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势比人强。
她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要不要求他?
求求陆承洲,问问他能不能搞到进口的卫生棉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狠狠掐灭了。
那个男人,看她时眼神里除了责任,就只剩下厌烦和防备。他怎么可能帮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又在搞什么资本家小姐的矫情把戏。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渗进粗糙的枕巾里。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肩膀因为压抑而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堵得发慌,只能发出点呜咽的抽气声。
这该死的命运。
她前世是战区最年轻的主刀,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生活优渥,前途光明。
偏偏一睁眼,成了这个六零年代,成分差被唾弃的资本家小姐,被硬塞给一个冷硬如石头的男人,困在这片苦寒的绝地。
她不怕苦,她可以靠自己的医术和空间,在这片冻土上杀出一条血路。
她可以忍受风沙,可以咽下喇嗓子的窝头,可以面对所有人的白眼和猜忌。
可是可是她再有能力,也控制不了这具身体该死的生理反应,也变不出一片最普通的姨妈巾。
这种无能为力的屈辱和绝望,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口反复切割。她终于能体会到原主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一根麻绳结束一切的悲凉了。
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鬓角。
炕的另一头,陆承洲背对着她,身体同样僵硬。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哭声。
不同于之前寻死觅活时的嚎啕大哭,这种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白天胖婶在食堂门口拉着他说的话:
“成洲啊,听婶子一句劝,小苏她不容易啊,家里遭了那么大的变故,爹妈都不知道在哪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跟着你这个陌生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换了谁,能受得了啊?你是她男人,是她的依靠,得多疼疼她。小苏这孩子,我看心眼不坏。你别老嫌弃她娇气她才多大?十九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孩子
陆承洲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着苏蔓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蜷缩成一团的模糊轮廓,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坐起身,摸索着将横在两人中间的小炕桌往旁边挪了挪,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然后,他凑近了些,声音低沉,“你别哭了要是实在不想跟我过,等这阵风头过去咱俩就离婚。我想办法送你回沪市。”
这句话说出口,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送她回那个风暴中心,让她去面对那些疯狂的手段?他不敢想。可留在这里,看着她痛苦绝望他又能做什么?
苏蔓的抽泣声一窒,她没想到陆承洲会突然说这个。
她心里更加难过。她回不去了,她知道这场运动会持续很多年,回沪市那个吃人的地方,她一个被“丈夫抛弃”的资本家小姐,回去等着她的,只有牛棚和游街,到时候连这间漏风的土坯房都住不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没想过离婚”
陆承洲一愣,黑暗中,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没想过离婚?她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去吗。
难道是形势所逼,怕离了婚处境更糟?其实她心里恐怕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沪市吧。
他心里因为听到她不想离婚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又冻结了。
就在这时,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看到苏蔓一直弓着腰,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小腹,姿势极其别扭。
饿了?
也对,跟着他连饭都吃不饱。
陆承洲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穿上军装外套,系好扣子,然后一言不发地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苏蔓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心里一片冰凉。
果然还是嫌弃她吵到他睡觉了。估计是去办公室将就一宿,就这种丈夫,怎么会给她找姨妈巾,想屁呢。
她咬着牙,强忍着腹部的坠痛和心里的委屈,挣扎着坐起身。
不能再等了,必须自救。
她摸索着下炕,打开那个掉漆的木柜,借着油灯的光线,翻出了那件真丝旗袍。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迷恋的精致感。
她心一横,拿起柜子上那把小剪刀,对着旗袍下摆最不显眼的地方,“咔嚓”剪了下去。
她剪下两块长条形的布片,又狠心从自己那件旧棉袄的里衬里,抠出一点点还算干净的棉花。
然后,她笨拙地将棉花铺在真丝布条中间,再用针线歪歪扭扭地缝上两边。
一个又粗糙又贵的“真丝姨妈巾”,在她手中诞生了。
顾不上美观,也顾不上心疼那件价值不菲的旗袍。她飞快地褪下棉裤,将布条垫了上去。
几乎是同时。
一股温热粘稠的“红流”,汹涌而出。
苏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亏及时。先挺过今晚再说,明早试着进空间去找一找。
偏偏这时,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陆承洲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门口。
他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