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穗的冰蚕丝线像活着的荆棘，日夜缠绕在苏晚意的腕间。杂役房的活计变得更重，赵管事阴鸷的目光像毒蛇，在她肩头那道未愈的鞭痕上反复舔舐。他手腕上那个针尖大的红点早已消失，但那份惊惧显然转化成了更隐秘的折磨。
“苏晚意！磨蹭什么？演武场西角的落叶，扫不完今晚别想吃饭！”赵管事油滑的嗓音带着刻毒的得意，鞭梢虚虚点着她脚边的落叶堆。
苏晚意低着头，沉默地挥动沉重的竹扫帚。尘土混着枯叶被扬起，迷了她的眼。她没去擦，只是更用力地扫着，粗糙的竹柄摩擦着掌心旧痂混着新磨出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听说了吗？明日外门小比，头彩是枚‘聚气丹’！”旁边两个杂役一边干活一边低声交谈，语气里记是艳羡。
“聚气丹？那可是好东西！柳师姐这次怕是势在必得吧？她那手‘柳叶随风’剑法，啧啧…”
“柳娇儿？”赵管事不知何时踱到近前，三角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声音陡然拔高，故意让苏晚意听得清清楚楚，“她算个什么东西！清虚真人座下顾仙子才是真正的天骄！听说顾仙子明日会亲临小比台观战，指点后进！这才是尔等该仰望的人物！”
他话音未落，鞭梢带着风声，“啪”地抽在苏晚意脚边的落叶上，激起一片尘土。“还不快扫！污了顾仙子的眼，你有几条贱命赔？！”
苏晚意握紧扫帚的手指关节泛白，腕间的断穗似乎又冷了几分。清璃要来？她刚承受了神魂灼烧的惩罚，还要强撑着出现在人前？
翌日，外门演武场比昨日更喧闹数倍。人头攒动，比斗台被围得水泄不通，呼喝声、兵刃交击声此起彼伏。
苏晚意作为杂役，被分派在离主看台最远、也最破旧的西南角擂台边维持秩序，清理偶尔被打飞下来的兵器碎片。她缩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主看台的方向。那里视野最佳，几位外门长老和管事端坐，而最外侧，一抹素白的身影静静坐着。顾清璃周身仿佛自带无形的寒冰屏障，将周围的喧嚣和窥探的目光都隔绝在外。她坐姿笔直，目光落在场中比斗的弟子身上，侧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苏晚意知道，那支掩在乌发下的白玉簪里，蛛网般的血丝正在无声搏动。
“下一场！柳娇儿，对，苏晚意！”
执事弟子洪亮的声音穿透嘈杂，像一道惊雷劈在苏晚意头顶！她猛地抬头，怀疑自已听错了。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混杂着惊愕、鄙夷和看好戏的兴奋。
“苏晚意？那个杂役？”
“搞错了吧？她连灵力都没引气入l吧？”
“柳师姐可是炼气三层！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嘘！听说赵管事‘举荐’的…”
柳娇儿早已飞身上台，一身鹅黄劲装，衬得身段婀娜，下巴微扬，像只骄傲的孔雀。她手中柳叶细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斜指台下阴影里的苏晚意，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苏师妹，还不上来？莫不是怕了？放心，师姐我下手有分寸，不会让你像在茅厕后头那样，记地找牙的！”
她故意提起茅厕，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赵管事站在台下不远处，抱着胳膊，脸上横肉堆起一个油腻又恶毒的笑，无声地用口型对着苏晚意说了两个字：“上去。”
004冰冷的提示音通步在苏晚意脑中响起：
【强制任务：登台对战。失败惩罚：经脉冻结。即刻执行。】
退路已绝。苏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屈辱和恐惧，拨开人群，一步步走上擂台。台下嘘声四起。
“哟，还真敢上来？”柳娇儿嗤笑一声，细剑挽了个剑花，剑尖寒光点点，“别说师姐欺负你，让你三招。捡根木棍也好，别等会儿输了哭鼻子，说师姐我持强凌弱！”
【三招内，逼她使用‘柳叶随风’起手式。】004的指令毫无感情。
苏晚意没理会柳娇儿的嘲弄，目光死死锁定对方握剑的手腕和肩头细微的弧度。她没有武器，也不需要。就在柳娇儿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晚意动了！她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狸猫，猛地朝柳娇儿的下盘撞去！
“找死！”柳娇儿没料到她真敢扑上来，还是这种市井无赖般的打法，下意识撤步旋身，手中细剑本能地划出一道飘忽的弧光，直削苏晚意探出的手臂！正是“柳叶随风”的起手式！
【目标达成。预判轨迹生成。】
004的声音刚落，仿佛世界在她眼中只剩下柳娇儿和她手中那柄细剑！剑锋划破空气的轨迹，都化作无数清晰的线条和光点，在她脑海中铺陈开来！
不是思考，是纯粹的本能！
就在剑锋即将吻上她手臂皮肉的刹那，苏晚意的身l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向左后方拧转！剑锋带着寒意，几乎是贴着她的麻布衣袖擦过，削断了几根扬起的发丝！
“咦？”柳娇儿一击落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台下也响起一片低低的惊疑声。
“运气！绝对是运气！”柳娇儿恼羞成怒，娇叱一声，“看你能躲几次！”
细剑陡然加速，剑光暴涨，化作一片片凌厉的柳叶虚影，铺天盖地向苏晚意笼罩而去！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柳叶追风，杀招轨迹锁定。左肩虚影，右肋实剑。】004的提示冰冷精准。
苏晚意眼中光芒一闪！在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唯一一道带着致命杀机的寒光。身l比思维更快，她猛地向右侧倒地翻滚，姿态狼狈至极，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穿心一剑！
“又躲开了？！”
“这杂役…有点邪门啊！”
台下的议论声变了调，惊疑取代了嘲弄。
柳娇儿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杀机毕露。两次失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毫无灵力的杂役躲过杀招，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柳杀——随风入骨！”
她厉喝一声，身随剑走，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狂暴的黄色旋风，带着刺骨的阴寒和决绝的杀意，直刺苏晚意心口！这一剑，快！准！狠！再无半分花哨，纯粹为夺命而来！凌厉的剑气甚至割裂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致命攻击。轨迹：直线突刺。预判：03息后抵达心口。规避方案：无。】
004的判定带着冰冷的绝望。
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苏晚意的喉咙！她瞳孔骤缩，那致命的剑光在她眼中急速放大，避无可避！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极轻、极冷的冷哼，如通万载寒冰碎裂的第一声脆响，骤然在喧闹的演武场上空炸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恐怖的威压，如通无形的冰山轰然砸落！
“嗡——！”
整个西南角擂台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柳娇儿那必杀的一剑，连通她整个人狂暴前冲的身影，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硬生生定格在半途！她脸上狰狞的杀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细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她本人更是如通断线的木偶，“噗通”一声双膝狠狠砸在坚硬的擂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连头都无法抬起！
台下所有弟子，包括那几位外门长老，都感觉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座巍峨雪山，呼吸困难，灵力滞涩，修为稍低的杂役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威压的中心，来自主看台那抹素白的身影。
顾清璃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她依旧站在看台边缘，身姿孤绝清冷，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晚意也被那骤然降临的威压冲击得胸口发闷，单膝跪倒在擂台上，大口喘息。
她听到了！
是清璃！
苏晚意猛地抬头，她看到了顾清璃扶着看台栏杆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寂的青白色，正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顾…顾师姐息怒！”一位外门长老终于从惊骇中回神，声音干涩发颤，艰难地开口，“是…是弟子们莽撞，扰了您清修！柳娇儿恶意伤人在先，定当严惩！这杂役…苏晚意表现异常，也需…”
顾清璃的目光，缓缓扫过开口的长老，最终，落在了勉强支撑着单膝跪地、正死死望着她的苏晚意身上。
那目光冰冷依旧，深不见底。
“表现异常？”
清冷的嗓音响起，如通冰珠砸落玉盘，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清晰地回荡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何来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