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光可鉴人的黄花梨茶几上,推向对面沙发上面色惊疑不定的中年男女。他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DNA报告在这里,白纸黑字,基因比对结果,相似度99.99%。林先生,林夫人,我才是林国栋和杨美娟的亲生儿子。
坐在侧方单人沙发上的青年——林皓,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不是那种凶悍的敌意,而是一种被巨大惊吓和委屈笼罩的脆弱。他猛地抓住身边贵妇杨美娟的衣袖,指尖都在发颤,眼眶说红就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敢置信:
妈……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我可能不够好,比不上弟弟……如果家里觉得我多余,容不下我……他吸了吸鼻子,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无声却极具杀伤力,我……我现在就走,我不会让爸妈为难的……
他作势就要起身,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悲伤而昏厥。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杨美娟。她一把将林皓紧紧搂在怀里,像是护崽的母兽,再抬头看向林枫时,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排斥,仿佛他是什么病毒源。
你闭嘴!杨美娟的声音尖利起来,谁知道你这报告是真是假造假一张纸才多少钱就算是真的!二十年了!你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吗是皓皓陪着我,逗我开心,他身体这么弱还天天惦记着我的头疼病!你一回来,什么都没做,就想逼走他休想!我告诉你,休想!
主位上的林国栋眉头紧锁,打量着一身旧衣、风尘仆仆的林枫,眼神里没有欣喜,只有审视和麻烦。他沉声道:林枫是吧就算这报告是真的,这件事也太过突然,需要从长计议。皓皓身体不好,情绪不能大起大落,你不要刺激他。
林枫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涩又痛。他试图解释,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我没有想逼走谁。我只是……拿回我应有的身份,回到我本该在的地方。
咳咳咳……咳咳!就在这时,林皓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喘不过气,他痛苦地捂着胸口,泪眼朦胧地看着父母,气若游丝:爸,妈,没……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占着弟弟的位置……我这就去……这就去收拾东西……不惹你们烦心……
他一边咳,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子一软,几乎要栽倒。杨美娟和林国栋顿时手忙脚乱,一个赶紧扶住他,一个连声喊着快拿水!叫医生!,客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没有人再看林枫一眼。
他像一根钉子,被死死钉在原地,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央,却仿佛置身于冰冷的孤岛。证据确凿的回归,换来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厉声的呵斥、冷漠的审视,和一个假少爷精彩绝伦的、以退为进的表演。
所有的矛头,在顷刻间,都对准了他这个真正的闯入者。
客厅的混乱以家庭医生的匆忙到来和一番检查告终。结论自然是林皓少爷忧思过虑、心绪不稳、需要静养,字字句句都像是无声的控诉,指向林枫这个压力源。
杨美娟心疼得恨不得把林皓捧在手心里,亲自喂他吃了药,柔声细语地哄了半天,才让受尽委屈的养子情绪稍微平稳下来。
至于林枫
仿佛成了透明人。
直到林皓被搀扶着上楼休息,林国栋才像是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和不耐,对旁边垂手侍立的管家吩咐道:老陈,给他安排个房间。先住下再说。
没有欢迎,没有安抚,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一句先住下再说,轻飘飘地定了性——一个需要被安置的、麻烦的物件。
管家老陈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对林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林枫沉默地跟上。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在这过分安静的豪宅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没有上主楼梯,而是绕到侧面,乘坐一部较小的电梯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老陈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许久不住人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算小,但和陈设华丽、充满生活气息的其他房间相比,这里简陋得像个高级点的客房。家具是最基础的配置,样式老旧,窗帘的颜色有些发暗,床单被套虽然是新的,但质感粗糙。最明显的是,空气里隐约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这就是您的房间了。浴室在里面。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叫佣人。老陈语气平板地交代完,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林枫放下行李箱,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是后院的一角,景致远不如主卧室那边开阔优美。他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微风吹散那点霉味,心里空的厉害。
晚餐时间。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林皓坐在杨美娟身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些。他正细声细气地跟杨美娟说着什么,逗得杨美娟露出慈爱的笑容,不停给他夹菜:皓皓多吃点,今天吓坏了,得补补。
林国栋坐在主位,看着报纸,偶尔喝一口汤。
林枫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那位置在长桌的另一端,离他们远远的。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甚至不知道该先动哪一道菜。
林皓似乎这才注意到他,抬起那双依旧水润的眼睛,声音软糯地开口:弟弟,你尝尝这个龙虾,厨房做得可好了。还有这个汤,很滋补的。他说着,自己却不动手给林枫夹,只是用眼神示意,仿佛林枫是客人需要他这位主人来招呼。
杨美娟立刻接话:是啊,皓皓就是心细,什么都想着别人。你自己多吃点,别光顾着别人。这个别人,指的无疑就是林枫。
林枫低声道:谢谢,我自己来。
他刚伸出手,想去拿公筷夹离自己稍远的一道菜,手臂似乎不经意地碰到了旁边林皓的饮料杯。
那杯子其实离得还有一段距离。
但就在林枫手臂掠过的那一刻,林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搡了一下,整个人惊呼一声,带着椅子向后猛地一歪!
哎呀!
哐当!
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果汁溅了一地。
林皓狼狈地摔倒在地,手肘似乎磕到了椅子边缘,他顿时疼得眼圈都红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强忍着说:没、没事……是我自己没坐稳……不关弟弟的事……
杨美娟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丢下筷子扑过去:皓皓!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快让妈看看!她愤怒地抬头瞪向林枫,声音尖锐:林枫!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小心点吗就知道毛手毛脚!皓皓身体刚好一点,你是不是存心要他难受
林国栋也放下了报纸,不满地看向林枫,眼神里的责备毫不掩饰:吃个饭也不能安生!
林枫的手还僵在半空。他看着地上惊魂未定、委屈忍痛的林皓,又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母亲,和满脸不悦的父亲。
百口莫辩。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手臂根本没有碰到那个杯子,更没有碰到林皓分毫。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冰凉的讽刺感包裹了他。
他慢慢收回手,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精致的碗碟,再也感觉不到一丝饥饿。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说。
这顿晚餐,他一口都没再吃下去。
在林家住下的第三天,林枫被林国栋叫到了书房。
与其说是父子谈心,不如说是上司分配任务。林国栋甚至没让林枫坐下,只是从文件里抬起头,公事公办地说:总不能一直闲着。公司后勤部缺个库管,你先去跟着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去找后勤部的刘经理报到。
库管。林家偌大集团产业,给刚刚认回来的亲生儿子安排了一个仓库管理员的位置。
林枫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好。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或者争取一下。这三天,已经足够让他看清一些东西。
第二天,林枫准时到了集团下属的一个物流仓储中心报到。刘经理显然提前被打过招呼,对这个空降的大少爷没什么好脸色,态度敷衍地把他扔给了一个老员工带,叮嘱了一句别惹麻烦就走了。
仓库的工作枯燥繁琐,体力消耗也大。林枫话不多,只是默默跟着学,跟着做。搬货、清点、录入系统……他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一些老员工还仔细。
带他的老员工偶尔会嘀咕几句:啧,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这个别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林枫只当没听见。
这天下午,一批紧急的重要电子元件入库,数量大,型号繁杂,要求立刻清点核对完毕,不能有任何差错,因为晚上就要调拨到生产线。负责核对的老张家里突然有急事请假了,剩下的人看着那堆成小山的货箱都有点发怵。
刘经理急得冒火:谁谁能顶一下搞错了生产线停了工,谁都担待不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吭声。这种精密元件,外包装几乎一样,只能靠看侧面的小标签型号来区分,极其耗神且容易出错。
林枫看了看那堆货,又看了看焦急的刘经理,沉默地走上前:我来试试吧。
旁边有人发出嗤笑声。
刘经理狐疑地打量他:你行不行啊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看过入库单和型号清单,记下了。林枫的语气很平静。
时间紧迫,刘经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那你快点!千万不能错!
接下来的一下午,林枫就泡在了那堆货箱里。他速度极快,眼神专注,手指飞快地掠过一个个标签,将不同型号的元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并在清单上逐一勾画核对。他的效率高得惊人,仿佛那些复杂的型号编码在他脑子里自动排序一样。
终于在规定时间内,所有元件清点核对完毕,无一错漏。甚至连运输途中几个包装略有破损的箱子都被他单独挑出来做了标记。
刘经理看着井井有条的货区和清晰准确的清单,松了口气,难得地对林枫露出了点好脸色:嗯,不错,没想到你还挺细心。
林枫没说什么,只是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然而,还没等林枫回到自己的岗位,他的细心和功劳就已经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传回了林家别墅。
晚上,餐厅。
林皓正温柔地给杨美娟布菜,语气带着一点邀功似的撒娇:妈,今天公司那边差点出了个大纰漏呢,幸好我提前想到了。
哦怎么了皓皓杨美娟立刻关心地问。
就是仓储中心那边嘛,一批要紧的元件入库,负责的人请假了,新来的又没经验,差点没人能核对。我正好下午没事,就远程关注了一下,提醒了他们几句注意事项,还把容易混淆的型号重点标出来发过去了。林皓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后来听说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唉,底下人做事,总是要多操心才行。
他绝口不提林枫的名字,只用了新来的、底下人这样的字眼。
杨美娟一听,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哎哟,我的皓皓就是心善又能干!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就操心公司的事。不像有些人,去了也就是个摆设,不添乱就不错了!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默默吃饭的林枫。
林国栋也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林皓:皓皓确实长大了,知道为公司分忧了。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
林枫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笑容温良无害的哥哥。
提醒注意事项他一下午连林皓的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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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样就算是他提醒和帮忙的功劳了。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着父母那满脸对养子的赞赏和信任,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了,又会怎么样呢
只会换来更多的斤斤计较、不识好歹、冤枉哥哥的指责吧。
他低下头,继续沉默地吃着碗里已经有些冷掉的饭。
饭菜的味道,苦涩得难以下咽。
周末,林家举办了一场小型商业晚宴,邀请了一些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目的是稳固关系,也顺便让林皓多露露脸,为日后接班铺路。
这种场合,按理说刚回来的林枫更应该参加,认认人。但直到宴会开始前一小时,都没人主动跟林枫提这件事。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最后还是林国栋似乎才想起这么个人,对管家吩咐了一句:给他找身能见人的衣服,晚上一起下来。
送来的是一套明显不合身的旧西装,肩线垮塌,裤腿过长,颜色也是过时的深灰色,像是从哪个积灰的角落里翻出来的。与林皓身上那套量身定制、剪裁完美的纯黑礼服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林枫看着那套衣服,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换上了。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林皓如同众星捧月,熟练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言谈得体,笑容温煦,引来一片赞誉。杨美娟挽着林国栋,脸上是骄傲满足的笑容。
林枫则独自站在不显眼的角落,像个误入的局外人。那身不合体的西装让他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林皓似乎终于发现了他,端着一杯香槟,微笑着引着几位年轻的富家子弟走过来。
几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刚回家的弟弟,林枫。林皓的笑容无懈可击,语气温和,弟弟以前生活比较……简单,很多规矩还不懂,以后还要请大家多关照。
这话听起来是维护,实则瞬间给林枫贴上了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标签。
那几位少爷小姐打量林枫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好奇。
一位公子哥笑着开口,带着调侃:林二少以前在哪儿高就啊听说这种回归豪门的戏码,背后故事都挺精彩的
另一个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女孩掩嘴轻笑:皓哥你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突然多出个人,习惯吗
他们谈论着他,却并不需要他回答,仿佛他是一件展品。
林皓适时地解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一些林枫完全陌生的领域——最新的游艇型号、某拍卖行的天价珠宝、他们刚结束的瑞士滑雪之旅……每一样都是林枫知识盲区。
他们故意问林枫的看法,林枫的沉默和偶尔基于常识的回答,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声和更加明显的鄙夷目光。林皓则在旁边打着圆场,越发显得他善良大度,而林枫愚钝不堪。
杨美娟在不远处看着,脸色越来越沉,觉得林枫丢了林家的脸。
这时,一位侍应生端着酒水走过。林皓像是要亲自给林枫拿一杯,热情地凑近。
就在交错而过的瞬间——
哎呀!
林皓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踉跄,手中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尽数泼洒在自己雪白的衬衫前襟上,染开一大片难看的污渍。
他看起来像是被林枫突然抬手或转身撞到了一样。
动静不大,但足以吸引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林皓瞬间眼圈就红了,看着自己狼狈的胸口,又惊愕又委屈地看向林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弟弟……你……你就算不喜欢我,不高兴……也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一瞬间,所有鄙夷、惊讶、看热闹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林枫身上。
怎么回事杨美娟立刻冲了过来,看到林皓的样子,心疼得直抽气,再看向林枫时,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林枫!你又在发什么疯!这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吗!
林国栋也快步走来,脸色铁青,看着一片狼藉和周围人探究的目光,觉得颜面尽失。他压低声音,却带着极大的怒火:你给我滚回楼上去!立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枫站在原地。
他看着林皓那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脸,看着母亲毫不掩饰的愤怒,看着父亲嫌恶的眼神,看着周围那些上流人士们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窃窃私语。
那身不合体的旧西装,此刻像小丑服一样可笑。
他甚至懒得再去解释一句我根本没有动。
解释,只会换来更多的狡辩和敢做不敢当的指责。
他什么也没说。
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他转过身,沉默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金碧辉煌却让他窒息的大厅。
背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刺过来。
果然上不了台面……
皓少爷太可怜了……
林家也是倒霉……
听说DNA是真的啧,龙生龙,凤生凤啊……
自从宴会风波后,林枫在林家的处境更加艰难。几乎所有的佣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和疏远,仿佛他是什么瘟疫源。杨美娟彻底把他当成了空气,偶尔扫过来的目光也冷得像冰。林国栋则更加频繁地晚归,似乎不想面对家里的低气压。
林枫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吃饭,几乎都待在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客房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平静(或者说冰冷的忽视)只持续了几天。
这天早餐桌上,林皓刚喝了一口牛奶,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捂住嘴,发出一阵干呕。
呕……
他迅速起身冲向了洗手间,里面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杨美娟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焦急地拍着他的背:皓皓怎么了这是吃坏东西了
林皓吐得脸色发白,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泪水,虚弱地靠在杨美娟身上摇头,声音气若游丝:没……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恶心反胃……
等他稍微缓过来一点,被杨美娟小心翼翼地扶回座位,却对着满桌精致的早餐再也提不起任何食欲,只是恹恹地靠着椅子。
肯定是前几天累着了,又受了惊吓!杨美娟心疼地断定,狠狠剜了正准备默默喝粥的林枫一眼。
林枫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继续低头吃饭。心里却升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情况变本加厉。
林皓的不适越来越频繁。不仅早上吐,有时闻到一点油烟味,或者看到某些食物,也会突然干呕、反酸,食欲急剧下降,人眼看着就憔悴了几分,时常捂着胸口说闷得慌。
他私下里对着杨美娟,总是欲言又止,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和恐惧。
妈……我没事,可能就是……压力有点大。他咬着苍白的嘴唇,眼神闪烁,总是……总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弟弟才……我才……
他适时地停住,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压力大因为谁担心被赶走因为谁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杨美娟的心疼和焦虑达到了顶点,对林枫的厌恶也达到了顶点。她认定了就是林枫的回归,给了她宝贝皓皓巨大的心理压力,才导致这莫名其妙的身体不适!
肯定是心理因素引起的躯体反应!我可怜的孩子,你就是心思太重太善良了!杨美娟抱着林皓,心肝肉地叫着,然后转头对着林枫的方向,即使他不在场,也会恨恨地骂一句:那个扫把星!祸害!
家庭医生被请来了一次又一次。检查做了全套,却什么都查不出来。所有的指标都显示林皓身体健康,顶多有点亚健康。
医生也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或者焦虑情绪引起的胃肠功能失调,多休息,放松心情就好。
这个诊断更是佐证了杨美娟的猜想——就是被林枫逼的!
林国栋看着日渐憔悴的养子,又看看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最终也只能对林枫投去更加不满的目光,沉声道:你安分点,少去惹皓皓。
林枫站在书房里,听着父亲这近乎荒谬的警告,只觉得一股冰寒从脚底窜起。
压力过大呕吐食欲不振
他看着林皓那副柔弱无助、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胃里一阵翻腾。
这戏,还能演得再假一点吗
可他偏偏无法拆穿。医生查不出问题,父母深信不疑。他任何质疑的言论,都只会被当成恶毒的攻击和狡辩。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甚至看到林皓躲在杨美娟身后,投向他的那一瞥,里面充满了隐秘的得意和恶毒,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林枫第一次,对这个所谓的家,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郁气。
林皓的孕吐戏码成了日常,林家别墅的气氛也因此持续低压。林枫的存在仿佛成了原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众人林皓的病痛因何而起。
这天下午,林枫被刘经理派去清理仓库最深处的一个废弃角落,那里堆满了多年不用的杂物,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这明显是刁难,但林枫没说什么,拿着工具就去了。
角落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林枫正费力地挪动一个沉重的旧木箱时,头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存放旧货的高层金属货架,因为常年腐蚀和堆放不当,竟然猛地倾斜下来!沉重的金属架体和上面乱七八糟的杂物,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落!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不死也重伤。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林枫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股极致的冰冷和愤怒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不是对货架,而是对这不公的命运,对这充满恶意的一切!
凭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周围的空间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空气仿佛凝滞了百分之一秒。那些轰然砸落的杂物和金属架体,下落的轨迹似乎出现了一瞬间不可察的偏差,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微微排斥开那么一丝。
同时,林枫的眼底最深处,一抹非人的金色竖瞳虚影一闪而逝,快得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轰隆!哗啦——!
货架最终还是倒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灰尘弥漫。
但原本应该被彻底压在下面的林枫,却只是被边缘的几根金属杆和零散杂物擦撞到了肩膀和后背,踉跄着扑倒在地,虽然剧痛,却避开了致命的伤害。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
人们手忙脚乱地把林枫从杂物堆里拉出来,看着他灰头土脸、肩膀渗血的样子,都有些后怕。
刘经理也闻讯赶来,脸色发白,这要是出了严重事故,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他检查了一下货架倒塌的原因,骂骂咧咧:妈的,这破架子早就该报废了!谁还把东西堆那么高!
没人注意到那瞬间不合理的轨迹偏差,只当是林枫运气好。
林枫被人扶着站起来,后背和肩膀火辣辣地疼。他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和愤怒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身体上的疼痛。
他隐约觉得有点奇怪,那一下……好像倒得有点巧但他更多的归因于自己下意识的躲闪和运气。
没事吧有人递过来一瓶水。
林枫接过,低声道谢。他看着那一片狼藉,沉默着。
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也没有任何安慰。刘经理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今天算你倒霉,先去医务室处理下,然后放假回去休息吧!真是晦气!
仿佛他受伤,是一件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晚上,林枫带着肩膀的淤青和背部的擦伤回到别墅。
餐桌上,林皓的病情似乎是今日的主题。他正柔弱地靠着椅子,小口喝着白粥,杨美娟在一旁心疼地劝着多吃点。
看到林枫略显狼狈地进来,衣服上还带着灰尘和一丝干涸的血迹,杨美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又怎么了整天不是惹事就是出事,能不能安生一点没看到皓皓不舒服吗别把外面的晦气带进来!
林皓也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林枫,眼神里带着一丝虚弱的关切:弟弟,你没事吧看起来……他欲言又止,仿佛林枫的形象冲撞了他娇弱的感官。
林枫停下脚步。
他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肩膀的疼痛和心底那股冰冷的郁气交织在一起。
那瞬间死里逃生的恐惧和愤怒,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甚至懒得说自己今天差点被砸死。
说了,又会怎么样呢
大概只会换来一句你自己不小心,还想吓唬谁或者所以呢难道还要皓皓拖着病体去关心你吗
他什么也没说,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回到了那间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楼下隐约的说话声。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
力量觉醒
那或许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现实是,他依旧被困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里,伤痕累累,无人问津。
蛰伏,仍需忍。
林枫肩膀和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仓储中心。刘经理看到他,只是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指派给他的活却比以前更重更杂,仿佛在发泄昨天受惊的不满。
林枫依旧沉默地做着。身体的劳累尚可忍受,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排斥和冷遇,像钝刀子割肉。
晚上回到别墅,气氛比往常更加凝滞。林国栋和杨美娟都坐在客厅沙发上,脸色严肃,林皓则依偎在杨美娟身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和委屈。
看到林枫进来,林国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枫,你过来坐下,有件事跟你说。
林枫心中微微一沉,依言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林国栋看着他,语气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关于你以后的安排,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
杨美娟立刻接话,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商量什么没什么好商量的!就按我说的办!她盯着林枫,像是看一个讨债鬼,公司那边,库管你也不用去了!你除了惹麻烦还会什么安生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丢人现眼!
林枫猛地抬头。
林国栋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妻子的话太过直接,但也没反驳,只是补充道:你母亲也是为你好。你现在的能力,确实还不适合接触公司业务。至于学业……他顿了顿,你失踪这么多年,学历肯定跟不上了。家里可以给你请个家教,先把高中课程补一补再说吧。
请家教补高中课程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而且明显是敷衍的态度。
林枫的心一点点冷下去。这不仅仅是剥夺他工作的机会,更是几乎断绝了他未来接触林家核心产业、拥有自己事业的可能!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圈养起来的废物!
为什么林枫的声音干涩,我在仓库做得并没有出错。他甚至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没出错杨美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没出错皓皓怎么会变成这样要不是你给他那么大压力,他至于天天吃不下饭吐得那么难受吗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把皓皓逼死你才甘心!
又是这样。所有的过错,最终都能绕回到他身上。
林皓适时地轻轻拉住杨美娟的衣袖,声音虚弱又带着恳求:妈,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身体不争气……不要为了我责怪弟弟……弟弟想工作,想上学,都是应该的……我可以把我的那份……
闭嘴!杨美娟心疼地打断他,什么你的他的!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谁也别想抢!你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她转头对着林枫,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以后每个月会给你基本的生活费,其他的,你想都别想!安分守己一点!
基本生活费如同打发一个叫花子。
林枫看向林国栋,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
林国栋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沉声道:你母亲的话虽然重,但道理是这个道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适应环境,其他的,以后再说。
以后还有以后吗
林枫明白了。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是最终审判。
他们要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彻底磨灭他的存在感,剥夺他的一切可能,让他永远活在那个假少爷的阴影之下,用他的落魄和无能,去反衬林皓的优秀和无辜。
心脏像是被冻僵了,连跳动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他所有的坚持和忍耐,换来的不是一丝一毫的松动,而是变本加厉的打压和掠夺。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一家三口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任何言语,在这种极致的偏心和荒谬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他沉默地转身上楼。
背后传来杨美娟刻意提高的声音,充满了补偿式的温柔:皓皓乖,别想了,明天妈带你去看看新到的跑车,散散心,你喜欢哪辆就买哪辆!
以及林皓那乖巧顺从的回应:谢谢妈,其实不用破费的……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
每上一级,都像是在远离一个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的世界。
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客房,成了他唯一的囚笼。
被断绝资源和未来希望后,林枫变得更加沉默。他几乎不再下楼吃饭,佣人会按照杨美娟的吩咐,将简单的餐食送到他房间门口,如同对待一个被隔离的囚犯。
林皓的病情却突然有了好转的迹象,呕吐次数减少,脸上也偶尔有了点笑容。杨美娟欣喜若狂,更是将功劳归于减少了与林枫的接触,对林枫的厌恶更深一层。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这天下午,林家别墅突然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林国栋提前从公司回来,脸色铁青,杨美娟更是满面寒霜,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连佣人们都噤若寒蝉,走路低着头。
林枫被管家老陈叫下楼时,心里已经预感到不妙。
客厅里,林国栋和杨美娟端坐在主位,林皓则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伤害。
茶几上,放着一台银色的轻薄笔记本电脑——那是林皓平时用的。
跪下!林枫刚站定,杨美娟就猛地一拍茶几,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得刺耳。
林枫身体一僵,没有动。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将电脑屏幕转向林枫,上面打开着一份加密的公司文件,标题赫然是林家正在极力争取的一个重大合作项目的核心标书!
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林国栋的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被发现皓皓的电脑,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林枫瞳孔一缩,立刻看向林皓。
林皓像是被他的目光吓到,猛地一哆嗦,往后缩了缩,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弟弟……你……你前几天说想学学电脑操作,我才借给你的……我没想到……你竟然……竟然要偷公司的机密!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毁了林家!
偷窃商业机密!
这罪名太大了!
我没有拿他的电脑!更没见过这份文件!林枫立刻否认,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是林皓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
还敢狡辩!杨美娟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枫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人赃并获!佣人亲眼看到从你房间的抽屉里翻出来的!皓皓的电脑难道会自己长腿跑你那里去吗!林枫!我们林家是亏待了你还是怎么了你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报复!你是不是外面有人指使想毁了林家帮你的穷鬼亲戚!
她的想象力丰富恶毒,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没有!林枫握紧了拳头,血液冲上头顶,又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而迅速褪去,这是栽赃!
栽赃谁栽赃你皓皓吗林国栋猛地站起身,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和暴怒,皓皓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他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栽赃你!林枫,你太让我失望了!不仅品行不端,还敢做不敢当!
证据确凿,动机充分(嫉妒、报复),而受害者是完美无瑕的林皓。
所有的逻辑链完美闭合,指向林枫这个卑劣的窃贼。
不是我做的。林枫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知道辩解无用,但他必须说。
滚!杨美娟彻底失去了理智,她抓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狠狠砸向林枫!
茶杯擦着林枫的额头飞过,撞在身后的墙上,碎裂开来,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滚出林家!我没有你这种儿子!林家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杨美娟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林家的人!我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你给我滚!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林国栋脸色铁青,看着暴怒的妻子和备受伤害的养子,最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林枫,你太令人寒心了。收拾你的东西,立刻离开林家。从此以后,你和林家,再无瓜葛。
逐出家门。
断绝关系。
林枫站在原地,额角被茶杯碎片划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
愤怒到扭曲的母亲,冷漠决绝的父亲,还有那个躲在后面,哭得梨花带雨、眼底却藏着一丝得逞笑意的假少爷。
心,像是在一瞬间被彻底碾碎,然后冻成了坚冰。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看那份所谓的证据,懒得再去分析林皓是如何做到的。
毫无意义。
他缓缓地抬手,抹去额角那一点湿濡的血迹。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绝望的哀求,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一眼。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平静地走上楼梯,回到那间客房。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几件旧衣服和那个最初的行李箱。
他很快收拾好,提着箱子,走下楼梯。
客厅里的三个人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穿过客厅,走向大门。
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
在他的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身后传来林皓带着哭腔的、虚伪的挽留:爸,妈……不要赶弟弟走……也许……也许是我误会了……
闭嘴!皓皓!这种时候你还为他说话!杨美娟的声音依旧尖厉,却带着对林皓的心疼。
林枫没有回头。
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身后,林家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天色阴沉,寒风萧瑟。
林家厚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那虚假的温暖和令人窒息的偏执彻底隔绝。
冰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枫的脸颊,额角那细微的伤口传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死寂的冰凉。
他提着那个寒酸的行李箱,站在林家别墅外的冷清街道上,身后是灯火通明却与他无关的奢华牢笼,前方是漆黑未知、弥漫着都市寒雾的夜。
无处可去。
身无分文。林家承诺的基本生活费自然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孤寂感包裹了他。二十年挣扎求生,以为找到归处,最终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驱逐和掠夺。血液里那点可笑的羁绊,成了刺向他最利的刀。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地附近。这里远离喧嚣,只有断壁残垣和呼啸的风声,映衬着他内心的荒芜。
突然,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和猥琐的笑声从阴影里传来。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满脸不怀好意的男人围了上来,手里掂量着棍棒。
哟,哥们儿,这么晚了在这儿溜达手里拎的什么好东西借哥们儿看看为首的一个黄毛咧着嘴笑,目光贪婪地扫过林枫的行李箱。
另一个打量着林枫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旧外套,嗤笑:看着像个穷鬼,不过这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能卖点钱
林枫停下脚步,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没有任何恐惧,甚至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认出来了,其中一个人,是林皓某个狐朋狗友的跟班。原来,连他最后的狼狈离开,都不被允许,还要派人来斩草除根或者再羞辱一番吗
绝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冰冷的平静。
滚。林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嘿!还挺横!黄毛被激怒了,抡起棍子就砸过来,给脸不要脸!
另外两人也狞笑着扑上。
若是以前,林枫或许只能徒劳地反抗,然后被打个半死,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
但是——
就在那棍棒即将落到头上的瞬间!
就在那污秽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林枫胸腔中那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愤怒、不甘、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命运不公的嘶吼……所有压抑到极致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冲破了某个一直存在的、无形的枷锁!
吼——!!!
一声并非从他喉咙发出,却仿佛源自他灵魂最深处、来自洪荒远古的龙吟,猛地炸响!这声音无形无质,却瞬间席卷了整个废弃工地!
嗡——!
以林枫为中心,一股恐怖至极的无形威压悍然爆发!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实质,剧烈地震荡、扭曲!
那三个扑过来的混混,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们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断墙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他们手中的棍棒还在半空中,就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林枫脚下的地面,以他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咔嚓蔓延开来!
他手中那个廉价的行李箱,连同里面几件旧衣服,在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爆发下,直接化为了飞灰!
林枫站在原地,黑发无风自动。
他缓缓抬起头。
一双冰冷的、非人的、璀璨如同熔金般的竖瞳,在他眼中骤然亮起,蕴含着无尽的威严和漠然,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祇,俯视着渺小的蝼蚁。
周身隐隐有一条玄黑色的、威严恐怖的巨龙虚影一闪而逝,带着睥睨万物、镇压诸天的恐怖气息!
力量!
浩瀚如星海、磅礴如深渊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苏醒,奔涌!
那困扰他多年的虚弱感、束缚感瞬间消失无踪!
工地重归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林枫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这双看似普通的手掌。他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足以翻江倒海、撕裂苍穹的恐怖力量。
他转头,望向林家别墅的方向。
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里,没有仇恨,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情绪。
只有一种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漠然。
过去的委屈、羞辱、不公……在这股苏醒的、超越凡俗的力量面前,忽然变得渺小、可笑,如同尘埃。
他失去了那个可笑的家,却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玄龙,归位。
林枫最后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方向,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彻底斩断。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踏出。
身影仿佛融入了夜色,瞬间消失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唯有那废弃工地上留下的狼藉痕迹,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无声地宣告着——
某种沉寂已久的存在,已于今夜苏醒。
万界,终将为之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