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叫沈清霜,纯阳宫末等弟子,守了十年山,也守了十年心。
今天是我下山寻他的第五年,我终于找到了他。
在一个张灯结彩的小镇,在一场喧闹喜庆的婚宴上。
他穿着刺绣金线的大红喜袍,正与身旁娇俏的新娘接受宾客的祝福。
风吹起花轿的帘子,那张我刻在心上五千多个日夜的脸,熟悉得让我浑身血液冻结。
他身旁的新娘娇笑着,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问他:夫君,那位道姑姐姐一直在看我们呢,是你请来的客人吗
他终于看到了我,眼中闪过一秒的惊慌,随即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举起酒杯,对我遥遥一笑,声音淡漠得像三月的冰雪。
哦,不认识,或许是来讨杯喜酒喝的吧。
一句话,将我十年寻觅,五年漂泊,彻底定义成了一场笑话。
【正文】
第1章
讨一杯喜酒
我站在原地,周遭的喧嚣、锣鼓、贺喜声都化作了嗡嗡的耳鸣。
我的夫君
沈清霜,你听到了吗他叫他夫君。
那个曾指着华山之巅对我立誓,此生绝不相负的男人,如今有了他的新娘。
而我,沈清霜,从他生命里的主角,一夜之间,沦为了一个讨喜酒喝的陌生道姑。
真是……好笑至极。
新娘,那个叫柳依依的女子,南疆五毒教教主的小女儿,身份尊贵。她依偎在顾玄戈怀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似无辜地望着我,嘴角却勾着一抹胜利者的炫耀。
夫君,你看这位道姑姐姐,一个人站在这里好可怜。不如请她进来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吧我们大喜的日子,也算积个福报。
她的话说得真是漂亮,又善良,又体贴。
可那眼神里的轻蔑,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心里。
她不是在同情我,她是在炫耀她的所有权,是在用女主人的姿态施舍我。
顾玄戈顺着她的话看过来,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道袍和背后的旧剑匣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旧情,只有一种被打扰的、淡淡的不耐。
依依说的是。来者是客。他对着身边的管家随意地摆了摆手,管家,给这位道姑安排个末席,别怠慢了。
他甚至,没有再叫我的名字。
管家带着一脸职业的假笑朝我走来:这位道长,这边请。
我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这道姑谁啊怎么穿着一身道袍就来喝喜酒了
看样子是穷疯了吧,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脸晦气。
顾公子和柳小姐大婚,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了,真掉价。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
走,沈清霜,离开这里。
可是我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不甘心。
我凭什么要走
我寻了他五年,等了他十年,我凭什么要在他大婚的日子,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跑
我扯出一个笑,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对着那管家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红色的海洋。
我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这里坐着的都是些府里的下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好奇。
我不在乎。
我的目光,穿过所有觥筹交错的人影,死死地锁在那一对新人身上。
他们开始挨桌敬酒了。
顾玄戈端着酒杯,笑意温润,风度翩翩,与他对每一位宾客寒暄,接受他们的祝福。
柳依依小鸟依人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为他整理衣领,言笑晏晏,一派恩爱夫妻的模样。
真刺眼啊。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这一桌。
下人们纷纷起身,诚惶诚恐地喊着公子、小姐。
我没有动,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他。
柳依依率先开了口,她捂着嘴,故作惊讶:呀,道姑姐姐,原来你真的进来喝酒了呀。我还以为你只是路过呢。
她转向顾玄戈,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委屈:夫君,你看,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早知道就不该多嘴,让这位姐姐进来的。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顾玄戈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无妨。他淡淡地说,然后举起酒杯,对着我,这位道姑朋友,多谢你来喝这杯喜酒。
道姑朋友。
他叫我,道姑朋友。
我缓缓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满是缺口的酒碗。
我对着他,漾开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顾公子客气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旁巧笑倩兮的柳依依。
我不是来讨喜酒喝的。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玄戈的脸色沉了下去。
柳依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是来向你讨一样东西的。
第2章
故人与旧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柳依依挽着顾玄戈的胳膊,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夫君他……不欠你什么东西吧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可千万别为难我夫君呀。
她这番话,瞬间将我置于一个无理取闹、蓄意破坏的恶人位置。
而她,则是那个善良懂事、维护丈夫的完美妻子。
顾玄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着我,声音里已经带了明显的压迫感:这位道姑,你到底想做什么若真是手头拮据,自去账房领十两银子走吧,不要在这里,扰了大家的兴致。
十两银子。
他用十两银子,打发我十年痴心。
我的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拉扯,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可我的脸上,依旧挂着笑。
顾公子误会了。我将手中的破碗举到他面前,目光平静无波,我不要钱,我只要……你敬我一杯酒。
他愣住了。
柳依依也愣住了。
周围的宾客更是议论纷纷。
搞什么啊闹了半天就要一杯酒
我看这道姑是脑子有问题吧!
我没有理会那些杂音,只是看着他。
曾经,华山之巅,论剑盛会。
我作为纯阳弟子,在山道值守。
他一袭白衣,在擂台上剑惊四座,引得无数江湖儿女喝彩。
我当时想,这世上,竟有如此风采绝世的男子。
盛会未终,暴雨突至。
我匆忙躲在山道旁的亭子里,雨水依旧打湿了我的道袍。
就在那时,一柄青竹伞,悄然遮过了我的头顶。
我转头,望进了一双含笑的眼。
是他。
那个方才在台上风采无双的顾玄戈。
姑娘,小心淋湿。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清风,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是我第一次,与他离得那么近。
我们就这样同撑一伞,走过湿滑的石阶。
他同我讲他的剑道,说剑之风骨,在于守护。
清风混着雨丝,明明是冷的,我却觉得心里燃起了一团火。
如今,这团火,被他亲手浇灭了。
顾玄戈看着我,眼中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他大概觉得我的要求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柳依依在他耳边柔声说:夫君,既然姐姐只想讨杯酒,你就满足她吧,免得旁人说我们顾家小气,连杯喜酒都舍不得。
她总是有办法,让顾玄戈听她的话。
顾玄戈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忍下了极大的火气。
他从下人手中拿过酒壶,亲自为我面前的破碗斟满了酒。
酒液澄澈,映出他冷漠的脸。
这杯酒,我敬你。他沉声说,喝完,就请离开吧。
我端起酒碗,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边的柳依依。
好。
我仰起头,将那碗烈酒一饮而尽。
酒液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火辣辣的疼。
可这疼,又怎么及得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重重地将碗放下,发出砰的一声。
酒我喝了。我看着顾玄戈,扯了扯嘴角,恭喜顾公子,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说完这句,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
我转身,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座富丽堂皇却让我窒息的府邸。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坠入冰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条挂满红灯笼的长街的。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镇口。
身后是喧天的锣鼓,身前是寂静的官道。
我牵着我的马,茫然四顾。
天大地大,我该去哪里
我下意识地摸向背后的剑匣,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我解下行囊,从里面翻出了一柄用油布包得整整齐齐的旧伞。
青竹伞骨,油纸伞面。
是当年华山之上,他为我撑起的那一把。
我抱着它,蹲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伞面,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般的呜咽。
十年了,顾玄戈。
我为你守了十年,寻了五年。
换来的,却是一句道姑朋友,和一杯驱赶我的喜酒。
就在我崩溃之际,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沈……师姐
第3章
月下与山盟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来人一身纯阳道袍,身形挺拔,眉目清俊,正是我多年未见的师弟,宋知言。
宋师弟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我满脸泪痕,怀里还抱着一把旧伞,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和了然。
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我。
师父命我来接你回山。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温柔,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我接过手帕,胡乱地擦了擦脸,声音嘶哑: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都好。只是,宋知言顿了顿,他很担心你。
我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伴随着更深的愧疚。
为了一个男人,我背弃师门,在外漂泊五年,让师父为我担惊受怕。
我真是……太不孝了。
宋知言看着我怀里的伞,目光沉了沉,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
夜深了,我却毫无睡意。
白日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
顾玄戈冷漠的脸,柳依依得意的笑,宾客们鄙夷的眼神……
还有那杯灼喉的喜酒。
我拿出那把青竹伞,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伞骨。
这把伞,曾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华山一别后,顾玄戈便常驻纯阳宫附近的小镇。
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见我。
清霜,我新得了一本剑谱,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清霜,听说后山桃花开了,不知可否有幸,邀姑娘共赏
清霜,这家的桂花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雨停后,他牵来一匹神骏的黑马,笑着向我伸出手:不知可否有幸,邀姑娘共赏这华山雨后天晴
我从未见过那么明亮的笑,我鬼使神差地把手递给了他。
我们并辔而行,踏过泥泞,穿过林间薄雾,谈笑风生。
那段时间,江湖仿佛只剩下我们彼此。
我的心,就在他一次次的邀约和陪伴中,彻底沦陷了。
直到那晚。
月色极美,我们坐在纯阳宫外的山崖上。
他忽然执起我的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清霜。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顾玄戈,在此指山为盟,对月立誓,此生此世,定不负你。
我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只记得,我傻傻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我的手里。
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这是我顾家的传家玉佩,你收好。他的声音里满是柔情,等我下次从苗疆回来,就用我家传的玄铁,为你铸一柄天下无双的剑。到那时,我便上纯阳宫,向你师父提亲。
我握着那枚尚有他体温的玉佩,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苗疆之别,他说归期不定,让我勿念。
可我怎么可能勿念
我于纯阳宫中日日期盼,反复摩挲那枚玉佩,想象着他归来时,会是怎样一番盛景。
起初,尚有书信传来,他说苗疆事务繁杂,一切安好。
后来,书信渐渐稀疏,直至音讯全无。
我安慰自己,他一定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可一年,两年,三年……
我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担忧,不顾师父的劝阻,禀明师门,孤身下山寻他。
从此一人一马一剑,踏遍千山万水。
我以为他是遇到了危险,我以为他是身不由己。
我从未想过,他所谓的要事,就是去娶另一个女人。
所谓的归期不定,不过是后会无期。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宋知言。
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进来。
看你晚饭没吃,多少吃点吧。
我摇摇头:我没胃口。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伞上,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师姐,有些东西,该扔了。
我身体一僵,将伞抱得更紧了。
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宋知言看着我,眼神复杂:唯一的东西那他送你的那枚玉佩呢
我愣住了。
是啊,还有玉佩。
我下意识地去摸我的脖子,却摸了个空。
我的玉佩呢
我慌了,开始疯狂地翻找我的行囊。
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猛地想起,在喜宴上,我起身敬酒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领口滑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当时我心神大乱,根本没有留意。
我的玉佩……掉在了顾玄戈的婚宴上!
我霍然起身,抓起我的剑:不行,我得回去找!
宋知言一把拉住了我。
师姐,你冷静点!现在回去,你只会自取其辱!
可那是他送我的……
他已经不记得了!宋知D言打断了我,声音陡然拔高,他若还记得,今日在喜宴上,就不会那样对你!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宋知言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
师姐,你可知,今日喜宴之上,我看到柳依依的侍女,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什么
宋知言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枚刻着‘玄’字的玉佩。
第4章
道姑与赘婿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data-fanqie-type=pay_tag>
玉佩……被柳依依的人捡走了。
那是我和他唯一的信物,是我十年等待的精神支柱。
我不敢想象,那枚玉佩落到柳依依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会怎么嘲笑我,怎么羞辱我
不行……我必须拿回来!我甩开宋知言的手,就要往外冲。
你拿不回来了!宋知言死死地拽住我,几乎是低吼出声,你现在冲过去,只会被当成贼人打出来!你知不知道顾玄戈娶的是谁五毒教教主的女儿!他现在是入赘!整个顾家都要仰仗五毒教的鼻息!他不会为了你,为了一个早就被他抛弃的‘故人’,去得罪他的新婚妻子!
入赘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
我呆呆地看着宋知言,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顾玄戈……那个在华山之巅意气风发,声称要用家传玄铁为我铸剑的男人,他……入赘了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骄傲宋知言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讥讽,师姐,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在泼天的富贵和权势面前,那点可笑的骄傲,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将我最后一点幻想彻底捅破。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我算什么
一个无权无势的纯阳宫小道姑。
而柳依依,是南疆五毒教的公主。
顾玄戈的选择,一目了然。
我的痴心等待,我的五年寻觅,在他看来,恐怕只是一个甩不掉的麻烦吧。
我忽然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我看着宋知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弟,你说……他是不是从来,就没爱过我
宋知言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怜悯,有不忍,但最终,他还是残忍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师姐,当年他辞行去苗疆,我曾私下查过。顾家生意败落,欠下巨额债务,是五毒教出手,才保住了他们家业。而代价,就是他与柳依依的婚约。
所以,他去苗疆,根本不是处理什么要事。
他是去……履行他的婚约。
而他对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他送我的那枚玉佩,都不过是他安抚我的谎言。
他怕我闹,怕我纠缠,所以编造了一个美丽的梦境,让我傻傻地在纯阳山上等他。
等他安安稳稳地当上五毒教的乘龙快婿。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师姐……宋知言看着我,满眼担忧。
我摆了摆手,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我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师弟,你说得对。有些东西,是该扔了。
我说着,拿起桌上那把青竹伞,一步步走向窗边。
窗外,是漆黑的夜。
我伸出手,就要将它扔出去。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给老子滚出来!那个穿道袍的臭娘们!偷了我们家小姐的东西还想跑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划破夜空。
我心里一沉,是柳依依的人找来了。
宋知言脸色一变,立刻将我护在身后:师姐,别怕。
我推开他,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只见客栈门口,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推搡着掌柜,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正是白天跟在柳依依身边的侍女。
而她的身后,站着两个人。
顾玄戈,和挽着他手臂的柳依依。
柳依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脸上带着委屈又焦急的神情。
她看到我,立刻红了眼眶,对着顾玄戈哭诉:夫君,就是她!就是那个道姑!她……她偷了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她指着我,声音凄厉,字字泣血。
那枚玉佩,是我娘亲手为我戴上的,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夫君,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拿回来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顾玄戈立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依依别哭,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他抬起头,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我。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白天的疏离和平静,只剩下彻骨的厌恶和冰冷的杀意。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清霜。
他终于,叫了我的名字。
却是用这样一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语气。
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第5章
遗物与信物
我没有偷。我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心在滴血,但我的表情却平静无波。
柳依依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夫君,你听,她还不承认!那玉佩明明是我娘的遗物,我亲眼看到她捡走的!她怎么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不起啊,清霜姐姐,她忽然换上一副委屈又懂事的绿茶面孔,对我挑衅,这个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进门喝喜酒的,你若真想要,跟我说就是了,何必用偷的呢现在闹成这样,让夫君多为难啊。
她三言两语,就坐实了我的罪名,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
顾玄戈看着我的眼神,愈发冰冷。
沈清霜,我再说一遍,把玉佩交出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不要逼我动手。
动手
他要为了柳依依口中所谓的遗物,对我动手
我忽然很想笑。
顾玄戈,你凭什么认定,那玉佩是她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就凭她哭得比较大声吗
放肆!顾玄戈身后的横肉婆子厉声喝道,我们小姐的遗物,岂容你这贼道姑玷污!那玉佩上刻着我们五毒教的圣蝎图腾,乃是教主夫人身份的象征!你还敢狡辩!
圣蝎图腾
我愣住了。
我摩挲了那枚玉佩十年,上面明明只刻了一个玄字。
哪里来的什么圣蝎图腾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看向柳依依,她正用一种得意的、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我瞬间明白了。
她在说谎。
她故意将那枚玉佩说成是她母亲的遗物,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从我这里夺走它,并且彻底毁掉我在顾玄戈心中可能还存在的最后一丝情分。
好狠的计谋。
怎么没话说了那婆子见我沉默,气焰更加嚣张,识相的,赶紧把玉佩交出来,跪下给我们小姐磕头认错!否则,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们五毒教的厉害!
宋知言再也听不下去,他拔出长剑,挡在我身前,冷声道:一派胡言!那玉佩分明是……
师弟。我打断了他。
我轻轻推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
客栈大堂里,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走到顾玄戈和柳依依面前,站定。
我看着柳依依,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楚楚可怜的表情掩盖。
我笑了笑,对她说:柳小姐,你说那玉佩是你娘的遗物,上面刻着圣蝎图腾,对吗
当……当然!她梗着脖子说。
好。我点点头,然后转向顾玄戈,顾玄戈,你信她的话
顾玄戈皱着眉,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我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手心,那请问,这个又是什么
我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
温润通透,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正是他当年送我的那一枚。
它根本没有丢。
我刚刚在楼上翻找,只是因为心神大乱,一时没有摸到挂在脖子上的红绳。
它一直都在。
顾玄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玉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当然认得。
这是他顾家的传家之宝,是他亲手交给我的。
柳依依的脸色也变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又看看顾玄戈,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你……
柳小姐,我打断她,语气平淡,你说你丢了玉佩,是你娘的遗物。可我的这枚,是我与故人的信物。看来,我们说的是两样东西。
我转向顾玄戈,将玉佩递到他面前。
顾玄戈,你送我的信物,现在,我还给你。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和柳依依的脸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抓贼,而是一场难堪的情债。
顾玄戈看着那枚玉佩,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夫君……柳依依终于反应过来,她拽着顾玄戈的胳膊,开始撒泼,我不管!我不管!我娘的玉佩就是丢了!就是她偷的!她手上那块肯定是假的!是她仿造的!
她指着我,声嘶力竭: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贼!把她手里的假货抢过来!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顾玄戈猛地回过神,他一把推开柳依依,双目赤红地瞪着我。
沈清霜!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一声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什么都不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尊严。
我收回手,当着他的面,将那根系着玉佩的红绳,从脖子上解了下来。
然后,我走到客栈门口的石阶上。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我举起手,松开。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他口中顾家的传家玉佩,那枚我珍藏了十年的信物,被我亲手,摔得粉碎。
第6章
归途与新生
玉佩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玄戈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惨白如纸。
柳依依也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做得这么决绝。
我看着地上的碎玉,心中一片空茫。
十年了。
这段我以为刻骨铭心的感情,从他送我玉佩开始,到我亲手摔碎它结束。
也算,有始有终。
沈清霜,你……顾玄戈的声音在发抖,他指着我,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痛楚,你疯了!
我疯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玄戈,我清醒得很。从始至终,疯的人,是你。
我不再看他,转身对宋知言说:师弟,我们走。
宋知言点点头,深深地看了顾玄戈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我们牵着马,就要离开。
站住!柳依依尖叫起来,她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泼妇般的真面目,摔了东西就想走没那么容易!你这个贱人,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她身后的家丁立刻围了上来,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宋知言长剑出鞘,护在我身前,面沉如水。
一场恶战,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顾玄戈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而疲惫。
够了,让她走。
柳依依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他:夫君你说什么她这样羞辱我们,你怎么能……
我说让她走!顾玄戈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布满了血丝,还嫌不够丢人吗!
柳依依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眼圈一红,委屈地哭了起来:你吼我顾玄戈,你为了这个女人吼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好啊,你今天要是让她走了,我就……我就回娘家告诉我爹!
她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顾玄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和隐忍而微微颤抖。
我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
为了权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从此被她拿捏,活得像一条狗。
可悲,又可笑。
我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
柳小姐,这锭银子,就当是……赔你今晚受惊的汤药费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拉着宋知言,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这个让我作呕的小镇。
身后,传来了柳依依更加尖锐的哭闹声,和顾玄戈压抑的怒吼。
都与我无关了。
我和宋知言连夜赶路,终于在天亮前回到了纯阳宫。
站在阔别五年的山门前,看着熟悉的纯阳二字,我百感交集。
我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霜,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师父在大殿等我。
他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但精神依旧矍铄。
看到我,他没有责备,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弟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起来吧。师父扶起我,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痴儿,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师父告诉我,这次召我回来,是因为三年一度的七星论剑大会即将召开。
这是道门七大派系之间最重要的盛会,关乎着各派的声望和资源分配。
而今年的论剑大会,非同寻常。
因为,朝廷插手了。
皇帝欲从七大派系中,选拔一批高手,组建玄天卫,直属皇家,监察江湖。
而此次论剑大会的最终胜者,将直接被任命为玄天卫的统领。
师父,您的意思是……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师父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清霜,这五年,你在外漂泊,历经风霜,剑心却愈发沉静坚韧。为师希望,你能代表我纯阳宫,去参加这次的论剑大会。
我沉默了。
这五年,我为了寻找顾玄戈,走遍大江南北,期间也遇到了无数江湖风波。
为了自保,我的剑,不再是纯阳宫中规中矩的君子之剑。
我的剑,变得狠厉,刁钻,招招致命。
那是一把在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杀人之剑。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厚厚的剑茧。
这双手,早已不再干净。
师父,我……
清霜,师父打断我,他的眼神洞悉一切,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剑本无罪,罪在人心。你的剑心未泯,你的道心未失。这,就够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次论剑大会的主办方之一,便是南疆五毒教。
我的心,猛地一跳。
师父看着我,缓缓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顾玄戈,应该也会代表五毒教出战。
第7章
论剑与重逢
七星论剑大会的地点,设在泰山玉皇顶。
当我带着纯阳宫的弟子们抵达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江湖各大门派齐聚一堂。
我一身崭新的纯阳道袍,背着师父赐予我的新剑断尘,行走在人群中。
我的心,如古井无波。
这一个月,在纯阳宫,我将自己关在思过崖的剑坪上。
我没有刻意去练什么新的剑法,只是日复一日地,挥剑,静坐。
我将那十年的痴缠,五年的寻觅,一点点从我的剑招中剥离。
我将那场婚宴的羞辱,那夜客栈的对峙,一寸寸从我的心头斩断。
当师父将断尘交到我手上时,他说:清霜,从今往后,你只是沈清霜,纯阳宫的沈清霜。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全新的我。
宋知言跟在我身边,低声为我介绍着各派的来人。
左边的是青城派,那个领头的老者是掌门余沧海。
那边是崆峒派,实力不容小觑。
武当和少林的人也到了,在东边的观景台。
我一路听着,偶尔点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在任何一处过多停留。
直到……
师姐,小心。宋知言忽然拉了我一下。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前方不远处,一队穿着五毒教标志性黑紫色服饰的人,正迎面走来。
为首的,正是顾玄戈。
他似乎也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穿着五毒教的服饰,腰间挂着弯刀,整个人看起来邪气了不少,再也不见当年华山之巅的半分潇洒出尘。
而他的身边,依旧跟着那个娇俏的身影——柳依依。
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换上了那副招牌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快走几步,来到我面前,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仿佛我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姐妹。
呀!清霜姐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故作惊喜地叫道,对不起啊,温姐姐,好久没见,我一时把你认错成保姆阿姨了。
她故意叫错我的姓氏,又用这种羞辱性的言语来贬低我。
周围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抽回我的胳膊。
柳小姐认错人了。我平静地说,我不姓温,也不姓清。我单名一个霜字,纯阳宫,沈清霜。
我特意加重了纯阳宫三个字。
柳依依的脸色僵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到,一个月不见,我竟像是换了个人。
就在这时,顾玄戈也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柳依依立刻又缠了上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夫君,你看,沈姐姐好像还在生我们的气呢。都怪我,上次在客栈不该那么冲动的。沈姐姐,你别怪凛哥哥,是我太着急了……那玉佩……
她又想故技重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来衬托她的懂事和我的无理取闹。
凛哥哥我挑了挑眉,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柳小姐,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我记得,令夫君,好像是姓顾吧
我这话一出,柳依依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顾玄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江湖中谁不知道,顾玄戈是入赘五毒教,连姓氏都快保不住了。柳依依这一声凛哥哥,叫得亲密,却也坐实了顾玄戈赘婿的身份。
我这句反问,无疑是当众揭开了他们夫妻二人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柳依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顾公子如今,已经改姓了
我将目光转向顾玄戈,他正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玄戈,这才只是个开始。
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玄天卫选拔,七星论剑大会,正式开始!请各派代表,入场抽签!
一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太监,站在高台之上,尖着嗓子宣布道。
顾玄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他拉着还在发抖的柳依依,转身走向抽签处。
我整理了一下道袍,也带着宋知言跟了上去。
抽签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我看着手中的竹签,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
壹号。
而当我抬起头时,正对上顾玄戈的目光。
他摊开他的手掌,里面同样是一根竹签。
上面也刻着一个数字。
壹号。
第一场,纯阳宫沈清霜,对,五毒教顾玄戈。
还真是,天意弄人。
第8章
断尘与旧梦
擂台之上,我与顾玄戈相对而立。
台下人声鼎沸,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在为自己的代表加油助威。
柳依依站在台下最显眼的位置,一脸紧张地看着顾玄戈,嘴里不停地喊着:夫君加油!夫君最棒了!
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顾玄戈的脸色很难看。
他大概也没想到,第一场就抽到了我。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坏的开局。
赢了,胜之不武,别人会说他欺负一个女人,一个故人。
输了,更是颜面扫地,他这个五毒教的赘婿,恐怕日子会更难过。
沈清霜,他看着我,压低了声音,你一定要这样吗非要闹得我们两个都下不来台
我笑了。
顾公子,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你我如今,各为其主,站在擂台上,自然是凭本事说话。何来下不来台一说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况且,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大丈夫在世,难道要为必须守着一个女人不成我知你不是霸道的性子,心中有我,拿出你往日温柔体贴,不要作这幅怨妇模样。
我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他当年PUA我的话,还给了他。
顾玄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没想到,我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你……他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台下的柳依依见状,立刻尖叫起来:沈清霜你这个贱人!你对我夫君胡说八道些什么!看我夫君不打死你!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我没有理她,只是拔出了我的断尘剑。
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顾玄戈,出招吧。我淡淡地说,让我看看,当了五毒教的赘婿之后,你的剑,还剩下几分风骨。
我的话,彻底点燃了顾玄戈的怒火。
好!好!沈清霜,这是你自找的!
他怒吼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那是一把典型的苗疆弯刀,刀身诡异,泛着幽蓝色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他再也不是那个用剑的顾玄戈了。
他朝我冲了过来,刀法狠辣,招招都往我的要害招呼。
他想速战速决,他想用最快的方式,让我败下阵来。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这五年,我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在纯阳宫里练基础剑法的沈清霜。
我脚踩七星步,身形飘忽,轻松地躲开了他的所有攻击。
我的断尘剑,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一次次地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
叮叮当当!
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十几招过后,顾玄戈的额头已经见了汗。
他发现,他根本碰不到我的衣角。
而我的剑,却有好几次,都险些划破他的喉咙。
他开始慌了。
他的刀法,也开始乱了。
台下的柳依依也看出了不对劲,她的加油声变成了惊慌的尖叫。
夫君小心!夫君你没事吧!
周围的看客也议论纷纷。
这纯阳宫的女道姑好厉害的剑法!身法也好快!
是啊,那顾玄戈根本不是对手啊!
听说这顾玄戈是入赘五毒教的,看来五毒教的武功也不怎么样嘛。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传进顾玄戈的耳朵里。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猛地后退一步,和我拉开距离,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沈清霜,你逼我的!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打开盖子,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秒,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从竹筒里飞了出来,嗡嗡作响地朝我扑来!
是蛊虫!
台下一片惊呼!
卑鄙!竟然用蛊!宋知言在台下怒喝道。
在论剑大会上使用暗器和蛊毒,是明令禁止的。
顾玄戈,为了赢,已经不择手段了。
我冷笑一声。
雕虫小技。
我手腕一抖,断尘剑瞬间挽出数个剑花,一道道凌厉的剑气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些蛊虫尽数绞杀!
顾玄戈没想到我竟然能破了他的蛊术,愣在了原地。
就是现在!
我抓住他失神的瞬间,脚尖一点,身形如电,瞬间欺近他身前!
断尘剑的剑尖,稳稳地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胜负已分。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屈辱。
我慢慢地收回了剑。
你输了。
我转身,就要走下擂台。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顾玄戈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
他竟然从背后,用他那淬了毒的弯刀,狠狠地向我的后心刺来!
师姐小心!宋知言的惊呼声响彻全场。
我感受到了背后凌厉的杀气。
但我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躲。
因为我知道,他刺不中我。
锵!
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
顾玄戈的弯刀,被另一把凭空出现的长剑,稳稳地挡住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他一袭黑衣,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如鹰。
他只用了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捏住了顾玄戈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在玄天卫的选拔上,背后偷袭,还用毒。
那黑衣男子看着顾玄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五毒教,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顾玄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弯刀应声落地。
他的手腕,被硬生生地折断了。
第9章
故剑与新皇
黑衣男子的出现,让整个玉皇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雷霆般的手段和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所震慑。
柳依依吓得瘫软在地,连哭都忘了。
顾玄戈抱着自己被折断的手腕,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那男子没有理会地上的顾玄戈,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丝探究,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没事吧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摇了摇头: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看向我手中的断尘剑。
好剑。他赞叹道,剑气纯粹,锋芒内敛。只是,这把剑,似乎并不完全适合你。
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道:你的剑法,凌厉有余,却少了几分厚重。你需要一把更沉、更稳的剑,来承载你的杀气。
他说得一针见血。
连师父都未曾点破的关窍,竟被一个陌生人一眼看穿。
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你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上了高台。
之前宣布大会开始的那个锦衣卫太监,立刻恭敬地向他行礼。
只见那黑衣男子从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圣旨,展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天家威严的声音,朗声宣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七星论剑,朕已亲见。纯阳宫弟子沈清霜,剑术超群,心性坚韧,德才兼备,深得朕心。特封为玄天卫统领,赐玄铁宝剑‘惊鸿’,即日上任,钦此!
整个玉皇顶,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我。
玄天卫统领!
一步登天!
我彻底呆住了。
我赢了吗
我甚至都还没打完第一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那个黑衣男子,在宣读完圣旨后,走下高台,亲手将一把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玄铁重剑,交到了我的手上。
沈统领,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这把‘惊鸿’,乃是宫中最好的匠人,用天外玄铁,为你量身打造。希望,它能配得上你。
天外玄铁……
为你量身打造……
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被我尘封了许久的约定。
——等我下次从苗疆回来,就用我家传的玄铁,为你铸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眉眼,他的笑容……
虽然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轮廓也更加硬朗,但那份神韵,那份熟悉感……
是你……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怎么可能……
我明明亲眼看到……
不,你不是他。我摇着头,一步步后退,他叫顾玄戈,他……他已经……
顾玄戈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那种货色,也配和朕相提并论
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着他,一个荒谬到极点的猜测,在我心中疯狂滋生。
他看着我惨白的脸,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他向前一步,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忘了告诉你,朕的乳名,也叫玄戈。
还有,当年在华山,借你伞的人,是我。
陪你策马同游,对月立誓的人,是我。
说要为你铸剑的人,也是我。
至于那个冒牌货……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哀嚎的顾玄戈,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不过是朕当年为了摆脱一些麻烦,随手找的一个替身罢了。
沈清霜,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可朕没想到,朕的替身,竟敢冒用朕的身份,去欺骗你,伤害你。
你放心,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也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霸道,朕会让他,和整个五毒教,付出代价。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朕,灭他满门。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把沉重的玄铁剑惊鸿。
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皇帝……
他竟然是当今的天子,那个传闻中杀伐果断、深不可测的新皇,李凛。
而我心心念念了十年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顾玄戈。
而是一个……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人。
我的人生,我的爱恨,我十年的痴缠,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的皇家笑话。
地上,顾玄戈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停止了哀嚎,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李凛,又看看我。
你……你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李凛没有再看他,他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
哭笑还是跪下谢恩
我看着他,这个搅乱了我一生的男人,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我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惊鸿剑。
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第10章
惊鸿与尘埃
剑尖冰冷,直指帝心。
李凛没有躲,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只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痛楚和悔意。
你要杀我吗他哑声问,也好。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你的。
台下的禁军瞬间骚动起来,无数把钢刀出鞘,对准了我。
宋知言和纯阳宫的弟子们也紧张地拔出了剑,将我护在中间。
整个玉皇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杀他
我该杀他吗
是他,给了我最初的心动和最美的誓言。
也是他,用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让我痴等十年,沦为笑柄。
他高高在上,将我的人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以为用一个替身就能瞒天过海,他以为用至高的皇权和一把宝剑就能弥补一切。
他不懂。
他永远不懂,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玄天卫统领,也不是什么惊鸿宝剑。
我想要的,只是那个雨天,为我撑起一把青竹伞的少年。
只是那个月下,指着山峰说此生不负我的顾玄戈。
哪怕那个顾玄戈是假的,可我的感情,是真的。
我这十年的爱与恨,是真的。
而现在,他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连我爱的人,恨的人,都是一个错误的替代品。
这比顾玄戈的背叛,更让我觉得屈辱,更让我觉得绝望。
他不仅否定了我的爱情,他连我痛苦的资格,都一并剥夺了。
哈哈哈……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
我看着李凛,看着他眼中越来越深的慌乱。
李凛,你好手段,你好深情啊。我一字一句,字字泣血,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又随时可以捡回来的玩物吗
不是的,清霜,我没有……他急切地想要解释。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你不用解释。你是皇帝,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杀他
不。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也尝尝我这十年所受的煎熬。
我要让他,永远活在悔恨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我将那把惊鸿剑,连同剑鞘,一起扔在了地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玄天卫统领,我不想当。
这把惊鸿剑,我也不想要。
我看着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皇上,民女沈清霜,不过是纯阳宫一个末等弟子,蒲柳之姿,配不上您的天恩浩荡。
至于那个冒牌货……我瞥了一眼地上已经吓傻了的顾玄戈,和旁边面如死灰的柳依依,他们与我,再无瓜葛。您是想杀是想剐,都随您的便。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转身,拨开人群,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我的步子很稳,背脊挺得笔直。
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清霜!
身后,传来李凛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听到了,但我没有停。
宋知言和纯阳宫的弟子们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为我开路。
我们穿过震惊的人群,穿过那些复杂的目光。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却驱不散我心底的寒意。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或许,我会回到纯阳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或许,我会再次浪迹天涯,看遍这世间风景。
但无论如何,都再也与那个叫李凛的皇帝,和那个叫顾玄戈的替身,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枚玉佩碎了,那把旧伞丢了,那柄新剑弃了。
真好。
干干净净。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
寒风吹过,吹散了我眼底最后一丝温热,也吹起了我耳边的碎发。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道袍,孤身一人,消失在了茫茫的雾色之中。
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