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废墟。
焦黑的废墟。
曾经水草丰美的部落营地,只剩下缭绕的黑烟和凝固的血。
空气中,是牛羊油脂烧焦的腻味,混着人肉焚毁后的恶臭。
玄甲军,像一群恶鬼,在这片人间炼狱中穿行。
半个月的血腥征伐,已将他们身上属于幽州子弟兵的青涩彻底剥离。
他们的甲胄上,旧血覆盖新血,黑铁几乎染成了暗红。
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野兽般的麻木和警惕。
战斗早已结束。
王奎拄着长刀,独眼扫过死寂的营地。
他的部下正在执行最后的“清扫”。
他们三两成群,沉默地走进那些残破的帐篷,将躲藏的妇孺拖拽出来。
没有哭喊。
没有求饶。
那些匈奴女人用淬毒的目光瞪着他们,年幼的孩子则像小狼崽,用牙齿去撕咬士兵的腿。
叶凡站在一架被推倒的勒勒车旁。
他身形在黑烟中显得有些单薄,目光落在那只比人还高的巨大车轮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动手。”
他说出的两个字,不带一丝温度。
一名玄甲军士兵面无表情地提起刀,走向一个被母亲死死护在身后的匈奴男孩。
那男孩的个头,已经超过了车轮的轮轴。
王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终于忍不住,大步冲到叶凡面前。
“将军!”
王奎的声音嘶哑,压抑着剧烈的颤抖。
“高过车轮者,皆斩……这是不是太……”
叶凡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粗糙的车轮。
“太什么?”
“这与那些匈奴畜生,有何分别?!”
王奎终于将心中的话,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怒吼,让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正在行刑的士兵,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纷纷侧目,望向自己的主将,眼中是同样的迷茫与挣扎。
是啊。
他们为了保家卫国而来。
可现在做的事,却让他们感觉自己变成了自己最憎恨的模样。
叶凡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王奎,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迷茫的脸。
他没有发怒,脸上甚至浮现出了近乎自嘲的笑。
“分别?”
他轻声重复着,像是在品味荒谬的笑话。
“王奎,我问你,匈奴的男孩,几岁会骑马?”
王奎一怔,下意识回答:“五六岁。”
“几岁会开弓?”
“十岁左右,就能射杀兔子。”
叶凡向前一步,逼视着王奎的独眼。
“那他什么时候,会跟着他爹,南下劫掠,用弯刀砍开我们幽州百姓的脖子?!”
每一个字,都砸在王奎的心口。
他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告诉我,分别在哪里?!”
叶凡的声音依旧不高,却让所有人耳膜刺痛。
“你今天放过一个身高及腰的男孩,他眼中带着仇恨。”
“十年后,他会骑着最快的马,带着最利的刀,第一个冲进你的家乡,把他父亲死在你刀下的仇,百倍奉还给你的妻儿!”
“你以为你是在行善?”
“不!”
“你是在为幽州,埋下一颗十年后必定会爆炸的血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我们不是在打仗!”
“我们是在灭种!”
“是在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斩断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劫掠与仇恨!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换一个不用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太平世界!”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巨大的车轮。
“这不是一道命令,这是一道铁则!”
“一道用大陆几千年血泪史写下的铁则!”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同胞最残忍的屠杀!”
叶凡环视所有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清醒。
“你们觉得脏了手?”
“我告诉你们,我们现在手上沾的每一滴血,都是在为幽州城里的孩子,洗去他们未来可能要流的血!”
他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我不是要你们变成畜生。”
“我是要你们记住……”
“这罪孽,这骂名,都由我叶凡一个人来背!”
“史书上会写我屠戮妇孺,是个刽子手,是个人间恶魔!”
“但你们,是英雄!”
“是斩断了草原百年祸根,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
他胸膛剧烈起伏,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最后的质问。
“你们要做的,不是质疑,不是怜悯,是执行!”
“用你们的刀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站在这片土地上,重复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
“想,还是不想?!”
三千玄甲军,鸦雀无声。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迷了人的眼。
士兵们脸上的迷茫和挣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冰冷的觉悟。
他们懂了。
将军不是疯了。
他是醒得比任何人都早,看得比任何人都远。
王奎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着叶凡那张年轻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的脸,缓缓垂下头,单膝跪地。
“末将……明白了。”
他站起身,转过头,独眼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从身边一名士兵手中夺过长刀,亲自走向那个还在用仇恨目光瞪着他的匈奴男孩。
刀光,一闪。
血线,迸现。
杀戮,重新开始。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迟疑。
那不再是泄愤的屠杀,而像一场肃穆冷酷的献祭仪式。
叶凡没有再看。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片广袤无垠的北方。
风更大了,吹动他破损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从怀中,摸出了那个小小的白玉瓷瓶。
瓶身冰凉,被他滚烫的掌心捂热。
他没有打开,只是握在自己手心里,握的很紧!
仿佛白玉瓶上的那一点点暖意,可以不让他彻底沉沦在杀戮中!
身后,是正在被净化的焦土。
眼前,是通往匈奴王庭的不归路。
眼下,叶凡心中忧虑。
匈奴王廷会随着草原的牧草移动,想要在这茫茫草原上找到匈奴王廷。
无异于大海捞针!
亲身经历后,他才明白前世历史上。
那18岁就封‘冠军侯’,20岁饮马瀚海的大汉‘冠军侯’霍去病,到底是怎样耀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