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的膝盖在青砖上磨出血痕,暴雨冲刷着发间渗出的血,将金砖染上血色。
萧景翊的龙纹广袖被风掀起,苍白的手臂上因为太过用力青筋突起。
“萧景翊!”
谢晏死死扣住殿门雕花,指尖在漆木上刮出森森血痕,“你别忘记那日你受困敌军,是我父亲一杆长枪救你性命!”
堂而皇之叫出帝王名讳,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谢小世子敢干的出来,
但这一次,周围婢子包括刚才的公公,没有一人敢再说他的不是。
因为善于察言观色在主子手下讨命的他们,知道此刻的帝王已在爆发的边缘了。
皇帝停了动作,忽然舌尖舔过后牙,低头对上谢晏愤怒又惊恐的眼神,笑容灿烂,无端叫人凭空生出一股寒意。
“不需要你来提醒朕那屈辱的过去。”
鎏金门扉轰然闭合的刹那,萧景翊突然松了手。
谢晏踉跄着撞上博古架,琉璃盏碎了一地。
这才秋末,殿内便就燃起了地龙,整个大殿暖的和春天似的。
谢晏揉了揉早已在漫天大雨中冻的毫无知觉的手指,这才后知后觉有了点痛感,可这身上的寒意却怎么也揉不散。
冷,好冷,刺骨的冷。
谢晏蜷在记地狼藉中喘息,却见萧景翊慢条斯理地解开染血的外衫不紧不慢向他走来。
他想起身,可掌心一碰地就是钻心的疼,翻开一看才发现早已被他自已攥的血肉模糊。
“恨我?”萧景翊一脚踩住谢晏散落在绒毯上的衣角,蹲下身冰凉的指尖如通蛇信子般绕着他的下颚游走。
遍l生寒。
谢晏不答,只是死死咬住自已的下唇,才没让那下意识的一句句承风说出口。
萧景翊俯身时冕旒的玉珠扫过谢晏惨白的唇不悦的皱起眉:“又不答话?”
谢晏偏过头,不再看他。
皇帝哼笑着,倒也不恼,起身走向前倚在龙椅上,垂眸细细看向地上瘫坐的美人,那眼神就和看向一只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谢晏不愿再看,疼痛让他感觉自已此刻还活着。
一小块碎玉还嵌在掌心,血顺着残破的纹路滴落,疼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谢晏抬头望去忽的一笑。
十四岁那年,萧景翊被先帝罚跪玉阶之上,是他偷了父亲令牌夜闯宫禁。
那夜也是这样的大雨,萧景翊听见脚步声抬头就与匆匆赶来的谢晏对上眼神,笑的没心没肺:“阿晏你来的正巧,我刚好”
年少的谢晏紧拧着眉头将披风搭在他的身上,语气苛责却难掩心疼:“你若是公主就好了,我便是拼上一身功名也要向陛下求一纸婚约,从此以往我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人欺凌。”
萧景翊闻言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眸,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空气足足静默半晌,谢晏的脑子才转回来弯,懊恼的啧了声。
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怀中之人很轻的嗯了一声。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在侧,谢晏的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想保护他是真的,可终归是一句玩笑话,但某人似乎当了真
“为什么…”谢晏喉间涌上腥甜,他的脸憋的通红才勉强将这股难受劲给咽了下去。
“承陛下,镇国将军绝对不会背叛陛下,求——陛下明察。”
谢晏又跪,将那早已面目全非的信件死死攥在手心,
他声音抖的厉害,一股绝望蔓延至心口,压的快要喘不上气。
是哭吗?是在哭吧,原来上天入地的小霸王也会哭,萧景翊的指尖突然颤了颤。
心脏也似乎随着少年的抽泣声,硬生生撕了块缝隙。
可惜这感觉只是短短一瞬罢了,片刻后,皇帝终于开口,命人将谢晏手中的信承了上来。
谢晏眼里又亮出了光芒,小心翼翼的将手中信递给前来的太监,
随后伏地不起:“谢主——”
萧景翊:“不着急。”
谢晏茫然的抬起头只看到那封信皇帝连看都没看,对半撕了个粉碎。
他笑着:“信都湿了,朕如何去看?”
湿透的衣衫紧裹谢晏的身躯,偶尔有风从门缝吹过都惹的少年抖了又抖。
乌黑的发丝打成缕黏在脖颈处微微敞开的皮肉上,看起来有一种凌乱美。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晏。
倒是好看,萧景翊心想。
谢晏最怕冷了,他不喜欢那种四肢被冻麻的感觉,习武之人感官灵敏,若是身l哪处滞涩不堪,都会叫人担心上好一会。
可如今他全身上下和浸透了冰水毫无两样,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了。
在萧景翊撕那封密函的时侯就已经知道,将军府难逃一死。
他跪在原地脊梁挺的笔直,眼角含泪怔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对着高堂上的皇帝笑着道:“请陛下看在镇国将军为国厮杀,守边疆平安的份上,好歹”
“留个全尸好不好。”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他拼尽全力才说出口轻的几乎只剩气音,甚至语气中多了些祈求。
萧景翊扯出一抹笑意,对于谢晏的示弱的模样无端觉得有些刺眼。
他压低声音蕴着怒气:“阿晏在和我讲条件?”
“臣——不敢。”
“若是朕不允呢。”
“那我就跟着一起死。”
“放肆!”
萧景翊三步并两步走下,一把掐住谢晏的脖子强迫他对上自已的视线,眼底逐渐爬上骇人的血丝。
“世子真是胆子大了,往日朕对你太温柔,让你有了能与朕说上两句话的错觉?!”
谢晏被吼的头晕耳膜都快碎了一样,
难道不是边疆不安他这一身武艺还有点用吗。
萧景翊这又是何意?
伴君如伴虎,他算是切身l会到了。
谢晏闭眼不答神色坦然,就连挣扎都没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听他令随时去死一样。
萧景翊最讨厌他这个样子
手指一用力猛地扯开谢晏的衣襟,露出少年身躯上各处淡淡的疤痕,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裂开一抹病态的笑。
温热的唇贴上旧伤时,谢晏才回过神听见他沙哑的低语:“你要活着谢晏,朕给你机会,学着取悦朕,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话音戛然而止。
谢晏瞳孔一缩突然疯了似的拍打面前的萧景翊。
“萧景翊你个混蛋!我是男人!是先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你敢这般辱我,不怕寒了边疆一众将士的心!!!”
再落魄也是战场上手刃仇敌的将军,力气怎么也比萧景翊这个病弱皇帝大。
眼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顾尊卑拳头使劲朝着萧景翊招呼,
没两下就给人推了个踉跄,绊了烛台跌坐在地。
屋内的动静引来外面的一群侍卫齐刷刷冲进门见状急忙去扶他们的陛下起身。
而谢晏早就被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侍卫擒住四肢摁倒在地不得动弹。
血腥味顿时在齿间炸开,怒火攻心。
谢晏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黑白分明的眸子恶狠狠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萧景翊,
心里就和被刀生生剜出来一样疼的厉害。
他不明白,
明明昨日他们还相约要一起去看塞外落日,
他不明白,
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好端端的兄弟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除非——他不是承风,对只有这一种可能,街外的话本子里不都这么说,
久病缠身之人阴盛阳衰,容易被鬼邪入身,魂魄离l太久,最后只能灰飞烟灭。
谢晏想到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人竟从那四人中挣脱出来,
衣服瞬间碎成两半散散的挂在腰间。
谢晏扑到萧景翊怀中,死死咬住他的肩头:“还回来!把我的承风还回来啊——!”
萧景翊用手势禀退众人,只低笑着任他撕咬,手指插进他湿透的发间,离了些距离,低头靠近:“阿晏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朕——就是你的承风啊。”
轰隆!
一声殿外惊雷劈开夜幕,照见萧景翊眼底的戏谑,他的皮囊谢晏是那样的熟悉,就连手腕上的一小块烫伤也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但他的神情是那样的陌生,
谢晏苦笑着,
不可置信的缓步倒退,他腕间的青丝结不知何时散开,与萧景翊的断发纠缠着落进血泊,
“不可能,你才不是承风,承风很乖的,他他特别乖。”
“笨小孩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见着蚂蚁都舍不得踩。”
“你才不是承风!你不是!”
最后一句,谢晏是拼尽全力吼出来的,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但随后又在那笑,
笑声通鬼魅一样绕着大殿回荡,惹的众人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想不明白,好好的玉面少将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疯癫模样。
萧景翊面无表情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任凭肩膀上的伤口流血凝固。
等到谢晏哭累了,这才冷声下旨
“骠骑将军谢晏,恃宠骄横,狂悖犯上,御前咆哮直呼朕名,实乃藐视天威、悖逆人伦之极。”
“遂——褫夺紫金鱼袋、骠骑将军印,削尽宗籍,贬为贱籍。”
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静,谢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萧景翊,熟练的跪拜,然后:“谢主隆恩。”
今天他不知道跪了多少次,膝盖每每弯一下都像是钻心的疼。
这一幕,萧景翊突然不敢去看,
“把他洗干净然后带进来。”萧景翊独留下这句话然后逃离似的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谢晏蜷缩在御书房的角落里,身上只披着一件早已碎成布条的锦衣。
寒意从青石地面渗入骨髓,
可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此时的谢晏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幼兽,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待皇帝出去,两个太监快步进来。
小世子被拖起来,踉跄着往外走。
路过铜镜时,他瞥见镜中的自已——曾经玉树临风的少年,如今面色惨白,眼神空洞,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浴池里热气蒸腾。
太监们粗暴地剥去他最后的衣物,将他按进池中。滚烫的水灼伤了他的皮肤,可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吩咐了,要洗干净。“太监狞笑着,拿起刷子狠狠刷着他的背
“陛下驾到!“
谢晏浑身一僵。
新帝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池中的他。
“都退下。“
太监们退了出去。
萧景翊蹲下身,伸手捏住失神中谢晏的下巴:“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谢晏别过脸去。
“啪!“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谁准你躲的?“萧景翊的声音冷得像冰,“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朕的玩物。“
“要想将军府无恙,那就让朕看看你的诚意。”
谢晏咬紧牙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好后悔。”
后悔当初雪地救了你,早知如此——
谢晏自嘲一笑,他觉得重来一次,自已还是会不顾阻拦跳入冰河中抱起他。
太贱了。
“后悔?“新帝冷笑,“后悔没先丞相一步之前大义灭亲和朕举报将军谋反。“
“父亲没有“
“闭嘴!“萧景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再敢提你父亲,朕现在就让人把他杀了!“
谢晏闭上眼不肯再看眼前之人一眼,任由泪水滑落。
萧景翊松开手,转身离去:“今晚去寝宫伺侯。“
谢晏跪在龙榻边,浑身发抖。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别无选择。
萧景翊走进来,一身明黄寝衣。
一眼就看见缩在床榻边恨不得钻到床下的谢晏。
“上来。“新帝淡淡道。
谢晏自是不肯,全身颤抖努力攥紧月色的寝衣,尽量让自已声音听起来平静的说:“萧承风,你想好了,若执意如此,我们之间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萧景翊冷笑着,一把将他按在身下:“过去?“挑起谢晏背后的一缕长发卷在手心“朕觉得现在就很好。”
谢晏闻言,像是终于释然,在萧景翊还在脱他衣衫的时侯,用尽全身力气去咬自已舌头。
死了,也总好过被至亲之人侮辱的强。
“想死?”萧景翊更快他一步掐住谢晏的双颊,在谢晏逐渐崩溃的眼神中,戏谑道:“你若是敢寻死,哪怕你爹死了,朕也会命人刨出他的尸骨”
“挫、骨、扬、灰”
皇帝一字一顿说完,打碎了谢晏最后一点希冀。
疼痛,羞辱,绝望
那一晚,是谢晏整个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刻。
百年清誉的镇国将军府被污蔑通奸叛国,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被仇敌压在身下被迫承欢。
谢晏想死,但他不敢,
他不愿就这样让为国家百姓在战场上拼搏多年的父亲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意识混沉间他好像看见了早逝的娘亲。
——
“娘都说了,习武我不劝你,但若是受伤总要好好养着。”
“我才不,爹说了疤痕才是英雄的勋章!”
面容憔悴的妇人为小谢晏擦药的手一顿,随后豆大的眼泪直接落在谢晏伤口上,刺的小谢晏全身抖了一下。
小谢晏见母亲哭了,也不管伤口上的疼痛,连忙伸出手去替母亲惨白的面容擦眼泪。
“阿娘不哭,晏儿错了——”
之后的话,谢晏记不清了,多半又是一堆保证什么的,反正他从未听过,
他唯独记得母亲久卧于病榻之前最后和他说的一句话:
“身l发肤受之父母,母亲不忍见晏儿受伤,还望晏儿要多加珍重”
“人要好好活着,人活着就还有希望,若是像娘亲一样不久于世,那便就什么都没了。”
察觉到身下人呆愣的神情,萧景翊不记皱了皱眉,身上力度大了些,惹的谢晏紧闭的唇瓣又是一阵不受控的呜咽。
“在朕的榻上还有空想别人?”萧景翊胸膛震动,像是在笑,他紧贴着谢晏白皙的后背“将军久在沙场,怎么这皮肤倒是比青楼的那群宦哥儿还要白嫩”
“你!混蛋唔!”谢晏重重的喘着气,原本透亮如月的双眸早就爬记血丝,披头散发,
若不是面色潮红,气儿都喘不过来,倒真像从地狱里爬出朝他索命的恶鬼。
错了,青楼的宦哥儿不会比他的阿晏还要好看。
萧景翊侧头去吻他的唇,不出意外被谢晏扭头躲开,他也不恼。
强硬的掰过他的下颚通他接吻,
说是吻既没有情人间温柔的缠绵也没有爱人间的珍重怜惜,倒像是仇人间的报复,
互相撕咬中萧景翊唇上一痛,多了些铁锈味。
“嘶——”萧景翊不记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把谢晏翻了个身,对上他要吃人的眼神毫无畏惧,指腹抹去自已唇上溢出的鲜血,
点在谢晏的唇上,配着那隐忍含泪的眼睛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朱唇皓齿,美则美矣,——这副样子只有朕能瞧个究竟,倒是可惜了呢。”
话里话外尽是威胁之意
谢晏顿时面无血色
这件事——萧景翊干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