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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月度仪式
章节一:冰冷的月度仪式
雨砸在窗玻璃上,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城市的霓虹。
手机屏幕亮着,银行APP的转账通知界面,那个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100,000.00。每月五号,下午三点,一分不差。像一场冰冷的、绝无延误的仪式。
指尖划过屏幕,下面一条是疗养院的月度扣费短信。又一个十万,流走了。一来一回,干干净净,仿佛她苏晚这个人,只是一条冰冷的资金通道。
她熄了屏,房间里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模糊的影子,穿着真丝睡袍,住着顶层豪宅,却像一抹无家可归的游魂。
楼下传来引擎声。
苏晚几乎是瞬间从飘窗上下来,赤脚踩过柔软的地毯,无声地走到浴室。拧开水龙头,热水氤氲出雾气,她迅速打湿头发和脸颊,挤了点沐浴露在手心揉开,让那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然后她走出去,在他用钥匙打开门的前一秒,恰好将自己窝进客厅的沙发,用一条薄毯裹住同样沾了水汽的身体,拿起一本翻到一半的书。
玄关处传来窸窣的声响。沈淮脱下带着湿气的大衣,换上拖鞋走进来。
他甚至没有朝客厅看一眼。
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三年商海沉浮将他身上最后一点少年气也磨砺成了冷硬的棱角,只有眉眼依旧深邃,却也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他径直走向酒柜,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他走向卧室。
苏晚在他经过时抬起脸,声音放得轻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刚刚沐浴后的慵懒:回来了今天好像有点晚。
沈淮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半秒。
嗯。一个单音节,从他喉间滚出来,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是对着一团空气应答。
他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是门锁落下的声音。清晰,干脆,将她和他的世界彻底隔绝。
苏晚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几秒后,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她放下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目光落在对面光可鉴人的黑色电视屏幕上,那里映出她此刻的样子——演技拙劣,神情空洞。
真是……多余。
这三年来,每一次他家族来人视察,或需要她陪同出席某些场合之后,她都会上演这样一场恩爱戏码。洗澡,湿发,香水,等待。试图用这些拙劣的细节,去填补那段婚姻协议里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白,也麻痹自己,那每月十万,卖得不那么彻底。
可他连配合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苏晚蜷起身子,抱紧自己。中央空调无声地送着暖风,她却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经过主卧门口时,那扇紧闭的门扉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她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
里面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每一个他归家的夜晚,每一个紧闭房门的背后,都是同一幕场景。
他大概又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指间或许还夹着酒,暖色的阅读灯只照亮他侧脸一小片轮廓,而他全部的视线,都会落在掌心那张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照片上。
秦薇。
那个名字像一枚细针,轻轻扎进苏晚的心口。不剧烈,但绵长地疼着。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明媚鲜活,是沈淮心口那道永不愈合的伤,也是苏晚这段婚姻里,那个从未现身却无处不在的第三者。
她是他高悬心间的白月光,而她,是他花钱雇来挡住家族视线的、一块人形背景板。
苏晚收回目光,端着水杯,沉默地走向次卧。
她的房间就在主卧对面,格局一样,却空旷冰冷得多,像一间长期无人居住的样板房。三年,一千多个夜晚,她独自睡在这里。
躺下时,她能透过门缝,看到对面门下那线微弱的光。
那是他守着他的爱情的光亮。
而她这边,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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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完美的沈太太表演
章节二:完美的沈太太表演
第二天是周六,但沈淮依旧出门很早。他有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文件,还有……探不完的病。
苏晚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城西那家私人医院。秦薇躺在那里,三年,和她母亲一样,没有醒来。
区别在于,她母亲是意外车祸,而秦薇,是沈淮心头无法言说的痛楚和负罪。
吃完早餐,阿姨小心翼翼地问:太太,今天先生吩咐说,需要您去老宅一趟,老夫人想见见您。
苏晚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一顿。知道了。
又到了配合演出的时间。
她放下勺子,上楼化妆,挑衣服。沈淮在这些方面从不吝啬,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新品,珠宝首饰应有尽有。他用最奢侈的物质,把她包装成最光鲜亮丽的沈太太,演技也要求她做到完美无缺。
下午,司机来接她。
沈家老宅气氛凝重而考究。沈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话里话外都是打探,关于孩子,关于沈淮的起居,关于他们恩爱的婚姻生活。
苏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羞赧和幸福,声音温柔,应对得体。她说着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谎言,说到最后,自己几乎都要信了。
沈淮他……对我很好。我们最近是有些忙,所以才……
老夫人似乎满意了,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好,淮儿性子冷,你多担待。早点给我们沈家开枝散叶才好。
回来的路上,苏晚靠着车窗,感觉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心却一片麻木。
扮演幸福,是这世上最累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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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禁忌书房里的秘密
章节三:禁忌书房里的秘密
车快到别墅时,沈淮发来一条短信,言简意赅:【书桌,左手边最下层抽屉,有一个蓝色文件夹,让陈叔送来公司。】
陈叔是司机。
苏晚回复:【好。】
她到家,司机在楼下等。她径直走上二楼书房。
沈淮的书房是禁地,平时不允许她进入。但此刻是他的命令,她便推门进去。
黑白灰的色调,冷硬得像他本人。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和他常用的雪松香水的味道。
书桌很大,收拾得一尘不染。她走到左边,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里面果然放着几个文件夹。她一眼看到了那个蓝色的。
伸手去拿时,指尖却碰到抽屉最里面,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磨损的角落。像是一个本子,或者……相册
鬼使神差地,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记得,沈淮所有重要的文件都收纳得极其规整,绝不会这样随意地塞在抽屉深处。
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寂静无人。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那几个文件夹,看到了那个被藏在最里面的、略显陈旧的硬皮笔记本。暗红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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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心有些冒汗。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拿起蓝色文件夹离开,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拿出了那个本子。
很沉。
翻开。
第一页,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年轻些,眉眼间的冷峻被温柔取代,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女孩笑得眼睛弯弯,依偎在他怀里。
是沈淮和秦薇。
照片下面,有一行凌厉的字迹,是沈淮的笔迹——
【我的薇薇,2019年夏。】
苏晚的手指颤抖起来。她一页页往后翻。
里面贴满了照片,大多是秦薇的独照,或他们两人的合影。每一张下面,都有沈淮的标注。那些字句,是她从未见过的缱绻深情。
【薇薇今天笑了,希望她永远快乐。】
【她生病了,憔悴得让人心疼。怪我没照顾好她。】
【她说想去挪威看极光。记下,一定要带她去。】
……
她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直到她翻到中间。
一页没有照片,只有一份……协议
纸张略微发黄,格式却熟悉得刺眼。
最上方,是加粗的字体——【契约婚姻协议】。
甲方:沈淮。
乙方:秦薇。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急剧收缩,她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猛地往下看。
条款逐字逐句地跳进她的眼帘,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前发黑。
……乙方秦薇自愿与甲方沈淮缔结为期三年的形式婚姻……
……甲方每月支付乙方人民币十万元整……
……乙方需配合甲方应对家族及社会关系,维持夫妻名义……
……婚姻期间,双方互不干涉彼此生活,不同寝……
……三年期满,婚姻关系自动解除,甲方另支付乙方补偿金三百万元……
……
一字不差。
和她三年前走投无路时签下的那一份,几乎一字不差!
唯一的不同,是乙方的名字。
是秦薇。
落款日期,比她签下协议的时间,早了整整两个月。
轰隆一声。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惊雷炸响。
苏晚浑身一颤,手里的笔记本重重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坐下去,目光呆滞地看着摊开的那一页。
那些冰冷的条款,那两个紧密依偎的名字,像最锋利的刀,将她三年来的认知、她仅剩的自尊、她所有强撑起来的伪装,劈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所以为的绝境逢生,她跪着签下的卖身契,她这三年小心翼翼维护的虚假婚姻,她母亲每个月赖以续命的医药费……
一切的一切。
都不是沈淮的恩赐。
是交易。
是沈淮用他的白月光,不愿意亲自去履行的义务,转嫁到了她的头上!
他用给秦薇的协议,复制了一份,用在了她苏晚的身上。
他舍不得秦薇来演这场戏,舍不得秦薇承受这份屈辱,所以他找到了她,另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
他用秦薇换来的钱,支付给她,让她来扮演那个被圈养、被审视、被轻蔑的太太。
而他,则每个月,抱着白月光的照片,守着他的深情不渝。
冰冷的寒意从地板渗透上来,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想起签协议那天,沈淮冰冷的话语:苏小姐,你很幸运,你母亲有救。签了它,钱马上到账。
她想起这三年,他偶尔看她时,那种隐藏得很深,却依旧被她捕捉到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她想起每次家族检查后,她拙劣的表演,和他毫不掩饰的冷漠。
原来她所以为的幸运,是另一个女人不要的施舍。
原来她所以为的屈辱,在别人眼里,甚至不配被亲自承受。
原来她这三年的人生,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围绕另一个女人展开的、巨大的替代品!
呵……
一声极轻极诡异的笑,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笑得眼泪疯狂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板上,和窗外淋漓的雨混成一片。
她笑得弯下腰,胃部抽搐着疼。
荒谬。
这太荒谬了!
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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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最后的通牒
章节四:最后的通牒
哭了笑,笑了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沈淮。
他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来催那份文件。
苏晚缓缓止住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她看着那个名字,眼神里的痛苦、崩溃、疯狂,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平静,和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决绝。
她伸出手,没有去擦眼泪,而是拿起了手机。
指尖冰冷,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沈淮一如既往冷淡而不耐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口吻:文件呢陈叔还没到。你……
苏晚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很轻,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过后一片狼藉的死寂。
沈淮。
她叫他的名字,没有称呼沈先生,也没有像这三年里偶尔试探地叫那声名不副实的老公。
电话那端似乎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这异样的平静。
苏晚看着地上那份摊开的、写满了他对另一个女人深情的证据,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谈谈。
就现在。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和他那边可能存在的、空调或电脑风扇的低鸣。他大概在判断,判断她这突如其来的谈谈背后,是又一场为了博取关注的拙劣表演,还是别的什么。
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她的配合,她的小心翼翼。这三年,她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平静之下,是即将破冰而出的某种决绝。
终于,他的声音传过来,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不耐烦:我在忙。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晚上
苏晚几乎又想笑。晚上他回来,又会把自己关进主卧,守着秦薇的照片。她算什么一个不合时宜的打扰者
不。她拒绝,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现在。沈淮,如果你不想我立刻拿着这个红色的笔记本,去沈家老宅,把你这份深情厚谊和我们的协议一起,摊开在老夫人面前,你最好现在回来。
她甚至轻轻地、几乎是温柔地,补充了最后三个字:……立刻。
电话那端,呼吸声骤然加重了一瞬。
她想象得出他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下颌线绷紧,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被威胁的震怒和难以置信。
她从未威胁过他。她一直那么听话。
苏晚,他的声音沉下去,带了明显的警告意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她看着地板上秦薇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目光像结了冰,比你想象的,要清楚得多。一个小时,我等你。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见到你,沈淮,你知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说完,她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动作干脆利落。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苏晚有几秒的怔忪。她居然,挂了沈淮的电话。这三年来,每次通话,都是他先挂断,她只能听着那嘟嘟的忙音,像一句句冰冷的嘲讽。
她扶着书桌的边缘,慢慢地、慢慢地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弯腰,捡起那个暗红色的笔记本,指尖触碰到光洁的封面时,依旧觉得烫手,带着一种能灼伤灵魂的耻辱。
她没有再去看里面的内容,只是拿着它,像握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一步步走下楼梯。
阿姨大概听到了刚才的动静,正不安地站在客厅入口朝上望,见到她下来,尤其是看到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太太,您……
我没事。苏晚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你出去吧。今天放假,现在就走。
阿姨愣住了:可是……
走!苏晚猛地抬高声音,那声音尖利得几乎破了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边缘的颤抖。
阿姨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问一句,连忙解下围裙,匆匆拿起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别墅。
大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的雨声。
死一般的寂静包裹了她。
她走到客厅中央,在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将那个笔记本放在身侧的沙发上,然后就不再动作,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击。
她不知道沈淮会不会回来。他或许根本不在乎她的威胁,或许会带着律师和保镖一起来,用更冷酷的方式让她闭嘴。
但她赌。
赌他对秦薇的名声的在乎,赌他不敢让沈家知道这份协议的存在,尤其是,和秦薇有关的那一份。
雨声单调地重复着。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画。扭曲的线条和浓烈的色块,以前她看不懂,只觉得压抑。现在再看,那分明画的就是她这三年的人生——混乱、压抑、没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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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与彻底的心死
章节五:对峙与彻底的心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一个小时。
玄关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比平时要重,要快。
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门被猛地推开。
带着一身湿冷水汽的沈淮,出现在门口。
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西装外套的肩头深了一片。他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连伞都没打。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在客厅沙发上的她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苍白麻木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猛地落在了她身边那个暗红色的笔记本上。
那一刻,苏晚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种秘密被骤然撕开的惊怒和失控。
他大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冰冷而急促的哒哒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一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压低得可怕。
苏晚!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压着滔天的怒火,你竟敢动我的东西!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夺那个笔记本。
苏晚却比他更快一步,猛地将笔记本抓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她抬起头,迎上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那么冷,那么凶,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现在,她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
你的东西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嘲讽的轻笑,这上面,写的是你和秦薇的协议,对吗
沈淮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更加难看,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给我!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再次命令,眼神阴鸷,这不是你能碰的!
为什么不能碰苏晚抱着笔记本,缓缓站起身,平视着他——尽管需要微微仰头,但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和讨好,沈淮,你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那个任你摆布、为了钱什么都能忍的苏晚!
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尾音破裂,带着哭腔,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告诉我!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要把这些话,连同这三年的屈辱,一起砸回他的脸上,我妈每个月十万的医药费,是不是就来自这份协议来自你本来要付给秦薇的钱!
沈淮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着她,眼神剧烈地波动着,惊怒、被戳穿后的狼狈、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翻腾。
他的沉默,他骤变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到了冰窖的最底层,冻成了坚硬的冰块。
原来是真的。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自我怀疑,所有的不敢置信,都在他此刻的反应中,得到了最残忍的证实。
所以,她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滑落,你舍不得秦薇来受这种委屈,舍不得她来演这场戏,所以就找到了我,另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你用本来要买她的钱,买了我。是吗
沈淮,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这三年,扮演的不是你的太太,是秦薇的替身!连我卖身换来的钱,都是她不要的!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淮被她眼中彻底的绝望和恨意慑住了,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是想否认,是想解释,还是想继续用冰冷的命令让她闭嘴
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残忍。
苏晚彻底明白了。
她抱着那本滚烫的、如同烙铁般的笔记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摇摇欲坠。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她用三年青春和尊严去偿还的男人,眼神一点点变得空洞,变得麻木,最后,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沈淮……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你知道吗这三年,我甚至……甚至可悲地对你有过期待……
期待他能看到她的小心翼翼,期待他偶尔流露的一丝温和不是错觉,期待这场冰冷的交易里,或许能生出一点点真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点点。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她在他眼里,自始至终,只是一个付钱雇来的、演着另一场戏的演员。他甚至不屑于对她投入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隐忍,所有深夜里的无助和哭泣,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沈淮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瞬间灰败下去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慌乱的情绪骤然攫住他。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去碰她。
苏晚……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无措的语调。
但苏晚猛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像是躲避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流泪。
只是死死地抱着那个笔记本,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绝望的躯壳。
苏晚!沈淮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你去哪把东西放下!我们……
苏晚像是根本没听见。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沈淮僵立在客厅中央,听着楼上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是次卧,她的房间。
他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他英俊的脸上,怒火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措手不及的混乱。
还有一丝……莫名的、尖锐的恐慌。
他忽然想起,她刚才看他的最后那一眼。
冰冷,绝望,空洞,再也没有了一丝光亮。
像是……对他,对这段关系,对这整个世界,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