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沈聿舟活了三年。
这三年里,我记着他胃不好,凌晨五点起来炖小米粥;记着他母亲的生日,跑遍全城找绝版紫砂壶;记着他公司资金链断裂,偷偷卖掉母亲留我的珠宝给他填窟窿。我以为只要掏心掏肺,总能焐热这块石头。
直到上一世,我被林薇薇的车撞下悬崖,腿骨穿出皮肤时,还听见沈聿舟在电话里对她说:别怕,我来处理。
然后他站在崖底,看着还有气息的我,面无表情地挥起铁锹。泥土盖住我眼睛的最后一刻,我闻到他身上沾着林薇薇的栀子花香——那是我最讨厌的味道。
1.
卧室的窗帘没拉严,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沈聿舟最喜欢的真丝床单上。我盯着那片光亮看了很久,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血痕。
这不是梦,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被林薇薇撞下悬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我的老公沈聿舟为了保护林薇薇,生生将我活埋。
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是恨的。那些被泥土堵住口鼻的窒息感,骨头断裂的剧痛,还有沈聿舟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是我昨晚睡前准备的。沈聿舟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我记了三年,每天都算着时间热好,端到他面前。
可他昨晚没回来。
我起身走到衣帽间,推开沈聿舟那边的柜门。灰色西装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是上周他去参加商业峰会穿的那件。我伸手抚过袖口,指腹触到一根长发——棕色,微卷,不是我的。
林薇薇的头发就是这个样子。
浴室的玻璃门上,还留着半块没擦干净的口红印。我认得这个色号,是林薇薇去年生日时,沈聿舟送她的限量款。当时我看到她朋友圈里的照片,笑着问沈聿舟怎么不给我也带一支,他皱着眉说:你又不喜欢这些。
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我舍不得花他的钱。
梳妆台上摆着两个漱口杯,我的那个边缘已经磕掉了一块,是去年搬家时不小心碰的。我一直没换,总觉得能用就好。而沈聿舟的那个,是上个月刚换的新款,和林薇薇微博上晒出的情侣款一模一样。
这些痕迹,上一世我不是没看见。
他说林薇薇只是妹妹,我就信了。他说加班晚归是因为项目忙,我就每天留着灯等他。他说我做的菜太清淡,不如林薇薇懂他口味,我就学着换花样,直到把自己的胃也熬出了毛病。
我想起刚结婚那年,他胃溃疡住院,我在病床前守了七天七夜。护士说病人要吃流食,我就跑回家,用砂锅一点点熬小米粥,隔半小时搅一次,怕糊底。保温桶拎到医院时,粥还冒着热气,他却皱着眉说:太麻烦了,让护工买就行。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下午,林薇薇带着一份外卖寿司去看他,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还是你懂我。
他母亲六十大寿,我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知道老太太喜欢紫砂壶,我托了三个朋友,才在一个老藏家手里找到一把顾景舟的仿品。那天我捧着盒子递过去,老太太连看都没看,直接扔在桌上:小门小户的东西,别污了我的眼。
满屋子的亲戚都在笑,我僵在原地,手心全是汗。我看向沈聿舟,想求他说句话,却看见他正低头给林薇薇发信息,屏幕亮光照着他嘴角的笑意。
等他终于抬头时,只淡淡地说了句:妈,她也不懂这些,您别生气。
好像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可笑的是去年,沈氏资金链断了,银行催得紧,他整天唉声叹气。我偷偷把母亲留给我的那套翡翠首饰卖了,凑了八百万给他周转。他拿到钱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淡:知道了。
后来公司稳住了,他在庆功宴上喝多了,搂着林薇薇的肩膀对众人说:这次多亏了薇薇,她家里帮了大忙。
林薇薇娇羞地低下头,说:都是聿舟哥自己厉害。
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接受众人的恭维,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点一点捏碎。
那时我还在想,没关系,只要他能好起来就好。
现在想来,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沈聿舟的车停在楼下,林薇薇坐在副驾驶,正伸手替他理领带。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林薇薇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沈聿舟低头看着她,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然后他推开车门下来,转身替林薇薇关了车门,还弯腰说了句什么。林薇薇仰头笑起来,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
这一幕,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心上。
沈聿舟转身走进单元楼,我看见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西装外套,大概是怕身上的栀子花香被我闻到。
真可笑,他都要杀我了,还在乎这些吗
我走回梳妆台,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份文件,是上一世我犹豫了无数次,终究没敢拿出来的离婚协议。
纸张边缘已经被我摸得有些发毛,上面的条款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婚后财产一人一半,他的公司股份我一分不要,只要母亲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
上一世,我总觉得离了他活不了。现在才明白,离了他,我才能活。
抽屉深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是我昨天整理东西时翻出来的。里面录着上一世沈聿舟和林薇薇的对话,是我无意中听到,偷偷录下来的。
当时我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也许是误会。
现在,我按下了播放键。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娇嗲:聿舟哥,你什么时候跟她摊牌啊我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
沈聿舟的声音很不耐烦:急什么她还有用。等拿到温家那片地,我自然会跟她离。
可是我看她最近好像怀疑了......
怀疑又怎么样她那种女人,离了我什么都不是。
录音笔里传来亲吻的声音,接着是沈聿舟的低语:再等等,等事情办完,我就娶你。
我关掉录音笔,把它放进包里。
阳光已经洒满了房间,真丝床单反射着刺眼的光。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手指抚过女方那一栏的空白处。
这一世,我不会再等了。
沈聿舟,林薇薇,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2.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沈聿舟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离婚协议放在桌上,然后转过身,看着他走进来。
他像往常一样,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语气平淡地问:醒了
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他走过去,拿起协议看了一眼,随即嗤笑一声:温念,又闹什么脾气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痴迷,后来只剩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沈聿舟,离婚吧。
沈聿舟的嗤笑像针一样扎在空气里。他捏着离婚协议的一角,漫不经心地抖了抖,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份要割裂婚姻的文件,而是张废纸。
温念,他抬眼扫我,眉峰挑得很高,你这招欲擒故纵,用了多少次了
我没接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把协议扔回桌上。纸张划过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替我数着这三年里被忽略的日日夜夜。
他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很脆。是因为昨晚我没回来还是看到薇薇了他呷了口冰水,喉结滚动,我跟你说过,她只是我妹妹,你能不能别像个泼妇一样疑神疑鬼
泼妇。
这两个字像冰锥,猝不及防扎进我心里。上一世,我为了他收敛所有脾气,连大声说话都怕惹他不快,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评价。
我忽然想笑。原来在他眼里,我连质疑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闹脾气。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中平静,协议你看清楚,财产分割很清楚。你公司的股份,名下的车和房,我一分不要。我只要我母亲留下的那套老房子,还有我自己的画具。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转过身来,嘴角挂着嘲讽:老房子温念,你是不是忘了,那房子的房产证上,早就加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上一世,他说怕我一个人住不安全,让我把老房子过户给他保管。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来,他早就算计好了,连我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放过。
那是我妈的房子。我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沈聿舟,做人别太绝。
绝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轻蔑,温念,你搞清楚,这三年是谁在养你你身上这件睡衣,你用的化妆品,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给的现在跟我谈绝
他伸出手,手指几乎要戳到我脸上:离了我,你能有什么你那点画画的本事,能让你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胃里一阵翻涌,不是恶心,是生理性的厌恶。
是不是林薇薇跟你说什么了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施舍般的宽容,我知道她年纪小,有时候说话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头说她。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他永远都这样,把所有过错推给别人,自己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不用了。我拿起桌上的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签字吧。
他盯着我递过去的笔,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温念,你非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从你选择林薇薇的那一刻起,从你把我当傻子骗的那一刻起。
闭嘴!他猛地打断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你胡说什么
我没再说话,只是把笔塞进他手里。
他站在原地,手握着笔,指节泛白。晨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刚好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他这三年来的两面三刀。
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俯身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响,每一笔都像是在宣告什么。
签完字,他把协议扔回我面前,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温念,这是你自己选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别以为签了字就完了。我告诉你,不出一个月,你就得哭着回来求我。到时候,就算你跪下来舔我的鞋,我都不会再要你。
你以为我稀罕我拿起协议,对折好放进包里,沈聿舟,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他看着我转身走向衣帽间,突然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走得掉你的身份证、银行卡,不都在抽屉里锁着吗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仿佛笃定我离了他寸步难行。
上一世,我确实把所有证件都交给了他保管,现在想来,不过是他控制我的手段。
但这一世,我早就有了准备。
我从包里拿出钱包,掏出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的那些,我早就换了。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还有,我走到玄关,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你昨晚没回来,正好。省得我再看你那张脸。
我拉开门,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温念!他在我身后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放心,不会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我的,是他的。
也许是他那点可怜的掌控欲,也许是他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拉着行李箱站在楼道里,空气里没有了那股甜腻的栀子花香,只剩下楼道里灰尘的味道,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陆景深发来的信息:东西都帮你准备好了,老房子的钥匙放在门口的信箱里。
我回了个谢谢,拉着行李箱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亮。
这三年,我像活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把自己困在对沈聿舟的爱意里,作茧自缚。
现在,茧破了。
远处,沈聿舟的车还停在楼下,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林薇薇那张得意的脸。她大概是在等沈聿舟的好消息,等我被他骂哭着跑出来。
但她等不到了。
我拉着行李箱,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沈聿舟,林薇薇,你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而我,不会再做那个傻傻的观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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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老房子的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是母亲生前栽的。我回来那天,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枯叶,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
陆景深帮我搬画具时,指着墙角的杂草笑:看来得先给你弄个菜园子。
我也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空气里有木头和旧书的味道。这里没有真丝床单,没有限量版口红,却让我觉得踏实——像终于踩在了陆地上,不用再在冰水里挣扎。
我把画室设在西厢房,墙上钉满画纸,颜料管堆在窗台,松节油的味道漫出来,和院子里的桂花香缠在一起。陆景深隔三差五就来,有时带束野菊,有时拎着刚出炉的面包,从不空手。
这是莫奈的画册,你上次说想看。他把书放在画架旁,目光扫过我未完成的画,色调比以前亮多了。
我低头看画布。画的是院子里的阳光,金灿灿的,不像以前总爱画阴雨天。上一世,我的画里永远有个模糊的背影,站在浓雾里,我追了三年,直到被埋进土里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光,是深渊。
以前画的都是别人想看的。我蘸了点柠檬黄,现在只想画自己看见的。
陆景深没说话,只是帮我把歪了的画架扶稳。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碰过画架的地方,留下淡淡的松节油味。
而沈聿舟那边,大概正忙着享受自由。
我偶尔从朋友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说他把林薇薇接进了别墅,说他在酒局上搂着新的女伴,说沈氏的项目又黄了一个。每次听到,心里都像扔进石子的深潭,连涟漪都没有——那些人和事,早已与我无关。
直到某天深夜,我在画室改画,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指尖顿了一下。
是沈聿舟。
电话响了七声才停。我盯着漆黑的屏幕,想起上一世无数个夜晚,我攥着手机等他回家,铃声哪怕只响一秒,心都会跳出来。
现在想来,那时的心跳,多像困兽在笼子里撞墙。
第二天,陆景深带了位策展人来看画。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桂树》前,突然说:这画里有生命力。
他要给我办个人展时,我愣住了:会不会太急
好画不等人。陆景深递过咖啡,你值得。
开展那天,我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站在自己的画前,听着别人讨论笔触和色彩,突然想起三年前,沈聿舟母亲曾指着我的画说:女人家画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那时我攥着画框,指甲掐进木头里,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在想什么陆景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两杯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在想,原来不用踮脚,也能碰到光。
他笑起来,眼里盛着光:你本来就在光里。
而沈聿舟,大概是在阴影里待得太久,开始不习惯没有蜡烛的日子。
朋友发来张照片,是沈氏年会的现场。沈聿舟坐在主位,领带歪了,眼底有很重的青黑,面前的酒杯空着,和以前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他判若两人。
听说他胃病犯了,住院了。朋友在微信里说,林薇薇在医院跟护士吵架,说护工炖的粥太难喝。
我想起那些凌晨五点的砂锅,想起保温桶里永远温热的小米粥,想起他皱着眉说太麻烦。原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有当蜡烛烧完了,才会想起光的温度。
某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浇花,看见墙外停着辆熟悉的车。黑色宾利,车牌号是沈聿舟的。
车窗摇着,能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他就那样停着,像尊石像,直到暮色漫过车顶,才发动车子离开。
有些人,有些事,果然像这旧土,该翻篇了。
4.
画展开到第三周,沈聿舟终于找上门来。
那天我正在画室装裱新作,陆景深帮我扶着画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聿舟站在门口,西装熨得笔挺,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
他的目光扫过陆景深搭在我肩上的手,像淬了冰:温念,跟我回去。
我没抬头,继续用胶带固定画纸:沈先生有事
别叫我沈先生。他走近几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知道你在闹脾气,够了。跟我回去,以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陆景深放下画框,不动声色地站到我身前:沈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沈聿舟像是没看见他,视线死死钉在我身上:温念,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离了我,真能靠这些破画活下去陆景深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住别墅,开跑车吗
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的脸,突然觉得可笑。
沈聿舟,我拿起剪刀,剪掉多余的胶带,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你给的糖,别人就必须当宝
不然呢他嗤笑,你以为陆景深是真心对你他不过是图新鲜。等他腻了,你还不是得回来求我
求你我放下剪刀,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过半米,求你像上一世那样,把我埋进土里吗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后退一步,像是被烫到: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看着他慌乱的眼睛,你以为我回来是等你施舍沈聿舟,你错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好到……根本不想看见你。
你!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温念,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跟我走,别墅还给你住,卡还给你刷,就当……就当我可怜你。
可怜我我笑出声,沈聿舟,你还是这么自大。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别墅你的卡我告诉你,我妈留下的这老房子,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比你那冷冰冰的别墅金贵。
陆景深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掌心温热:阿念,别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他的指尖带着松节油的味道,稳稳的,像定心丸。
沈聿舟的目光像刀子,剜在陆景深手上: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想和她共度一生的人。陆景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像某些人,只会用伤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你!沈聿舟气得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沈聿舟,我抽回手,挽住陆景深的胳膊,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他站在原地,像尊即将碎裂的雕塑。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黑暗。
温念,他声音发哑,你会后悔的。
我没再理他。陆景深替我关上了门,把所有的阴霾都关在了外面。
画室里只剩下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陆景深拿起剪刀,继续帮我装裱画纸: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温柔得像幅画。
不会了。我轻声说,再也不会了。
5.
画展最后一天,陆景深正在和美术馆馆长敲定后续巡展细节,我刚给《雾中桥》补完最后一道光,就见林薇薇带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进来。那两人胸前别着艺术评论报的徽章,眼神锐利得像在审视证据。
温念姐,这两位是王记者和李编辑,特意来采访你的。林薇薇笑得温婉,手指却在背后悄悄比了个手势。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我那幅《晨露》的画框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折痕,画布角落还沾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那花瓣我认得,是上个月沈聿舟送林薇薇的香槟玫瑰,她发朋友圈时特意拍过特写。
王记者果然直奔《晨露》而去,眉头紧锁地盯着画布:温小姐,这幅画的构图和色彩,和三年前一位叫‘青禾’的画家的《朝雾》几乎一模一样啊。他拿出手机点开图片,屏幕上的画作确实和《晨露》有七分相似,‘青禾’当年因为车祸去世,作品从未公开拍卖,你是怎么‘借鉴’到的
周围的观众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扎在我身上。《晨露》是我这组画展的核心作品,若是被扣上抄袭逝者的帽子,这辈子都别想在艺术圈抬头。
林薇薇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手捂着嘴:不会吧温念姐怎么会做这种事……难道是……她欲言又止,眼神瞟向画框上的玫瑰花瓣,前几天我带‘青禾’老师的学生来看展,她还说过《晨露》和老师的遗作很像,当时我还以为是巧合……
这话像往热油里泼水。青禾学生玫瑰花瓣构图相似,三个看似无关的点被她串起来,硬生生织成一张网——仿佛是我偷了逝者的创意,还被对方学生发现,情急之下想用花瓣销毁证据时弄皱了画框。
李编辑已经开始录像,镜头怼到我脸上:温小姐,请解释一下这巧合
我没看镜头,反而走到画框前,指尖轻轻拂过那道折痕。折痕边缘很新,纤维都还竖着,显然是刚弄上去的。而那半片玫瑰花瓣,根茎处还沾着点透明胶带的残胶——林薇薇大概是趁昨晚闭馆前,假装看画时用胶带粘上去的。
王记者说的《朝雾》,我见过。我转身面对众人,声音平静,去年在‘青禾’老师的纪念展上,那幅画挂在三号厅最里面,旁边有块说明牌,写着‘未完成稿,因画家突发车祸,缺失右下角的蒲公英丛’。
我指向《晨露》的右下角:而我的画,这里有七株蒲公英,每株绒毛的走向都不一样——这是我去年在老家的田埂上蹲了三个早晨画的速写,速写本现在就在陆先生的公文包里。
王记者的脸色微变,点开手机里的《朝雾》图片放大,右下角果然是模糊的空白。
至于这花瓣和折痕,我看向林薇薇,林小姐刚才经过这幅画时,是不是弯腰捡过东西我好像看见你的裙摆勾到了画框。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没有……
展厅的红外监控应该拍到了。陆景深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播放一段录像——昨晚闭馆后,林薇薇穿着和今天一样的裙子,趁着保安换岗的间隙溜进展厅,踮脚往《晨露》的画框上粘东西,转身时裙摆确实勾到了画框边缘。
他将平板转向那两位记者:‘青禾’老师的学生今早给我发过信息,说林小姐昨天找到她,反复打听《朝雾》的细节,还借走了纪念展的画册。
王记者和李编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收起手机就想走。陆景深却叫住他们:等等。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晨露》的创作时间线,从初稿到定稿共三十七幅草稿,每幅都有日期和画室监控佐证。诽谤艺术家的声誉,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那两人灰溜溜地道歉离开,林薇薇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温念姐,我……
别叫我姐。我打断她,你和沈聿舟一样,总以为能用小聪明毁掉别人的人生。但你们忘了,阳光底下,所有阴谋都藏不住。
陆景深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别让这些人影响心情,我们去看巡展的场地。
我点点头,转身时瞥见林薇薇眼里的怨毒。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她和沈聿舟就像墙角的青苔,再怎么蔓延,也挡不住阳光照进来。
展厅外的阳光正好,陆景深替我挡住迎面而来的风: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找我。
我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想起上一世沈聿舟是怎么处理类似的麻烦——他只会让我忍一忍,别丢人现眼。
原来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是这样的。
6.
《晨露》最终成了画展最受瞩目的作品。巡展请柬从全国各地寄来,连巴黎高等美术学院都发来了访学邀请。我收拾行李时,陆景深帮我把画具箱捆在行李箱上,动作仔细得像在打包一件稀世珍宝。
半年后我去接你。他替我理了理围巾,指尖蹭过我耳尖,带着点痒。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想起沈聿舟曾说:女人读那么多书没用,在家守着就行了。那时我以为是情话,现在才懂,那是囚笼上的锁。
在巴黎的日子像幅流动的油画。我在塞纳河畔写生,在卢浮宫里临摹,画里的色彩越来越明快,连导师都说:你的画里有阳光的味道。陆景深每天都会打视频电话,有时是深夜的画室,有时是清晨的菜市场,他从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只说:我等你。
而沈聿舟的世界,正被阴云笼罩。
沈氏集团的资金链彻底断了。他挪用公款填补窟窿的事被捅了出来,股价连续跌停,银行冻结了他所有资产。我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被记者围堵的照片,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朋友说,他和林薇薇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林薇薇嫌他穷了,整天逼着他变卖奢侈品;他则嫌林薇薇只会花钱,两人从吵架变成动手,有次邻居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林薇薇正抓着沈聿舟的头发往墙上撞。
沈聿舟喝醉了就哭,说后悔把你弄丢了。朋友在电话里叹气,他说以前你在的时候,家里永远是干净的,他的胃药从来没断过,公司的合同你都会帮他把好关……
我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暖黄。原来人总要等到失去,才会细数拥有过的好。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粘不起来了。
某天深夜,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沈聿舟。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是我以前给他炖小米粥的砂锅,孤零零地放在空荡荡的厨房灶台上。没有配文,但我仿佛能看到他站在灶台前,笨拙地想加热,却连火都打不着的样子。
我删掉邮件,拉黑了发件人。窗外的月光落在画架上,上面是我刚画的《新生》,画里的女孩迎着朝阳奔跑,身后是渐渐消散的雾。
7.
沈聿舟和林薇薇的结局,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林薇薇见沈聿舟彻底垮了,卷走了他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还把他做假账的证据卖给了竞争对手。沈氏集团应声破产,沈聿舟不仅背上了巨额债务,还因经济犯罪被判了刑。
开庭那天,我刚好从巴黎回来。陆景深去机场接我,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说:沈聿舟在法庭上提到你了,说对不起你。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轻声说:他对不起的不是我,是那个曾经掏心掏肺对他好的自己。
林薇薇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拿着从沈聿舟那里骗来的钱想找下家,却被人发现她所谓的豪门千金身份全是假的,以前的那些朋友都躲着她。最后她因为诈骗被抓,判了三年。
听说她在看守所里哭着求沈聿舟原谅,沈聿舟只让律师带了句话: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而我,在陆景深的画廊里办了回国后的第一个展。开幕式上,他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枚素圈戒指,在众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地:阿念,以前你总在等别人回头,现在,换我走向你。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沈聿舟母亲的寿宴上,我孤零零地站在角落,手里捧着被摔碎的紫砂壶,那时多希望有人能牵起我的手,告诉所有人她很好。
如今,终于有人这样做了。
我点头的那一刻,掌声雷动。阳光透过画廊的玻璃顶洒下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从未受过伤。
一年后,我和陆景深在母亲种的桂花树下举行了婚礼。没有盛大的排场,只有亲近的朋友和满地的桂花。陆景深给我戴上戒指时,轻声说:以后你的画里,不用再画阴影了。
我笑着点头,眼角有泪滑落,却是甜的。
后来有次去郊外写生,路过沈聿舟以前住的别墅,发现那里已经被改成了福利院。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笑声清脆。我想起上一世被埋在土里的绝望,想起这一世重生后的挣扎,突然觉得,那些伤痛都成了勋章。
陆景深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我转身回抱住他,幸好,我没放弃自己。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有我。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远处的风送来桂花的香气,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成了我余生里最安心的气息。
而沈聿舟和林薇薇,他们将在各自的牢笼里,用漫长的岁月,偿还那些欠下的债。这大概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永远失去阳光,永远活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