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跑不动了……”一个小黄门带着哭腔喊道。
张让回头一看,只见刘辩已然瘫软在地,说什么也不肯再挪动半步。
“没用的东西!”
张让气急败坏地低骂一声,却又不敢真的对天子动粗,只能和段珪两人一左一右,如拖死狗一般,半拖半架着刘辩,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北逃。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正有三股力量,如同黑夜中的猎手,循着他们的踪迹,悄然逼近。
最前面的,是两名孤胆的忠臣。
尚书卢植与河南中部掾闵贡。
卢植在宫中见机得早,趁乱逃脱,抄起一柄长戈,便独自追了出来。
而王允在府中得到消息,也立刻派出了最得力的属下闵贡。
两人在半路相遇,皆是义愤填膺之辈,当即并马而行,一路追到了黄河岸边。
此时,张让等人也已是强弩之末。
“张让!段珪!”
“尔等国贼,劫持圣驾,欲往何处!”
卢植立马横戈,声如洪钟,充满了儒者的凛然正气。
张让等人回头,看到卢植与闵贡,顿时如同见了索命的厉鬼,最后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们知道,大势已去。
“卢尚书……”
张让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他松开了天子,领着剩下的一众宦官,朝着刘辩的方向,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他们重重地磕头,额头与尘土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等罪该万死!然我等一灭,天下必将大乱!”
“陛下……陛下……望您自己爱惜自己吧!”
张让说完,脸上露出一丝绝望而凄厉的惨笑。
他猛地站起身,转过身,对着脚下波涛翻滚的黄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噗通!”
“噗通!”
段珪等人见状,也尽数发出鬼哭狼嚎之声,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滔滔河水之中。
转眼,便被那黑暗的浪涛彻底吞没,不见了踪影。
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宦官之祸,以这样一种惨烈而仓促的方式,画上了一个句号。
刘辩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彻底呆住了。
卢植和闵贡连忙上前,护住天子和陈留王,正在安抚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曹操率领着他的数百精骑,终于赶到了!
“臣,典军校尉曹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曹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力量。
当他抬起头,看到安然无恙的天子和陈留王时,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火山喷发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赢了!
他赌赢了!
在这场洛阳大乱之中,袁绍和袁术那两个蠢货,还在城里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屠杀和焚烧,
而他曹孟德,却在这里,找到了大汉天子!
这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奉天子以讨不臣!
郭独射!
你这份天大的礼物,我曹孟德……收下了!
他正要上前,将天子迎上自己的战马,突然,又一阵马蹄声,从另一侧的山林中响起!
“咚!咚!咚!”
那声音沉重、压抑、整齐划一,仿佛不是战马在奔腾,
而是一座钢铁铸就的山峦,正在向这里缓缓移动!
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带着一股血火洗礼的百战之威!
曹操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那是只有常年征战于蛮荒边陲,与虎狼为伍,与死神共舞的百战之师,才能凝聚出的滔天煞气!
很快,一支军队的轮廓,从黑暗的山林中缓缓浮现。
他们没有整齐的军旗,没有明亮的盔甲,有的只是一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幽暗光的铁黑色。
为首的一员大将,身形肥硕如熊,骑在一匹神骏的西凉大马上,竟将那高头大马压得微微下沉。
他满脸横肉,胡须虬张,一双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暴虐的光。
此人,正是刚刚抵达京畿的西凉刺史,董卓!
在他身后,是数千名如狼似虎的西凉铁骑。
他们人人面带风霜,眼神凶悍,身上披着简陋却实用的皮甲,腰间挂着弯刀,手中提着长矛,整支队伍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野蛮与强横。
他们看着前方被护在中间的天子,就像一群饿狼看到了两只肥美的羔羊。
“哈哈哈哈——”
董卓勒住缰绳,那震耳欲聋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得意与霸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曹孟德!”
“你这宦官之后,鼻子倒是比狗还灵,竟被你先找到了陛下!”
他的话语粗鄙不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曹操的心,一沉到底。
他知道,今夜最大的变数,来了。
他麾下不过数百精骑,而董卓带来的,是数千百战之师。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董使君!”曹操强压下心中的翻腾,朗声道,“操奉诏讨贼,幸不辱命,在此寻得陛下与陈留王。”
“正欲护送圣驾还宫,还请使君行个方便!”
他刻意将“奉诏”二字咬得极重,试图用大义来压制对方。
“奉诏?”
董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用粗壮的手指掏了掏耳朵,轻蔑地瞥了曹操一眼。
“什么狗屁诏书?老夫只知天子蒙尘,京师大乱!”
“我董仲颖,亲率十万西凉铁骑,星夜兼程,前来勤王!”
“护驾之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校尉在此饶舌!”
他一挥手,身后的西凉铁骑“唰”地一声,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森然的杀机瞬间笼罩了整个河岸。
他张口就将数千兵马吹成了十万,那嚣张跋扈的姿态,分明已将整个朝廷视若无物。
曹操的牙关,死死咬紧。
他知道,跟董卓这种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唯一的语言,就是拳头。
可看看对方那黑压压一片,杀气冲霄的西凉军,再看看自己这数百精骑……
硬拼,就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卢植见状,勃然大怒,策马上前,厉声喝道:“董卓!你身为汉臣,安敢在圣驾面前如此无礼!还不速速下马参拜!”
董卓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将那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天子刘辩和陈留王刘协的身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陛下,莫怕。老夫是来救驾的,跟老夫走,保你荣华富贵,吃香喝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