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界变成一个布满致命陷阱的游戏,而只有我能看到规则时,我才明白,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清醒地看着身边的人,因为无知而一个个踩进陷阱。这份独有的恩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凭仗,也是折磨我最深的地狱。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我房间里那面穿衣镜的镜面,正像水波一样微微荡漾,一行血红的字迹,只有我能看见——【规则7:午夜之后,所有镜子都是门。别看。】
1
我的眼皮在疯狂跳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墙上的时钟,秒针正一格一格,无比清晰地迈向数字12。
滴答,滴答。
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像是催命的鼓点。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面巨大的穿衣镜翻转过去,让它面朝墙壁。做完这一切,我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T恤。
镜子是门。
通向哪里的门我不敢想,也绝不想知道。
这场灾难,是从一周前开始的。
那天,整个世界毫无征兆地更新了。没有外星人入侵,没有丧尸围城,而是多了一些……规则。
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瞬间致人死地的规则。
第一条规则出现时,我以为是幻觉。
【规则1:不要回应任何从你背后传来的呼唤。】
那行猩红的字就悬浮在我眼前,像一个劣质的AR游戏特效。我揉了揉眼睛,它还在。而我那个爱打游戏的室友,胖子,对此毫无察觉。
林默,发什么呆呢他拍了我一下。
我没敢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因为那听起来太像精神病了。
可怖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胖子在阳台收衣服,我听到楼下一个甜美的女声在喊他的名字:王涛!
我浑身一僵,想出声阻止,却晚了一步。
谁啊胖子下意识地探出头,回应了一声。
然后,就在我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像被风化的沙雕,从头到脚,寸寸消散,化作一捧灰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就没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我吐了,吐得天昏地暗。
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这个世界真的被规则污染了。
第二,违反规则的下场,就是被抹除。
第三,不知为何,只有我,能看到这些该死的规则。
这一周,我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靠着仅存的泡面和零食度日。我眼睁睁看着一条条新的规则在我眼前浮现,每一条都诡异而致命。
【规则4:不要让影子完全脱离你的身体。】
【规则6:如果听到歌声,堵住耳朵,直到它消失。】
我像一个偷窥天机的窃贼,怀揣着足以救世的秘密,却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因为我知道,外面那个看似正常的世界,早已变成了一个遍布死亡陷阱的猎场。
现在,食物已经见底了。水也只剩下最后半瓶。
我必须出去。
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昏暗地亮着。
就在我准备开门时,一行新的规则,突兀地在楼道的墙壁上浮现出来。
【规则13:楼梯只可下行,电梯只可上行。】
我的手,僵在了门把手上。
下去,很简单,走楼梯就行。
可是……我该怎么回来
2
饥饿感像一条毒蛇,在我的胃里疯狂搅动。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了。就算回不来,也比在这里活活饿死强。至少,我能死个明白。
我拧开门锁,金属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住六楼。楼梯间的灯光忽明忽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尘土味。我一步步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什么隐藏的规则。
幸运的是,直到我抵达一楼大厅,视野里都没有出现新的血字。
便利店就在公寓楼的转角,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但门没有锁。我推门进去,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上的商品被扫荡一空,地上满是包装袋和碎屑。
还有三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壮汉,正粗暴地将最后几瓶矿泉水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里塞。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女孩,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包饼干,眼神里满是惊恐。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安静地坐在收银台后面,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到我进来,光头壮汉立刻投来警惕的目光,他拍了拍腰间别着的一把消防斧,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吃的喝的,都是我的。滚远点。他声音嘶哑地说。
我没有理他,目光飞快地在凌乱的货架上搜索。胖子说过,最底下那排货架的后面,是老板藏着掖着的临期食品。我蹲下身,果然,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我找到了几包真空包装的火腿肠和两桶泡面。
就在我伸手去拿的那一刻,一行新的血字,在货架上缓缓浮现。
【规则21:此处万物皆有其价。取走任何物品,都需支付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我愣住了。这不是金钱交易,规则用的是代价这个词。
与此同时,那个光头壮汉已经装满了他的背包,他得意地掂了掂,发出沉重的闷响。他拿了至少二十瓶水和大量的食物,但他付出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付出。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几乎是本能的,我抬头看向他。果然,在他贪婪的脸上,我看到了一行只有我能看到的、正在快速闪烁的警告。
【警告:偷窃者,将被商品化。】
别拿了!快放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光头壮汉被我吓了一跳,随即勃然大怒:你他妈有病吧找死
相信我,把东西放下!不然你会后悔的!我急切地指着他怀里的水。
那个眼镜女孩和老人也朝我们这边看来。
后悔老子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他狞笑着,从包里抽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就要喝。
我眼睁睁地看着,在他手指接触到瓶盖的那一瞬间,他那只粗壮的手臂,皮肤开始变得光滑、透明,里面的肌肉和骨骼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变形。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了便利店的寂静。
他的手臂,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灌满了水的塑料瓶。
3
那诡异的变化没有停止。
透明的塑料从他的手臂飞速蔓延至全身。光头壮汉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变形,最终砰的一声闷响,变成了一堆码放整齐的矿泉水,哗啦啦地散落在地。
每一瓶水的包装上,都印着他那张惊恐扭曲的脸。
他被商品化了。
便利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缩在角落的眼镜女孩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脸色惨白如纸。收银台后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规则是绝对的。
我颤抖着伸出手,重新触碰那包火腿肠。
当我的指尖碰到包装袋时,一个类似系统提示框的东西在我眼前弹出。
【商品:火腿肠(临期)。代价:一段关于童年玩伴的记忆。是否支付】
我愣住了。
代价,是记忆
我犹豫了片刻。童年玩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我们一起在巷子里玩弹珠。那段记忆已经很遥远了。
为了活下去。
我心中默念:支付。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从我的太阳穴抽离,随之而去的,是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和名字,它们彻底从我脑海里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我成功拿起了那包火腿肠,再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原来如此。这就是代价。用记忆换取物资。
那个女孩,苏晴——我听见光头壮汉之前这么叫她——她也看到了全过程,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发颤地问。
我不知道,我只能撒谎,心脏狂跳,我只是……感觉很不对劲。
这种拙劣的借口,她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在这样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秘密。
我用同样的方式,购买了两桶泡面和一瓶水,付出的代价分别是第一次看电影的记忆和某首流行歌的旋律。每一次支付,都像是灵魂被剜去一小块。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可问题又回来了,怎么回去楼梯只能下,电梯只能上。
我们得想办法上楼。我对苏晴说。
她茫然地点点头,显然已经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便利店时,我的视野中,整栋公寓楼的轮廓上,都覆盖上了一层新的、血红色的规则。
【规则14:每日凌晨3:00至4:00,‘保洁员’会进行楼道清理。清理期间,严禁任何活物出现在楼道内。】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凌晨2:55。
还有五分钟。
快走!我拉起苏晴的手就往外冲。
我们刚冲出便利店,还没来得及踏上公寓大厅的台阶,一阵令人牙酸的拖拽声,就从街道的尽头传了过来。
那声音沉重、粘稠,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湿漉漉的东西,正在地面上缓缓爬行。
4
我和苏晴的呼吸瞬间凝固了。
我们躲在便利店门口的广告牌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街道的尽头,浓郁的夜色中,一个庞大的黑影正在缓缓移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由无数拖把、水桶、脏抹布和锈蚀铁管拼接而成的怪物。它蠕动着,所过之处,地面上留下一道泛着黑光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
那就是保洁员。
一种非人的、负责执行规则的恐怖存在。
它拖着沉重的身体,径直朝着我们这栋公寓楼的大门而来。目标明确。
不能被它看到!我压低声音,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我一把将苏晴拽进旁边一条狭窄的、堆满垃圾桶的后巷。我们蜷缩在黑暗里,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个一直沉默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保洁员爬进了公寓大厅。
我们能听到它用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以及那股腐蚀性液体发出的滋滋声。光头壮汉变成的那堆矿泉水,恐怕连同包装,都会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现在,大厅被那个怪物占据了。回去的路,彻底被堵死。
我们被困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巷里弥漫着垃圾的酸臭味,但我们不敢有丝毫异动。
怎么办……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着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楼梯不能走。大厅有怪物。唯一的生路,只剩下那部只可上行的电梯。
可电梯的按钮,就在大厅里面!
我们必须穿过那个怪物所在的区域,去按电梯。这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我的目光在黑暗中疯狂扫视,试图寻找一线生机。突然,我看到了公寓大厅的外墙上,那个红色的、无比显眼的方形盒子。
消防警报器。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如果我拉响警报,刺耳的警报声或许能把保洁员的注意力吸引开,为我们争取到冲进大厅按电梯的几秒钟时间。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我把计划飞快地告诉了苏晴,她吓得连连摇头,但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头。
我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后巷探出身,朝着墙边的警报器挪去。
距离三米,两米,一米……
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的拉环。
就在这时,一行崭新的、小小的血字,在消防警报器的玻璃罩上,悄然浮现。
【规则33:巨大的噪音,会引来‘它们’。】
我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它们
不是它,是它们。复数。
这意味着,除了保洁员,这附近还有其他更可怕的东西。拉响警报,可能会引来比保洁员恐怖百倍的存在。
一个选择题,摆在了我的面前。
是冲进去,面对一个已知的、必死的怪物。
还是拉响警报,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更恐怖的未来
苏晴在后面死死地捂着嘴,惊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性命。
巷子外,保洁员那令人作呕的刮擦声,越来越近了。
5
一秒,两秒。
巷子外的刮擦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湿滑的质感,仿佛就在墙的另一边。苏晴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死死抓着我的衣角。
我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拉响警报,是未知的、复数的它们。
冲出去,是已知的、必死的它。
规则33的警告,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这个世界最可怕的,永远是未知。我宁愿面对一头看得见的饿狼,也不想招惹一群藏在暗处的毒蛇。
我缓缓收回了手,对着苏晴,用尽全力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指向巷子深处。
我们不能赌。
唯一的办法,是制造另一个噪音,一个不如警报器那么巨大,但足以吸引保洁员注意力的声音。
我转过身,目光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中飞速搜索。塑料袋,废纸箱……有了!一个被丢弃的空啤酒瓶。
就是它了。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酒瓶,瓶身上还挂着黏腻的污渍,但我顾不上了。我向苏晴比划了一个扔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远离公寓大门的街道另一头。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紧张地点了点头。
机会只有一次。
我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手臂上,用尽全力,将那个啤酒瓶朝着远处的水泥电线杆奋力掷去!
乓——!
清脆的碎裂声在午夜的死寂中炸开,传出了很远。
巷子外的刮擦声,戛然而止。
我和苏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们紧紧贴着墙壁,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方向变了!它正在缓缓地、坚定地朝着酒瓶碎裂的方向移动,离公寓大门越来越远。
成功了!
就是现在!我低吼一声,拉着苏晴就从巷子里冲了出去。
我们脚下生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公寓大厅。大门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地面上布满了那种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还在滋滋地冒着白烟,腐蚀着地砖。
我们顾不上这些,目标只有一个——电梯!
电梯就在大厅的尽头,那紧闭的金属门,此刻就是通往天堂的入口。
我发疯似的冲过去,用手掌狠狠拍在那个向上的按钮上。
按钮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白光。
可电梯,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坏了还是……
快点!快点啊!苏晴带着哭腔催促着,她的目光惊恐地望着大门外,那个庞大的黑影,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移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我像疯了一样,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按钮上。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叮的一声轻响,电梯上方的数字,从12开始缓缓向下跳动。
它在下来!
我欣喜若狂,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名为保洁员的怪物,已经调转了方向,正朝着大厅入口爬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10…9…8…
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我们生命的倒计时。
怪物离我们越来越近,那股浓烈的腐臭味几乎要将我们熏晕过去。
3…2…1…
叮!
电梯门,开了。
6
就在电梯门滑开的一瞬间,我拉着苏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我猛地转身,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闭合,在门缝彻底合上的前一秒,我看到了那张由无数拖把和抹布组成的、没有五官的脸,它离我们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砰!
金属门彻底关死,将那恐怖的景象和令人作呕的气味隔绝在外。
我和苏晴同时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活下来了。
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寒意所取代。
电梯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四壁是光滑如镜的不锈钢,清晰地映照出我们狼狈的身影。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镜面中的自己。
也就在那一刻,一行血红的字,在光滑的金属壁上缓缓浮现。
【规则18:电梯内,请勿与‘镜中人’对视。】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看到的瞬间就立刻低下了头,心脏狂跳不止。
晚了。
我已经看到了。镜子里的那个我,在我低下头的前一刻,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不协调的诡异笑容。
别看镜子!我厉声对苏晴喊道,低下头,看地板!
苏晴被我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规则13说,电梯只可上行。规则18说,不要与镜中人对视。这两条规则组合在一起,让这部电梯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无法逃离的、充满未知凶险的囚笼。
电梯平稳地向上运行,楼层数字在不断攀升。
1…2…3…
我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再抬起头。但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我。那种视线,冰冷、粘稠,充满了恶意,就来自四面的镜子里。
我能用余光瞥见,镜子里我们的倒影,正在做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动作。
镜子里的我,正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我刚刚瞥见的那个诡异笑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现实中的我。
镜子里的苏晴,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步步地,朝着镜子里的我走去。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们一直盯着镜子,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们的灵魂会被镜子里的自己拖进去,取而代之。
林默……我怕……苏晴的声音在发抖。
别怕,别抬头,什么都别想。我安慰她,但自己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电梯停了。
叮。
不是六楼。
显示屏上的数字,赫然是10。
电梯门缓缓滑开,门外不是我熟悉的楼道,而是一片明亮。光线有些刺眼。
我没有动。
谁知道门外又有什么新的陷阱
可就在这时,我眼前的地面上,浮现出了一行新的规则。
【规则18-补充:电梯每次停靠,必须有人下去。否则,‘镜中人’将会取代你。】
7
这行补充规则,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必须有人下去。
我和苏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门外是未知的危险,留在电梯里,则会被镜子里的怪物取代。
我们别无选择。
走!我咬着牙,拉起苏晴,一鼓作气冲出了电梯。
我们离开电梯的瞬间,身后的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然后继续向上运行,仿佛急于摆脱我们。
我们正身处十楼的走廊。
和楼下那死气沉沉、昏暗压抑的氛围完全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干净得有些过分。空气里没有丝毫异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最奇怪的是,通往楼梯间的那扇防火门,被人用钢筋和木板从外面死死地钉住了,上面还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此路不通,严禁靠近!
看来,住在这里的人,也发现了楼梯的秘密。
有人吗苏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紧身背心,肌肉结实,手里还握着一根撬棍,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着我们。
你们是……从下面上来的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
我点了点头,将苏晴护在身后。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撬棍。别紧张,我叫陈浩,你们可以叫我浩哥。他露出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笑容,欢迎来到十楼‘庇护所’。
庇护所
紧接着,走廊两边的房门陆陆续续打开,走出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起来精神状态都还不错,不像我和苏晴这样狼狈。
陈浩向我们解释,灾难发生后,他们十楼的住户很快就抱团取暖。他们发现了楼梯和保洁员的规律,于是封死了楼梯,将整个十楼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区。
我们有水有电,食物也暂时不缺。陈浩指了指走廊里堆放的一些物资箱,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一定能撑到这一切结束。
他的话很有感染力,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苏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里就像是末日中的一片净土。
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些人……太镇定了。他们的脸上看不到绝望和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最终,落在了他们庇护所主门上的一行血字上。那行字迹很淡,几乎要消失,但依旧清晰可辨。
【规则25:在‘庇护所’内,必须服从领袖的‘每日指令’。】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领袖指令
陈浩显然就是那个领袖。他的指令,会是什么
好了,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陈浩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你们运气不错,刚好赶上我们今天的‘资源贡献’时间。来吧,新人总要表示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领着我们走向一间被改造过的房间。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另外两个人架着,面如死灰地拖进了那间房。他嘴里还在徒劳地哀求着:浩哥,求你了,我的记忆真的不多了……再抽下去,我会忘了我老婆是谁的!
陈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忘了她,对你来说是好事。在这个世界,牵挂是多余的。
8
那间房的门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只有一个奇怪的装置摆在中央。那装置像一个老式的头盔,连接着许多复杂的线路,另一端则接在一个金属箱子上。
那个被拖进去的男人,被死死地按在一把椅子上,那个头盔,被强行扣在了他的头上。
这是什么苏晴惊恐地小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陈浩注意到了我们的表情,他转过身,用一种为你们好的语气解释道:别怕,这是我们活下去的根本。我们发现,这栋楼里的一些特殊物资,需要用‘记忆’来交换。
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真空包装的食物和几瓶贴着特殊标签的纯净水。
普通的记忆,只能换来便利店里那些垃圾食品。但想要这些能增强体质、净化水源的好东西,就必须付出更宝贵的记忆。比如,你对家人的爱,你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我们每个人,每天都要轮流‘贡献’一部分记忆,用来换取大家生存下去的资源。这很公平,对吧
公平
这根本就是一个由他掌控的、剥削他人记忆的邪恶农场!
那个被按在椅子上的男人开始剧烈地挣扎,发出痛苦的呜咽。随着仪器的启动,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眼神开始涣散。我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从他身体里被强行抽离。
我胃里一阵翻腾。
那个男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眼神空洞地瘫在椅子上,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操作仪器的人从金属箱子里取出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类似水晶的东西,恭敬地交给了陈浩。
不错,一段关于‘女儿出生’的记忆,品质很高。陈浩满意地掂了掂那块水晶,然后将它放进了一个特制的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我和苏晴身上。
那是一种看待新资源的、贪婪的眼神。
好了,现在轮到你们了。他微笑着说,作为新人,第一次的贡献可不能太寒酸。把你最珍贵、最幸福的记忆交出来吧。
他的两个手下,已经一左一右地朝我们逼近。
苏晴吓得躲在我身后,浑身发抖。
我死死地盯着陈浩,大脑飞速运转。反抗我们两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顺从那我将沦为他们榨取记忆的电池,直到变成那个男人一样的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个被抽干了记忆的男人,被人像拖垃圾一样拖到了房间的角落。他的身体开始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同时,一行只有我能看见的血字,在他的头顶上缓缓浮现。
【规则41:被完全抽干记忆的人,会成为‘容器’。】
容器什么容器
我下意识地看向陈浩身边一个站得笔直、眼神空洞、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壮汉。我瞬间明白了。
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个被抽干了记忆后,被某种东西占据了身体的容器!
陈浩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他指着苏晴,对他的手下说:让她先来。女孩子的记忆,总是比较甜美的。
9
我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陈浩的两个手下动作一顿,停在了苏晴面前。
我从苏晴身后走出来,直视着陈浩,心脏在胸膛里擂鼓,但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个镇定的表情。
她的记忆,能有多大价值胆小、恐惧、绝望……这些东西,换不来你们想要的‘高级物资’。我一字一句地说,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个眼神空洞的容器,你们需要的是更‘纯粹’、更‘强大’的记忆,对吗
陈浩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哦你有什么高见
我有一个记忆,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我唯一的筹码,一个关于‘规则’本身的记忆。我曾亲眼见过一条规则是如何‘生成’的。这个记忆,够不够换我们两个人的安全
我说谎了。
我从未见过规则如何生成,但我赌他不知道。我赌他对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有着比任何物资都强烈的渴望。
果然,陈浩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能成为这里的领袖,绝不是个蠢货。他肯定也一直在猜测这些规则的来源和本质。我的这个提议,正中他的要害。
你怎么证明你没说谎他警惕地问。
你不需要证明。我摊开手,走向那把椅子,让这台机器来证明。如果我的记忆是假的,它抽出来的东西自然毫无价值。如果我的记忆是真的……那它的价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我主动坐上了那把冰冷的椅子。
陈浩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眼神里的贪婪和猜忌在激烈交战。最终,贪婪占了上风。
好!他一挥手,我答应你。只要你的记忆有价值,你们两个,以后就是我们‘庇护所’的核心成员。
他亲自走过来,拿起那个冰冷的头盔,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我知道,他绝不会信守承诺。一旦我的记忆被榨干,利用价值消失,我和苏晴的下场只会更惨。
所以,我必须给他一个他永远忘不了的大礼。
当头盔扣下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去回忆什么规则的生成,而是将我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了不久前那个午夜……
那个庞大的、由无数拖把和抹布组成的、名为保洁员的恐怖怪物。
我回忆着它爬行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回忆着它身上散发的浓烈腐臭,回忆着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我将那份最原始的恐惧,毫无保留地、淋漓尽致地,灌注到我的意识深处。
来吧,尝尝这个。
10
嗡——!
仪器启动的瞬间,我感觉我的大脑像是被一万根针同时穿刺,剧痛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段关于保洁员的、最鲜活的恐惧记忆,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我的脑海中强行剥离。
陈浩和他的手下都死死地盯着仪器旁边的金属箱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怎么样能量反应如何陈浩急切地问操作员。
很……很强!前所未有的强!操作员的声音都在发抖,浩哥,这次我们可能真的挖到宝了!
随着记忆被抽离,我开始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但我的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醒。我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终于,那股吸力消失了。
我虚脱地瘫在椅子上,浑身冷汗。
操作员兴奋地打开金属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水晶。但那块水晶,和之前那个男人记忆所形成的光亮结晶完全不同。
它通体漆黑,像一块凝固的墨。表面还不断有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在空气中盘绕不散。一股极度不祥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是什么陈浩皱起了眉头。
我……我不知道啊,浩哥。操作员也懵了,从来没见过黑色的记忆结晶。
就在陈浩伸手准备去触碰那块黑色水晶的时候,异变陡生!
滋啦——!
整台仪器突然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所有的指示灯瞬间熄灭,冒出了滚滚浓烟。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更可怕的是,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从走廊的尽头,从那扇被他们封死的、通往楼梯间的防火门方向,传来了一声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的……
撞击声。
咚!
咚!
咚!
那声音,和我记忆中保洁员移动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记忆,就像一个卫星定位器,将那个怪物,直接引到了这被封死的十楼!
怎么回事!陈浩脸色大变,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浩哥,防火门……防火门快被撞开了!外面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椅子上挣脱起来,一把拉住早已吓呆的苏晴,吼道:跟我走!
我们趁乱冲出房间,目标只有一个——电梯!
抓住他们!陈浩反应了过来,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他身旁那个一直如同雕塑般的容器,双眼瞬间亮起一抹非人的红光,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我们直冲而来!
11
那个容器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他像一头猎豹,几步就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带着一股恶风扑向我的后背。
我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走廊墙角的一个消防灭火器,转身就朝他脸上狠狠砸了过去!
砰!
灭火器砸在他脸上,发出了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他只是身形一顿,脑袋微微一偏,脸上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
好硬!
但这短暂的停顿,已经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我拉着苏晴,发疯似的冲到了电梯门前,用手掌狠狠拍在那个向上的按钮上。
咚!咚!咚!
身后的撞门声越来越响,那扇被钢筋加固的防火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形,随时都可能被撞开。十楼的其他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尖叫、奔跑,整个庇护所已经彻底陷入了毁灭前的混乱。
叮!
电梯到了。
门一开,我立刻将苏晴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用尽全力对她吼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不要听!
苏晴虽然不明白,但出于对我的信任,她立刻紧紧闭上双眼,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我也闭上了眼睛。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那个容器已经追到了门口,他那只闪烁着红光、毫无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门,关上了。
电梯开始向上运行。
黑暗与寂静中,我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我能听到苏晴因为恐惧而急促的呼吸声,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然后,我听到了别的声音。
一种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贴在电梯的轿厢外壁上,试图钻进来。
紧接着,是窃窃私语。
那声音很轻,很细,像是无数个人在同时说话,但内容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脑中。
睁开眼看看我们……
你的身体,看起来很不错……
把你的位置,让给我们……
那些声音,时而像男人,时而像女人,甚至有时候,会变成我自己的声音,在诱惑着我。
这就是镜中人的攻击方式。它们无法物理接触到我们,就用精神污染来摧毁我们的意志。
我咬紧牙关,脑海里不断回想其他事情,试图抵御这种精神侵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和刮擦声突然消失了。
叮。
电梯停了。
我没有立刻睁眼,而是侧耳倾听。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风声。
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楼道,而是一片开阔的夜空。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天台。
凛冽的夜风吹来,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我们安全了。暂时。
12
我和苏晴走出电梯,贪婪地呼吸着天台上的新鲜空气。
脚下,整栋大楼都在微微震颤。从十楼的方向,隐约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和金属被撕裂的声音。显然,保洁员已经破门而入,陈浩的庇护所正在上演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没有丝毫同情。那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林默……苏晴终于缓了过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到了现在,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信任,是活下去的唯一基础。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我能看见那些‘规则’。
苏晴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就在这一刻,整个城市,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
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天空本身的血色光芒。
我和苏晴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漆黑的夜幕,此刻像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一行行巨大无比的、由鲜血构成的文字,正在缓缓浮现。
那不再是只给我一个人看的信息。
那是向这个城市里所有幸存者发布的、共同的通告。
【第一阶段筛选结束。】
【幸存者数量:17452。】
【‘庇护所’将于黎明时分开启。】
【地点:城市中心塔。】
【进入资格:唯一。】
当最后一个词——唯一——出现在天空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我们。
庇护所,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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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进去的人,也只有一个。
这个规则,不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
它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
13
天空中的血字,像一封寄给全城幸存者的死亡判决书。
唯一的资格。
这两个字,比任何怪物都更让人不寒而栗。它将人性中最黑暗的自私和暴力,彻底释放了出来。
林默,我们……苏晴的声音在颤抖,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臂。
我没有回答,而是立刻拉着她,躲到了天台水箱的后面。
果然,不到半分钟,通往天台的电梯再次发出了叮的一声。
这一次,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三四个手持钢管和砍刀的男人。他们浑身是血,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贪婪,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们看到了我们,脸上立刻露出了狞笑。
只有一个位子。你们两个,谁去死为首的刀疤脸男人舔了舔嘴唇。
他们一步步逼近,将我们堵在了天台的边缘。身后,就是十几层楼高的深渊。
别跟他们废话!干掉他们,我们就是离中心塔最近的!另一个人吼道。
苏晴吓得脸都白了。
我将她护在身后,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我们毫无胜算。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天台,试图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规则。突然,我看到了天台边缘那排用来防止坠落的、生了锈的铁栏杆上,浮现出了一行几乎与铁锈融为一体的血字。
【规则58:栏杆之外,重力会暂时‘失效’。】
我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条生路。
跑!我对苏晴低吼一声,然后猛地推了她一把,不是推向敌人,而是推向我们身后的栏杆!
苏晴发出一声惊呼,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做。
那几个男人也愣住了,大概以为我疯了,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就在苏晴的身体即将翻越栏杆、坠入深渊的那一刻,我紧随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跳了出去!
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然后,我们就像踩在了无形的地面上,稳稳地悬浮在了半空中。凛冽的夜风从我们脚下吹过,下面是万家灯火的城市缩影。
那几个男人冲到栏杆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精彩。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会飞
我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拉着苏晴,在空中调整好姿势,然后沿着大楼的外墙,像壁虎一样飞快地向下跑去。
抓住他们!他们肯定有什么秘密!刀疤脸反应过来,嘶吼着。
但已经晚了。
我们沿着墙壁一路狂奔,重力仿佛变成了我们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当我们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我们已经将那些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整个城市,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狩猎场。到处都是厮杀声、爆炸声和临死前的哀嚎。
前往中心塔的路,注定铺满鲜血。
14
街道上,混乱已经达到了顶峰。
幸存者们像疯了一样互相攻击,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唯一资格而拼命。一辆失控的汽车撞进路边的商店,燃起熊熊大火,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在这种环境下,贸然前行和送死没有区别。
跟紧我,别看两边,只看我的脚下。我对苏晴说。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我的视野里,这个混乱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浮现出了一条条依稀可见的、散发着微光的虚线。
【规则61:沿‘线’而行,可避争端。】
这些线,就是系统为我规划出的安全路径。它们蜿蜒曲折,时而穿过狭窄的后巷,时而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正在发生冲突的区域。
我们就像幽灵一样,在战火纷飞的城市里穿行。身边不时有子弹呼啸而过,有爆炸的冲击波掀起我们的衣角,但我们始终有惊无险。
苏晴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恐,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跟随着我,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抵达中心塔所在的中央广场时,那条指引我们的光线,突然中断了。
前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路灯下。
是那个便利店里的老人。
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周围的厮杀都与他无关。他看着我们,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锐利如刀的情绪。
年轻人,你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吧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但是,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中心塔不是庇护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一个祭坛。最后的胜利者,不是去接受‘庇护’的,而是去成为‘祭品’的。
祭品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警惕地问。
我看不见那些‘规则’,老人摇了摇头,但我能‘闻’到。我能闻到死亡的味道。那个塔,散发出的死亡味道,比这座城市里所有死人加起来还要浓烈一万倍。
他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来的目标,那个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庇护所,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一个精心设计的、引诱所有人走向毁灭的骗局
跟我来,老人转身,指向一条更黑暗的巷子,我知道一个真正能活下去的地方。一个被‘规则’遗忘的角落。
一个看得见规则的我。一个能闻到死亡的他。
两条截然不同的生路,摆在了我的面前。
是相信我亲眼所见的规则指引还是相信这个神秘老人那基于直觉的警告
苏晴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决定。
我只犹豫了一秒。
不,我摇了摇头,我要去亲眼看看。就算那是地狱,我也要自己走进去,看个明白。
老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他佝偻着身子,缓缓走进了那条黑暗的巷子,消失不见。
我拉着苏晴,迈出了最后一步,踏入了中心塔下的广场。
15
中心塔高耸入云,塔身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构成,在血色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塔下,已经聚集了最后的一批幸存者,大约有二三十人。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浴血,眼神凶狠,像一群经过残酷角斗活下来的野兽。他们彼此对峙着,谁也不敢先靠近那扇紧闭的塔门。
我和苏晴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又来了两个送死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冷笑道。
没有人动手。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在进入塔门之前,任何战斗都是无意义的消耗。
真正的决战,在塔内。
我抬头,看向那扇高达十米的巨门。门上,果然刻着一行新的规则。
【规则99:入塔者,需献上‘最珍视之物’。】
最珍视之物
是什么我身上除了几包火腿肠,一无所有。是记忆吗像在十楼那样
我尝试着在心中默念,愿意献出我第一次拿到奖状的记忆。
塔门,毫无反应。
我又尝试献出更宝贵的记忆,与父母最后一次通话的记忆。
塔门,依旧紧闭。
看来,记忆在这里,已经成了廉价的货币。
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条规则,他们纷纷尝试着献出自己的一切。有人掏出怀里珍藏的妻女照片,有人跪在地上祈祷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但那扇门,始终像一座亘古不动的山,拒绝了所有人。
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晴。从我们相遇开始,她就一直跟随着我,信任着我。保护她,带她活下去,已经成了我在这末日里唯一的执念。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缓缓伸出手,捧住了苏晴的脸。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林默,怎么了
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想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在我的灵魂里。
然后,我在心中,对着那扇门,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献上……我与她之间的‘羁绊’。
不是献上她的人,也不是献上我的记忆。而是献上我们之间那份无形的、名为信任、守护、同伴的联系。这是比任何记忆都更宝贵、更核心的东西。
轰隆隆——
巨门,开始缓缓开启。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内传来,将我整个人向里拉扯。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苏晴。
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信任和依赖,只剩下了陌生、恐惧,以及被最亲近的人推向深渊的……背叛。
在她的世界里,我刚刚一定是做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我失去了她。永远地。
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我赢得了入塔的资格,代价是,我亲手斩断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16
塔内,是一个纯白色的、无限延伸的空间。
没有敌人,没有陷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独自一人,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空间的尽头,出现了一把同样是纯白色的、造型古朴的王座。
王座之上,空无一物。但在它前方,悬浮着一行行由光芒构成的文字,那不是规则,而是一段说明。
【恭喜你,最后的胜出者。】
【此界为‘筛选场’,旨在挑选具备最高‘规则适应性’与‘信息处理能力’的个体。】
【你拥有洞悉‘规则’的特殊权限,证明了你是最佳人选。】
【前任‘观察者’任期已满,现向你发出邀请。】
我怔怔地看着那些文字,大脑一片空白。
筛选场观察者
老人说得没错,这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招聘会。而我,就是那个通过了所有血腥面试,最终脱颖而出的幸运儿。
我的挣扎,我的恐惧,我失去的一切……都只是这场面试的考题。
【成为新的‘观察者’,你将获得制定与修改‘规则’的权限,开启下一轮‘筛选’。】
【或者,拒绝邀请。此‘筛选场’将进行格式化重置,你将与你所在的世界,一同归于虚无。】
一个新的,也是最后一个规则,在我眼前浮现。
【最终规则:坐上王座,成为新的神;或拒绝,与所有凡人一同毁灭。】
成为神
成为那个高高在上、漠视生命、将他人的痛苦当做游戏的……怪物
我想起了胖子的死,想起了光头壮汉的商品化,想起了陈浩的贪婪,想起了苏晴最后那个充满背叛感的眼神。
如果我坐上去,这一切,都将由我亲手缔造。无数个像我一样的人,将在我制定的规则里,重复着我曾经经历过的绝望。
如果不坐上去,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所有人,包括塔外的苏晴,都会瞬间消失。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它给你的选择,从来都不是生与死,而是用一种方式死去,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座。
我回想起这一周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王座冰冷的扶手。
然后,我坐了上去。
在我坐下的瞬间,整个纯白空间开始剧烈地震动、瓦解,无数的数据流和代码从我眼前闪过。我的意识被无限拔高,我看到了整座城市,看到了城市里每一个挣扎的幸存者,看到了塔外那个眼神茫然又恐惧的女孩。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一个全新的界面,在我眼前展开。
上面只有一个选项:
【请为下一场游戏,书写第一条规则。】
光标,在静静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