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途中,我被蛇咬了,老公抱住我的脚就要吸。
继妹猛地扑了过来,抱住魏明的手臂,柔弱落泪:【明哥哥,吸毒犯法。】
我呆在原地。
这说的是人话吗
魏明立即松开我的脚,踌躇不决:【那...打120吧。】
【运毒犯法。】
我举白旗:【行叭,扶我回家。】
【藏毒也犯法。】
老公被继妹的正直守法感动,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光。
我嘴角一抽,掏出手机:【喂110吗,这里有一对神经病想谋财害命!】
一、
今天是个好天气,魏明难得约我一次。
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那种难得。
结婚三年,他主动约我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每次不是帮他妈挑礼物,就是陪他参加公司聚会,纯纯工具人体验卡。
所以当他说【周末天气不错,去爬个山吧,就我们俩】的时候,我对着手机屏幕愣是看了三遍,差点怀疑他微信号被盗了。
结果临出发,还是多了个人。
我那朵二十四岁高龄仍坚持走洁白无瑕小白花路线的继妹,林薇薇。
她小脸素净,看人总带点怯生生的依赖感,尤其是看魏明。
【姐姐,姐夫,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吧】她捏着衣角,【我一个人在家好闷……】
魏明大手一挥:【没事,一起吧,人多热闹。】
我把到嘴边的【挺打扰的】硬生生咽了回去。
行,魏明,你真行。
山道刚开始还算好走。
林薇薇走在我和魏明中间,一会儿说【姐夫这棵树好奇怪呀】,一会儿说【姐夫我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知识库涵盖植物学与高原反应模拟。
虽然这海拔才三百米。
魏明居然也配合,耐心解答,偶尔还递个水。
我像个透明人跟在后头,听着他俩一来一往,心里嗤笑一声。
走到一段野径,杂草略深,魏明总算想起后面还有个活的,回头伸把手。
【小心点,这儿不太好走。】
我刚想搭上去。
【哎呀!】
前面的林薇薇一声娇呼,脚下一崴,身子软软就往魏明那边倒。
魏明立刻转身,精准扶住她:【怎么了扭到了】
那紧张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踩中了地雷。
【没事的,姐夫。】
林薇薇借力站直,眼圈微红,却努力挤出一个坚强的笑,【就是滑了一下,不疼的。】
我默默收回手。
得,又白给。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脚踝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低头倒抽一口冷气,看见一条灰褐色的影子迅疾地滑进旁边的深草里,消失不见。
小腿以下迅速传来麻木感,两个清晰的齿痕渗着血珠。
【魏明…】
我声音有点发颤,【我被蛇咬了。】
魏明总算把注意力从林薇薇的【重伤】上挪开,回头一看我的脚,脸色变了。
他几步冲过来,蹲下身,握住我的脚踝就要低头去吸伤口。
动作倒是挺快。
虽然心里堵得慌,但这关键时刻,他好歹知道轻重缓急。
我刚缓了口气。
【明哥哥!不要!】
一个人影比声音还快,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魏明的手臂,力道之大,差点把蹲着的魏明直接掀翻。
是林薇薇。
她仰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欲落不落,声音哀婉凄楚,活像魏明不是要救我,是要去跳火坑。
【明哥哥,你不能吸!吸毒是犯法的啊!】
我:【】
我他妈……
伤口处的刺痛和麻木感火烧火燎。
但我觉得此刻我的头更痛。
这说的是人话吗啊
九年义务教育怎么漏了你这个活宝
魏明动作顿住了,看着林薇薇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又看看我迅速肿起来的脚踝,脸上居然真的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和犹豫。
他松开了我的脚。
【那…打120吧。】他迟疑地说,掏出手机。
林薇薇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用力摇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不行!明哥哥,你想,叫救护车来运我姐姐,这算不算运输毒品你也犯法了啊!】
我听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
运…运输毒品
魏明瞳孔一震,显然被这清奇又遵纪守法的思路震撼了,举着手机愣是没敢按拨号键。
彳亍口巴。
我吸了口气,压住眼前一阵阵发黑的火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行,不打120,魏明,扶我下山,总行了吧我自己去医院。】
这蛇也不知道有毒没毒,但肿成这样,肯定得尽快处理。
魏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想来扶我。
林薇薇又是一声凄厉的惊呼,死死拽住他。
【姐夫!你扶着姐姐下山,算不算转移毒品罪加一等啊!使不得!】
我眼睁睁看着魏明再次僵住。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看着因为阻止他违法犯罪而哭得梨花带雨的林薇薇,眼神复杂。
那里面有关切,有后怕,有感激,甚至…甚至还真他妈的有了一丝欣赏的光!
仿佛在说:【多么正直!多么善良!多么懂法!差点我就误入歧途了!】
去你妈的遵纪守法!去你妈的感动!
这俩人一个脑干缺失,一个戏精附体,搁这儿跟我上演今日说法之野蛇惊魂呢
伤腿麻木,心里冰凉。
我彻底没了脾气。
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要试图跟智障和戏精讲道理
我点点头,在他们一个感动一个正义的注视下,默默掏出手机,不是打120,也不是打给爸妈。
我直接按了三个数字。
电话接通得很快。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声音清晰,语速平稳。
【喂110吗】
【对,报案。蛇山风景区,东线三公里处野径。】
【这里有一对神经病,一个是我老公,一个是我妹妹,我被蛇咬了,他们疑似想通过延误治疗的方式谋财害命。】
【麻烦你们快点来。】
二、
【姐姐,你怎么能报警我们是为你好啊。】
【薇薇别怕,警察来了说清楚就好。】
我闭上眼,节省体力,心里默数着时间。
没多久,山下就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效率高得让人感动。
两个民警带着一个辅警,跟着定位深一脚浅一脚地找上来,后面还跟着闻讯赶来的景区工作人员。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我举起手:【我。警察同志,我被蛇咬了,我老公要帮我吸伤口......】
我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地把他们的骚操作复述了一遍。
现场一片寂静。
只有林薇薇抽抽噎噎的声音:【不是的…警察哥哥,我们只是…只是怕明哥哥犯法…】
为首的老民警嘴角抽动了两下。
【先救人!小张,联系120,说明是蛇咬伤,让医院准备血清!】
他果断下令,然后转向魏明和林薇薇,语气沉了下来:【你们两个!跟我们下山!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先到了山脚下,我被抬了上去,魏明和林薇薇则被请上了警车。
医院里,医生检查了伤口,确定了蛇种,幸好毒性不算特别猛烈,但再拖下去也够呛。
打完血清,我被推到留观区。
还没喘口气,就见那老民警带着做笔录的年轻警察,把魏明和林薇薇领到了医生办公室旁边的小休息区。
显然是为了方便教育,并且,毫不意外地,吸引了一圈值班医生、护士还有几个没睡着的病人家属围观。
隔着一小段距离,我能清晰地听到那边的对话。
【……说你们什么好吸毒犯法那是指吸食鸦片、海洛因、冰毒这些毒品!用嘴吸出蛇毒伤口,虽然不提倡,但它跟‘吸毒’是两码事!不构成违法犯罪!明白吗】
魏明低着头,脸涨得通红。
林薇薇绞着手指,小声辩解:【我们…我们也是不懂法,怕……】
【不懂法】
警察同志的音调拔高了,【120把人及时送医叫运输毒品转移伤者叫藏毒你这法律是怎么学的啊这都不是懂不懂法的问题,这是…这是…】
老民警一时语塞,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脑回路。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忍不住插话了,语气严肃:【延误治疗会导致组织坏死、肾功能衰竭甚至死亡!这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你们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一个护士小姐姐也翻了个白眼,小声跟同事嘀咕:【我的天,电视剧看多了吧普法普到魔怔了】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阿姨摇头:【小伙子,这是你老婆啊你宁可听小姨子瞎扯,也不管自己老婆死活这脑子咋想的……】
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和鄙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去。
魏明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林薇薇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维持不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躺在留观床上,拉了拉被子。
嗯,血清打了,热闹也看了。
今天这山爬的,不算太亏。
三、
我正盘算着是现在请个看护,还是等那对法制先锋接受完群众目光的洗礼再说,魏明就蹭过来了。
他脸上还带着刚才被警察和围观群众集体教育后的臊红,眼神躲闪,手里端着杯热水,姿态笨拙又刻意。
【小钰,还疼吗】他声音压低,试图表现温柔,【喝点热水吧,刚才是我急糊涂了,薇薇她也是太担心,不懂这些。】
他把水递过来,我没接。
目光越过他,能看到不远处的林薇薇也磨磨蹭蹭地过来了,眼睛比刚才更红,像是狠狠补过一场哭戏。
她揪着衣角,声音细得跟蚊子哼似的,带着哭腔: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太害怕明哥哥做错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演技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试图用一杯热水蒙混过关,一个用眼泪规避所有核心错误。
过去这一年,类似的戏码上演了太多回。
从我父亲娶了林薇薇她妈开始,这个比我小两岁的继妹就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生活,更精准地说,是钻在我和魏明之间。
不小心把魏明送我的礼物当成给她的。
无意间在家庭聚会喝多了让魏明送她回房。
只是好心在魏明加班时去送汤,然后发朋友圈照片裁掉我。
一次次,魏明从最初的解释,到后来的【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多想】、【她就是那种性格】,再到今天,差点因为她的【不懂事】和【好心】让我丢了命。
心凉透了,反而连火都发不出来。
就在我准备开口让这俩人彻底滚蛋时,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
来人高大挺拔,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是我哥,林锐。
他接到我电话时正在开会,显然是撂下一切赶过来的。
【哥……】我喊了一声,鼻子有点酸。
林锐几步跨到床边,视线先在我包扎好的脚上扫过,确认我情况稳定,然后那目光就像淬了火的刀子,猛地钉在魏明身上。
【魏明!】
他低吼一声,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那一拳结结实实揍在魏明脸上,力道之大,让魏明踉跄着直接撞翻了旁边的移动输液架,哐当一声巨响,引得整个病房区的人再次侧目。
【你他妈的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听个外人放屁连她死活都不管了!啊!】
林锐揪着魏明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旁边有护士惊呼着过来拉,他可能还要再补上几脚。
魏明被打懵了,嘴角破了,渗着血丝,狼狈不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锐甩开拉他的人,猛地转头,目光又锁定了吓傻在一旁脸色惨白的林薇薇。
他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大步走过去。
【哥……我……】林薇薇吓得往后缩。
林锐根本没听她废话,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得林薇薇头一偏,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一巴掌,是替你妈和你自己挨的。】
林锐的声音冷得像冰:
【再让我知道你搞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甚至今天这种差点出人命的事,我让你们母女俩彻底滚出林家。我说到做到。】
林薇薇捂着脸,浑身发抖,眼泪哗哗地流,这次是真吓哭的,一点表演成分都没有了。
整个病房区鸦雀无声。
林锐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西装外套,走到我床边,气息还没完全平复,但看着我的眼神已经缓和下来。
他俯下身,声音放低:
【小钰,告诉哥。】
【这婚,你还打算要吗】
【这一年,因为这女人,因为这糊涂蛋,你这日子过成什么样,哥都看着。爸那边你不用管,有我。】
他看着我,等我一个答案。
我迎着我哥的目光,又缓缓扫过那两张让我身心俱疲的脸。
这一年的委屈、憋闷、失望、愤怒,都在蛇毒带来的后怕中沉淀了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
【哥。】
【帮我找离婚律师吧。】
四、
离婚协议起草好了,魏明那边却像是卡了壳,迟迟没有动静。
我懒得催,正好趁这段时间养伤,顺便跟我哥介绍的法务朋友梳理共同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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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没等来魏明的签字,先等来了他妈的正面强攻。
那天下午,我正在工位上处理积压的文件,就听见前台那边一阵喧哗,一个尖利的女声穿透玻璃隔断,泼妇骂街般嚷着我的名字。
【林钰!让那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凭什么跟我儿子离婚啊!我儿子哪点对不起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魏明他妈,那位一直觉得她儿子是镶了金边的天王老子、而我高攀了他们家皇位的太后娘娘。
同事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我放下笔,刚站起身,就见一个烫着羊毛卷的身影旋风般冲进我们部门开放办公区,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
【林钰!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儿子供你吃供你穿,哪点亏待你了你居然敢提离婚!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唾沫横飞,声音又尖又锐,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咆哮。
【阿姨,这里是公司,有事我们出去说。】我尽量保持冷静,不想让场面更难堪。
【出去说我偏要在这里说!让大家都评评理!】
她猛地一拍旁边同事的桌子,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结婚三年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敢嫌弃我儿子啊!是我们老魏家休了你!轮得到你先张嘴!】
【生不出孩子】这顶大帽子,她扣得又稳又狠,带着恶毒的得意,仿佛抓住了我天大的把柄。
几个同事皱起了眉,显然觉得这话太过分。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难堪,会窘迫,会想着息事宁人。
但现在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
【阿姨,首先,纠正您一下,现代社会,离婚不叫‘休妻’,叫解除婚姻关系,双方平等。其次……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她脸上,清晰地说道:
【关于孩子的问题,一年前,我就在市妇幼做过全面的孕前检查。我的体检报告显示,我一切正常,完全具备生育能力。报告电子版我还存着,需要我现在调出来给您,或者给大家看看吗】
魏妈妈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周围同事的眼神立马变了,从同情、看戏变成了恍然大悟和深深的鄙夷——闹了半天,问题出在她儿子身上
我乘胜追击,语气依旧平静:
【至于您儿子魏明为什么不肯去做检查,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他一直跟我说,‘顺其自然’,‘孩子看缘分’。】
【你…你胡说八道!】魏妈妈反应过来,脸色由红转紫,指着我尖叫,【你血口喷人!我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你!是你这不下蛋的鸡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
【是不是泼脏水,您让魏明自己去医院做个检查,拿报告说话不就清楚了】
我摊摊手:【当然,这跟我没关系了。反正,这婚我是离定了。毕竟,我也不想替谁背一辈子黑锅,您说是不是,阿姨】
【你……你……】
魏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她大概设想过我痛哭流涕、我百口莫辩、我狼狈不堪,唯独没想过我会如此平静地甩出证据,反将一军,把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的尊严踩在脚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哎呦……哎呦……】她捂住胸口,眼睛翻白,身子软软地就往地上出溜。
【晕了晕了!】有同事惊呼。
现场顿时一阵忙乱,有人去扶,有人喊行政,有人打120。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掐住她的人中,一脸担忧:【阿姨,您没事吧】
闹到我单位来想让我身败名裂
这才哪到哪。
自己身子骨不硬朗,就别学人出来打硬仗。
五、
两个多月后,僵持许久的魏明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天阳光依旧很好。
我正和林锐在一家新开的甜品店试毒,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几个之前和魏明有交集、也知道我们那摊子烂事的朋友,消息发得那叫一个欲言又止又按捺不住八卦之魂。
【小钰,你看朋友圈了吗魏明他……】
【靠!不是吧!这么快!】
附来一张截图。
点开一看,是魏明发的九宫格。
背景是某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店宴会厅,布置得粉红泡泡漫天飞。
正中间,魏明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搂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林薇薇。
林薇薇笑靥如花,一手捧着肚子,一手举着结婚证。
配文:【历尽波折,终得圆满。欢迎你,我的小王子/小公主。余生请多指教@薇薇微风】
底下共同好友的评论炸了锅,有懵逼的,有恭喜的,估计更多是在背后疯狂吃瓜。
我哥凑过来看了一眼,嗤笑一声:
【嚯,这速度,赶着投胎呢孩子是不是他的都难说。】
他小心地看我脸色:【你没啥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只觉得这出戏越发好笑。
原来签字是因为有了娃
把手机扣桌上,我叉起一块小蛋糕:【快吃。】
我以为这出戏看到这里就算完了,没想到还有加映场。
第二天我刚走到公司楼下,就被一个容光焕发的身影堵了个正着。
是魏明他妈。
一个月不见,她像是换了个人。
头发新烫过,眉毛纹得又黑又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见了我,那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来。
【哟,这不是小钰吗】
她声音拔高,生怕路过的人听不见:【怎么,一个人啊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你跟我们家明明没缘分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没说话。
她把我这沉默当成了失落和嫉妒,更加来劲,上前两步,刻意压低一点声音,却依旧保证周围三五米内能听清:
【我们明明今天办酒了,薇薇真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孝顺,关键是啊,】
她重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眉飞色舞:【争气!一下子就怀上了!还是我们老魏家的种!可不像某些人,占着窝不下蛋,还反过来污蔑人……】
我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忽然觉得有点可怜。
我笑了笑,语气平和,甚至带点关切:【阿姨,恭喜啊。终于盼到孙子了,真好。】
她没想到我会是这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抬高下巴:
【那是!我们薇薇福气好着呢!】
我点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兴奋得发红的脸,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就是有一点,我有点好奇……】
我微微蹙眉,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按时间算,薇薇这孩子,怀上的时候……我跟魏明好像还没领离婚证吧那段时间,魏明不是正因为这事,还有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天天骚扰我说压力大得睡不着,抽烟喝酒一样不落吗】
要不是当时还没领证,谁搭理他。
我眨眨眼,显得无比真诚:
【医生之前好像说过,男性压力过大、生活习惯极度不健康的时候,那个……精子质量和活力都会受很大影响的呀。薇薇可真是天选之女,这都能一击即中,太厉害了。】
我每说一句,魏妈妈脸上的红光就褪去一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呵斥我胡说八道,但那些话偏偏又戳中了她潜意识里不敢深想的疑点。
我看着她脸色青白交错,刚才的得意洋洋荡然无存。
我冲她再次笑了笑,无比真诚:
【阿姨,代我向魏明和薇薇说声恭喜。祝他们……多子多福。】
六、
魏明和林薇薇的婚礼办得急吼吼,但排场不小。
据说林薇薇摸着肚子挑三拣四,魏妈妈咬着牙全程买单,就为争一口气——做给我看,也做给所有看笑话的人看。
林薇薇成功上位,搬进了我和魏明曾经的婚房。
母凭子贵这四个字,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
以前在我面前,她顶多是耍点小心机,蹭点小便宜,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花起钱来眼都不眨。
衣柜里的衣服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今天说这件勒肚子,明天嫌那件款式丑配不上她孕妇的雍容华贵。
今天看上个金锁,明天又要给未出世的宝宝预定天价保险。
魏明那几十万的年薪工资,以前养家,还能有结余。
现在在林薇薇日复一日的刚需消费下,简直像扔进无底洞,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信用卡账单雪片一样飞来,魏明头发大把地掉,加班越来越晚,回家越来越沉默。
为了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他咬牙硬挺着,烟抽得越来越凶。
家里也彻底变了天。
以前我持家,虽不说井井有条,至少干净整洁,婆婆来了也有热茶热饭,表面功夫总能维持。
现在
林薇薇十指不沾阳春水,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能放到长毛。
使唤起魏妈妈更是毫不客气:
【妈,我饿了,想吃城东那家的蟹粉小笼,你去买一下。】
【妈,地板上都是灰,宝宝爬了会生病的,你拖一下。】
【妈,我昨天换下来的那堆衣服手洗一下,机洗不干净。】
魏妈妈一开始还乐呵呵地伺候,觉得是伺候金孙。
时间长了,也受不了了。
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使唤
尤其是林薇薇那语气,根本不是商量,是理所当然的指派,稍不如意就拉下脸,捂着肚子说宝宝不高兴了。
终于有一天,魏妈妈腰酸背痛,看着窝在沙发上吃着进口车厘子的林薇薇,憋着的气忍不住了,趁着魏明难得早回家,拖着儿子诉苦。
【明明啊,你看薇薇这也太……我这老腰都快断了,她也不知道搭把手,就知道使唤我……】
魏明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脑子里还盘算着下个月的信用卡最低还款额,听到这话,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妈,她怀着孕呢,你就多担待点不行吗累就别干了,放那儿吧。】
【放那儿放那儿谁干你看看这个家还像个家吗】
魏妈妈声音带上了哭腔,【以前林钰在的时候……】
【别提她!】
魏明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打断,脸色难看至极。
比较是最伤人的,尤其是现在这狼狈不堪的生活,对比从前我打理下的井井有条,简直是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吼完,看着母亲委屈的脸,又压下火气,疲惫地揉着额角: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明天说她两句。我很累,公司的事一堆,您让我清净会儿行不行】
魏妈妈看着儿子不耐烦的脸,一肚子委屈被堵了回去,心凉了半截。
而房间里的林薇薇,早就竖着耳朵听了个全乎。
等魏明进来,她也不吵不闹,只是红着眼圈,摸着肚子,幽幽地说:
【明哥哥,我知道我不好,让妈辛苦了,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吃不下睡不着,就想着给宝宝最好的,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魏明看着她的眼泪和肚子,那点微末的责备瞬间烟消云散,只能反过来安慰她:
【没有的事,别多想,你好好养胎就行。】
七、
而我搬回了自己婚前买的小公寓,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装修。
日子不再是围着另一个人转。
我开始健身,请了私教,看着马甲线一点点清晰,力气一点点变大,比看着魏明那忽冷忽热的脸痛快多了。
我报了个油画班,颜色随便泼,想画什么画什么,不用再担心谁说我瞎折腾、浪费钱。
我重新联系了因为婚姻而渐渐疏远的朋友,周末约着爬山、看展、打卡新开的网红店,笑得腮帮子疼。
至于男人
谈啊,为什么不谈。
通过工作接触过一位合作的摄影师,比我小两岁,笑起来有虎牙,眼睛亮晶晶的,嘴甜会哄人,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人心花怒放。
和他一起,我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
虽然最后因为人生规划不同,和平分手,但过程足够愉快。
朋友还介绍过一个刚留学回来的弟弟,家教好,体贴又绅士,会因为我随口提了一句想看某部老电影,就想办法找来票陪我去资料馆看。
虽然少了点怦然心动的火花,但相处起来如沐春风。
这些约会,轻松,愉快,不用算计,不用委屈求全。
合则来,不合则散,彼此尊重,好聚好散。
我才发现,原来感情可以这么简单自在。
而最大的变化,在工作上。
以前下班到点就走,因为要赶回去做饭,或者应付魏明和他妈可能的突然查岗。
项目攻坚期需要加班我得提前打三天报告,看魏明和他妈的脸色。
现在
公司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我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工作,主动啃最难的骨头,接最棘手的项目。
团队熬通宵,我陪着,还能自掏腰包点一顿最好的宵夜鼓舞士气。
老板的一个眼神,我就能立刻跟上思路。
需要出差拎起行李箱就走,不用跟任何人报备。
以前觉得是天花板的位置,现在轻轻一够,就上去了。
半年时间,我主导的两个大项目成绩斐然,客户满意度爆表。
季度评审会上,老板亲自给我颁了晋升信。
title
升了一级,薪水跳了一大截,独立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天际线。
我站在新办公室里,看着下面车水马龙。
想起一个月前,偶然从共同朋友那里听到的零星消息:
魏明为了奶粉钱接了三个私活,累得像条狗。
林薇薇因为孕期情绪不稳和婆婆矛盾升级,家里天天鸡飞狗跳。
魏妈妈后悔不迭,跟人抱怨新儿媳又懒又能花钱……
我笑了笑,内心毫无波澜。
那段婚姻,那个泥潭,我已经彻底爬出来了。
不仅爬出来了,还把自己洗刷干净,打扮漂亮,甩开膀子,爬上了更高的地方。
八、
一个月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二下午,我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报表,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来自八卦前线损友小群的微信消息。
【报!!!林薇薇生了!带把儿的!七斤八两![截图]】
后面紧跟着一张朋友圈截图。
是魏明发的,一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配文:
【母子平安,感谢老婆,从此有了软肋和铠甲。】底下清一色的恭喜和点赞。
我挑挑眉,正准备划掉,下一条消息又蹦出来,带着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兴奋:
【我靠!重磅后续!听说魏明他妈,第一时间!真的是第一时间!抱着刚出产房的小崽子,就杀去了鉴定中心!加急!今天出结果了!】
群里瞬间炸锅:
【真去了这么狠】
【结果呢结果呢!急死我了!】
【这老太太可以啊,执行力MAX!】
发消息的那位朋友故意卖关子,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打字:
【结果——亲生的!百分百亲生的!魏明他妈当场就在鉴定中心门口拍着大腿笑出了眼泪!逢人就说:我就说我儿子没问题!】
群里静默了三秒,然后被哈哈哈哈和卧槽刷屏。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魏妈妈抱着那份鉴定报告,恐怕比抱着刚出炉的金孙还激动。
这不仅仅是证明了孙子的血脉,更是彻底洗刷了她儿子和她自己曾经被我污蔑不育的奇耻大辱。
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进行迟来的清算和嘲笑。
果然,没过两天,好友给我发来一张魏妈妈的朋友圈截图:
【某些人自己不下蛋,还怪地不平!现在打脸了吧我魏家有后了!金孙!健康的很!某些人就嫉妒去吧!呸!】
语气之酣畅淋漓,仿佛大仇得报。
我微微一笑,她的复仇,在我眼里,如同小丑的狂欢。
而真正的复仇,正在魏家悄然上演。
金孙到手,确认无误,魏妈妈腰杆挺得笔直,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摆婆婆的谱了。
月子里,正是女人最虚弱、最需要照顾的时候。
林薇薇大概还做着母凭子贵、从此被捧在手心里的美梦。
可惜,梦碎得很快。
魏妈妈开始了她的磋磨大计。
美其名曰: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薇薇啊,这母鸡汤可不能放盐,不然奶水咸了,我大孙子吃了上火!】
于是,林薇薇喝了一碗又一碗寡淡无味、油腻腻的汤。
【坐月子可不能吹空调,会得月子病!忍忍就过去了。】
八月的天,林薇薇闷在房间里,汗流浃背,身上捂出了痱子。
【尿不湿哪有尿布好纯棉的,透气!就是得勤换洗。】
魏妈妈把着一大盆尿布,指挥着刚剖腹产没几天的林薇薇:
【你过来学着点,以后都得你自己洗,我还能跟你一辈子】
【孩子哭了肯定是饿了,快喂奶!奶水是不是不够啊让你多喝汤你不听!】
不管白天黑夜,孩子一哭,魏妈妈立马冲进来,盯着她喂奶,絮叨她奶水质量。
林薇薇稍微露出一点不耐烦或者委屈,魏妈妈就立马抱起孩子,哭天抹泪: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伺候月子,还要看儿媳妇脸色!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大孙子!明明啊,你看看她。】
魏明呢
初为人父的新鲜劲过去后,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疲惫。
孩子半夜哭闹,影响他睡觉,第二天还要加班加点赚奶粉钱。
回到家,听到的不是妈妈的抱怨,就是妻子的哭诉。
他烦透了,往往眼睛一瞪:
【妈那么大年纪了帮你带孩子容易吗你就不能忍忍】
【薇薇你就少说两句,妈也是为孩子好!】
爱情那层滤镜,在柴米油盐、婆媳大战和婴儿的哭闹声中,迅速磨损,露出底下不堪的真实。
林薇薇想象中的贵妇生活没有到来,等待她的是无休止的哺乳、哄睡、以及婆婆打着为你好旗号的种种折磨和丈夫的不理解。
她迅速憔悴了下去,情绪越发不稳定,时常抱着孩子发呆,或者突然大哭。
九、
日子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水深火热而停下脚步。
林薇薇在魏家的日子,从娇妻待产变成了带崽受刑。
婆婆的磋磨变本加厉,丈夫的冷漠与日俱增,孩子的哭闹永无止境。
她脸上的楚楚可怜早就被疲惫和怨气取代,那身昂贵的睡衣也常常沾着奶渍和尿痕。
她终于熬不住了,开始向外求救。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我爸。
她躲进卫生间,压低声音给我爸打电话,哭得梨花带雨:
【爸……我受不了了……婆婆她简直不是人……魏明也不管我……您帮帮我,借我点钱,我想出去租个房子住段时间,或者您跟妈说说,让我回家住几天……】
电话那头,是我爸长时间的沉默。
自从我和魏明离婚,并把林薇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捅破后,我爸对这对母女的态度就降到了冰点。
他觉得丢人,更寒心。
此刻听着电话里继女的哭诉,他心情复杂,但最终,那点因为面子受损而积攒的怒气占了上风。
他沉沉开口,声音里没有半点心疼,只有不耐烦和冷漠:
【帮你怎么帮当初是你自己死活要贴上魏明,拆散你姐姐的家庭。现在知道日子难过了那是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我管不了,也没脸管!】
说完,不等林薇薇再哭求,直接撂了电话。
林薇薇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心凉了半截。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偷偷联系自己的亲妈。
她妈妈到底是心疼女儿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趁着我爸出门,偷偷摸摸给林薇薇转过几次钱,还试图溜过去看了她一次,买了些营养品和婴儿用品。
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和外孙嗷嗷待哺的可怜样,她妈也掉了眼泪,但更多的是无奈。
她反复叮嘱:【薇薇,你再忍忍,等孩子大点就好了……妈这点钱你藏着用,千万别让你爸和魏明他们知道……】
然而,纸包不住火。
我爸还是发现了。
或许是看到了转账记录,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他勃然大怒,不是为了林薇薇受苦,而是恼怒这对母女至今还在暗中勾结,打他的脸,挑战他的权威。
他把林薇薇妈妈叫到面前,脸色铁青,指着鼻子骂:
【你是不是钱多烧的啊还敢偷偷接济她她干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我没把她扫地出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居然还敢背着我给她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
【我告诉你!】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你再敢偷偷帮她一次,给她一分钱,让她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咱们就离婚!你跟着你那好女儿过去!我看没了老子,你们娘俩喝西北风能不能活!】
离婚二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薇薇妈妈的心上。
她过惯了依附男人的舒适生活,早就失去了独立生存的勇气和能力。
面对丈夫的雷霆之怒,她瞬间就怂了,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保证:
【不敢了不敢了,老林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管了,真的不管了……】
她甚至主动拉黑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联系方式,以求自保。
林薇薇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和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的提示,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婆家是炼狱,娘家是悬崖。
无人可求,无路可退。
孩子又在哭了,婆婆骂骂咧咧的声音穿透门板:
【哭哭哭!就知道哭!当妈的死哪儿去了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魏明加班晚归的信息再次发来,连一句敷衍的关心都没有。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在一个天色阴沉沉的早晨,魏妈妈照例出去跳广场舞,魏明早就上班走了。
林薇薇看着婴儿床上熟睡的孩子,眼神空洞。
然后,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
她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拿走了家里抽屉里所有的现金。
然后悄悄地打开门,独自溜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消失在了城市茫茫的人海里。
不知道跑哪去了。
等魏妈妈回来发现人不见了,打她电话关机,这才慌了神,打电话给魏明,又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去林家骂街。
然而,人就像一滴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十、
林薇薇这一跑,像是抽掉了魏家那根早已摇摇欲坠的顶梁柱,剩下的残垣断壁轰然倒塌,全砸在了魏明和他妈身上。
首要的问题,就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金孙变成了烫手山芋。
魏妈妈倒是想亲自上阵,把金孙牢牢抓在手里,彰显她的权威和能耐。
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月子里跟林薇薇斗智斗勇本就耗神,如今真要她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带一个新生儿
喂奶、换尿布、哄睡、洗澡、半夜哭闹……这些活计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能要了老命。
不过半个月,魏妈妈就累得头晕眼花,腰都直不起来。
一次给孩子洗澡时,差点一头栽进澡盆里。
送去医院一检查,高血压、心脏病都犯了,医生严厉警告必须静养,不能再劳累。
带孩子的重担,彻底砸在了魏明身上。
可他一个男人,哪里会带孩子而且他还要上班。
不得已,只能咬牙请月嫂。
市面上的好月嫂价格贵得咋舌,还要排队。
魏明急着用人,只能通过中介找了个价高但据说经验丰富的。
结果这月嫂手艺粗糙,带孩子也没多少耐心,还偷偷用安抚奶嘴蘸蜂蜜喂孩子。
魏明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地狱模式。
白天上班,精神不济,效率低下,被领导敲打了好几次。
晚上回家,面对哭闹的孩子、抱怨的月嫂、以及病恹恹还需要人照顾的亲妈。
信用卡账单、月嫂工资、母亲的医药费……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得不开始频繁请假。
今天孩子打疫苗,明天老妈复查,后天月嫂闹脾气要走人得协调……
起初领导还能体谅,次数多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尤其魏明所在的岗位竞争激烈,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连续几个项目出错,关键时刻又总找不到人,终于在一次重要的项目汇报日,他因为孩子突发高烧再次请假后,人事部的电话来了。
【魏明,公司很感谢你过去的付出,但鉴于你近期频繁的请假已经严重影响了工作……这是解雇通知,补偿金会按法律规定支付。】
魏明握着电话,听着里面冰冷的官方辞令,整个人都懵了。
他张着嘴,想解释,想求情,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耳边只剩下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老母亲虚弱的呻吟。
失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了收入来源,但开支一点没少。
积蓄迅速见底,催债的电话每天准时响起。
走投无路之下,魏明看着那套曾经承载着他婚姻的房子,终于狠下心,挂了中介。
卖房子的过程也不顺利,买家拼命压价,最终成交价比市场价低了一截。
但魏明等不起了。
还清各种欠债,手里剩下的钱,在大城市里连个像样的首付都凑不出来了。
他拖着病弱的母亲,抱着懵懂无知的孩子,像打了败仗的残兵,灰溜溜地离开了这座曾经奋力想要扎根的城市。
最终,在一个生活成本低廉的十八线小县城,用卖房剩下的钱,买了一套老旧的二手两居室。
日子仿佛一下子倒退了几十年。
魏妈妈再也抖不起太后娘娘的威风,整日唉声叹气,身体时好时坏,抱着孙子念叨的都是【当年……】、【你爸要是……】、【那个杀千刀的林薇薇……】
魏明尝试在县城找份工作,但机会寥寥,最后只能托关系在一个小公司里做份闲差,工资微薄,刚够糊口。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到三十岁的人,眼神里已经没了光,只剩下麻木和认命。
而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前妻,此刻正穿着精致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他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十一、
三年后的一个傍晚,我刚刚结束与一个重要国际客户的线上会议。
助理轻声提醒我,半小时后需要出发前往央视财经频道的演播室,参加一个关于科技创新与女性领导力的专题访谈直播。
镜头里的人,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眼神锐利而沉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婚姻泥潭里挣扎、甚至需要报警救命的无助女人。
直播进行得很顺利。
聚光灯下,我侃侃而谈。
主持人笑着问及成功的秘诀。
我微微倾身,对着镜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或许就是,及时离开错误的战场,把所有的精力和智慧,都投入到能让你发光发热的地方。】
访谈结束,走出演播大楼,夏夜的微风拂面。
城市的霓虹闪烁,巨大的户外显示屏上,正好重播着刚才访谈的片段。
画面里的我,自信,从容,光芒四射。
助理去开车,我站在路边稍等。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还有围观人群起哄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望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廉价亮片短裙的女人,正被一个身材壮硕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死死揪着头发。
那中年女人一边骂,一边粗暴地撕扯着年轻女人身上的衣服。
【臭婊子!敢偷吃到我头上!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脸!】
【让你勾引人!让你不要脸!】
亮片短裙被撕裂,露出里面不堪的内衣。
年轻女人拼命挣扎哭喊,脸上满是惊恐和耻辱,妆糊成一团,却依稀能辦认出那曾经楚楚可怜的轮廓。
是林薇薇。
她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眉眼间尽是风尘和憔悴。
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脸色尴尬,想拦又不敢拦自己彪悍的妻子,只徒劳地喊着:
【别打了!够了!回家说!】
正宫夫人显然气疯了,根本不听,反而更加用力,几乎将林薇薇的半边身子都暴露在空气中。
围观的人举着手机,兴奋地拍摄,无人上前阻止。
林薇薇绝望地挣扎着,头发被扯得生疼,手臂被掐出青紫,羞耻和恐惧淹没了她。
就在她被推搡着、几乎踉跄跌倒的那一刻,她视线无意间扫过街对面那面巨大的户外广告屏。
屏幕上,正好是我接受采访的特写。
主持人正将杰出女性、行业领军者这样的词汇用在我身上。
光鲜亮丽,万众瞩目。
屏幕的光,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不堪,被人当街撕打羞辱,如同阴沟里最见不得光的老鼠。
那一瞬间,林薇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
她所有的挣扎、哭喊、哀求都戛然而止。
她就那么僵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我。
林薇薇脸上血色尽褪,比被人撕掉衣服更加苍白。
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几年来的颠沛流离,委身于各色男人换取生存的屈辱,所有的不甘和侥幸,在这一刻,被屏幕上那刺眼的光芒对比得粉碎。
她以为她抢走的是块宝,结果是个火坑。
她以为她把我踩在了脚下,结果我早已翱翔天际。
她以为靠年轻美貌可以走捷径,结果捷径的尽头是当街扒衣的羞辱。
而我,那个她曾处心积虑针对、陷害的姐姐,却站在了她穷尽想象也无法触及的高度,接受着众人的仰望和赞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林薇薇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的痛苦和彻底的崩溃。
她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推开揪打她的正宫,甚至不顾自己几乎赤裸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车流里冲,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块大屏幕。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肥胖男人和正宫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拉她。
街道上一片混乱。
助理已经把车开到了我面前。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模糊身影,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窗外的闹剧。
车内安静舒适,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
回公司吗,林总助理轻声问。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查阅下一场会议的日程。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向后掠去。
那个曾经在我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费尽心机抢走我前夫的人,连同她狗血而狼狈的结局,很快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们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连让我心绪波动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