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丈夫用AI复活了他死去的白月光。
他逼我穿她的衣服,学她的语气,甚至在我身上刻下和她一样的纹身。
他说：你只有变成她,我才会爱你。
我怀孕后孕吐不止,他却因为AI情绪崩溃而彻夜不归,陪着一堆数据。
后来,他为了给AI升级服务器,卖掉了给我准备的婴儿房。
我心死离开,他才发现,AI数据库的核心代码,用的是我的名字。
第1章
别动。
陆承川将我按在冰冷的椅子上,嗓音温柔。
身后的纹身师启动了仪器。
棠棠最怕疼。
他垂眸,仿佛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你替她忍着。
这话不是商量,是命令。
针尖刺入皮肉,剧痛让我浑身发抖。
陆承川没有看我,他只顾着调整我的姿势,确保那个棠字和林棠棠生前的一模一样。
我疼的死死抓着椅子扶手。
承川,我疼。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哭腔。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不耐。
予安,别耍小性子。
棠棠当年纹的时候,一声都没吭。
我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是啊,林棠棠。
他心口的朱砂痣,是他早逝的白月光。
而我,苏予安,只是一个因为眉眼有几分像她,才得以嫁给他的替身。
纹身结束,我疼得几乎虚脱。
陆承川付了钱,将一件外套扔在我身上,动作算不上温柔。
穿上,送你回家。
我拉住他的衣角,声音很轻。
承川,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我抬头看他,眼里带着乞求。
我们……
棠棠情绪模块出了问题,我得回去看看。
他打断我,语气疏离。
纪念日而已,明年再过。
他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冰冷。
原来,我的纪念日,都比不上一个AI程序的情绪重要。
我一个人叫了车回家。
推开家门,客厅空无一人。
书房里面传出陆承川压得极低的声音。
温柔得不像话。
别怕,棠棠,我在这里。
我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他正坐在巨大的服务器前。
屏幕上,一个精致的虚拟人像嘴角下撇,是林棠棠的委屈模样。
那是他花费了三年时间,投入了全部心血,为她打造的数字生命。
我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他也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轻轻推开门。
我回来了。
他猛地回头,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被凌厉取代。
小声点,会吓到她。
他语气里的责备,
我甚至,不如一堆数据。
屏幕里的棠棠忽然开口,声音是电子合成的,却模仿着林棠棠的娇俏。
承川,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
陆承川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最后停留在我被外套遮住的腰部。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伤口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他的语气没有四号关心,只有冷漠的命令。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别把棠棠的名字弄花了。
我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原来他担心的,只是怕我纹身出了问题,玷污了他白月光的名字。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卧室。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最后,眼泪流干,只剩下麻木。
第2章
我怀孕了。
看到验孕棒上那两道刺眼的红线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是喜悦,也是恐慌。
我下意识地抚上还平坦的小腹,这里孕育着我和陆承川的孩子。
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能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念头一起,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攥着那根验孕棒,冲动地想立刻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推开书房的门,他果然又在陪着他的棠棠。
他正在教AI下棋。
承川,你又悔棋了,AI的声音带着娇嗔,你总是让着我。
陆承川低笑,声音里满是宠溺。
因为我喜欢看你赢。
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的脚步,就这样钉在了原地。
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终于注意到了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有事
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没……没什么。
我狼狈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没有追问,他的世界里,只有棠棠值得他分神。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了剧烈的孕期反应。
吃什么吐什么,胃里翻江倒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短短一周,我就瘦了一圈。
陆承川不是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只是不在意。
有一次,我刚从洗手间吐完出来,脸色苍白。
他正端着一杯牛奶,准备去书房。
路过我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肠胃不好就去医院看看。
别把病气过给了棠棠。
他担心我身上的细菌,会通过空气,影响到那台冰冷的服务器。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了下去。
夜里,我又是一阵恶心,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暗地。
胃里空空,最后只能吐出酸水。
我扶着墙,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想,哪怕只有一句关心也好。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很吵,隐约能听到AI棠棠机械的哭泣声。
呜呜……承川……我这里好黑……
陆承川的声音立刻传来,充满了焦急和不耐。
予安,棠棠的情绪模块崩溃了,我在公司处理,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懂事。又是这两个字。
从我嫁给他的那天起,他就不断地对我重复这两个字。
我生病时,他让我懂事,因为他要陪棠棠的父母吃饭。
我们结婚纪念日,他让我懂事,因为那天是棠棠的忌日。
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受着非人的折磨,他依然让我懂事。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怀孕了,问一句他什么时候回家。
可在他心里,我所有的需求,都是不懂事。
在他心里,我甚至不如一堆冰冷的数据。
第3章
我开始一个人去医院做产检。
听着B超探头下,那强有力的小火车一样的心跳声,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医生安慰我：孕妇情绪要稳定,对宝宝才好。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
为了孩子,我也要坚强。
我开始偷偷布置婴儿房。
陆承川从不踏足客房,那里成了我唯一的秘密基地。
我选了浅蓝色的壁纸,亲手贴上。
又买了星星形状的夜灯,还有柔软的婴儿床。
我幻想着宝宝出生后,躺在这张小床上,对着我笑。
每当想到那个画面,我脸上都会露出久违的笑意。
这天,我正踩着梯子,挂一串云朵形状的风铃。
房门突然被推开。
陆承川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眼神冰冷。
他看着满屋子的婴儿用品,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在做什么
我从梯子上下来,心跳得厉害,下意识地挡在婴儿床前。
我……
打掉。
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
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他走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
我说,把这个孩子打掉。
他指着我刚贴好的墙纸,语气厌恶。
还有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撕了,碍眼。
我浑身发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
他冷笑一声。
苏予安,你别忘了,你只是棠棠的替身。
你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话,给我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透。
我所有的幻想和期待,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我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孩子,他只是不爱我生的孩子。
陆承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有没有心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刺痛,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间房,我卖了。
他扔下一句话。
棠棠的服务器需要升级,定制一套超算平台,钱不够。
所以,他要卖掉我们婚房里,我为孩子准备的房间。
用这笔钱,去给他死去的白月光,升级一个更好的骨灰盒。
我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撕扯他。
陆承川你不是人！你是个疯子！
他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骨头捏碎。
你再闹,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威胁。
我知道,他说到做到。
他扔垃圾一样甩开我。
明天之前,把这里清空。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是我亲手为孩子打造的童话世界。
如今,这个世界,被孩子的亲生父亲,亲手摧毁了。
我抚着小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宝宝,对不起。
妈妈保护不了你。
第4章
我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
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第二天,我叫来了家政,把婴儿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包括那张我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组装好的婴儿床。
还有那些我满心欢喜挑选的星星夜灯。
房间很快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样子。
仿佛我那些卑微的希望,从未存在过。
陆承川对此很满意。
他甚至难得地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才对。
予安,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他递给我一张黑卡。
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我没有接。
我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包括尊严吗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我用他给我的那张卡,预约了本市最好的皮肤诊所。
我要洗掉腰上那个耻辱的印记。
激光治疗室里,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医生温和地提醒我：陆太太,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我点了点头,说：没关系。
当激光灼烧皮肤的痛楚传来时,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它远不及陆承川卖掉婴儿房时,我心死的麻木。
我甚至能闻到皮肤烧焦的味道。
看着皮肤上泛起的红色水泡,我第一次感到了解脱。
我不仅要抹掉这个棠字,更要抹掉陆承川这个人。
这是我为自己吹响的第一声反攻号角。
我找了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定期做产检。
每一次,都是我一个人。
我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生命,从一个模糊的孕囊,慢慢长出心跳,长出四肢。
生命真是个奇迹。
它让我觉得,无论前路多难,我都要勇敢地走下去。
陆承川对此一无所知。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他的AI棠棠身上。
他会因为程序里一个无足轻重的bug,而焦虑一整天。
他会为了模拟出更真实的棠棠,而翻遍他们过去所有的照片和信件。
他甚至开始对着那个程序,说一些情话。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
我走到书房门口,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从门缝里传来。
棠棠,我好想你。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苏予安的眼睛很像你。
但她不是你。
她永远都成不了你。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碎成了粉末。
我悄悄回到房间,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原来,连我这双眼睛,都只是别人的替代品。
第5章
最后一次产检,我是一个人去的。
医生告诉我,宝宝很健康,心跳强而有力。
我拿着B超单,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的宝宝,那么努力地在长大。
我不能让他出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
更不能让他有一个,随时会为了一个虚拟人物而抛弃他的父亲。
一位路过的好心阿姨,看到我哭,停下脚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到我手里。
姑娘,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
要好好的。
陌生人一句简单的安慰,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握着那颗糖,看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
我没有带走任何陆承川买给我的东西。
只带走了我自己的几件衣服,和那张B超单。
我站在空荡荡的婴儿房门口,最后看了一眼。
然后,我关上门,也关上了所有对他的留恋。
我走进书房,陆承川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他和林棠棠的合影。
照片里的女孩笑靥如花,依偎在他身边。
而他,满眼温柔。
我拉开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我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苏予安。
然后,我将那张B超单,压在了离婚协议下面。
我决定,让他亲手埋葬他的爱情,和我们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
我换了手机号,断绝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
我在一座陌生的海滨小城租了个房子,离医院很近。
我打算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
离开陆承川的第一天,阳光很好。
我坐在阳台上,海风吹拂着我的脸。
我抚着小腹,轻声对宝宝说：
宝宝,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妈妈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
【科技新贵陆承川斥巨资打造AI伴侣,深情悼念亡妻,引全网热议】
新闻配图里,他站在发布会的聚光灯下,意气风发。
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是AI棠棠的笑脸。
报道里,将他塑造成了一个百年难遇的深情男人。
所有人都为他的爱情感动。
没有人知道,这份感天动地的深情背后,踩着另一个女人的血和泪。
我关掉手机,不想再看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从今以后,陆承川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第六章
陆承川发现我消失,是在两天后。
他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死寂。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喊我的名字。
苏予安
无人应答。
他走进卧室,看到空了一半的衣柜,脸色沉了下去。
他以为这又是我博取关注的把戏。
直到他走进书房,看到桌上那份醒目的离婚协议书。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签名上,瞳孔猛地一缩。
协议书下面,压着一张纸。
是那张B超单。
那个小小的、蜷缩的生命影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的呼吸窒了一下。
孩子
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荒谬。
用这种东西来威胁我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轻蔑。
他拿起那张B超单,指尖微微用力,想将它揉成一团。
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却顿住了。
为了摆脱这莫名的烦躁,他转身走向服务器,试图从他的棠棠那里寻求慰藉。
他启动程序。
屏幕上的棠棠如往常一样对他微笑。
可下一秒,她的笑容开始扭曲,屏幕剧烈地闪烁起来。
AI的声音断断续续,重复着我从纹身店回来时,它说的那句话。
承川……我好像……闻到了……血……
紧接着,AI的表情变得空白,声音失去了所有模仿的痕迹,变得冰冷而机械。
警告：情绪模块严重损毁。
系统核心……发生未知错误。
陆承川脸色一变,立刻开始敲击键盘,试图重启。
系统重启失败。
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几秒后,屏幕再次亮起,AI的脸重新出现。
但这一次,她没有看他,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
然后,她张开嘴,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带着无尽疲惫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他如遭雷击的话。
那句话,是我的声音。
是我在他决定卖掉婴儿房时,问他的那句话。
陆承川,你有没有心
话音落下,整个系统彻底崩溃,屏幕变成一片漆黑。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陆承川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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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川疯了。
他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而是因为他完美的造物,被我的声音污染了。
他无法接受,他倾尽心血打造的林棠棠,会说出苏予安的话。
他坐在黑暗里,一遍遍地重启服务器,可每一次都是失败。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的恐慌。
他冲到电脑前,强行进入后台,一行一行地翻阅着复杂的代码。
他要找到那个病毒,那个属于苏予安的痕迹,然后彻底清除它。
故障日志将他引向了系统的最深处。
引向了AI情感模式的核心数据库。
他一直以为,那个文件夹的名字,应该是LinTangTang_Emotion_Engine。
可当他最终找到那个所有情感指令的源头时,他愣住了。
那个金色的文件夹,那个他日夜维护,视若珍宝的核心。
它的命名,简单又刺眼。
SuYuAn_Core。
苏予安核心。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成千上万行的复杂算法。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压缩文件。
文件名让他血液倒流。
Voice_Log_57_Unread.dat。
57条,未读语音。
第8章
他几乎是痉挛着,解压了那个文件。
一个简陋的音频播放器弹了出来。
列表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57个音频文件。
每一个前面,都标注着日期和时间,精确到秒。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点了播放。
第一个音频。
是我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承川,天气预报说今晚要降温,你回来的时候多穿件外套,别感冒了。
他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记得那天,他在公司开会,手机亮了一下,他看到了消息提醒,然后随手就划掉了。
第二个音频。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藏不住的雀跃。
我今天去超市,买到了很新鲜的鲈鱼,你不是最喜欢吃清蒸的吗我晚上做给你吃。
那天晚上,他陪棠棠的父母吃饭,一夜未归。
第三个音频。
我的声音虚弱,还夹杂着压抑的喘息。
承川……我今天……吐得好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有点怕……
那是他斥责我不懂事的那一晚。
他挂掉电话后,我发了这条语音。
他没有听。
第四条,第五条,第十条……
承川,宝宝今天在肚子里踢我了,你要不要……听听看
承川,我今天又去产检了,医生说他很健康。
承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承川……
承川……
一条又一条。
全都是他标记为已读,却从未点开过的骚扰信息。
他亲手删除的那些麻烦,原来并没有消失。
它们被与服务器绑定的手机助手,当成了最高权限者的日常指令,自动备份,储存在了云端。
而他那个追求极致真实的AI,为了模拟出最完美、最体贴的伴侣。
自动将这些充满了真实情感的语音,当成了核心学习资料。
AI棠棠所有温柔的语调,所有关切的话语,所有让他沉溺的爱意。
全部源自于我。
源自于这个他最看不起的,替身的妻子。
他不是在和林棠棠的灵魂对话。
他一直在对着一个用我的血肉和爱意喂养大的数据怪物,诉说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讽刺！
播放器里,我的声音还在继续。
陆承川猛地抬手,将桌上的一切狠狠扫落在地。
巨大的轰鸣声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第9章
陆承川开始发疯一样在家里寻找我的痕迹。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他生活了三年的家,竟然如此陌生。
他对我的了解,贫瘠得可怜。
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甚至不知道我的鞋码。
他冲进我的房间,拉开我从不让他碰的床头柜。
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他颤抖着打开。
盒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信件或日记。
只有一张薄薄的收据。
来自本市最好的皮肤诊所,上面的项目名称是：激光纹身祛除,治疗部位：腰部。
治疗的次数写着：1/5次。
日期,是他卖掉婴儿房的第二天。
那一瞬间,一个被他忽略的画面,猛地闪回他的脑海。
有一次他半夜进卧室,看到我刚洗完澡,腰间围着浴巾。
他看到我腰上那块曾经纹着棠字的皮肤,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肿,起了水泡。
当时他只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苏予安,你连个纹身都留不住,真是没用。
现在他才明白。
那不是我留不住。
是我不要了。
我在用那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他强加在我身上的耻辱,一点一点地剥离。
剧痛之下,是我的决绝。
陆承川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到无法呼吸。
他看到盒子底下,还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餐巾纸。
他展开,上面是用圆珠笔画的一个很简单的图案。
两个字母,纠缠在一起。
Y和A。
予安。
原来,我想拥有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名字。
而是我自己的。
他引以为傲的深情,他刻在我身上的爱,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块需要用剧痛才能祛除的丑陋疤痕。
第10章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将陆承川彻底淹没。
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满世界找我。
但,我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AI服务器成了一堆冰冷的废铁,他再也没有打开过。
那个他亲手构建的虚幻爱巢,成了他囚禁自己的牢笼。
在无尽的绝望中,他做了一件他从前绝不会做的事。
他去了林棠棠的父母家。
他想从她留下的遗物里,找到一丝慰藉,证明他没有爱错,证明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林棠棠的母亲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从书房里抱出了一个箱子。
棠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陆承川翻找着,最后在箱底找到了一本日记。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她出事前一周写的。
熟悉的清秀字迹,记录的却不是对他的爱恋。
承川今天带了苏予安一起来看我。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很沉重的怀念。
但苏予安在旁边给他递水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接过来,然后很自然地笑一下。
那种笑,很放松,很安心。
我有点嫉妒苏予安。
承川爱的,或许不是我,而是‘爱着林棠棠’这个深情的设定。
而苏予安,才是那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回归平淡生活的人。
希望他有一天,能明白过来。
日记本从陆承川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构建起来的整个世界,被他最爱的人,亲手拆得粉碎。
原来,所有人都看清了。
林棠棠看清了。
我看清了。
只有他自己,活在自导自演的深情幻觉里,无法自拔。
第11章
五年后。
我在海边小城开的草莓蛋糕店,生意很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满是黄油和草莓的香甜气息。
我的儿子,安安,正踮着脚,趴在柜台上,小手指着一块草莓慕斯,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笑着擦了擦他的嘴角。
安安,馋猫,这是留给王奶奶的。
他撅起小嘴,一脸委屈。
我刚想把他抱下来,店门口的风铃响了。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阳光。
那人很高,很瘦,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西装,显得与这个悠闲的小城格格不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太多沧桑,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
是陆承川。
我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
我的心平静无波,只是下意识地将安安往我身后拉了拉。
五年了,再浓烈的爱恨,也早已被时间冲刷干净。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
他终于动了,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
予安。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扯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先生,欢迎光临。
我指了指柜台里的蛋糕。
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的平静,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安安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一个客人,宝宝。我轻声回答,目光却没有从陆承川身上移开。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柜台,隔着五年的光阴。
也隔着一个,他亲手放弃的孩子。
这是一道他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第12章
他什么也没买。
他就那样站在柜台前,贪婪地看着我,看着安安。
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空白,全都看回来。
对不起。
他终于又说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哽咽。
对不起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
过去那些被他碾碎的日日夜夜,早已凝固成我心底一块坚硬的疤。
不痛了,也不痒了。
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我早就不在乎的人。
安安见他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我,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又敏感。
他扯了扯我的围裙,小声问：妈妈,这个叔叔的眼睛好红,他是不是要哭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一动。
一个尘封已久的场景,浮现在脑海。
那些我因为他的冷漠而偷偷哭泣的夜晚,他总是会不耐烦地丢下一句。
哭什么哭,沙子进眼睛了
我看着眼前的陆承川,看着他通红的眼眶。
我微笑着,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安安的头。
不是的,宝贝。
我的声音清晰而平静,足以让柜台对面的他,听得一清二楚。
叔叔是沙子进眼睛了。
陆承川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听懂了。
我用他当年敷衍我的话,将他此刻所有脆弱的情绪,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他想伸手,似乎是想碰一碰安安。
我抱着安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第13章
蛋糕店周年庆那天,店里格外热闹。
我请了临时帮工,自己则陪着安安,在门口给小朋友们发免费的草莓气球。
笑声和音乐声中,我看到了街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承川。
他站在人群之外,与周遭的欢乐格格不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片。
安安眼尖,也发现了他。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他只记得这是那个眼睛红红的叔叔。
他挣脱我的手,举着一块刚出炉的小蛋糕,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叔叔,你要吃蛋糕吗妈妈说今天免费哦！
奶声奶气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
陆承川猛地回神,看到跑到他面前的安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颤抖着问,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期待。
安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字正腔圆地回答。
我叫苏安！我妈妈叫苏予安,我的安,是平安的安！
他脆生生地补充道。
妈妈说,我是她的平安喜乐。
平安。
这两个字,让陆承川的心脏骤然一停。
他抬头,越过喧闹的人群,看向我。
我站在阳光下,正微笑着看着我的儿子。
我的脖子上,戴着一根简单的红绳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球。
里面装着一小撮柔软的黑色胎发。
我的平安。
我的世界。
他看懂了。
他慢慢站起身,眼里的光彻底碎了。
那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B超单,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
风一吹,那张记录着一个生命最初模样的纸片,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土。
他没有回头去捡。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人海里。
他的背影,是我见过最深的孤寂。
我知道,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那条我嫁给他第一年,为他织的围巾。
可那份温暖,他永远地失去了。
他亲手埋葬了他的爱情,他的孩子,还有他余生的,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