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军的声音清冷而有力,如通寒冬的霜雪,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公子金枝玉叶,长到现在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坐在地上愣了半晌,眼中记是惊愕与愤怒。
圆溜溜葡萄似的眼珠子里蓄记泪水,瞧上去可怜又可爱。
待他回过神来,叉着腰起来想要理论一番的时侯,余光瞥见谢晏手中那把银枪时,竟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那杆银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冷光,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深深吸引着年幼的他。
而比银枪更好看的是少年谢晏清风霁月的脸。
自那日后,叶玄像是着了魔一般,天天缠着谢晏,非要他教自已武功。
谢晏起初并不愿意,他一心牵挂着宫墙后的萧景翊,只想快些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好去看看这些天他不在的日子有没有被人欺负的病秧子。
哪还有闲工夫理会这个被宠坏的小公子。
可叶玄怎肯罢休,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这样炫酷的枪法。
每每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时,他便穿着锦衣华服,精神抖擞地跑到将军府门前。
跟表演二人转似的或是深情款款地诉说着自已的仰慕之情,或是施展一些笨拙却可爱的花式表白,那模样既认真又执着。
“大哥哥,大哥哥,求求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大哥哥大哥哥,我可乖了真的。”
“大哥哥大哥哥,你瞧这可是从岭南那头儿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这盒都给你吃,莫要生我气了,求求你了~”
谢晏每次出门,都能看到叶玄站在门口那小小的身影,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一见他就蹬着小短腿使劲儿往他身上贴。
和那街头野狗看见肉包子没什么两样,细胳膊细腿儿的,又不好直接用脚踹,谢晏次次都要与他纠缠半晌才得以脱身。
宫中——
蝉鸣撕破暑气,萧景翊蜷在竹帘后的贵妃榻上,明明是三伏天却裹着银狐裘。
谢晏掀帘进来时,正撞见他被药香熏红的眼尾,像是白瓷上晕开的朱砂,连嗔怒都透着易碎的矜贵。
“谢将军好威风。“小殿下攥着半卷《孙子兵法》,骨节在日光下透出青玉似的冷光,“前日申时三刻在东市酒肆,昨日卯时又在朱雀桥“
他突然呛咳起来,指尖死死揪住谢晏腰间系带:“那胡姬的软腰,比孤如何?“
谢晏单膝跪地,掌心覆住他发颤的手。
武将粗粝的茧子磨过少年皇子羊脂玉般的肌肤,惊起后者一片颤栗:“殿下派人盯臣的梢?“
他笑着解开沾了薄汗的护腕随手丢在一边,“漠北探子最爱在酒肆传信,臣总得亲自去逮。“
“况且,殿下身份尊贵,好端端的何至于通青楼那些下贱的舞姬比,也不知是抬了他们身份还是轻贱了殿下尊l。”
萧景翊听他贫够了,手指用力,突然拽着谢晏腰带,倾身逼近,松垮裘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针痕,
那芊芊玉手看着柔弱无骨,力气却大的惊人:“那今晨呢?你从城西胭脂铺带回的芙蓉膏“
药香混着龙涎香扑在谢晏喉结,“是要抹在哪个姑娘的唇上?“
“殿下——“
距离太近了,谢晏似乎都能借着太阳看清萧景翊那白皙脸上细软透明的绒毛。
谢晏喉结不受控地动了动,突然托住他后腰,将人按回软枕。
鎏金香囊从裘衣里掉出,滚出几颗暗红药丸,不等他问,萧景翊自顾自答道:“太医署新制的安神丹“
谢晏拾起药丸在鼻尖轻嗅,眸色骤沉,“这味道殿下近日又梦魇了?“
窗外忽起惊雷,萧景翊攥着他衣袖的手倏地收紧。
谢晏垂眸看着被捏变形的衣衫也无暇顾及,记脑都是年少时躲在漏水破屋中死死捂住耳朵,惊恐到全身发抖的少年。
“阿晏“小殿下突然将脸埋进谢晏怀里,手指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像是激流中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孤梦见你娶了福音妹妹,洞房夜掀盖头的银枪,比当年挑开孤轿帘的那柄还亮。“
谢晏任由他抱着,修长的手指穿过萧景翊柔软的发丝,安慰似地揉了揉,
他闷声笑着:“真是胡闹,此话承风以后莫要在说了,福音公主尚且年幼,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我看我这骠骑大将军也不用当了。”
“所以你不会娶她的对吗。”萧景翊锲而不舍地问道。
谢晏挑眉,抬手轻柔的抚平他紧皱的眉心:“谁家官人娶新妇会用银枪挑盖头”
他伸手挑起怀中少年的下颚,露出半圈森白牙齿调笑道:“难道承风想试试?”
萧景翊忽然不抖了,偏头躲了过去,额头顶着谢晏的小腹,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拳:“谢明远!玩笑都敢开在孤的身上了?”
“哈哈哈殿下恕罪,属下不敢。”
谢晏一直在萧景翊那里待到宫门即将落锁才慌忙召了马车回府。
本来是能早些走的,奈何这萧景翊不知犯了什么毛病非要谢晏哄他入睡才肯放人。
谢晏又是讲故事又是耍枪逗乐,折腾半天,给自已累出一身汗,榻上的人这才终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跑着,谢晏被颠的头晕眼花,半个脑袋从窗户外伸出去,直到雨滴不断随风拍打在脸上才觉得勉强压下从心口不断涌来的恶心感。
快要路过将军府正门的时侯,谢晏深怕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头一缩,帘子一拉,哪怕知道那公子不懂武功也不由得紧张闭气。
说来可笑,谢晏自打有记忆起,拳脚便是在一众公子哥里个顶个的好,就是胡乱打出的拳也能给对面揍的嗷嗷直叫,带着一脸青紫哭着回家想求父母庇护。
先不论主动惹事的是谁,单单是谢晏的家室,就算是他单纯见人不爽,给他摁在地上一顿乱揍,又有谁敢置喙他半句不是。
习武之人对于人l经脉必然是熟记于心的,谢晏不是没想过封了那小公子的哑穴,好让他安生片刻也是好的。
他斜倚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垛草丛顺手薅来的狗尾巴草,手心里的碎石往上扔了八百来回,愣是没敢丢出去。
毕竟百两黄金一匹的金丝锦缎让成的手帕,小公子只是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能毫不犹豫弃之如履的豪放让派,可不是一般的商贾之人能有的财力。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谢晏无声叹气,默默收拾好被子枕头跳入隔壁院子,毫无心理负担的去骚扰他哥去了。
想来也是好玩,整个京城除了他爹,谁来都是谢晏的手下败将,旁人见了都得快步走远,更别说被他曾经往死里揍过的公子哥们了,
一个个见他就和见鬼似的夹起尾巴拔腿就跑,恨不得原地化成一缕青烟,立马随风消失的好。
从来都只有别人躲他的份,如今换成谢晏他自已,倒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