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绿盾工程:沙漠腾起的新丝路 > 第16章  流沙层,一夜之间吃掉200亩地

父子两带着那袋要移植的梭梭苗,就在那沙丘上跋涉了一段距离。
关于父亲年轻时候,差点在测绘的途中被流沙层吞掉的事,他没有听过,不过,流沙层吞掉兵团农场百亩好田的事,他倒是听许叔提过那么一嘴。
于是,胡梭追上父亲,深究当年往事:“许叔上次来,跟我提了一嘴,说十五年前,三连有百亩好田,一夜之间被流沙层给吃掉了?”
胡梭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困惑,天荒夜谈那般;如今,听了父亲跟流沙层打交道的故事,他觉得这段往事细思极恐。
“这是真事?”
老胡默默点点头。
“这么大片的地,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流沙……还能动得那么快、那么远?”胡梭疑惑着,他觉得这事如果是真的,那真的就如天塌地陷那般,灾难了。
老胡并没有停歇,但脚步似乎沉重了几分,好久才开口。
“是真的。那不是普通的沙丘在移动,而是那地下,本来就藏着活的沙子,是沙漠预设的陷阱。”
“沙漠预设的陷阱?”胡梭还是不相信,皱着眉头追问着,“这怎么会呢?明明实心的地,怎么一夜之间变成虚的呢?”
老胡则长舒一口气,仿佛这事对于他的震撼,比那次差点被流沙层吃掉,还要厉害几分;想想何曾不是呢?如果流沙层是静止的,就那么张着大嘴,等着哪个傻帽掉进入,那就算了;而如今,流沙层,竟然是活的,是一只能猎食的野兽;这就更加恐怖了。
“那年,那地,看上去,确实好好的,是一块好地,至少当时咱兵团人测绘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一番大的改良后,铺设管道、引水,种子播种下去,也发芽了,咱看着,心里也高兴。”
胡梭麻木地点点头,故事的开头总是相似的,一切风平浪静之间,灾难一夜到来。
“其实——”老胡顿了一下,“出事前,还是有征兆的,就跟我掉入流沙层前,遇见的那只慌不择路逃跑的蜥蜴那般,老天爷还是给了点暗示的,只是咱听不见罢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场景,老胡的眼球也浑浊起来,眼神开始迷离了。
“出事前几夜,巡田的老赵回来说,巡田的老赵听见地底下有‘汩汩’的怪声,好像是水流声,又不太像——当时,兵团还有人嘲笑他耳背,如果有什么水流,咱老早就打井了。”
“也有人发现,田埂边上,不知啥时候裂开了几条细缝,小指头宽,黑黢黢的。那会,谁都没有往坏处想,要不以为是耗子打洞,要不以为是天气太热了,龟裂的。”
说到此处,父亲深呼吸一口气,语气也凝重起来。
胡梭知道,要出事了。
“一个看上去再稀松不过的夜里,后半夜,没有地震,没有大风,静悄悄的。然而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最早去巡田的小伙子回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话都说不利索,脸色煞白煞白的,只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田没了,苗儿全部被吞了——”
胡梭心里也咯噔一下,不禁感慨自己生活在一个好时代,原来,脚下这块土地,在自己出生前是这么的不太平的!
“等我们这群人,冲过去的时候,都愣住了,如坠梦中!田呢?我好好的田呢?整整200亩地,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如今,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沙坑。黄沙,如活的那般,在坑里旋转着!至于苗儿,影子都看不见了!”
“此时的我们面面相觑,我们这个连队的人,跟流沙层打过交道,知道,这200亩地的苗,都不够这流沙层塞牙的。这是这一夜之间,吞掉了200亩地良田,是有点夸张了吧。”
胡梭听得脊梁骨发寒,这些往事,他只能从如今长辈只言片语中勾勒出事情的全貌了,然而,似乎穷尽他的想象,他也似乎难以勾勒出那巨大的、活动的沙坑是什么模样的。
“真的有吞噬一切的大嘴吗?”
想着这些,脚下的沙子都似乎不真实了。
“我打过交道的沙漠,似乎没有那么凶险的。”想着,胡梭的记忆想起前几个月前的那场沙尘暴,想起巴太觉察自己父亲背困于黑戈壁时候的惊恐,便了然一切。
原来,这些本地的居民,他们都知道,沙漠的凶险之处。
“可是——”胡梭还是不解,“这么快吗?就一夜之间的事?沙子……能流得那么凶?”
“可能是咱们一开始选址就选错了吧,咱可能就选在了一条古河道上,河床底下不是硬邦邦的石头,而是厚厚一层松散、干燥的细沙;然而再铺上一层看似硬邦邦的盐碱层;就是那一层硬盐碱层欺骗了咱们。那里原来,一开始就是一个空洞的结构,地表看似完整,实则下方已被掏空;支撑结构被掏空了。3日内地表就轰然下沉了。”
“后来,咱不是在那上面搞灌溉吗?水,就顺着顺着土壤的缝隙往下渗。经年累月的,将就这下面砂砾之间的微弱的粘性给冲没了,这下问题就大了,就好像支撑房子的水泥浆被偷偷冲掉了。”
“时间一长,空洞越来越多,逐渐连成片,越来越大。”
“到了某个临界点,再也撑不住了。就像像踩塌了薄冰一样,瞬间塌陷。因为空洞是连片的,塌陷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迅速蔓延。一夜之间,就吞掉了200亩地。”
胡梭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沙子本身就会走,是地陷了。”
“后来,咱兵团人也学精了。选址这事马虎不得。表面看上去硬邦邦的,还得里子硬才行。用钢钎戳,用雷达探,不摸清它的里子,咱是万万不动的。”
“那怕是这样了,咱也不放心,咱还要在咱兵团农田的地基上打上一根定海神针。”老胡说着这些,竟然脸上还有点自豪。
“定海神针?”胡梭听着这个比喻,有点恍惚,这里是沙海,定住的是沙子的流动。也没有什么错,“可是什么东西能这样呢?”
“梭梭啊,红柳啊,它们的根系就能这样,如定海神针那般,扎下去十几米深!
穿透那层松散的活沙,一直扎到更深、更硬的土层里去!那些松散的沙子,就那样,被它们的根系给牢牢抓住、缠紧!这样,水再往下渗,也很难把那层沙彻底冲散。
“哦——”胡梭一声悠长的叹息。
“抗沙,原来不只是表面那被风给裹挟的沙子,还有地下暗藏的汹涌。”
想到这些,胡梭能想象这片土地下的根系,那般的盘根错节,跟流沙层在抗争;这段沙漠的秘密,深埋地下,是他和他的无人机一开始就忽略的。
故事到此处,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高高的沙梁处。
猎猎的风卷起老胡衣服下摆,风襟满怀。
老胡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脸上带着一个道不明、言不尽的笑意:“以前啊,外面的人看咱兵团人,觉得,咱就是一群戍边屯田的兵,就那么点事。”
说着,老胡长舒一口气,如同那些被误解的岁月,长舒胸臆。
“他们哪知道啊……咱这些兵团人,也是真刀真枪跟沙漠干过仗的!是跟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沙层,斗过心眼、拼过命的!”
站在沙梁之下,往下看,胡梭突然沉默了起来。
“原来,他所过上的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竟然是父亲那辈人从沙漠嘴里硬抢过来的。”
想着,他将目光投向颅顶部天空处的无人机,心想,“你听见了吗?咱要做的,能做的,还有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