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丈夫以贤妻扶我青云志为由。
洗脑我当牛做马支持他和邻居家的孤女考大学。
为此,我一边照顾公婆,一边抚养幼子。
放弃了知青返城的机会。
原本以为丈夫大学毕业就能苦尽甘来,没想到只等来一纸离婚协议。
就连儿子也站在丈夫一头。
在结婚典礼上殷勤地给林晓芳倒茶,喊她妈。
我气不过,冲进去掀翻酒席,却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焦急地挡在林晓芳前面,唯恐她受到伤害的画面。
若有来生,我要成全这一家人永世不得分离。
1
妈,你快醒醒啊！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稚嫩的脸。
这是儿子陈小宝小时候的模样。
妈,你咋在灶台边偷懒瞌睡呢
他面色不耐地摇了摇我的胳膊。
爸让我喊你赶快做饭,他和林姨要去县城报名高考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粗糙却年轻。
顾不上答话,跑去翻找桌上的日历。
页面停留在1977年10月。
啪！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疼得直抽气。
这才确定眼前不是临死前的幻境。
我居然重生到了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
妈,你疯啦
陈小宝吓得后退两步。
我一把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到他汗津津的脖子上。
上辈子,我又当爹又当妈,独自抚养陈小宝长大。
他却为了更体面的生活,毫无芥蒂地认贼作母。
想到这些,我更加庆幸自己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死娘们儿,赶紧滚出来做饭！
陈志强的吼声从院里传来。
我擦干眼泪,抄起菜刀就往外冲。
陈小宝惊叫出声。
妈,你要干啥！
院里的陈志强穿着崭新的棉夹克,正低头给林晓芳系围巾。
阳光照在这对狗男女身上,和我记忆里一样恶心和碍眼。
你又搭错哪根筋,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
陈志强皱眉看我。
我硬生生刹住脚步。
砍死他们是件容易事,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值当了。
再说,我还要让他们尝尝我上辈子受的苦呢！
这不是要剁白菜包饺子吗。
我把刀狠狠砍向窗台晾晒的白菜,汁水溅到林晓芳崭新的呢子裤上。
我的裤子！
她尖叫着跳开。
对不起啊晓芳。
我笑得一脸真诚。
嫂子手笨,不像你是精细的文化人。
陈志强不耐烦地摆手。
先做点简单的,我们吃完还有急事。
灶房里,我一边熬粥一边梳理记忆。
上辈子的今天,我早早起床伺候他们吃喝。
等他们顺利完成报名,还把精心饲养的老母鸡宰了煲汤庆祝。
后来,陈志强和林晓芳双双如愿考上大学。
我留在村里养孩子伺候公婆,拒绝了知青返城的机会,却等来的是一纸离婚书。
可以说,今天是我人生下坡路的起始。
2
嫂子,多放点米啊。
林晓芳倚着门框,像吩咐用人一般指使着我。
她扎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的确良衬衫的领口特意解开两颗扣子。
放心,绝对管够。
我搅着粥,抬手不小心打翻酱油瓶。
哎呀！
林晓芳手忙脚乱抢救她的新皮鞋,胸口却蹭上灶台黑灰。
晓芳,你的扣子怎么开了
我故作惊讶地指着她。
哟,这大红肚兜,瞧着可真喜庆！
陈志强听到林晓芳的尖叫声后匆匆赶来,闻言,目光立刻黏了上去。
林晓芳慌忙捂胸,面颊红润的瞪了一眼陈志强。
我只当没看见他们的互动。
煮好粥,我殷勤地给陈志强盛了满满大一碗。
由于时间紧迫,他只能忍着烫往下咽。
晓芳报名用的介绍信准备好了吧
我装作无意地问。
听说村支书卡得挺严。
陈志强筷子一顿。
说了你也不懂,没事儿少打听。
我讷讷地低头,藏住唇边的嗤笑。
上辈子,村支书确实卡了林晓芳的介绍信。
是我连夜为他老婆绣了副精美的鞋垫,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没耽误他们报名的事。
现在
呵呵,我宁愿拿这鞋垫换点吃食给自己补身体。
志强哥,我害怕……
林晓芳咬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贱相。
有我在。
陈志强挺起胸拍拍她的手,转头命令我。
你去村口供销社把冬小麦的种子搬回来。
现在
我看了眼窗外呼啸的大风。
让你去就去！
他一拍桌子,碗里的热粥溅到林晓芳脸上。
我憋着笑出门,转身就拐向村支书家。
上辈子,村支书的女儿李红梅多次暗示我林晓芳不简单,我却傻乎乎地让她别在背后说闲话。
因为这事,李红梅跟我生气绝交了。
红梅！
我拍开她家门。
等会儿你有空吗,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小宝
李红梅正在梳头,听罢,对我撇了撇嘴。
呦,真是稀客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直接跪下。
求你帮我这次。
她慌忙扶我。
干嘛呀辰星,出啥事了
还不是陈志强和林晓芳……
我话没说完,她就一副了然地冷笑起来。
终于开窍了
她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我的手。
他俩搞破鞋的事,全村就你不知道！
3
我装作震惊的掉泪。
这不可能吧……志强可能是看在晓芳哥哥的情面上才对她多有照顾呢
李红梅从抽屉里甩出几张照片。
你自己看！
照片上,陈志强和林晓芳在玉米地里滚作一团,日期就在上个月。
我手抖得拿不住照片。
虽然上辈子他们就背叛了我,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从这么早开始就搞在了一起。
村里做农业小报,正好拍到他们。
李红梅义愤填膺道。
现在你知道我爹为什么扣着林晓芳的介绍信了吧！
我要举报他们。
我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
李红梅眼睛一亮。
可惜我爹今天就去县里开会了,不然现在就给他们好果子吃。
红梅,我倒是有个更好的计划。
如果陈志强来求你,你就把林晓芳的介绍信给他……
我们头碰头商量起来,直到陈小宝的哭喊声映入耳边。
妈,你在哪儿呢,爸让你赶紧回去！
回到家,院里停着辆自行车。
陈志强脸色铁青,
种子呢,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搬回来。
排队的人太多了,我待会儿再去。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他看我顶嘴,扬手要打。
我却一把抓住他手腕。
你动我一下试试啊,让全村都看看准大学生怎么打老婆！
陈志强愣住了。
上辈子我逆来顺受,经常遭受他的毒打。
这辈子不再畏畏缩缩,反而让他多了思量。
果然,对付窝里横的人就得以暴制暴。
志强哥,要迟到了。
林晓芳在门口娇声催促。
他甩开我,恶狠狠地说。
晚上再收拾你！
看着他们骑车远去的背影,我转身进屋,从炕席下摸出存钱的铁盒。
数了数现金,果然少了五十块。
陈志强偷偷拿走老房的修缮费,看来想替林晓芳疏通关系。
妈,我饿。
沉思时,陈小宝拽我的衣角。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是想给儿子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蹲下与他平视。
小宝,如果妈和你爸分开,你跟谁
小宝跟爸！
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回答。
林姨说了,爸以后是大学生,能带我去城里过好日子！
不像妈,不会挣钱又没文化。
我心脏抽痛,却坦然地笑了。
好,妈尊重你的选择。
中午,我破天荒地给自己烙了张油饼,香得陈小宝直咽口水。
我当着他面一口口吃完,然后拎起包袱。
妈去趟县城,你找红梅姨玩……
爸说不准你出门！
陈小宝打断我的话。
我没有回头看他。
从今天起,你爸的话对我来说就是个屁。
4
土路上,我脚下生风。
上辈子,我为这个没人疼我的家当牛做马。
这辈子,我要自己活出个人样。
第一步,就是去县教育局举报陈志强和林晓芳！
县教育局的红砖小楼前,高考报名的人群排成了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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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压了压衣领,径直走向接待室。
同志,我要举报考生的生活作风问题。
我把李红梅给我的照片摊在桌上。
王副主任推了推眼镜。
这位同志,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丈夫陈志强和同村林晓芳有不正当关系。
我撸起袖子展示胳膊上的淤青,半真半假地控告。
被我发现他们的奸情,还动手殴打我,这种败类不配参加高考。
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钢笔划纸的沙沙声。
王副主任仔细记录着。
你反应的内容很重要,我们会立即展开调查。
他合上笔记本。
如果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回想没有遗漏的细节,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这不是发表过算术教学文章的周辰星同志吗
我转头,看见赵局长拿着高考报名表,眼睛发亮。
我记得你在公社教过珠算,那篇文章还被市教育局点名表扬过！
您还记得……
我嗓子突然发紧。
上辈子唯一肯定过我的领导,此刻就站在面前。
怎么不记得！
赵局长把报名表拍在我手里。
今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就需要你这样的同志多多参与！
填表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那些躲在灶房偷看课本的夜晚,那些后悔没托举自己的岁月,此刻都化作笔尖的力道,把周辰星三个字写得力透纸背。
不报师范,报理科
赵局长有些惊讶。
我要读应用数学。
我答得斩钉截铁。
回村时天已擦黑。
陈志强蹲在院门口抽烟,见我回来,立刻掐灭烟头。
死哪去了,不知道早点回来替晓小芳抄复习题吗！
去供销社扯布,想给你们做个新书包。
我晃了晃手里的布袋。
上辈子,我确实熬夜给他俩缝过书包,期盼他们得个好意头。
现在嘛,自然绝无可能。
算你识相。
他揪着我耳朵往屋里拽。
明天开始,每天给我俩加一顿夜宵,熬夜复习最是辛苦。
堂屋里,林晓芳正用我的雪花膏抹手。
见我进来,翻了个白眼。
嫂子,志强哥说高考前让我在西屋借住,以后你就先睡柴房吧。
她指了指桌上的数学习题集。
毕竟我们要备考,讨论功课的时候不能被闲杂人等打扰。
我乖巧地点头,
应该的。
夜深,我摸黑从柴堆底下掏出旧课本。
借着月光,用铅笔头奋笔疾书。
就让他们再得意一阵子,到时候,我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连本带利报复回去！
5
这天,我被陈志强的怒骂声惊醒。
懒婆娘,晓芳都饿了,还不快赶紧起来做饭！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柴堆里爬起来。
一个月来,我白天被他们指使的团团转,晚上偷偷复习功课,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
好在,再几天就是高考的日子了。
嫂子,我要吃荷包蛋,志强哥说补脑。
林晓芳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鸡蛋没了,只剩馒头,你爱吃不吃。
前世,为了给他们补充营养,我把自己的嫁妆都卖了,和街坊邻居换牛奶鸡蛋。
现在,没有我在背后奉献,家里自然坐吃山空。
志强哥,你快看啊,嫂子连口鸡蛋都舍不得给我吃！
林晓芳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陈志强冲进来就给我一耳光。
废物,知道家里压力大,还不缝缝补补添点进项。
我捂着脸,低头掩饰眼中的冷意。
算了志强哥。
林晓芳委屈巴巴地劝道。
嫂子没文化,不懂备考的辛苦。
等咱们考上大学,就不用受这种气了。
陈志强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两张火车票在我眼前晃。
看见没,后天早上的火车票！
等我和晓芳考上大学,你就在家好好伺候我爹娘和小宝吧,别像现在,只知道当个浪费空气的废物。
我装作惶恐的样子。
那……我去好好给你们收拾行李。
转身时,却抑制不住地扬起笑脸。
我简直迫不及待地看到他们被踩进泥地的样子了！
高考前一天,全村人都来送行。
陈志强穿着崭新的中山装,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侃侃而谈。
等我考上大学,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家属宿舍。
他冲林晓芳挑了挑眉。
将来我会在大城市扎根,而某些人就在农村待一辈子吧！
林晓芳娇羞地笑了,对我投来胜利的眼神。
我低着头,像个真正的受气包一样,默默提着两人的行李。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辰星啊,好好拉扯小宝,将来也是依靠。
有几个热心肠的婶子握着我的手,劝我想开些。
我红着眼圈点头,心里却在倒数。
三,二,一。
哪位是陈志强和林晓芳
火车站突然响起洪亮的喊声。
两个工作人员的人拦住了他们。
我们是县教育局的,你们的高考资格被取消了。
现场瞬间安静得可怕。
陈志强的脸先是涨红又迅速惨白。
什……什么
经调查核实,你们存在严重作风问题,无法通过教育局的审核。
林晓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谁举报的！
我。
我丢下他们的行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准考证。
贱人！
陈志强目眦欲裂,扬起巴掌朝我冲来。
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一个穿军装的旅客一把推开他。
这种混蛋还有脸参加高考
周围群众也愤怒地围了上来。
不知谁先动了手,陈志强很快被打倒在地。
林晓芳的头花被扯掉,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撒泼。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检票口,在乘务员惊讶的目光中拿出车票。
同志,我去省城参加高考。
火车鸣笛的瞬间,我透过车窗看见陈志强扭曲的脸。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往日任由他拿捏的女人,会给他致命一击。
火车缓缓启动,我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复习笔记,闭上眼睛。
上辈子没走完的路,这辈子,我一定要走到底。
6
高考那天清晨,我站在招待所的镜子前,仔细地系上红围巾。
这是母亲连夜给我织的,她说红色吉利。
辰星,该出发了。
父亲在门外轻声唤我。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父亲穿着笔挺的军装,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煮鸡蛋和热豆浆。
母亲则拿着我的准考证和钢笔,反复检查。
妈,都检查三遍了。
我笑着握住她颤抖的手。
母亲的眼圈突然红了。
要是当年……
别提从前的事了！
父亲打断她,摸了摸我的头。
辰星如今想开了,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我望着他花白的鬓角出神。
上辈子,我放弃知青回城的机会,执意留在农村生活,气得父亲心梗住院。
我想去医院看他,陈志强却怕我逃跑,把我锁在家里。
最后,我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到了。
父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考场外已经人山人海。
戴着这个,认真考试。
父亲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
我低头一看,是爷爷留下的手表。
表盖内侧还刻着知识就是力量六个小字。
爸……
我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进去吧。
父亲冲我扬扬手。
别紧张,就当平时练习。
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我心中大定。
头脑中积攒下来的知识,此刻全都活了过来。
我的笔尖在纸上飞舞,仿佛要把前世的遗憾全都补回来。
最后一科考完时,天空飘起了小雪。
我冲出考场,看见父亲母亲守在门口张望。
怎么样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一把抱住他们。
一定能考上！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我收到了李红梅的来信。
辰星,告诉你个好消息,陈志强那个王八蛋因为作风问题被单位处分了！
林晓芳的表哥表弟也把他堵在粮仓里揍了一顿,说他败坏女儿家的名誉,真是大快人心呀。
不过,林晓芳怀孕了,公社说要是不结婚就按流氓罪处理,现在陈志强他妈天天在村里骂你,说都是你害的。
我心中窃喜,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上辈子,我跪着哀求陈志强不要离婚。
现在,我巴不得他赶紧娶了那个林晓芳！
离婚判决书和录取通知书是同一天到的。
那天早上,我正在院子里背英语单词,邮递员在门外大喊。
周辰星,你被清北大学录取了！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那张薄薄的纸。
鲜红的印章,烫金的校名,还有数学系三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字。
就在这时,又一个邮递员来了。
周辰星,有一份法院的挂号信！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已经生效的离婚判决书。
真是双喜临门啊！
7
在爸妈的劝说下,我还是回村去看了看陈小宝。
毕竟,这孩子才八岁,要是跟着后娘,早晚亲爹变后爹。
站在陈家院外的老榆树下,我看见院里正张灯结彩。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土墙,陈志强穿着崭新的衬衫,正挨桌给人敬酒。
好巧不巧,这天也是陈志强和林晓芳结婚的日子。
哟,这不是周辰星吗
林晓芳的表嫂眼尖,一嗓子把全院的注意力都喊了过来。
咋的,大学考不上,回来求收留啊
陈志强眯着醉眼走过来。
呵,还知道回来
他打了个酒嗝。
我当你死在外头了呢！
我没作声,目光在人群里搜寻陈小宝的身影。
找啥呢
林晓芳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走过来。
你儿子可一点也不想你。
正说着,陈小宝从屋里跑出来。
看见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躲到林晓芳身后。
小宝,你想不想跟妈妈回家
我掏出包里带着的奶糖。
外公外婆很久没见到你了。
谁要你的破东西！
陈小宝突然冲过来,一把打掉我手里的东西。
林姨会给我买这些,谁稀罕你假惺惺！
陈志强哈哈大笑,一把搂住陈小宝。
看见没,亲儿子都不要你！
我弯腰去捡摔在地上的布袋,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上辈子临死前,这孩子也是这样,站在林晓芳旁边对我冷眼旁观。
辰星啊。
陈志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念在夫妻一场,你要是愿意回来当老妈子,我和晓芳就赏你口饭吃。
林晓芳娇笑着补充。
正好我怀孕了,缺个洗尿布的。
满院子哄笑起来。
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包上的土。
陈小宝冲过来推我,
你快滚啊,别耽误我爹和林姨的好事！
半大的小子力气大得惊人,我踉跄着退了两步。
好。
我点点头,转身往院外走。
身后传来陈志强的嘲笑。
装什么清高,过不了两天就得回来求我们！
我心里也有跟他们争吵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他们实在不值得我再浪费口舌。
走到村口时,李红梅追了上来。
辰星,你真就这么走了,那小宝他……
那是陈家的儿子。
我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
红梅,我要去京市读书了。
她瞪大眼睛,突然一把抱住我。
我就知道你能考上！
我在她肩上靠了一会儿,然后走向车站。
一张去京市的车票。
我把钱递给售票员。
从今往后,我生命的延续不再是孩子,而是科研成就。
8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在清北大学的生活充实而精彩。
清晨的阳光洒进实验室,教授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周辰星,你的论文被选为年度最佳了！
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谢教授,我还要继续努力。
父母上周来京市看我,带了一堆家乡特产。
母亲满脸慈爱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辰星,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父亲则兴致勃勃地参观学校,准备回家跟同事们介绍我的学习成绩。
临走时,父亲悄悄告诉我。
陈志强来过家里,我直接让安保同志把他赶走了。
我笑着给他整理衣领。
爸,您做得对。
教授离开后,跟我来自一个公社的知青张建军凑了过来。
他一脸神秘兮兮。
我刚才遇见李红梅了,她来咱们学校参加培训,说陈家村现在可热闹了。
我头也不抬地整理几何模具。
嗯
林晓芳生的孩子越长越不像陈志强,娘儿俩都被粮站刘主任带走了。
现在陈志强天天酗酒,喝多了就打你儿子……
他忽然噤声,懊恼地拍了下嘴巴。
建军,帮我把教具放回柜子吧。
他如蒙大赦,赶紧东西赶紧溜了。
我继续心无旁骛地工作,直到深夜才离开。
几天后,系主任满面红光地拦住我。
辰星,公派留学名单公布了,你和建军到了苏国也要继续努力啊！
这个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你不激动吗
系主任诧异地问。
我微微一笑。
这本就是我应得的,报效国家是我唯一的梦想。
收拾行李时,母亲打来电话。
辰星,我给你寄了几件厚衣服,苏国冬天冷……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妈知道,我和你爸等你回家。
挂断电话,我望着窗外的未名湖。
三年前的陈年旧事,在脑海中已经褪去了颜色。
在我广阔的未来面前,故人的存在感,渺小如蝼蚁的哀鸣。
9
十年后,我再次踏上陈家村的土地。
不同于当日在嘲笑中离去,此时我的身后跟着央视的采访团队,胸前别着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勋章。
村口的老槐树依旧矗立,只不过多了几道岁月的裂痕。
摄像机镜头扫过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树后一闪而过。
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是儿子陈小宝,他的眉眼依稀能看出从前的模样。
周教授,您能谈谈这次获奖项目的突破点吗
记者的话筒递到面前。
我收回目光,微笑着开始讲解。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村委会踉跄着走出来。
陈志强拄着拐杖,右腿明显瘸了,曾经挺拔的身形紧紧佝偻着。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低下头,一瘸一拐地躲进了巷子深处。
采访结束后,李红梅拉着我去她家喝茶。
她家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几个金灿灿的奖状。
那是她农业技术标兵的获奖证书。
你儿子……
李红梅给我倒了杯茶,欲言又止。
其实这些年懂事了不少。
茶汤清澈,映出我淡然的脸。
前些年,有几次陈志强喝醉了,要去省城找你爸妈闹,都是他死命拦着。
李红梅叹了口气。
那孩子现在在县里农机站当学徒,虽然挣得不多,但很踏实。
我放下茶杯,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村口,独自走向农机站。
陈小宝正在修理一台拖拉机,满手油污。
看到我站在门口,他愣住了,手里的扳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妈……
他局促地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打量着他。
二十多岁的年纪,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眼神比记忆中清明许多。
听说你在学农机修理
我问。
嗯。
他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已经能独立修理小型农机了,师傅说再过半年就能出师。
我的目光扫过他工具箱里整齐排列的工具,还有墙上贴着的工作计划表。
心里明白,这个曾经任性妄为的孩子,如今确实学会了脚踏实地。
我准备在县城设立一个农机维修基金。
我平静地说。
帮助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工作。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我不值得您这样……
这不是专门为你做的。
我打断他。
所有有上进心的年轻人都可以申请。
他低下头,喉结滚动了几下。
谢谢……谢谢您还愿意……
好好干吧。
离开时,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你外婆身体不太好,如果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但我没有回头。
人与人未必有缘分一路同行,找到了各自的前进方向就足够了。
陈小宝虽然是我的孩子,可母子缘分有深有浅,人生在世无法强求。
10
退休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惬意。
老干部疗养院坐落在京市城郊的半山腰上,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满山的枫树。
我的房间里摆满了这些年获得的奖杯和证书,护士们总爱跟新来的住户介绍。
周教授可是咱们国家的大科学家呢！
陈小宝在陈家村成了家,娶了个朴实的农村姑娘。
那姑娘话不多,但人很朴实。
每次来看我,都会带些自己种的蔬菜,还会细心地帮我修剪指甲。
过节时,我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她都要红着脸推辞了半天才收下。
妈,翠莹怀二胎了。
陈小宝上个月来看我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预产期在明年春天。
我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存折。
给孩子的教育基金,老规矩,你们得专款专用。
他的眼眶红了,却没像从前那样哭哭啼啼。
这些年他越发踏实肯干,开办了自己农机公司,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偶尔带着大孙女来看我时,听着孩子奶声奶气地喊奶奶,我也乐得享受天伦之乐。
六十岁大寿生日那天,儿子一家都来了。
小孙子趴在我的膝头,用稚嫩的小手给我画了张贺卡。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奶奶,吃蛋糕！
大孙女举着塑料叉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正要说话,儿子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走到阳台接听,回来时脸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
我问。
没什么。
他笑了笑。
一点工作上的事。
我装作没看见他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逗孩子们玩。
其实我听得一清二楚,电话那头说陈志强死了。
死因是酗酒导致的肝硬化晚期。
三天后,护士小姐拿着一封信进来。
周教授,有您的信,是陈家村寄来的。
我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寄信人姓名,摆摆手。
扔了吧。
护士点点头,把信件跟桌上的废纸巾和果皮一起倒进了垃圾箱。
就像陈志强这个人,也早被我扫进了人生的废弃填埋堆里。
回到卧室,我继续用平板电脑阅读昨天没看完的小说。
广告弹窗跳出来时,我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我敢保证,陈志强的忏悔信,一定没有这些无厘头的广告有趣。
夜深人静时,我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
这一生,爱恨情仇都经历过了,如今剩下的,只有这份难得的自由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