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仙似有所感般回眸。
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道身影站在山门前。
她猛地僵住,眼中的赤红被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取代,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狂喜。
“师……尊?”
她看到师尊的衣角被清风拂动,看到师尊手中似乎还拿着她最爱吃的糖人,看到师尊朝她伸出手,声音温柔极了。
“仙儿,不哭,为师没事。”
她听不到师尊说的话,可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是师尊!
真的是师尊!
师尊没有死!
她回来了!!!
所有的痛苦尽数一扫而空,青璃的叮嘱在这一刻全被这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得粉碎。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扑过去,抱住师尊,再也不松开。
“师尊!”她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夹杂着无尽委屈和思念的呼喊,本能地朝着那个身影疯狂地冲了过去,瞬间穿过了护山大阵的光幕。
她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眼泪决堤,声音破碎:“师尊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仙儿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将脸深深埋入那熟悉的怀抱,哭得浑身颤抖,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景象在她扑出来的刹那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冷而僵硬,触手的不再是柔软素白的衣料,而是带着繁复刺绣、一身脂粉味的锦缎。
幻象如同被戳破的水泡,骤然消散。
柳静怡反手就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肉里,冰冷的斥责在头顶响起,“你还知道出来!”
郁仙猛地一怔,僵硬的仰起头,看到的就是一张刻薄厌烦的脸。
郁长林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狞笑,迅速上前,狠狠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将她直接劈晕了过去。
“我们走!”
他们丝毫不做停留,带着郁仙消失在远方天际,这一幕刚好被萧星尘看到。
“三师妹——”
萧星尘扑到护山大阵前,发出绝望的嘶喊。
是他没看好三师妹!是他这个大师兄失职!
可这会不是他自责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忙掏出传讯玉简给青璃传讯。
“青璃姐姐,速回!三师妹被郁长林抓去药仙谷了,她有危险!!!”
……
药仙谷。
“嘭!”
郁仙被郁长林像丢垃圾一样,狠狠摔在祠堂冰冷的青砖地上。
剧烈的撞击让她从昏迷中痛醒过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祠堂正中央供奉的郁家祖宗牌位,它们在长明灯昏暗跳动的火光下,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俯视着她这个“外人”。
紧接着,她看清了围在她面前的那一圈人。
那一张张与她血脉相连,此刻却扭曲到令人心寒的面孔。
郁长林眼神阴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仿佛在看垃圾。
柳静怡用手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摇摇欲坠的痛心模样,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严厉的谴责,仿佛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孽。
郁姝脸上倒是努力挤出几分担忧和难过,可她那双眼睛里,却明晃晃地闪烁着兴奋和看好戏的得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坐着轮椅的郁明轩身上。
仅仅一个月不见,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眼窝发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恨意,那不是看亲妹妹的眼神,而是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郁长林的声音冰冷刺骨,“逆女,还不跪下给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郁仙倔强地迎着郁长林的目光,“你们想干什么?”
郁长林厌恶郁仙的倔强,作为女儿,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可郁仙对他的态度,没有一点尊敬可言。
他猛地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踹趴在地,“孽畜,到了现在还敢嘴犟。”
他指着祖宗牌位,厉声喝道:“给列祖列宗磕头认错!承认你害你哥哥丹田破碎,承认你叛出郁家忘恩负义,承认你欺负姝儿,承认是你是家族的扫把星。”
郁仙猝不及防,被踹得重新摔回冰冷的地面,肩胛骨传来钻心的痛。
她从地上爬坐起来,倔强地挺直脊背,一字一顿道:“我、没、错。”
“你说什么?”郁长林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我说,我没错。”
“你只看到郁明轩丹田被废,怎么不问问他为何被废?是他先要杀我。”
“将我驱逐出门的是你们,现在说我叛出家族?可笑!”
“郁姝欺辱我,陷害我的时候,你们不管,我反击,到成我欺负她了?”
在药仙谷生活的那一年,她太了解郁家人了。
不管她如何乖巧,如何求饶,都不会惹人怜惜。
反正求饶和反抗都是要挨打,她何不让自己的心里痛快一些。
“反了!反了!”柳静怡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好心把你从外面找回来,锦衣玉食地养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轩儿是你的亲哥哥啊,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废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郁仙看着她所谓的“母亲”,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委屈,只有嘲讽。
这就是她的家人。
宁愿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好,都吝啬给予她这个亲生女儿一丝一毫的关爱。
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满足。
可是,这一点点他们都不愿意给。
既然不爱,又为什么要把她找回来?
难道就为了有一个可以随意打骂折辱的出气筒?
或者,其实他们是享受被两个女儿争抢的成就感?
郁仙不发一言,只讥诮的看着他们。
这副油盐不进、沉默反抗的姿态,更加让郁长林怒火中烧。
“认不认错?”他再次逼问。
郁仙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倔强:“不认。”
“爹!”轮椅上的郁明轩突然开口,声音因为怨恨而尖利,“跟她多说无益,她这种人,不打是不会认错的。”
“爹还是请家法吧,让她知道知道郁家的规矩。”
郁长林眼中狠厉之色一闪,厉声道:“拿鞭子来!”
旁边的下人立刻躬身递上一根黝黑发亮、浸过盐水、带着倒刺的鞭子。
“郁仙,我最后问你一次,认不认错?”
郁仙小脸上没有丝毫退缩:“不认。”
“好!好!好!”郁长林怒极反笑,“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不再犹豫,运起灵力,手臂猛地一挥。
“啪——”
清脆又瘆人的鞭声炸响在祠堂。
那一鞭狠狠抽在郁仙单薄的背脊上,浸过盐水的倒刺瞬间撕裂了她的衣裙,深深嵌入皮肉,带起一片模糊的血肉。
剧痛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
“认不认?”
“我、没、错,我、不、认!”
“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鞭子声不绝于耳。
“啪——”
“啪——”
“啪——”
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声音和郁仙压抑的痛呼。
她的后背、手臂、腿上很快布满了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伤口。
鲜血浸透了她破碎的衣衫,在她身下的青砖地上蜿蜒开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郁长林毫不手软,鞭影翻飞,鲜血甚至飞溅到了周围的牌位和郁姝等人的衣服上。
柳静怡假惺惺地别过脸,不忍再看。
郁姝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可那双眼睛里还藏着快意的兴奋。
郁明轩坐在轮椅上,看着郁仙在鞭下痛苦地翻滚、惨叫,脸上露出了近乎癫狂的笑。
“认错!给我认错!”郁长林一边疯狂抽打,一边咆哮。
郁仙趴伏在血泊中,气息微弱,却依旧坚持:“我……没……错……”
“不认错,那我就打死你。”
鞭子还在落下,郁仙的意识渐渐模糊,她仿佛看到了师尊的脸,看到师尊对她笑。
“师尊……”她喃喃自语,嘴角竟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师尊了?
那,死了也挺好的。
就在郁长林再次高高举起鞭子,准备狠狠落下时——
“爹!住手!”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是郁明轩。
郁长林动作一滞,疑惑地看向儿子。
柳静怡和郁姝也同时投去不解的目光。
尤其是郁姝,她先是一愣,随即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压抑不住的不悦。
难道哥哥心疼了?
就因为郁仙与他有血缘关系,就算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他的丹田因郁仙而被废,他还是舍不得了吗?
郁姝暗暗咬唇,内心涌起强烈的不甘。
爹娘和哥哥全部的疼爱都只能是属于她的,她一定要把郁仙这个贱种狠狠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她眨巴着一双看似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哥哥是心疼妹妹了吗?”
“哎……也是,妹妹才是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哥哥心疼妹妹也是应该的。”
“嗤——”郁明轩闻言,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讥笑,看向郁仙的眼神充满鄙夷,“我的妹妹只有姝儿你一个,郁仙?不过是个在乡野长大的贱种,她也配做我郁明轩的妹妹?”
他这话让郁姝心下顿时一喜。
“我之所以叫停,只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郁姝不解的问。
郁长林和柳静怡也不解。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玄天宗山门外,我明明刺穿了她的丹田,她和她那个废物师妹都已经气息奄奄,濒死了。
但云见月拿出来两株长得像蘑菇一样的东西,给她们一人喂了一株,结果她们不仅立刻活了过来,郁仙被刺穿的丹田,也瞬间恢复如初了。”
“姝儿,当时你也在场,你看得清清楚楚,对不对?”
经他这么一提醒,郁姝也猛地想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大:“对!对!那个蘑菇好生神奇,居然能瞬间修复受损的丹田,爹爹,您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什么天地灵宝?”
闻听此言,郁长林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身为药仙谷谷主,一生见过、听过的奇珍异草数不胜数。
即便有些至宝无缘得见,却也在宗门传承的古籍中看过详尽记载。
能瞬间修复丹田,令人起死回生,形态似菇……
所有的特征都指向了传说中那只存在于上古记载里的神物——枯荣轮回菇!
“云见月那贱人,她竟然舍得将上古玄菌这等逆天至宝喂给你吃?”郁长林简直惊呆了。
那样的神物,若是他得到了,恐怕都要斟酌再三,不舍得将一整株完全用掉。
可云见月,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给郁仙和苏渺渺那两个小丫头,一人喂了一整株。
想到这等足以引起修真界震动的上古玄菌,竟然被郁仙这个他视如草芥的废物吃进了肚子,郁长林顿时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心疼嫉妒得几乎发狂。
他死死盯着郁仙,眼神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你怎配吃!”
郁明轩也觉得郁仙不配吃,但现在不是纠结她配不配的问题,而是
“爹,她既然吃了那等至宝,一身血肉必然早已融合了其药性。”
他眼中迸发出极度渴望的光芒,死死盯着郁仙,仿佛在看一枚人形的绝世灵丹:“不如……不如取她一碗心头血,我喝下之后,其中蕴含的神药之力,定能修复我的丹田。”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
郁仙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郁明轩。
哪怕早知道这个哥哥厌恶自己,她也从未想过,他竟然能歹毒狠辣到如此地步。
竟要活取她的心头血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