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族最怂的通灵师,却次次帮弟弟驱鬼建功。
中元夜,我被他锁进祭柜:姐,废物就该待废物该待的地方!
可他不知道,没有我,他早该被百鬼撕碎千次万次。
就在我担忧他的安慰时,见爷爷的低语:仪式已成,杀了你姐,你就是下一任家主……
柜门开,我眼中最后一丝温情的湮灭。
原来,最大的恶鬼,就在身边。
1.
中元节,鬼门开,家里忙得脚不沾地,可我却像个透明的。
我妈端着那盘供果,胳膊肘差点怼我脸上:边儿去!别挡道,毛手毛脚再惊扰了先人!
她扭脸就对我弟笑成一朵花:小宝,快,站到阵眼位去,天地灵气最足,最能滋养你!
我弟弟苏铭被叔伯长辈们围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
瞧瞧渊儿,这通灵天赋!天生吃这碗饭的!
器宇轩昂!老祖宗看了肯定欢喜!
不像某些人,哼,见个影子都能吓瘫,白瞎了血脉。
我低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他们骂得对,我确实胆小,因为我眼里看到的,跟他们不一样。
那供桌上缭绕的青烟里,分明蜷着个瘦小的影子,而院角那棵老槐树下,一团模糊的黑气正慢慢凝聚成形。
突然法坛里一支粗长的香毫无预兆地从中断裂,带着火星的香头直直朝三叔公的绸缎裤子掉去。
我眼皮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右手缩在袖子里飞快掐了个诀,指尖微不可察地朝那方向一弹。
那截断香诡异地凌空一扭,擦着三叔公的裤腿,啪地落进旁边的水盆里,嗤一声灭了。
哎哟!吓我一跳!三叔公拍拍胸口,嘟囔着,这香质量真次。
众人附和,但我后背猛地一僵。
院墙最黑的角落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瞧!渊儿镇脏东西!苏家真是出了个大神!不知谁喊了一句。
弟弟一愣,随即扬起下巴,得意地接受了这荒谬的恭维。
我爸满脸放光,我妈更是激动地拍他胳膊:哎哟!我就说我儿子了不起!咱家以后就靠你了!
那当然!苏明渊胸膛挺得更高。
我妈笑完,扭头瞥见角落里的我,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几步走过来,把我拽到一边:今晚是大场面,关系到你弟的前程,更是咱苏家的脸面!你给我安分点,缩边儿上就行!别像上次那样……
她顿了一下,想不起我上次有什么错,但语气更凶。
总之,别给你弟添乱!别冲撞了他的运道!要是因为你胆小结巴出了岔子,我饶不了你!
我没说话,猛地把注意力转回我弟身上。
缠着他的东西,不止一个。
我下意识集中精神,想去看清楚。
滚开!晦气东西!
我弟突然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夸张地拍打自己的肩膀,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沾上了他。
看什么看!离我远点!每次你一靠近就浑身不舒服!肯定是你把阴气带过来的!
他嗓门大,引得几个长辈看过来,眼神里全是赞同和对我的不满。
我立刻低下头,把那点感知强行掐断。
哟,这不是阿怯妹妹么是我那个远房表哥,他凑近几步,上下打量我,目光停在我脸上。
躲这儿干嘛仔细瞧瞧,长得还真不赖,就是这胆子……
他嗤笑一声,伸手似乎想拍我的脸:可惜了,要是胆子大点,带出去多有面儿……
我猛地侧身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点难看,但马上又堆起笑,转身就对我弟点头哈腰:渊哥!一会儿法事全靠你罩了啊!给兄弟们开开眼!
我弟享受地哼了一声,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
2.
三叔公抱着个木箱子过来,开始分发东西。说是祖传的护身法器,能挡煞辟邪。
渊儿,来!他掏出个巴掌大的铜镜,这可是好东西,曾祖爷温养过的,你拿好!
我弟一把抓过去,爱不释手地显摆。
轮到我了。三叔公在箱底摸索半天,拽出个东西,嫌弃地扔过来。
喏,你的。
那是一张叠着的符纸,黄不拉几,边角都磨毛了,上面的朱砂符文淡得快要看不清。
旁边有人发出嗤嗤的低笑。
我没说话,接过来,攥在手心,指尖悄悄抵住符纸背面,艰难地导入能量。
天彻底黑透了。院子里挂着的白灯笼全都亮了起来,火光跳跃,照得人影幢幢,像多了好些人在走动。
阴风一阵接着一阵,空气里那股纸钱和香烛的味道浓得发腻,还混进了一种说不清的、冰冷的腥气。
来了,它们越来越多了。
我能感觉到,院墙外,阴影里,甚至我们这群人中间,那些东西越来越密集。
但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另一股气息抓住了。
就是下午缠着我弟的那股气息!它好像在拼命阻止什么,焦急万分。
而我弟,似乎也开始不舒服了。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甚至拿着铜镜的手有点抖。
明哥,咋了
没、没事!他立刻挺直腰板,阳气太足,有点冲!
三叔公高喊:吉时到!至亲血脉护持,请先祖庇佑!
我弟被推到法坛最中央,站定了主位。
我爸和几个叔伯围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
起阵!三叔公大吼。
香烛火焰猛地蹿高,变成诡异的青绿色!
这根本不是请祖宗的祥和之气!整个院子猛地卷起一阵阴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白灯笼疯狂摇晃,纸钱灰烬漫天乱飞!
不对!这气息不对!有个叔叔惊叫起来。
我弟低头看向他手中的铜镜,它在自己嗡嗡作响,像活了一样!
怎么回事!
轰!一股暴戾的能量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法坛上的供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好几个长辈被无形的力量推得踉跄后退!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动了。我猛地往前踏出半步,缩在袖子里的手飞快掐诀:稳住!都别乱!
我弟闻声正好踉跄回头,慌乱惊恐的视线猛地撞上我。
他看见了我还没完全压下灵力的眼睛,以及我袖口下结印的手指。
他脸上的恐慌瞬间凝固,变成一种震惊和茫然,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这个人。
你……混乱中,他很快变脸,猛地朝我扑过来。
姐!危险!快躲起来!他声音喊得特大,盖过了周围的尖叫。
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连拖带拽,粗暴地扯到墙边那个又厚又重的老式祭柜前。
进去!快!他猛地拉开柜门,用了死力气,把我狠狠往里一搡!
你干什么!我话没说完,后背重重撞上柜子内壁。
贱人!你给我老实待着!他咬牙切齿,这里还轮不到你出头!
柜门被他用尽全力摔上落锁。
我姐吓晕了!我保护她!我来处理!他故意拔高掩饰慌乱的喊叫,你们快去!快去布阵!
3.
木头腐朽和灰尘的味道呛得我直咳嗽,我疯了似的用拳头砸门!砰砰砰!
开门!苏明渊!开门!
我死死把眼睛压在缝隙上,苏明渊手中的铜镜彻底碎了,他惨叫着,脸上全是血道子。丝毫没了刚才的威风。
快!帮渊儿!三叔公吼着。
我爸想冲过去,被一股阴风直接掀了个跟头。
不对劲!这……这根本不是请神!我妈声音发抖,是招邪了!那铜镜有问题!
混乱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嗓子:阿怯呢她平时不是偶尔能瞎猫碰上死耗子镇住一下吗快找她试试啊!
对啊!那丫头虽然怂,有时候歪打正着……
我妈带着哭音的驳斥:找她有什么用!她比鬼还怕!别添乱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就在这极致的愤怒和黑暗里,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外面那些混乱的噪音好像隔了一层膜,另一种更直接的东西,钻进了我脑子里。
是那个东西!缠着苏明渊的那个!
它的意念断断续续,却清晰得可怕:……他要杀你……血……继承……
……逃……快逃啊!
我猛地僵住,它是在阻止苏明渊靠近我,它是在……救我
几乎同时,我爷爷低吼声传来:……阵法能量快够了!就差最后一步!渊儿!杀了苏旺娣!吸了她的灵血!你就能彻底继承苏家之力!快啊!
……妈的!早知道这丫头天赋比谁都强……但女的终究是女的!不能继承苏家!就该为你铺路!
中元节,鬼门开,阴气最盛,最适合这种邪术!
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在我脑子里炸开,他们早就知道,我才是天赋最强的那个。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选择献祭我,把我那个草包弟弟捧上天。
我猛地咬破舌尖,以血为墨,以柜门为符纸!
破!
我把所有恨意全灌进这一个字里!
厚重的实木柜门从内部炸开,木屑烟尘弥漫中,我一步跨出。
所有混乱、尖叫、打斗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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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退避,我爸妈、三叔公、所有族人,全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刚才,我甩了甩手,是谁说要拿我的命,来拿啊。
4.
没有人回答,安静的院子里只有苏明渊痛苦的呻吟。
他瘫在那,身上黑气缭绕,好几个模糊的影子趴在他身上啃噬。
而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幻化成了一团黑雾,它死死捆着苏明渊,尤其勒紧他的脖子和意图抬起的右手,不让他有机会接近我。
……阿怯我妈声音发颤,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你……你搞什么鬼
我爸脸色铁青,想上前又不敢:还不快去看看你弟弟!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我根本没理他们,目光冷冷扫过院子四周,那些原本躁动的低等灵体接触到我的视线,像被烫到一样,尖叫着缩回阴影里,瞬间安分了不少。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想开口责骂我的人都闭上了嘴。
我径直走向苏明渊,在他身边蹲下。无视他惊恐涣散的眼神,直接伸手,按在那团黑雾上。这一次,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不再是模糊的碎片。
承诺……
……血祭……亲姐换继承……
阻止…必须阻止……和我一样……
……当年……被献祭……姐姐……逃……
我突然明白,这是苏家一个古老的契约,另一个女孩,几十年前,同样在中元夜被按上祭坛。
这团黑雾根本不是恶灵,它是家族肮脏的秘密和过去的牺牲品,它缠着苏明渊,不是为了害他,是为了阻止他变成新的凶手,阻止悲剧重演!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钉住躲在人后、脸色煞白的爷爷。
听见了吗爷爷……
他说,你六十年前,杀了亲姐姐。
我手指着那团束缚着苏明渊的黑雾,眼睛死死盯着爷爷:六十年前,中元节,你为了继承家业,把你亲姐姐,推进了同样的阵法里!活祭!
这团黑雾缠着苏明渊,不是害他,是怕他变成和你一样的畜生!
院里的亲戚炸了锅,大家虽然知道继承需要法阵,却从不知要牺牲亲人。
什么!
胡说八道!
老祖宗……这不可能!
我妈脸唰的白了,嘴唇哆嗦:阿怯!你疯魔了!胡说什么!
我爸更是猛地上前一步想捂我的嘴,被我一巴掌打开。
是不是胡说,我指着爷爷,你们问他。
爷爷踉跄一下,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瘫在地上的苏明渊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那点恐惧早没了,全是疯狂的不甘和怨恨。
他用那只没被完全捆住的左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我的方向虚抓!还想完成那该死的仪式!
冥顽不灵!
那黑雾突然将苏明渊吞没,他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极大,彻底没了声息。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无数道惊恐望向我的视线。
我站在原地,看着苏明渊迅速冰冷下去的尸体,心里空了一块,却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5.
渊儿!我的儿啊!我妈哭嚎着要扑向我弟,却被我爸死死拉住。
几个平时就站营的叔伯,眼神贪婪又炽热地钉在我身上。
三叔公强装镇定,试图拿出长辈威严:阿怯!你……你冷静!这事必有误会!先……
误会我打断他,是不是误会,你们心里清楚。
另一个胖叔伯立刻换上一副嘴脸,挤出笑:侄女,以前是我们看走眼了!你的天赋……才是苏家真正的希望!以后家族就靠你了!咱们是一家人……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话音未落,我猛地抬手,甚至没念咒,院角那几个弱灵被我揉成一团浑浊的能量球,在我掌心上方疯狂旋转。
我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爷爷,扫过那些心虚的长辈。
一家人我捏着那团躁动的能量球,一步步向前,一家人会想着把女儿孙女当猪宰了给儿子铺路
我停在爷爷面前,能量球几乎怼到他脸上。
它好像还有话想说,我盯着爷爷,关于你,关于你们……干过的所有脏事。
要听听吗
妖女!你害死渊儿!我跟你拼了!一直巴结我弟的远房表哥突然抄起旁边一把桃木剑就朝我后心捅来!
那剑身上青雾缭绕,明显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几乎同时,另一个方向,一个忠于我爷爷的老叔公猛地甩出一把浸过黑狗血的铜钱,冲我大骂:孽障!苏家容不得你害人!
我刚爆发完,身体反应慢了一拍,桃木剑狠狠划破了我左臂,一股阴冷的邪气瞬间钻了进去,整条胳膊变得又麻又痛!
找死!
我猛地旋身,右手五指张开,看也不看就朝那表哥凌空一抓,他手里的桃木剑咔嚓一声当场炸成了碎片。而他连惨叫都没发出,直接磕到供桌上,昏死了过去。
老叔公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躲。
我喘着粗气站稳:还有谁想试试
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突然,我妈哭喊着指控我:苏旺娣!你……你一直装得那么怕鬼!你明明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早不显露出来
你要是早点出手,渊儿……渊儿说不定就不会……我们苏家早就兴旺了!你就是故意的!你藏着掖着,是不是就等着看渊儿出事!好让你出风头!
我看着她,看着那些同样想法的人,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装我为什么要装
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地上苏明渊冰冷的尸体,又指向脸色惨白如鬼的爷爷和爸妈。
我早早显露出来
显露出来,好让你们像现在这样,骂我是妖女还是好让你们更早地把我当成给他铺路的祭品,像六十年前那个姑奶奶一样,被你们悄无声息地弄死
我藏着掖着,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到今天!才能不用天天防着被自己的至亲背后捅刀子!
苏家兴旺我嗤笑一声,用女儿的血肉尸骨堆出来的兴旺,你们也敢要
你们不怕那些被你们献祭的冤魂,半夜爬回来找你们索命吗!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装怂吗
我叹了口气:因为我从小就知道,女的,在苏家屁都不是。
天赋再高也是个错误。
一众叔伯开始眼神闪烁。
可渊儿……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擦了擦将要掉出的眼泪,他会偷偷把点心分我一半,我怕黑的时候他会陪我。
我那时候就想,没关系,我不能继承家业没关系,我护着他就好。
他当苏家的太阳,我当影子,挺好的。
可你们呢我目光扫过爸妈,扫过那些长辈,你们是怎么教他的权利,力量,继承人……把他捧得越来越高,把他心里那点好全都挤没了!他开始嫌我碍眼,嫌我丢人!
可就算这样……就算他刚才想让我死……我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锁我的那个柜子,我他妈第一时间还是想救他!
之前他闯祸十次!一百次!我缩在角落里吓得要死,还得拼命想办法给他擦屁股!因为他是我弟!
我护了他这么多年,我声音猛地拔高,就换来他把我锁进柜子里,等着放干我的血给他铺路
6.
那团吞没了苏明渊、原本缓缓沉入地下的浓郁黑气,突然又剧烈地翻涌起来!
它没有扩散,反而猛地收缩,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女性身影,悬停在我那早已吓瘫、面无人色的爷爷面前。
爷爷浑身发抖,像是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一股意念同时灌入了我和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不再是碎片,而是清晰无比的控诉。
六十年前的夜晚,也是这么闷热,烛火摇曳。
年轻的姑奶奶,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正把一块偷偷藏下的米糕,塞进当时还是少年的爷爷手里。
阿弟,快吃,你正在长身体。她的声音温柔,带着笑。
少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姐,你真好!等我以后出息了,让你过好日子!
姑奶奶只是笑,摸摸他的头。
接着是中元节那日,已成青年的爷爷,面容扭曲,带着疯狂的渴望,死死抓着不断挣扎哭喊的姑奶奶手腕,往阵眼拖拽。
姐!为了苏家!为了我!这是你的荣耀!他嘶吼着,眼睛赤红,你牺牲一下,我就能得到力量!光耀门楣!苏家全靠我了!
姑奶奶的眼泪混着绝望:阿弟!我是你姐姐啊!我平时那么疼你……
疼我那就再疼我最后一次!他手下毫不留情,苏家女人的命,本来就是垫脚石!你的血不会白流!
六十年了,弟弟,你杀我时……说的……光耀门楣……
用我的血成全你的荣华……
丫头……姑奶奶最后转向我,带着一丝急促的警告,走……快走……离开这……他们……不会放过你……
姑奶奶破碎的身影穿透了爷爷的身体,旋即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爷爷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人事不省。
最后的真相,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黑雾,真的是他亲手杀死的亲姐姐。
院子里,不知是谁先崩溃哭出了声。
我看着那黑气最终消散的地方,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她困了六十年,最后还记着提醒我一句。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散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像这阵青烟一样,好像从没存在过。
我踉跄一步,走到院子中央,无视周围所有惊愕恐惧的目光,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点在自己眉心。
以残存魂力为引,以血脉为凭!
苏氏女,兰卿!
我喊出了她的名字:冤屈已雪,仇怨已偿!
尘归尘,土归土!
此间再无挂碍,送灵,归位!
白光一闪即逝。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全靠一口气硬撑着。
院子里好像没什么变化。
但那股存了六十年的冰冷怨气,散了。
空气里,只剩下中元夜原本的阴冷,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喘着粗气,抬起头,环视一圈那些呆若木鸡的所谓家人。
看清楚了
这才叫送祖宗。
7.
我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凌空一抓,祖传的铜镜嗖地飞入我手中。
镜面映出我冰冷的脸,和身后影影绰绰的百鬼虚影。
我的力量在中元节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院墙外,树影下,无数双眼睛亮起又熄灭,窃窃私语声密密麻麻。
它们看着这场人伦惨剧,看着我这个刚刚手刃血亲、超渡亡魂的……怪物。
我握着那冰冷的铜镜,这一刻,百鬼夜行,皆为我背景。
我妈抱着昏死的爷爷哭得发抖,而我爸眼神躲闪,那些叔伯姨婶,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眼神闪烁。
我慢慢抬起还在淌血的手臂,随便扯了块破布勒紧伤口。
从今天起,我苏旺娣,跟你们,跟这个烂透了的苏家,再无瓜葛。
谁再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目光扫过那几个眼神闪烁的,最后落在我爸我妈身上,苏明渊和爷爷,就是下场。
天边泛起一丝惨白的亮光,阴气开始回落,鬼门,要关了。
我走到院门大开的位置,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像拂去灰尘,又像轻轻推送,无声无息间,院墙外、树影下、所有角落里那些密密麻麻窥视的东西,像是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开始动了。
不再是混乱的骚动,而是变得有序。一道道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沉默着排成队伍,如同退潮般,向着更深沉的阴影里流去,缓缓消失。
没有嘶吼,没有挣扎,温顺得不可思议。
仿佛我不是在送走百鬼,而是一群兔子。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苏家人聚到了一起。
我放下手,看着最后一道影子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夜晚的疯狂和恐怖,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更加荒谬和刺眼。
地上的供果烂成了一摊泥,香烛断折,纸钱灰烬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碎裂的桃木剑,散落的铜钱,还有……那摊已经发黑凝固的血,以及不远处,苏明渊那具盖不住、冰冷僵硬的尸体。
这一地狼藉,比百鬼夜行过后更加难堪。
8.
太阳彻底升起,院子里死寂一片,苏明渊的尸体就横在那儿,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多看。
我妈突然像是回了魂,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不是扑向苏明渊,而是死死抓住了我的裤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阿怯!阿怯!妈错了!妈不知道……你不能走!苏家……苏家以后就靠你了啊!你是苏家的女儿啊!
我爸也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哆嗦:家里……不能没有主心骨……
主心骨我嗤笑一声,甩开她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她直接瘫坐在地。
用女儿的血肉当主心骨你们苏家,可真结实。
我走到苏明渊的尸体旁蹲下,他眼睛还瞪着,满是死不瞑目的不甘。
我伸出手,在他眼皮上一抹,强行让他合上眼。
然后我站起身,看向那几个还算能站着的叔伯:尸体,处理掉。这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
阿怯!我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是你们先逼我死的。我看着她,指着满地狼藉,忘了就在刚才,这个院子里。
一个从头到尾都看不起女儿,把女儿当祭品、当工具的家族,凭什么振兴
我刚迈出两步,身后噗通几声。
我妈直接跪下了,抱着我的腿嚎:阿怯!妈给你跪下了!是妈瞎了眼!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苏家就真完了!
百年的家业……不能散啊……以前是我们老糊涂,你……
连那个一直端着架子的三叔公,都佝偻着腰,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凑过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苏家……苏家百年的根基,通灵界第一家的名头,不能倒啊!你忍心看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吗
我停下脚,慢慢转过身,看着他们这副嘴脸,突然笑了。
不计较我挑眉,行啊。
他们脸上刚露出一丝希望。
我接着道:那把我也活祭了吧。
就像对姑奶奶,像昨晚对我那样,用我的血,浇灌你们那百年根基,说不定……更能光宗耀祖呢
三叔公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苏家第一家我嗤笑,目光扫过这一地狼藉和那具尸体,你们也好意思提
别恶心人了。
11.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租来的山间小屋,和那个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苏家大宅比起来,小得可怜。我反手锁上门,扯开左臂染血的布条,换了药。
几天后,我的房门被敲响,我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看起来……像个纸人。
苏旺娣小姐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纸质冰凉,鄙姓张,听闻苏家前几日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协会特派我来慰问,顺便……了解一下情况,登记在册。
协会我可从来没听过……
我没接名片,靠着门框,挡住他往里看的视线:慰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笑容不变,自顾自收起名片,目光扫过我还缠着纱布的左臂:苏小姐快人快语。
那晚苏家能量波动异常剧烈,协会很是关注。
苏小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天赋,实在令人惊叹。若有无处施展的困扰,协会最是爱才,资源、人脉、甚至……庇护,都可以提供。
没兴趣。我声音没半点起伏,我没什么天赋,跟苏家也没关系了,你们找错人了。
他脸上的笑淡了点,语气也慢了下来:苏小姐,特殊能力者……往往需要正确的引导和……约束。
散落在外,尤其是情绪不稳、能力卓绝的……人,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对你自己,对旁人,都不好。
他往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那点虚伪的客气彻底没了:合作,大家都方便。不合作……
他顿了顿:协会的规矩,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我盯着那张虚伪的脸,心里那股邪火蹭就上来了。我甚至没结印,只是心念一动,调动起山里本就浓郁的、尚未完全散尽的中元残气。
霎时间,温度骤降,阴风呼啸。
我身后屋檐下的阴影里,几个模糊扭曲的影子挣扎着爬了出来。
白日召阴灵他连退好几步,手指哆嗦地指着我:你…你竟敢…白日驭鬼
滚。
那些影子猛地朝他扑了一下,虽未触及,却也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顾不得风度,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下山路。
我砰地关上门,冷汗瞬间湿透全身滑坐在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栽倒在地。
14.
昏迷中,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片冰冷的混沌。
这一次,没有恐惧,没有背叛的噩梦。
反而像泡在温凉的水里,填补着我空虚的力。
这感觉……有点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吸进一口气,睁开了眼。
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我身上居然一点都不疼了。
我猛地坐起身,扯开肩膀上胡乱包扎的纱布,伤口不见了,连道疤都没留下,好像昨天的惨烈搏杀只是场梦。
这绝不是自行恢复能达到的效果,我愣在原地,脑子里闪过那道最终消散的黑色女性身影。
是姑奶奶苏兰卿。
它散灵之前,把最后的本源力量留给了我。
我的伤好利索了,力气甚至比以前更足。我正琢磨是下山买点吃的还是继续窝着,那破木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声音很轻,甚至有点装模作样的礼貌。
我拉开门,是个生面孔的男人,看着挺年轻,穿得人模狗样,斜靠着门框,一双桃花眼把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目光黏糊糊的。
苏小姐他开口,冒昧打扰。我们家老板,对您……非常感兴趣。
他重点咬了感兴趣三个字,眼神往我领口里飘。
哪家的老板感兴趣什么我没让开,冷眼看着他表演。
他笑了一下,凑近半步,身上那股香水味混着烟味熏得人恶心:老板说,苏小姐这样的能人,窝在这破地方太委屈了。跟着他,钱、权、男人……您想要的,都能有。
他意有所指地舔了下嘴唇,声音更低,几乎像气音:我们老板……很会疼人的。尤其像您这样,又辣……又有本事的。
我看着他那张自以为魅力十足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说完了我问。
他挑眉,以为有戏:苏小姐是聪明人……
我猛地抬脚,狠狠踹在他小腿骨上!
嗷!他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单腿跳着后退,脸疼得扭曲。
滚回去告诉你老板再派你这种货色来恶心我,下次断的就不是腿了。
他抱着腿,又惊又怒地瞪我,最终没敢放狠话,一瘸一拐地狼狈溜了。
16.
不久后苏家倒了血霉。
之前结仇的、眼红的、甚至协会本身为了撇清关系或泄愤,各种明枪暗箭往那破宅子里招呼。没了顶梁柱,剩下的都是怂包软蛋,没几天就树倒猢狲散,彻底垮了。
我没去看一眼。
我接了几个外面找上门来的活,赚得不少,钱来得快,也干净。
我买下了城里最顶级的豪宅,地段风水绝佳。
我去掉了碍眼的苏姓,改掉了名字,另立了门户。
他们不是觉得女儿没用,不能继承家业吗我偏要搞个更大的出来。
清晨,我走出别墅,阳光有点刺眼。
路过巷口,一股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让我脚步一顿。
是个刚成型的小精怪,像团模糊的雾气,缩在垃圾桶后面,瑟瑟发抖,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散掉。
姐姐你……你就是那个最厉害的通灵师吗
我愣了片刻,他见我不答,更紧张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朝我伸出那双半透明的手: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都怕我,或者想抓我……你好像不怕,还很厉害……
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几乎在嘟囔:你……你可以收养我吗我吃得很少的……还会……还会帮你看着院子!
我看着他那双过分干净的眼睛,扯了下嘴角。
跟着我我声音有点哑,我仇家可比鬼都多。
小精怪却用力摇头,眼神更亮了:我不怕!你厉害!你打跑坏人的样子……真好看!
我看着他半晌,然后,极其缓慢地碰了碰他半透明的手指。
行啊。我说,跟着我,可得守我的规矩。
那小精怪拼命点头,自身的雾气都要晃散了。
阳光依旧刺眼,但我好像,没那么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