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着、透出冷硬和刻薄的薄唇,此刻也微微放松着。
睡着的墨忱,收敛了所有暴戾和锋芒,看起来竟有几分无害?
不。
姜音立刻掐灭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无害?
这个亲手折断王淑惠手指、把她拖进地狱又拉回来的男人,怎么可能无害?
这不过是猛兽暂时的休憩,一旦惊醒,只会更加危险。
她的目光落在他搭在锦被外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就是这只手,曾经掐着她的脖子,也曾用剑刺穿国师的肩膀,更是在今夜,冷酷地挥下,命令折断另一个女人的手指
姜音的心脏猛地一缩。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只手,更不再看那张沉睡的脸。她重新闭上眼,努力放缓呼吸,试图让自己也陷入睡眠。
但做不到。
身边人的存在感太强了。那温热的体温,那沉稳的呼吸,那无处不在的龙涎香气,都在提醒着她,此刻正身处一个多么荒谬而危险的境地。
她像一只被猛兽圈在领地里的猎物,战战兢兢,不敢稍动。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姜音的意识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紧绷而开始有些涣散的时候,身侧的人,动了一下。
很轻微的动作。
墨忱似乎翻了个身。
一股更强烈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热源瞬间靠近。
姜音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到了极点,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他能感觉到她的僵硬吗?他会做什么?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一条手臂,似乎无意识地、沉甸甸地搭在了她腰侧的锦被上。
隔着被子,那重量依旧清晰。
姜音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她拼命克制着想要推开或者逃离的本能冲动,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搭在她腰侧的手臂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沉沉地压着。那均匀的呼吸声也依旧平稳。
他似乎,只是无意识的翻身。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因为这片刻的“安全”而稍微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疲惫。
姜音不敢再睁眼,也不敢再想。她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僵直地躺着。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下,意识终于还是抵抗不住深沉的疲惫,一点点沉入了混沌的黑暗。
混沌的意识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姜音猛地睁开眼。
寝殿里依旧昏暗,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空了。
锦被被掀开了一角,属于墨忱的位置,只留下一点凹陷的痕迹和尚未散尽的体温。
他走了?
姜音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后背的鞭伤和脚踝的痛楚在动作间清晰地传来。
环顾四周。
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值夜的宫人不知何时也退了出去。
机会!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姜音的脑海。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回到浣衣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