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绿盾工程:沙漠腾起的新丝路 > 第12章  胡杨寄语

胡梭父子两就在胡杨林里做修整。
沙漠的风掠过胡杨林的树梢,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
顿时,婆娑影动,风声如涛。
胡杨走在父亲的身后,靴底那层白花花的盐碱壳,走起来,嘎吱咯吱的,跟嚼冰糖渣似的。
“看看这些老伙计。”父亲停下脚步来,手搭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一看那龟裂的树皮,便知道,这些倔强的家伙,没少跟老天爷较劲。
父亲的眼神就在一株株的胡杨树上梭巡着,眼神像在打量一位位的老战友:“它们才是在这种苦地方活下去的行家啊!跟咱兵团的老兵一个样。”
胡梭看了一眼脚底的盐巴,便知道这地又咸又苦。
父亲拍了拍那长着疙瘩的树干,就跟拍着老战友的肩头似得:“这里,风随时都能要命!要站稳脚跟,就跟将根死命往深处扎。根扎稳了,腰杆子才能硬起来。”
说着,父亲举着三根手指头,比划着:“三倍,它们藏在下面的根,足足是露出地面的身子骨的三倍。”
说着,他的指尖停留在树干一处狰狞的裂口,摩挲着:“那是十几年前沙尘暴留下来的伤痕,也是它们身上的勋章,是跟风沙打仗,赢回来的!”
胡梭看了一眼龟裂外漏的红色树芯,能想象当年的风沙有多大,竟然能将这么硬的木头生生得撕开了。
胡杨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腐。
此时,胡梭将目光投向这片胡杨林,这话说的是树,何曾说的不是兵团人本身。
当年兵团人进驻这块沙漠的时候,盐碱地里根本长不出庄稼。沙漠步步紧逼,就连本地人都摇摇头以为“沙进人退“已经成定局的时候了,只有兵团人笃定的守护着这里。
胡杨,于兵团农场而言,有着交命的情分。
于父亲而言也是。
“那年,沙尘暴,能见度不足3,我找不到队伍了。眼看着就要埋在这里了,偏偏遇见了一片胡杨林。记得连长曾经说过,让胡杨的根系带着你去找水。于是,顺着它的根系,我果然找到了水源,熬了过去。”
父亲动情地说着。
“所以哦,儿子,在这地,甭管是人还是无人机,遇风沙,第一件事,要压低身子。”
“如挡风墙那般,胡杨至少能让风的脾气卸掉一半以上。”
这话,既是对胡梭说的,也是对他的无人机说的。
胡梭将目光投向那斑驳影动的树冠,他突然明白,是的,如果无人机想在这沙尘暴的环境里飞得远,就得贴着树冠飞行。
就跟一只沙雀那般,让胡杨树给你扛扛风。
这些都是要写入无人机的飞控系统里的。
当风速传感器报警时,如有幸遇见胡杨,就低头借力。
父子两又在林间驻脚了一会。
父亲知道,那次沙尘暴后,他在给自己的无人机规划一条安全的沙漠航线,琢磨保命的门路呢。
”在沙漠里,胡杨林就是老天爷给咱们设的驿站。”父亲突然说。
“人困马乏之际,靴子灌满沙子,找到一片胡杨林的话,就能喘上一口气了;这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一口水。”
“驿站?”胡梭品味着这个字。
这些戈壁滩上的胡杨林不正是一个个绿色的节点吗?
就像古丝绸之路上的烽燧。
一站接一站的,给驼队歇脚,喝口水的机会。
于是,胡梭再次拿出本子,记录下来:
漫漫黄沙路,走是走不完的;就该跟一只精明的沙隼那般,搜寻地图上的“胡杨节点”,在它们的枝节保护下,悬停、避风。
蓄满能量,再下一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一棵枯木上,皲裂的树干横卧沙丘,可是根系间居然泛起了新绿;长出了新的树苗,还有菌子如点点小伞那般点缀其中。
细看一下那一丛新生的树苗——居然是梭梭木。
于是,看着无人机原来将倒伏的胡杨标注成“障碍物”几个字,胡梭陷入了沉思。
“原来,梭梭会选这种地方生根?”胡梭喃喃道。
父亲应着,“烂掉的树根是埋在砂里的水罐。”
此时,当目光挪到胡杨树下的梭梭苗处,胡梭的呼吸微微一滞。
原来,他的名字——胡梭,胡家的梭梭木。
父亲说过,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像梭梭一样,在荒漠里扎下根去。
目光所及之处,虬结的胡杨树,它那风吹弯仍不屈的身躯,竟然跟父亲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在看不清的地方,根系却仍深扎沙土,像一双手,死死的拽住脚下这分寸之间的土地,不让它随风而散。
倒下的胡杨,最后哪点的骨血,化成了肥。
就如传承那般,一棵胡杨生命的尽头,又是许多的梭梭木和菌子的出生。
一鲸落,哺暗界众生百年。
这境界,竟在在这胡杨枯木上,也瞧见了。
此时,胡梭的无人机正悬停在这片胡杨林的上空。
他的飞控系统原本将死去的胡杨无一例外地被标志为红色“障碍物”的,然后用冰冷的线条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障碍物,就是有碰撞的风险的,需要避让的。
然而,真的需要避让这些死去的胡杨树吗?
可现在,他看着屏幕,却觉得那些数据冰冷得可笑。
如今藏在无人机“脑子”里的代码都是一群几乎从未踏足这块土地的工程师写的。他们要不来自烟雨朦胧的江南,要不出生于高楼林立的大城市。在他们的认知里,“树”活着,就是风景;死后,便是障碍物。
然而,这里的,是胡杨的王国。
那里的规则,自然就截然不同。
这些胡杨树,它们生前,曾经为过往的旅途人提供过庇护甚至水源;为飞鸟、羊群提供过食物;死后,仍承担着某种责任。这是独属于大漠的悲壮的故事;是南方那温润的水土里永远不会孕育出来的生命哲学。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同样是死亡。南方的树,死了便是死去;要当成柴火拔掉的。然而,这里的胡杨树呢,哪怕是死了,它们仍在抓着土地不让它随风而散,又怎么会落得个柴火的终局呢?
“你不来这片土地走一遭,永远摸不着它的热气,听不到它肚子里的故事。”就那般想着,胡梭继续校准着无人机的飞控系统。
冰冷的障碍物,非也。
那是“庇护点”。
活着的胡杨,自然是庇护点。
死了,倒下了,也不是什么障碍物。
“我的无人机,在大漠飞行中,不需要远远的绕开它们,甚至可以更加近的掠过它们身旁。”
此时,胡梭将目光投向父亲,原来,特地带他过来走这么一遭,就为了完成某种致敬。
如果没有父亲的指点,他和他的无人机估计也看不到这沙漠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