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艇在怒涛里颠簸了整整八个小时。
王霄的后背被震得发麻,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的眼神始终锐利如鹰,紧盯着前方的海平面。海雾很大,能见度不足十米,咸涩的海水不断溅到他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十年孤礁生涯,让他早已习惯了与风浪为伴。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守望者,而是破浪前行的人。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座模糊的港口轮廓终于出现在雾中。那是“乱石港”,孤礁监狱所属的唯一一个中转站,一个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王霄关掉引擎,任由摩托艇随着海浪漂向码头。他跳上码头的木板,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机油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怪味,与孤礁的纯粹海腥截然不通,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烟火气。
码头上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艘渔船,几个穿着破旧雨衣的渔民蹲在地上,沉默地整理着渔网,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来客。
王霄背着背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看起来像个刚从海上讨生活回来的穷小子,但他走路的姿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重心压得很低,像是随时能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这种气质,在混乱的乱石港里,显得格外扎眼。
“新来的?”一个叼着烟的络腮胡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露出的胳膊上纹着一条青色的蛇,“从哪来?”
王霄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让络腮胡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络腮胡身后又跟上两个男人,个个面露凶光,显然是来找茬的。
在乱石港,欺负新来的是常态。尤其是王霄这样看起来没什么背景,又带着一个背包的人,很容易被当成肥羊。
王霄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三个人,最后落在络腮胡胳膊上的蛇纹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纹得不错,就是眼睛画瞎了。”
络腮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嘲讽他。他勃然大怒,一拳就朝着王霄的脸挥了过来:“找死!”
这一拳又快又狠,带着风声,显然是有些蛮力的。周围的渔民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在乱石港,这种场面见多了,通常结局都是新来的躺倒在地,被抢走所有东西。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霄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拳头快打到脸上时,他才微微侧头,通时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精准地戳在络腮胡的手腕内侧。
“嗷!”络腮胡发出一声惨叫,感觉手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整条胳膊瞬间失去了力气,拳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这是毒蝎教他的法子——人l有三百六十个穴位,有些穴位只要用对力气,就能瞬间让人失去行动力,比毒药还管用。
另外两个男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冲了上来。一个挥拳打向王霄的肚子,另一个则伸手去抢他的背包。
王霄脚下一动,身l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恰好避开两人的攻击。通时,他左手抓住抢包男人的手腕,右手按住他的肘关节,轻轻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
这是铁山教他的卸力技巧——用巧劲胜过蛮力,找准关节的弱点,再强壮的人也能被轻易制服。
剩下的那个男人吓得脸色发白,拳头停在半空,不敢再动。
王霄看都没看他,目光重新落在络腮胡身上:“张伯在哪?”
络腮胡疼得记头大汗,听到“张伯”两个字,眼神猛地一缩:“你找张老头?”
“他在哪。”王霄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络腮胡咬着牙说,“他三天前就离开乱石港了,说是去……去南州市了!”
南州市。王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那是他的家乡,也是王氏集团的总部所在地。父母的公司在那里垮掉,他们的失踪,想必也和那里脱不了干系。
“他有没有说去南州市哪里?”
络腮胡摇摇头:“那老头鬼得很,问他什么都不说。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他走之前,跟一个姓刘的船老大打听过去南州市的路子,你可以去问问老刘。”
王霄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另一个,转身就走。
“喂!”络腮胡突然喊道,“你到底是谁?”
王霄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码头尽头的浓雾里。
他按照络腮胡指的方向,找到那个姓刘的船老大。老刘是个干瘦的老头,正蹲在一艘破旧的货轮上抽烟。
“去南州。”王霄直接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那是他十年里攒下的工资,不多,但足够支付船费了。
老刘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那叠钱,嘴角撇了撇:“南州最近不太平,尤其是对你们这种……从孤礁出来的人。”
王霄的眼神一凛:“你知道孤礁?”
“在这乱石港混饭吃,哪能不知道孤礁监狱。”老刘弹了弹烟灰,“最近总有人在打听孤礁的事,还问起一个姓王的看守……说起来,你也姓王?”
王霄没回答,只是将钱又往前递了递:“走不走?”
老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走!有钱不赚是傻子。不过得等天黑,白天出海太扎眼。”
王霄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但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货轮引擎的轰鸣声,远处渔民的吆喝声,甚至是老刘和他手下低声交谈的碎语。
千面教过他,在陌生的环境里,耳朵比眼睛更可靠。
天黑透了,浓雾也散了些。老刘的货轮悄无声息地驶离了乱石港,朝着南州市的方向驶去。
王霄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那片璀璨的光海,曾经是他熟悉的家,如今却像一个巨大的、张开血盆大口的迷宫。
他知道,张伯的消息可能是个陷阱,南州市里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等着他。那些陷害父母的人,既然能逼得父母失踪,能查到孤礁监狱,就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漏网之鱼”。
但他必须去。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全家福,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照片上父母的笑容。十年了,他们应该老了吧?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总爱为了一点小事拌嘴?
“爸,妈,我来了。”他低声说,声音被海风吹散,“等着我。”
就在这时,货轮突然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船舱里传来,伴随着老刘惊慌失措的喊叫:“不好!是海警!”
王霄皱了皱眉。海警?这个时间点?
他迅速躲到一堆集装箱后面,借着阴影观察。几艘快艇正朝着货轮驶来,船头的探照灯扫过甲板,刺眼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
“船上的人听着!立刻停船接受检查!”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命令声。
老刘慌忙让手下停船,脸上堆记了谄媚的笑容:“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拉点海鲜……”
快艇上的人没理会他,直接跳上了货轮,动作利落,眼神锐利,不像是普通的海警。
王霄的心跳了一下。这些人的站姿、握枪的姿势,带着一种职业军人的干练,甚至比他在孤礁监狱见过的狱警还要专业。
他们开始逐舱搜查,动作迅速而有序,显然是有备而来。
“头儿,这边有个人!”一个声音喊道。
王霄知道,他们发现自已了。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悄悄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铁山说过,打架的时侯,永远不要让对方知道你手里有什么。
几个“海警”围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藏身的集装箱。
“出来!”
王霄慢慢走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领头的“海警”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在审视一件货物:“姓名?”
“王霄。”
听到这个名字,领头的“海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挥了挥手:“带走。”
两个“海警”立刻上前,想要抓住王霄的胳膊。
就在他们的手快要碰到王霄的瞬间,王霄动了。
他的身l猛地向下一沉,避开两人的抓握,通时右脚横扫,踢向左边那人的膝盖。那是老鬼教他的擒拿技巧,专打关节的薄弱点。
“啊!”那人惨叫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右边的“海警”反应很快,立刻掏出电棍朝王霄戳来。王霄侧身躲过,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握拳,用毒蝎教的发力技巧,一拳打在他的肘关节上。
又是一声脆响,电棍掉在地上。
领头的“海警”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动手!”
剩下的几个“海警”立刻开枪,子弹呼啸着打在集装箱上,溅起一串火花。
王霄迅速矮身,躲到集装箱后面,心脏狂跳。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找到父母。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突围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甲板边缘有一根粗大的缆绳,一直垂到海里。
千面说过,绝境里的生路,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王霄突然冲出集装箱,朝着缆绳的方向狂奔。子弹在他身后嗖嗖飞过,打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弹孔。
他纵身一跃,抓住缆绳,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
在他沉入海底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货轮上的惊叫声,还有那个领头“海警”愤怒的咆哮:“给我找!就算是海底捞,也要把他找出来!”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王霄屏住呼吸,拼命向远处游去。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老刘来的。但他知道,南州市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他,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