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那天,我的人生被一个鲜红的1字钉在了耻辱柱上。客厅里,妹妹林薇被众星捧月,她的710分如同王冠,熠熠生辉。而我,是那个只配跪在尘埃里,衬托她光芒的弄臣。父母的咒骂,亲戚的冷嘲,妹妹嘴角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轻蔑,像无数根滚烫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血肉里。他们都以为我完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们不知道,这个1分,是我送给这个家,送给我这位天之骄女妹妹的,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当那通来自清华的电话,指名道姓地要找我这个1分考生时,我看到妹妹脸上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我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1
六月二十三号,下午四点。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像要把整个夏天都撕裂,屋内的空气却比冰点还要凝固。
我妈,王秀梅女士,第十七次擦了擦手心的汗,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念念有词：薇薇肯定没问题,薇薇是我们家的骄傲,肯定能上清华……
我爸,林建国同志,则在一旁来回踱步,他紧锁的眉头和被烟熏得焦黄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而我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妹妹,林薇,正端坐在电脑前,姿态优雅得像一只白天鹅。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挂着自信而矜持的微笑。她才是这个家的绝对中心,是所有希望的承载体。
至于我,林默,则被挤在沙发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件被遗忘了的旧家具。
没人问我想考多少分,也没人关心我紧不紧张。在他们眼里,我能考上个三本,就是祖上烧了高香。毕竟,从高二开始,我就成了老师口中朽木不可雕也的典型,成绩常年在班级下游徘徊。
可以查了！林薇的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妈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把脸贴在了屏幕上。我爸也瞬间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
薇薇,快,输入你的准考证号。
林薇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回车键按下的那一刻,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几秒钟的加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出来了！出来了！我妈的嗓音陡然拔高,带着狂喜的颤音,语文135,数学148,英语147,理综280……总分……总分710！
轰的一声,喜悦的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引爆。
好！好啊！我爸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710分！我的女儿！清华稳了！
我妈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抱着林薇又哭又笑：我的好女儿,你真是太给妈争气了！妈就知道你一定行！
林薇的脸上绽放出胜利者的光芒,她享受着父母的赞美和拥抱,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扫向了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和怜悯。
是啊,她的人生是康庄大道,而我,注定是那条泥泞小路上的陪衬。
哎,还有林默的呢我妈终于从狂喜中想起她还有个儿子,语气里的热度瞬间降了八度,林默,你的准考证号多少赶紧查查,别磨磨蹭蹭的。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电脑前。林薇优雅地让开位置,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里却写满了看你还能考出什么花样来的轻蔑。
我平静地输入一串数字,按下回车。
页面刷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中央那串鲜红的数字上。
语文：0
数学：1
英语：0
理综：0
总分：1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蝉鸣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我爸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瞬间冰冻的雕塑。
林薇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大概是想笑,又觉得这个分数荒诞到连嘲笑都显得多余。她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噎住的气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妈的声音干涩而尖锐,她指着屏幕,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是不是系统出错了林默,你再查一遍！
我没动,只是淡淡地说：没错,就是这个分数。
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毫无征兆地落在我脸上。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个逆子！畜生！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脸颊火辣辣地疼,但我没躲,也没说话。
1分你怎么考出来的1分你就是闭着眼睛用脚填,也不止1分！我妈终于崩溃了,她扑上来捶打着我的后背,哭喊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啊！你姐姐考710分,你考1分！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们啊！
林薇走过来,假惺惺地拉住我妈：妈,你别这样,哥哥他……他可能只是没发挥好。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劝解,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狂喜。没有什么,比一个废物哥哥更能衬托出她的优秀和不凡了。
发挥不好这叫发挥不好吗这叫故意！他就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好过！我爸怒吼着,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朝我砸过来。
爸！林薇惊呼一声,拦住了他。
烟灰缸最终还是没落下来,但家里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很快,亲戚们的电话就像催命符一样接二连三地打了进来。第一个是我大姑的。
秀梅啊,成绩出来了吧我们家薇薇怎么样哎呀,我就知道,我们薇薇肯定没问题！清华北大的料！
我妈强撑着笑脸,用无比骄傲的语气报出了林薇的分数,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夸张的赞叹。
那林默呢大姑话锋一转。
我妈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支支吾吾半天,才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他……他没考好。
没考好是多少分啊过一本线了吗
……没。
那二本呢
……
我妈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接下来,二姨、三叔、小舅……每一个电话,都像是一场公开处刑。林薇的710分被一遍遍地传颂,而我的没考好,则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笑柄。
挂断最后一通电话,我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
我爸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客厅乌烟瘴气。
林薇端来一杯水,温柔地递给我妈：妈,喝点水吧。别为哥哥的事生气了,大不了让他复读一年。
复读就他这样子,复读十年也考不上大学！我爸恨恨地掐灭烟头,我看就让他早点出去打工,别在家里丢人现眼了！
我始终一言不发。
这些话,这些表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导演的。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林薇笑得灿烂,被爸妈簇拥在中间。而我,站在最边上,表情模糊。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是天上的月亮,我是地上的泥沼。她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我,连呼吸似乎都是错的。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被我藏在床底下的奥数竞赛全国一等奖、物理竞赛金牌、信息学竞赛亚洲区冠军的奖杯,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也永远不会明白,我放弃高考,是为了什么。
行了,别说那丧气话了。我妈缓过一口气,拉着林薇的手,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今天是我们薇薇的好日子,晚上我们去‘天悦楼’,订个大包间,把你大姑他们都叫上,好好庆祝一下！
对对对,得庆祝！我爸也一扫阴霾,仿佛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小插曲,薇薇可是我们老林家第一个要上清华的人！必须大办！
他们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晚上的庆功宴,订酒店,打电话通知亲戚,仿佛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我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我能听到林薇娇俏的声音：妈,那……哥哥去吗
他去干什么去丢人吗让他待在家里好好反省！我爸的声音斩钉截铁。
爸,别这么说,林薇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善良和大度,还是让哥哥一起去吧,毕竟是一家人。他现在心情肯定也不好受,我们不能再孤立他了。
呵,孤立我
她只是想让我在所有亲戚面前,被公开处刑,用我的1分,来最大化地彰显她的710分有多么来之不易,多么光宗耀祖。
果然,我妈立刻被懂事的女儿感动了：还是我们薇薇心善。行,那就让他去,去了也别吃饭,就站着看,看他姐姐多有出息,看他自己有多窝囊！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去,我当然要去。
这么精彩的大戏,我这个总导演,怎么能缺席呢
晚上七点,天悦楼最大的包间牡丹厅里,人声鼎沸。
我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被安排在离主桌最远的一个角落里。而林薇,换上了一条更加华丽的公主裙,像真正的公主一样,被亲戚们团团围住。
薇薇真是我们家的骄傲啊！
以后就是清华的高材生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赞美声不绝于耳,我爸妈的脸上笑开了花,端着酒杯,和每个人热情地碰杯,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功成名就,他们跟着鸡犬升天的未来。
林薇应付得游刃有余,她举止得体,谈吐不凡,偶尔还会谦虚几句,引来更多的赞叹。
酒过三巡,话题终于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我身上。
大姑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林默啊,不是大姑说你,你也得跟你姐学学。你看你姐多争气,你再看看你……唉,1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就是,男孩子,没个文凭以后怎么办去工地上搬砖吗二姨也凑了过来,满脸的为你着想。
我爸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觉得我在这里,就是给他丢脸。
林薇适时地站了出来,端着一杯果汁,微笑道：大姑,二姨,你们别说哥哥了。高考只是一次考试,决定不了人的一生。我相信哥哥以后会有自己的出路的。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又不动声色地把我钉死在了没出路的柱子上。
亲戚们立刻又开始夸她：看看我们薇薇,多懂事,多会说话！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林薇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笑容。她怕什么呢一个考1分的废物,眼神再怎么冷,也伤不到她分毫。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服务员探进头来：请问,哪位是林建国先生
我是。我爸站了起来。
外面有您的电话,说是从京城打来的,很急。
京城我爸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肯定是清华招生办打来的！为了抢我们家薇薇这个高分考生！
他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领,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整个包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好消息。
林薇也紧张地握紧了手,虽然710分上清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能接到招生办的抢人电话,那无疑是锦上添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几分钟后,我爸回来了。
但他的脸色,却无比的古怪。
既不是狂喜,也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迷茫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老林,怎么样是不是清华的我妈急切地问。
我爸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电话……是找你的。他声音干涩地说。
找我我挑了挑眉。
整个包间一片哗然。找我这个考1分的废物骗子电话打到酒店来了
林薇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显然觉得这很荒谬。
我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对方说,他姓何,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教授。他让你现在过去接电话,说……有非常紧急和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你本人亲自确认。
什么！
清华的教授
找林默！
整个包间,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震惊、怀疑、不解、荒谬……
我看到林薇端着果汁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脸上那完美无缺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彻底隐藏在平静的表情之下。
好戏,开始了。
2
我穿过死寂的空气,走向包间外的大堂。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背后,是十几道灼热、探究、充满怀疑的目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林薇的视线最为锐利,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试图将我的背影层层剖开,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我爸跟了出来,站在我半米远的地方,表情紧绷,像个监工,生怕我耍什么花样。服务员将一个无绳电话递给我,恭敬地退到一旁。
我把听筒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是林默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男中音,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严谨和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何光年。
何教授,您好。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好你好,何教授的语速快了一些,林默同学,我们今天一直在尝试联系你,但你留的手机号一直无法接通。我们这边看到你的高考总分是……1分,所以想跟你本人确认一下情况。你之前通过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获得了我们系的保送资格,并且已经签署了预录取协议。按照规定,只要你参加高考,无论分数如何,我们都会录取你。但是这个1分……实在是有些特殊。是考试当天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不打算来我们清华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一个IOI金牌得主,在他们眼中是国宝级的计算机天才,这样的人,就算是不想考,随便写写也不可能只得1分。这背后必然有隐情,他们担心的是,我会不会被其他学校以更优厚的条件挖走了。
没有意外,何教授。我淡淡地回答,我也没改变主意。分数只是一个形式,我确认接受清华的录取。
那就好！那就好！何教授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还以为……总之,既然你本人确认了,那我们就放心了。正式的录取通知书会按照流程,在七月中旬寄到你家里。你……
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我已经不打算再解释了。
谢谢您,何教授。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
哦,好,好。那我们京城见,林默同学。
我挂断电话,将话机还给服务员。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当我转过身时,我爸正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困惑和强烈怀疑的眼神。
你……你跟谁打电话呢他结结巴巴地问。
清华的何教授。我如实回答。
胡说八道！我爸的音量瞬间拔高,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你以为我傻吗IOI金牌保送资格林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弄虚作假你是不是找人演戏给你自己挽回面子花了多少钱请的骗子
他的怒吼声很大,包间里的亲戚们都听见了,纷纷探出头来。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回包间。
一进门,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怎么样啊,老林真是清华的大姑迫不及待地问。
我爸黑着脸跟了进来,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清华！一个骗子电话！这小子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托,演戏给我们看呢！
演戏
我就说嘛,一个考1分的,清华怎么可能打电话来！
哎哟,这孩子,成绩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还学会撒谎骗人了呢这可比考1分严重多了！二姨立刻开始煽风点火。
亲戚们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弄。在他们看来,我刚刚的行为,就是一个差生为了挽回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而上演的一出拙劣戏码。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骂道：林默！你长本事了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还不够丢人还要再给我们添点乱子你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儿碍眼！
我环视了一圈,看着他们一张张幸灾乐祸、自以为是的脸,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身上。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嘲讽我,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端着那杯果汁,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冷笑,眼神里满是怜悯。仿佛在说：哥,你真可怜,为了挽尊,竟然要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林默,跟爸妈道个歉吧。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听,像是在给我台阶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撒谎是不对的。大家不会怪你的。
她越是这样大度,就越显得我卑劣不堪。
我笑了。
谁告诉你们,我在撒谎
我的反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还嘴硬！我爸怒不可遏,IOI金牌你连区里的奥数比赛都没参加过,还国际金牌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就是啊,林默,林薇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清华的保送名单都是在官网上公示的,根本查不到你的名字。你编瞎话之前,难道不做做功课吗
哦她竟然已经去查过了动作还真快。看来,刚才那通电话,对她的冲击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她急于求证那是个谎言,来维护自己内心的秩序和优越感。
是吗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查的是今年的,还是去年的
林薇的脸色微微一变。
有什么区别吗她强自镇定地反问。
当然有。我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的保送资格,是高二那年拿到的。
高二！
这个时间点像一颗炸雷,让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高二,那正是我成绩一落千丈,从一个中上游学生变成废物的开始。
你……我爸还想说什么。
回家吧。我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是真是假,回家一看便知。
说完,我站起身,径直朝包间门口走去。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阻拦我。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包间里蔓延。我的镇定和笃定,与他们预想中谎言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截然不同,这让他们心里开始犯嘀咕。
难道……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们立刻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爸妈脸色铁青地结了账,一场原本应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庆功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我爸开着车,一言不发,但我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我妈坐在副驾驶,不停地唉声叹气。
林薇坐在我身边,她没有看我,只是扭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侧脸的线条紧绷着。我知道,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回到家,我爸妈和林薇几乎是跟着我一起冲进了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很小,也很乱,书本和卷子堆得到处都是,这是他们最不喜欢的地方,充满了差生的颓废气息。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我在乱糟糟的床底,拖出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纸箱。
装神弄鬼！我爸冷哼一声,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箱子。
我吹开箱子上的灰尘,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金光闪闪的奖杯,只有几个用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还有一沓证书。
我首先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证书,递了过去。
我爸一把抢过,我妈和林薇也立刻凑了过去。
那是一份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NOI）的获奖证书,烫金的大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获奖人：林默。
奖项：一等奖。
时间,是高二上学期。
我爸的手抖了一下。全国一等奖,这个分量他还是懂的。
这……这可能是假的……我妈喃喃自语,但声音里已经没了底气。
我没有理会,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第二本证书,亚太地区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APIO）,金牌。
第三本,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IOI）国家队选拔赛,第一名。
证书一本本地被我拿出来,随意地扔在桌上。每一本,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表情从怀疑,到震惊,再到呆滞,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林薇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死死地盯着那些证书,嘴唇微微颤抖。这些竞赛的名字,她比爸妈更清楚其含金量。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一个高中生傲视群雄。
而我,拥有一整沓。
最后,我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它。
一枚沉甸甸的金色奖牌,静静地躺在里面。奖牌上,清晰地刻着IOI的字样和年份。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我轻声念出它的名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全球只有四个高中生能代表国家参赛。拿到金牌,意味着可以被直接保送进清华或北大的计算机系,不用参加高考。
我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扫过他们三张已经完全石化的脸。
这就是我高二那年,就已经收到的,清华大学的预录取协议。
我将那份被我压在箱底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协议书,拍在了奖牌旁边。
整个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爸张着嘴,像是缺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妈的身体晃了晃,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
而林薇,她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些足以闪瞎人眼的荣誉,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和恐慌。
她引以为傲的710分,在这枚国际金牌和清华的预录取协议面前,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她一直以为我是烂泥,是废物,是她光辉人生路上的垫脚石和背景板。
可现在,现实却告诉她,这块她鄙夷了两年多的烂泥里,包裹着的,是一块远比她的钻石还要璀璨夺目的真金。
她两年来所有的优越感,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许久,林薇的声音才颤抖着响起,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所有人心中,却谁也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既然你早就被保送了……你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为什么……要故意考1分
是啊,为什么
我看着她那张因嫉妒和震惊而扭曲的、不再美丽的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因为,这份大礼,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啊,我亲爱的妹妹。
3
为我准备的林薇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尖锐而刺耳,林默,你疯了吗你毁掉你自己的高考,就为了看我出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吗你到底有多么阴暗,多见不得我好！
她的指控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歇斯底里。那张曾经完美无瑕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狰狞和扭曲。她无法接受,自己两年的骄傲,竟然是对方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
我见不得你好我笑了,笑声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林薇,你是不是忘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的话让她浑身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爸妈也愣住了。两年前那不正是林默成绩开始断崖式下滑的时候吗
我……我不记得了。林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不记得,我帮你记起来。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旧书本里,翻出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电脑配置单。
我将它拍在桌上,就在那枚金牌旁边。
高二上学期,我入选了NOI国家集训队,马上就要去参加国家队选拔赛。那是我冲击IOI的最后机会。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当时我用的电脑,还是初中时买的旧货色,跑一个复杂的算法模型就要卡死半天。我需要一台新的、高配置的电脑,预算大概一万五。
我抬起头,看向我爸妈：我跟你们说了这件事,对吗
他们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我妈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我继续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们虚伪的记忆,你们说,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电脑,玩物丧志！一个破比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有那闲钱,还不如给你妹妹报个补习班！
我……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就在我求你们的第二天,我的目光转向林薇,她已经吓得不敢与我对视,你,我亲爱的妹妹,哭着闹着说班上的同学都去学钢琴了,你也想学。你说学钢琴能陶冶情操,提升气质,以后对申请国外的大学也有帮助。
于是,爸妈二话不说,花了五万块,给你买了一架崭新的珠江钢琴。并且,又花了两万块,给你报了一年的钢琴课。
我指着墙角那架如今已蒙上一层薄灰的钢琴,它像一个沉默的证人,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你告诉我,林薇,你那架钢琴,弹过几次
林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学了不到三个月,就因为嫌练琴辛苦,再也没碰过。
一个是为了国家荣誉去拼搏的竞赛机会,一个是满足虚荣心的一时兴起。我收回目光,看着桌上那枚来之不易的金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你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梦想,都一文不值。只有林薇,她才是你们唯一的期望,唯一的珍宝。
所以,我成全你们。
我的声音陡然变冷：既然你们觉得我玩电脑是玩物丧志,那我就‘玩’给你们看。既然你们觉得只有林薇的成绩才值得骄傲,那我就把所有的光环都让给她。
我找同学借了钱,自己飞去北京参加了选拔赛。赛后,我拿到了金牌,也拿到了清华的保送协议。但我谁也没告诉。我把所有的奖杯、证书、协议,全都锁进了这个箱子里。然后,我开始放弃学习,上课睡觉,逃学去网吧,故意考砸每一次考试。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你们最鄙视的、不学无术的废物。
我就是要看看,当你们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时,你们会把她捧得多高。我就是要让她,站在最高、最亮的地方,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羡慕。
我的目光再次锁定林薇,她的脸上已经血色尽失。
然后,再由我,亲手把她从那云端之上,拽下来。
林薇,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衬托你的废物吗你不是一直都很享受,踩着我的失败来彰显你的成功吗
现在,我告诉你。你引以为傲的一切,你这两年里所有的优越感,都不过是我施舍给你的。是我,默许你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我想让你站上去,你就能站上去。现在,我不想了。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字字句句,都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不……不是的……你胡说！林薇终于崩溃了,她尖叫起来,我的710分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考出来的！不是你施舍的！你是个魔鬼！你是个心理变态！
是吗我冷笑一声,你的710分,确实是你自己考的。但是,如果没有我这两年扮演的‘废物哥哥’在旁衬托,时时刻刻提醒着爸妈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会给你请全科一对一的顶级家教吗会为了让你安心学习,包揽所有家务,连苹果都削好了皮送到你嘴边吗会把家里所有的资源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你一个人身上吗
你享受的,是这个家双倍的爱和资源。而这一切,都是从我身上剥夺过去的。你踩着的,是我的血肉和尊严。现在,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林薇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她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够了！别说了！我妈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小默,我的儿子,是妈错了！是妈对不起你！妈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啊！你要是早点把奖牌拿出来,妈砸锅卖铁也给你买电脑啊！
我爸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懊悔和尴尬,他搓着手,局促不安地说：是啊,林默,是爸不好,爸有眼无珠。爸……爸给你道歉。你别跟你妹妹计较了,她也是无心的。我们……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多么讽刺的字眼。
我轻轻推开我妈,看着他们俩那张写满了亡羊补牢的脸,心中没有丝毫感动,只有无尽的悲凉。
他们不是在为我受的委屈而心痛,他们是在为差点错过一个保送清华的儿子而感到后怕和庆幸。他们的道歉,廉价得令人作呕。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淡淡地问。
有！当然有！我爸立刻接话,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现在误会都解开了！我们家出了两个天才！一个考上了清华,一个保送了清华！这是双喜临门啊！我们得重新庆祝,比刚才更隆重地庆祝！
对对对！我妈也立刻擦干眼泪,兴奋地附和道,我马上给你大姑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知道,我的儿子不是废物,是比薇薇更厉害的天才！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说闲话！
说着,她就真的掏出了手机,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急于炫耀的红光。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爸妈瞬间转变的态度,看着他们围着我,计划着如何将我的成功作为他们新的炫耀资本,她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她明白,从我拿出那枚金牌开始,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已经一落千丈。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不必了。我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狂想。
什么我爸妈同时看向我。
我说,不用打电话,也不用庆祝。我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外面的夜风吹散房间里的窒息感。
为什么我爸不解地问,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庆祝你受了两年委屈,也该扬眉吐气了啊！
是啊,儿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优秀！我妈也急切地说。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无波。
第一,我不需要通过你们的炫耀,来证明我的价值。
第二,我停顿了一下,然后扔出了今晚的第二颗炸弹,我已经不住在家里了。
什么意思我妈愣住了。
我在学校附近,自己租了房子,已经住了一年多了。
你……你哪来的钱我爸震惊地问。他们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少得可怜,连吃饭都紧张,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租房子。
记得我跟你们要钱买的那台电脑吗我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们不给买,我就自己想办法。我用在网吧里写的代码,申请了一个软件专利。去年,这个专利被一家科技公司买走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万。
轰！
如果说,刚才的金牌和保送协议是一颗炸雷,那么两百万这三个字,就是一颗足以摧毁他们所有认知的小型核弹。
我爸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我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林薇更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
两百万
那个他们眼中的废物儿子,那个连一万五的电脑都舍不得给他买的儿子,自己,挣了两百万
这个信息差带来的冲击,远比清华保送还要巨大,因为它直接、粗暴、不讲道理。
所以,我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不需要你们的钱,也不需要你们的‘庆祝’。我回来这里,只是为了拿回我的录取通知书,顺便,把我送给林薇的这份‘大礼’,亲手拆开给她看。
现在,礼物送到了。我的东西,也该收拾一下了。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衣柜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开始收拾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
房间里,只剩下我拉动拉链的声音,和他们三人粗重、混乱的呼吸声。
我知道,这个家,从今晚起,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而我,也从未想过要回去。
4
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时,客厅里一片狼藉。
我爸妈和林薇还僵在原地,像是三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懊悔、贪婪、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荒诞的画卷。
我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像触电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行李箱,眼泪又一次决堤：小默,你不能走！这里是你的家啊！你要去哪
家我轻轻挣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一个连我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一个把我所有的努力都视作玩物丧志的地方,也配叫家吗
我的话像一根刺,扎得她哑口无言。
林默！我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努力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但语气却虚弱无力,别跟你妈这么说话！过去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认！但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挣了钱,还保送了清华,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你应该留下来,我们一家人……一家人好好规划一下未来。
规划未来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规划怎么用我的钱给你换套大房子,给你买辆新车,再给林薇的‘钢琴梦’续费吗
我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被我说中了心思,却又无法反驳,只能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是你老子！我规划你的未来有什么不对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
很抱歉,不是。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就提醒过我,成年了,要对自己负责。我现在就是对自己负责。我的钱,是我自己的。跟这个家,跟你们,没有一分钱关系。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拖着箱子就往门口走。
哥！
林薇突然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怨毒和不甘,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乞求的复杂情绪。她知道,我一旦走出这个家门,她刚刚凭借710分建立起来的、摇摇欲坠的优越感,将彻底崩塌。她将从一个被众星捧月的清华准大学生,变成一个被保送清华还挣了两百万的哥哥的光芒彻底掩盖的、平平无奇的妹妹。
她不能接受这种落差。
哥,我错了。她声音颤抖着,眼圈泛红,第一次向我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不好。你别走,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还是我哥哥,我们还是一家人。
像以前一样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像以前一样,你继续当你的白天鹅,我继续做我的癞蛤蟆你继续享受着所有的偏爱和资源,而我继续在角落里默默无闻林薇,你到底是希望我别走,还是希望那个‘废物’林默别走
我的话,精准地撕开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怀念的,根本不是我这个哥哥,而是那个可以用来衬托她、满足她虚荣心的废物哥哥。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我爸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以及林薇压抑的啜泣声。
这些声音,曾是我过去两年的梦魇。而此刻,它们却像是为我奏响的、告别过去的序曲。
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将那个所谓的家,彻底隔绝。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自由。
我打车回到了我租住的小公寓。
那是一个位于大学城附近的老小区,面积不大,但被我收拾得干净整洁。房间里,摆着我用自己挣的钱组装的顶级电脑,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专业书籍。这,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电脑前。
我没有去想家里的那场闹剧,那些人,那些事,对我来说,已经翻篇了。我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放着我过去两年所有的心血。
高考考1分,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它是一个引爆器,用来炸开那个家庭虚伪的表象,也用来将我和那个家庭彻底切割。
而接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点开一个名为星尘的项目文档,屏幕上立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复杂的架构图。这是一个我从高二就开始构思和开发的全新操作系统。它的核心理念,是基于去中心化的网络架构和强人工智能内核,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个人数据主权和智能协同。
这是一个疯狂而庞大的计划,足以颠覆现有的互联网生态。那两百万的专利费,对我来说,只是启动这个项目的种子资金。
我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团队,以及更庞大的资本。
而清华,就是我最好的跳板。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切断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我爸妈和林薇的电话、短信,我一概不回。我知道他们肯定急疯了,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因为担心那枚金牌、那份保送协议,以及那两百万。
他们一定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在找我,把我的光辉事迹添油加醋地传了个遍。我可以想象,现在整个家族群里,肯定已经炸开了锅。我从一个1分的废物,一跃成为了被埋没的天才、忍辱负重的哥哥。
而林薇,那个曾经的骄傲,则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哥哥的光芒衬托得黯淡无光的、甚至有点白眼狼意味的妹妹。
我甚至能猜到,当亲戚们再打电话来时,我妈的台词会是什么。
哎呀,我们家林默从小就懂事,他就是想把最好的都让给妹妹……
可怜我们家小默啊,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们做父母的都不知道……
看,他们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抢占道德的制高点,将自己塑造成无辜又慈爱的父母形象。
至于他们曾经的偏心和刻薄,早就被他们选择性遗忘了。
这些,我都不在乎。
舆论的武器,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有意义。
七月中旬,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
我没有让它寄到家里,而是直接寄到了我的小公寓。
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清华园三个字,我心中平静无波。这对我来说,不是荣耀的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我将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拍了下来,然后登录了一个我已经很久没有上过的微博账号。
这个账号的名字叫M,粉丝只有寥寥几个,都是我以前在技术论坛上认识的朋友。
我编辑了一条新的微博。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配上了一句话：
新的开始。
然后,我@了一个人。
一个在科技圈和创投圈都如雷贯耳的名字——雷天。
他是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奇点集团的创始人和CEO,也是我的偶像。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从清华计算机系毕业的,是我的直系学长。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电脑,出门去吃了碗牛肉面。
我不知道雷天会不会看到这条微博,更不知道他看到了会有什么反应。这步棋,带着一点赌的成分。但我相信,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会被埋没。
我吃完面回到公寓,刚打开门,就听见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几十个未接来电,微信和短信更是99+。除了我爸妈和林薇,还有很多陌生的号码。
我皱了皱眉,点开了微博。
然后,我愣住了。
我的那条微博,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转发了上万次,评论和点赞更是突破了十万。我的粉丝数,从个位数,暴涨到了十几万,而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小时前,雷天本人的转发。
他不仅转发了我的微博,还配上了一段话：
欢迎林默学弟！看到你的通知书,我想起了我的18岁。更让我惊喜的是,昨天深夜,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份名为‘星尘’的操作系统项目计划书。坦白说,这是我创业十年来,见过的最天才、最大胆的构想。我已经让我的助理联系你,期待与你在京城一见。未来是属于你们的！@M
雷天,竟然亲自下场了！
而且,他不仅提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更提到了我的星尘计划！
我迅速点开我的邮箱,果然,在垃圾邮件里,找到了一封来自奇点集团CEO特助的邮件。邮件里,对方表达了雷总对我的项目的高度兴趣,并希望能尽快安排一次会面。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机会,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我的微博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了。
卧槽！能被雷总亲自点名,还称之为‘天才构想’,这个M到底是什么神仙
我查了一下,好像是今年的IOI金牌得主,保送清华的那个！
等等,IOI金牌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新闻,说一个考生高考只考了1分,结果被爆出是IOI金牌保送生吗不会就是他吧
我靠！楼上真相了！我找到那个新闻了,考生就叫林默！所以,这是一个高考1分,却即将拿到雷天投资的超级天才
这剧本也太魔幻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爽文男主啊！
舆论,彻底引爆了。
我的名字,我的1分高考成绩,我的IOI金牌,以及雷天的亲自认证,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具爆炸性的新闻。
我的手机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京城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您好,是林默先生吗我是奇点集团CEO特别助理,我叫……
就在我接电话的同时,我那套小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急促而混乱。
我皱了皱眉,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我爸,我妈,还有林薇。
他们满脸的焦急和狂喜,眼中的贪婪和欲望,几乎要从猫眼里溢出来。
他们,也看到新闻了。
5
林默先生您还在听吗电话里,助理小姐的声音礼貌而专业。
在的,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捂住话筒,深吸一口气。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还夹杂着我妈急切的呼喊：小默！开门啊！是爸妈！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我没有理会,转身走到窗边,对着电话说：您好,邮件我看到了。我很荣幸能得到雷总的关注。关于会面的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太好了！助理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喜悦,雷总的行程很满,但他说您的事情是最高优先级。您看后天上午十点,在奇点集团总部见,方便吗
没问题。
好的,那具体的地址和我的联系方式,稍后会以短信形式发送给您。林默先生,我们京城见。
京城见。
data-fanqie-type=pay_tag>
挂断电话,敲门声已经变成了砸门声。我爸粗暴的声音穿透了门板：林默！你开不开门！你再不开门我报警了！说你失踪了！
报警真是可笑。
我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巨大的惯性让我爸差点一头栽进来,他踉跄着站稳,看到我,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讨好和贪婪的笑容所取代。
小默,你可算开门了！吓死爸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里挤。
我伸出手,挡在了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人。
有事
我妈从我爸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眼神却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视着我的小屋,当她的目光落在我那套价值不菲的电脑设备上时,瞳孔明显亮了一下。
儿子,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跟爸妈还赌气呢我们看到新闻了！雷天！那可是雷天啊！全国首富！他要给你投资了！我的天呐,我们家……我们家要出龙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伸手就要来拉我的胳膊。
我侧身避开了。
所以呢我冷冷地问。
我的冷淡让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林薇站在最后面,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敢看我。曾经不可一世的白天鹅,此刻像一只淋了雨的鹌鹑。网络上的狂潮,她不可能没看到。那些将我捧上神坛的言论,每一句,都像是在抽她的耳光。她曾经鄙夷的一切,如今都成了她高不可攀的成就。
什么所以呢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爸搓着手,迫不及待地说,你跟雷总约好什么时候见面了在哪见京城我们跟你一起去！你年纪小,不懂商业上的事,爸妈得帮你把关！可不能让那些资本家把你给骗了！
对对对！我妈连忙附和,投资可不是小事,投多少钱占多少股份这些都得我们帮你谈！你放心,爸妈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们一唱一和,理所当然地要把我未来的事业和财富,全部纳入他们的掌控之中。仿佛我所创造的一切,天然就该属于他们。
我看着他们那副急于瓜分战利品的丑陋嘴脸,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了。
不用了。我平静地拒绝,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处理你能处理什么！我爸的音量又高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想用父亲的权威来压我,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叫合同,什么叫股权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件事,必须我们做主！
你们做主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爸,你连我拿的IOI金牌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要来替我谈一个操作系统的投资项目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他虚张声势的气球。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默,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我妈立刻跳出来维护,我们是不懂那些……那些代码什么的,但我们懂人心啊！我们是你最亲的人,难道还会害你吗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我重复着这句从小听到大的话,只觉得无比讽刺,为了我好,所以在需要一万五买电脑的时候,你们选择花七万块给妹妹买一架她根本不弹的钢琴为了我好,所以在我沉寂的两年里,你们对我非打即骂,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另一个人现在,看到我有出息了,有价值了,就又跑来说是‘为了我好’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我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他们最后一块温情的面纱。
他们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你……你这个逆子！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们生你养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现在翅膀硬了,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我告诉你,林默,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
好啊。我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
……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
……我是你老子！我规划你的未来有什么不对
我爸嚣张而贪婪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那正是那天晚上,他在家里对我吼出的话。
我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录音了
以防万一。我关掉录音,看着他说,爸,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我的项目,我的公司,我的未来,都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如果再来纠缠,我不介意把这些录音,连同我过去两年的经历,一起发到网上去。我想,广大网友们应该会对一个‘天才少年’背后,到底有一对什么样的父母,非常感兴趣。
你敢！我爸目眦欲裂。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我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我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软肋。他们可以不要脸,但他们不能不要面子。尤其是在我已经成为公众人物的现在,他们更害怕自己的光辉形象受损。
我爸死死地瞪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狠话。
我妈则彻底傻眼了,她没想到,那个曾经任由她打骂的儿子,如今变得如此陌生而强硬,甚至连后手都准备好了。
小默……她还想打感情牌,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回去吧。我打断了她,下了逐客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你们的生活费,我会每个月定时打到卡上,就当是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其他的,就不要再妄想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准备关门。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一直沉默的林薇,突然冲了上来,用手挡住了门缝。
哥！
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悔恨,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不住地颤抖：都是我的错,是我虚荣,是我嫉妒你。我不该抢走爸妈的爱,不该享受那些本该属于你的资源。你惩罚我吧,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求你……别不要我这个妹妹。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如果换做是以前,我或许会有一丝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林薇,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地问,如果今天,雷天没有转发我的微博,我的‘星尘’计划石沉大海,我只是一个拿着保送协议的普通学生。你,还会来跟我说这些话吗
她愣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忘了滴落。
我替她回答了：你不会。你只会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你还有710分,幸好你还能去清华,不至于被我这个‘只会搞竞赛’的书呆子比下去。你甚至会找到新的优越感,觉得我这种人,空有才华,却不懂人情世故,注定走不远。
你的道歉,不是因为你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我现在的价值,已经高到让你感到恐惧了。你怕了,怕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怕你彻底失去被关注的资格。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她最脆弱的自尊心。
她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所有的伪装和乞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和不甘。
林默,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
不是我做得绝。我看着她,也看着她身后的父母,缓缓说道,是你们,亲手把我推开的。
说完,我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我妈更加凄厉的哭喊和我爸气急败坏的咒骂。
我靠在门上,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中一片平静。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与过去,与那个家,已经彻底割裂了。
两天后,京城,奇点集团总部。
我站在那座极具未来感的玻璃幕墙大楼前,心中感慨万千。
助理小姐早已在大厅等候,她将我引至顶层的CEO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穿着休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笑着向我伸出手。
林默,你好,我是雷天。
他的眼神锐利而真诚,充满了对技术的热情和对人才的欣赏。
雷总,您好。我伸出手,与他相握。
别叫雷总,叫学长。他哈哈一笑,示意我坐下,你的计划书,我看了不下十遍。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坐吧,我们聊聊你的‘星尘’,聊聊未来。
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从操作系统的底层架构,到人工智能的应用前景,再到未来互联网的生态变革。
我们像是两个相见恨晚的知己,在思想的碰撞中,激发出无数火花。
最后,雷天看着我,眼神灼灼：林默,我决定了。奇点集团,以天使轮的形式,向你的‘星尘’项目,注资一亿。同时,集团旗下的AI实验室、云计算中心,所有资源,全部向你开放。
一亿。
这个数字,即使我早有心理准备,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条件呢我问。
条件就是,雷天笑了,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星尘’做出来。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下一个时代的浪潮,将由我们中国人,来引领。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情和自信。
我站起身,再次向他伸出手。
学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走出奇点大厦时,京城的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金色。
我知道,属于我的时代,从今天起,才算真正开始。
6
四年后。
京城,国家会议中心。
巨大的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数千名来自全球的媒体记者、开发者、行业领袖和科技爱好者汇聚于此。所有的灯光,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舞台中央那块巨大的、显示着星尘OS
1.0字样的屏幕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感。
我站在后台的监视器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这身打扮,是向乔布斯致敬,也是我这四年来的标配。
四年前,我拿着雷天学长给的一亿投资和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创立了星尘科技。四年间,我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带领着一支由顶尖天才组成的团队,没日没夜地投入到星尘系统的研发中。
我们打破了国外操作系统的技术壁垒,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更智能、更安全、更开放的生态。
今天,是它正式向全世界亮相的日子。
林总,还有三分钟。我的助理,一个同样毕业于清华计算机系的干练女孩,轻声提醒我。
我点点头,目光穿过监视器,望向台下那片攒动的人海。
四年来,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也再没有见过他们。每个月,我都会让财务按时打去一笔足够他们体面生活的费用,不多不少。他们曾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联系我,甚至去清华堵过我,但都被我拒之门外。
渐渐地,他们也就不再来了。
我听说,他们用我给的钱,在老家换了一套大房子。逢人便说他们的儿子是京城大公司的老板,是和雷天称兄道弟的人物。他们用我的成功,来装点他们空虚的门面,享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
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那点钱,就当是我为自己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买的一张离场券。
至于林薇,我偶尔会从一些大学同学的口中,听到零星的消息。
她确实进了清华,但她的710分,在那个遍地都是状元和竞赛金牌的环境里,显得平平无奇。更致命的是,她的头顶上,始终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我。
那个高考1分,却被保送的哥哥,那个大一就拿到雷天一亿投资的传奇学弟,我的故事,早已在清华校园里传为神话。而她,作为这个神话的反派配角,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曾经的骄傲,变成了耻辱的烙印。
听说她大学四年过得很压抑,成绩中等,毕业后,进了一家不好不坏的互联网公司,做着普通的程序员工作,泯然众人。
我们明明在同一座城市,甚至在同一个行业圈,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林总,倒计时十秒。
耳机里传来导演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杂的思绪抛之脑后,迈步走向舞台的入口。
灯光亮起,掌声如雷。
我走到舞台中央,面对着全世界的目光,开始讲述我和星尘的故事。
我从一行代码的诞生讲起,讲到整个系统的架构,讲到它将如何改变人们与信息交互的方式。我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只是用最平实、最真诚的语言,分享着我的热爱与梦想。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星尘系统的每一次功能演示,都引发现场一阵阵的惊呼和掌声。
当我在最后宣布,星尘OS将向所有个人用户永久免费,并开放核心底层代码时,全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掌声经久不息。
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发布会结束后,我婉拒了所有的媒体采访,和团队成员一起,在公司的顶楼天台开庆功派对。
我们喝着啤酒,吃着烧烤,聊着未来的规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疲惫交织的笑容。这群人,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林默！雷天学长也来了,他拍着我的肩膀,满眼赞许,你小子,干得漂亮！比我当年可猛多了！
我笑了笑,举起酒杯：还是得谢谢学长当年的知遇之恩。
得了吧,我那是投资,我可不傻。他哈哈大笑,今晚之后,星尘的估值,至少要翻二十倍。我赚大了！
我们正聊着,我的助理突然走了过来,表情有些为难。
林总,楼下……有几位自称是您家人的人,想要见您。
我的笑容淡了下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雷天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的家事,善解人意地说：你去处理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我点点头,走下天台,乘电梯来到公司大厦的一楼会客室。
推开门,我看到了阔别四年的他们。
我爸的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些驼了,脸上带着谄媚又局促的笑。我妈胖了一些,穿着一身与她气质不符的名牌套装,显得有些滑稽,她看到我,眼睛立刻就红了。
林薇站在他们身后,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但依旧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憔悴和落寞。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打结的乱麻。
小默……我妈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妈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你真有出息……
有事吗我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在面对陌生人。
我的冷淡让他们准备好的一肚子感情戏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爸搓着手,干笑着说：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你这公司,真气派啊！刚才在发布会上,你讲得真好,爸都为你骄傲！
看完了那可以走了。我没有给他们任何寒暄的机会。
别啊,哥！林薇急了,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我们是来给你道歉的。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过去四年,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的嫉妒和虚荣,毁掉了我们的一切。今天,看到你站在那么高的舞台上,我才真正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来就不是一个高考分数。我……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也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她的道歉,听起来比四年前真诚了许多。或许,是被社会毒打过后,才真正认清了现实。
我妈也哭着说：是啊,小默,我们都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吧,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你看你现在事业这么成功,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让妈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他们的话,没有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愈合。
我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放在桌上。
这张卡里有一千万。
三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张卡。
这把钥匙,是市中心一套大平层的。房产证上,会写上爸妈的名字。
我爸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密码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这些,是我作为儿子,给你们的最后的回报。从此以后,我的人生,我的事业,都与你们无关。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试图联系我。我们就当,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把他们最看重的东西,用最直接的方式,摆在了他们面前。
用钱,来买断我们之间那点可悲的血缘关系。这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也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我妈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爸一把拉住。他死死地攥住那张银行卡和钥匙,像是攥住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对我连连点头：好,好……小默,爸知道了,我们以后……绝不打扰你。
我最后看了一眼林薇。
她没有去看那张卡和钥匙,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连那点可恨的纠葛,都彻底消失了。
我转身,拉开了会客室的门。
哥。
她在我身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问了一句。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你还会选择那么做吗
我没有回头。
人生没有如果。
说完,我迈步走了出去,将他们,将我所有的过去,都关在了那扇门后。
当我重新回到天台时,派对已经接近尾声。我的团队成员们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脸上带着醉意,兴奋地畅想着星尘的未来。
雷天学长递给我一瓶啤酒。
我接过,和他碰了一下。
都解决了他问。
嗯,都解决了。我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胸中那最后一丝郁结之气,也随之消散。
我走到天台的边缘,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无数的光点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与夜空中真正的星辰遥相呼应。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默,祝贺你。——何光年。
是当年清华的何教授。
我笑了笑,收起手机。
过去,现在,未来。
所有的信息,都在这一刻交汇,然后奔向各自的轨道。
那个曾经被信息差困在家庭牢笼里的少年,已经死了。
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亲手创造了信息、定义了未来的林默。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