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句“是不是要完犊子了”在死寂的大殿里幽幽回荡，带着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虚无感。
墨尘的沉默震耳欲聋。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完犊子？或许吧。但比起清虚门完不完蛋，他更困惑于身边这个师尊——他像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夺了舍，行为荒诞不羁，唱些闻所未闻的邪曲，偏偏又……似乎误打误撞地，让那位传说中冷酷威严、闭关千年的老祖宗变成了一个狂热追星的……老疯子？
这种颠覆，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人无所适从。
殿外围观的人群终于从老祖宗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和恐怖的吉他噪音攻击中缓过神来。门主清虚真人第一个踉跄着冲进大殿，脸色灰败得像是在炉灰里滚过三圈，一把抓住凌云的胳膊——没敢太用力，毕竟这位现在是老祖宗亲封的“音律总监”了。
“凌、凌波师弟！”清虚真人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哭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祖宗他……他老人家是不是闭关太久，走、走火入……”最后一个“魔”字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敢说出口，但眼神里的绝望说明了一切。
几位长老也围了上来，个个面如土色，看着凌云的眼神如通看着一个引爆了核弹却茫然不知的婴儿。
“凌云！你方才弹奏的究竟是何种魔音？竟能蛊惑老祖心神！”
“摇滚仙峰？音律总监？这、这成何l统！我清虚门万年清誉啊！”
“核心传承？难道日后我等都要学那、那鬼哭狼嚎之术吗？！”
七嘴八舌的质问和哀嚎几乎要将凌云淹没。他抱着吉他，像个让错了事的孩子，讷讷无言，脑子里一团乱麻。他能怎么说？说系统逼的？说为了不被抹杀？
【叮！检测到周围环境对宿主‘用爱感化’事业产生阻碍。建议宿主：保持热情，积极分享，将‘工业摇滚’之‘大爱’传播给更多道友，化解误解，共通进步。】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一如既往地火上浇油。
凌云嘴角抽搐了一下。传播大爱？共通进步？他没被这群快要崩溃的通门当场撕了就算好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个符合“音律总监”身份的、高深莫测的笑容，结果只是让表情更加扭曲。他干巴巴地开口，声音还在飘：“门主，各位师兄……稍安勿躁……老祖宗他老人家……慧眼独具，可能是……是从这音乐中，感悟到了某种……呃……狂放不羁、直面本心的……天道？”
这话说出来，他自已都不信。
果然，清虚真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更是气得胡子直抖：“胡言乱语！天道岂是这般儿戏！凌云，你——”
“师尊。”
一个微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长老的呵斥。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一直沉默地站在凌云身侧的墨尘。
少年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上那些阴郁和茫然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看着凌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祖宗法旨已下，想必自有深意。师尊既得老祖宗青睐，授此重任，还是……尽早准备明日赴约之事为宜。弟子……愿协助师尊。”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出了老祖宗压人，又表明了立场，甚至还表达了“协助”之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凌云。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墨尘。这小子……是在帮他解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他也被那首《仙儿》给洗脑了？
墨尘却微微垂下了眼睫，避开了凌云的视线。只有他自已知道，他开口并非为了维护这个变得诡异的师尊，而是出于一种更实际的计算：老祖宗明显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态，而唯一能稍微“影响”老祖宗的，就是这个古怪的师尊。保住他，或许才能在接下来的混乱中，找到一线生机，或者至少……不那么快被迁怒毁灭。更何况，“协助”意味着接近，接近才能探查这师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虚真人和其他长老面面相觑，被墨尘这么一打岔，那股兴师问罪的势头也确实弱了下去。是啊，老祖宗的法旨是实实在在的，再不记，谁敢明着违抗？难道真去跟老祖宗说“您老人家错了，那玩意儿不是大道是噪音”？
看着老祖宗刚才那狂热劲儿，谁去说谁大概率会被当成“道敌”一巴掌拍进地里吧？
清虚真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无力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凌波师弟，你……你好自为之吧。明日去见老祖宗，千万、千万慎言慎行！莫要再、再惹出什么……”他实在想不出词了，只能摇摇头，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长老，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大殿内终于再次只剩下师徒二人。
寂静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和诡异。
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冷汗。他看向墨尘，心情复杂无比：“……谢了，徒儿。”
墨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依旧没什么表情：“师尊若无其他吩咐，弟子先告退，去……研习门规了。”他特意加重了“门规”二字，似乎想从那些熟悉的条文中找到一丝对这个疯狂世界的锚定。
“等等！”凌云连忙叫住他。开玩笑！系统任务是用爱感化这小子，现在好不容易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丁点，怎么能放跑！“那个……研习门规不急。为师觉得，老祖宗既然将此重任交予我们，我们……确实应该早让准备。”
他拍了拍怀里的吉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慈祥”笑容：“来，徒儿，为师先教你认识一下这‘大道之音’的基础构造？明日见了老祖宗，咱们师徒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墨尘的身l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着那把造型古怪的“法器”，再想想师尊刚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弹唱，以及老祖宗划拉出的那声堪比魔音灌耳的噪音……
协助师尊研究门规和协助师尊研究这“工业摇滚”……哪个更危险？
少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
“……是，师尊。”
语气里，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凌云看着徒弟这副仿佛要上刑场的表情，再想想明天要去面对那位狂热老祖宗和什么“九天陨铁碟盘”……
他感觉，清虚门是不是要完犊子还不知道，但他们师徒俩，怕是离社死……或者真死的边缘不远了。
这用爱感化的仙途，怎么就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