闹的人家。
那家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叫江临,总是咋咋呼呼,精力充沛得像只撒欢的小狗。
而更吸引陆沉目光的,是经常和江临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叫苏晚。
她不像江临那样闹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落满了星星。
他看着她和江临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分享冰淇淋,讨论着幼稚又有趣的冒险计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渴望。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鲜活又温暖的热闹。
但他从不敢靠近。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家二楼的窗边,像一个小小的影子,遥望着那份不属于他的快乐。
有一次,江临抢了他落在院子里的新飞机模型——那是他难得开口求来的礼物。
陆沉鼓起勇气去要,却被江临笑嘻嘻地推开,还嘲笑他闷葫芦、告状精。争执推搡间,模型摔在地上,碎了。
陆沉看着地上散落的零件,眼圈瞬间红了,不是心疼模型,而是那种熟悉的、被欺负和被剥夺的委屈感死死攫住了他。
他紧紧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吵闹声引来了苏晚。
她看着地上摔坏的模型,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江临和眼圈发红、紧握拳头的陆沉,小眉头皱了起来。
江临,是你抢了他的东西吗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江临满不在乎:玩玩嘛,谁让他自己不拿好,不小心就摔了呗。
不小心苏晚走到陆沉身边,看了看他死死攥着的、模型的一个小零件,然后抬头,非常认真地对江临说:是你抢东西还推人,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你应该道歉。
江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苏晚会不帮自己。他嚷嚷着:凭什么!我才是你朋友!
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这和是不是朋友没关系。苏晚的态度异常坚定,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江临,没有丝毫退让。
最终,在苏晚的坚持下,江临不情不愿、含含糊糊地道了歉。
事情并没有结束。
苏晚看着依旧低着头、浑身散发着难过和孤寂的陆沉,想了想,跑回了家。
不一会儿,她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纸袋。
她走到陆沉面前,把纸袋递给他,声音软了下来:这个给你。别难过了。
陆沉迟疑地接过,纸袋里是和他那个一模一样的、崭新的飞机模型,还有几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
他惊讶地抬起头,撞进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睛里。
江临他有时候是有点讨厌,但他不是恶意的,你别生他气太久。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不过你没错,喜欢的东西就要保护好,对的事情就要坚持。不要因为别人说什么就不敢说话了。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的话语,连同那袋模型和糖,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他灰暗童年厚厚的壁垒,轻轻地、却永久地在他心底烙下了一个印记。
不久后,陆沉家就搬走了。
他没能好好跟她道别,也没能告诉她,那个模型和那些糖,是他那段灰暗日子里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但他偷偷记住了她的名字,苏晚。
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总会不自觉地打听关于她的消息。知道她去了哪所学校,成绩怎么样,甚至知道她依然和江临是好朋友。
这种默默的关注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执念。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和她考入了同一所大学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渴望破土而出。
他主动接近了江临,成为了表面上的朋友。
看着江临依旧和她那般熟稔自然,那份埋藏心底多年的羡慕和隐秘的不甘再次翻涌。他想靠近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那横亘多年的陌生和距离。
直到那次,他听到江临和几个朋友又在用玩笑的语气谈论她,甚至开玩笑打赌谁能追到她。
一股莫名的怒火和一种扭曲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冷冽:赌就赌。我会让她爱上我。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心虚和荒谬,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这似乎成了一个完美的、可以名正言顺靠近她、介入她生活的借口。
一个源于童年羡慕、多年关注和某种不甘心的、披着荒唐外衣的接近。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一场为了赢而进行的狩猎。
却不知道,从很多年前那个夏天,她从阳光下走来,坚定地站在他这边,递给他说不要怕的时候起,他早就输掉了自己的心。
这场赌约,从一开始,就是他为自己寻找的、一个走向她的蹩脚理由。
而他真正想赢得的,从来都不是赌注,而是那份记忆中,早已照亮过他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