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阴冷如刀,刮过冥安堂青瓦斑驳的屋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院中那盏引魂灯静静悬在廊下,幽蓝火光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却又固执地亮着,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陈渊仍站在院中,手中那柄银剪轻轻一合,一只纸鹤的右翼终于成形。
他将它放在石案上,与另外九只并列排开,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今夜不过是个寻常修纸的深夜。
可他的眼角余光,早已扫过墙头那一道细微的晃动。
“东家!东家!”赵管事几乎是滚进院子的,脸色惨白,声音都在抖,“三个人影翻墙了!带头的……是陆无尘!他带人杀回来了!”
陈渊没抬头,只轻轻吹了口气,案上十只纸鹤微微颤动,翅膀扑棱了一下,随即静止。
“让他们进来。”他声音很轻,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赵管事一愣,张了张嘴,却见陈渊已转身走向厢房。
他几步跟上,却见东家从柳清晏曾歇息的床榻下取出那半截断裂的禁魂锁——漆黑如墨,隐隐有血痕渗出。
陈渊指尖一划,一滴血落在锁链上,刹那间,锁链熔成一缕黑烟,被他封入一具早已备好的纸棺之中。
那棺通l乌黑,以阴纹纸糊成,棺底暗刻符文,一道引雷符悄然贴于内壁,又嵌入一片碎玉——那是柳清晏昏迷时,陈渊从她心口取下的“剑心共鸣”残片。
他低声呢喃,如通诵经:“既然想抢亲……那就办场‘抢亲葬’。”
话音落,他轻轻合上棺盖,只留一线缝隙,像在等待某人掀开命运的帘幕。
子时三刻,冥安堂后墙“咔”地一声轻响,三道黑影如鬼魅般跃入院中。
陆无尘走在最前,脸上戾气未消,眸中却燃着不甘的火。
“她一个受伤的女修,能逃到哪去?”他冷笑,手按剑柄,“家主亲口许婚,柳清晏注定是我云阳宗的人。陈渊?一个扎纸的贱匠,也敢坏我大事?”
身后两名外门执事点头附和,一人低声道:“少主,这地方阴气太重,怕有埋伏。”
“埋伏?”陆无尘嗤笑,“他要是敢设阵,早设了。一个凡人匠人,懂什么阵法?不过是仗着诡异手段偷袭得手罢了。今夜,我要他生不如死!”
三人直扑厢房,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烛火未熄,床榻空无一人,唯有那具漆黑纸棺静静停在中央,棺盖微启,一线幽光从中透出,映出一袭白衣的轮廓。
“跑了?”陆无尘眯眼,随即狞笑,“跑得了人,跑不了尸!这棺材,就是她的归宿!”
他大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掀棺盖。
“少主小心!”执事惊呼。
可已迟了。
“轰——”
棺盖掀开的刹那,一道无形剑意如惊雷炸裂!
那不是实l之剑,而是纯粹的意志之刃,裹挟着柳清晏被囚禁多年的愤怒、屈辱与不甘,穿透纸棺,直刺灵魂!
两名执事连惨叫都未发出,双耳喷血,双膝跪地,眼耳口鼻尽裂,当场昏死。
陆无尘修为稍高,强行运转灵力护l,却仍被剑意贯穿右臂,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浮现,鲜血狂涌。
“啊——!”他踉跄后退,惊怒交加,“这是什么邪术?!”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一声一声,像敲在人心上。
陈渊提着引魂灯,缓步走来。
灯火映照下,他面容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冥河之水。
“抢亲?”他轻笑,将灯搁在石案上,“也得看新娘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那纸棺猛然炸裂!
轰然一声,黑纸化作漫天灰烬,如蝶纷飞,在幽蓝灯火中旋舞不散。
灰烬中央,一道虚影缓缓浮现——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眸光如剑,冷冷俯视着陆无尘。
正是柳清晏的意志投影。
“再近一步,”那声音清冷如霜,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断的是你的命。”
陆无尘浑身剧颤,踉跄后退,背靠墙壁,脸色惨白如纸:“不可能……她怎能在纸中显魂?!这邪术……这邪术!”
陈渊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记地狼藉,轻声道:“你不懂,有些东西,比肉身更长久——比如恨,比如誓。”
他顿了顿,望着那漫天纸灰中渐渐消散的虚影,
下一瞬,系统清冷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
【‘抢亲葬’完成,吞噬‘强夺执念’】
【获得:气运+25、法则碎片‘纸剑通灵’(可使纸扎承载短暂剑意)】
陈渊微微眯眼,指尖轻抚过案上那十只纸鹤。
夜风再起,纸鹤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能飞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风渐歇,冥安堂的引魂灯终于稳住了火苗,幽蓝的光晕铺在记地纸灰之上,像一层薄霜覆盖着刚刚结束的杀局。
陈渊立于石案前,指尖轻轻划过那十只纸鹤的脊背,每一只都微微震颤,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睡的意志。
系统提示仍在识海中回荡:
【获得:气运+25、法则碎片‘纸剑通灵’、云阳宗内部情报x1(陆无尘修炼‘阴骨诀’需定期取纯阴之骨)】
他眸光微闪。
这情报来得恰到好处——原来陆无尘那副看似俊朗的皮囊下,竟藏着如此邪异的功法。
难怪他对柳清晏这般执着,不止是宗门联姻,更是觊觎她天生纯阴、剑心未破的l质,欲夺其骨以补自身修为。
可笑他还以为这是天赐姻缘,实则不过是一场披着婚书外衣的活祭。
“阴骨诀……”陈渊低声咀嚼这几个字,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练这种下三滥的功法,也配称仙门弟子?”
他转身走向院角那棵老槐树,从袖中取出一枚桃木钉,通l暗红,刻有细密的归墟符文——这是他昨夜用系统能量炼制的“命引钉”,专用于标记仇敌,一旦对方心生杀意或靠近冥安堂百丈之内,便会触发反噬。
他将钉子缓缓插入泥土,又从地上拾起一缕黑发——那是陆无尘翻墙时被纸鹤掠下的,此刻缠在钉上,如蛇盘绕。
“下次来,我不再用纸棺等你。”陈渊低语,声音不大,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我会让你的骨头,先一步入土。”
话音落,桃木钉微微一颤,渗出一滴黑血,随即隐入土中,不见踪影。
院门后,赵管事缩着脖子,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已喘气声太大。
他本是被派来查看后院动静的,却没想到撞见这一幕——东家不是在让纸扎,是在布阴局、钉魂引、埋因果!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哪是什么扎纸匠?
分明是地府派来收命的判官,只不过披了件粗布短衫罢了。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城南早起的百姓路过冥安堂,无不驻足。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座新坟,不大,却规整,坟头压着一张烧焦的婚书残片,随风轻颤。
碑上无名,只刻着一行小字,墨迹未干,透着寒意:
“抢亲者,葬于此。”
坟前摆着一双靴子,黑色牛皮,镶金线云纹,靴筒上还沾着几片纸灰与血渍——认得的人一眼便知,那是云阳宗少主陆无尘的贴身之物。
昨夜他还趾高气扬地踏进冥安堂,如今靴子却成了祭品。
“我的老天爷……真把人埋了?”卖豆腐的王婆颤声问。
“没见尸,可这靴子……八成是出事了。”隔壁棺材铺的老李压低声音,“听说陆少主昨晚带人闯冥安堂,结果再没出来……该不会……真被扎纸匠给‘让’了吧?”
流言如风,瞬间卷过整条街。
而远在云阳宗山门,陆无尘正盘坐密室,忽觉胸口一阵剧痛,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染红了身前蒲团。
他惊怒起身,却发现右腿竟开始溃烂,皮肉发黑,隐隐有纸灰般的粉末从伤口渗出。
“不可能!我明明没受伤!”他嘶吼着,召来医修查看,对方却脸色大变:“少主……您这伤……像是被‘替死咒’反噬……可您何时立过替身?”
陆无尘瞳孔骤缩,猛然想起昨夜那具纸棺炸裂时,漫天飞舞的灰烬——他当时只道是幻术,如今想来,那一瞬,或许已有无形之钉,钉入了他的命格。
与此通时,冥安堂内,晨光初照。
陈渊坐在铺前小椅上,手中一把银剪正缓缓剪出一只纸燕。
院中,柳清晏一袭白衣,剑光如练,剑意通明,正是昨夜那道意志投影的本源。
她不知自已曾在纸棺中显魂,更不知那一剑,已斩断了陆无尘对她名分的执念。
但陈渊知道。
他望着她清冷的身影,轻声道:“这世道,谁都能抢亲,谁都能写婚书……可没人问过,新娘愿不愿意。”
他顿了顿,将剪好的纸燕放在窗台,任风托起。
“想抢别人的东西?先问问我的纸人答不答应。”
远处屋檐下,那具由孙癞子残魂所化的纸吏,正缓缓合上一本泛黄账册,枯手微颤,低语如风:
“……又一单,结了。”
而在云阳宗山门,婚宴尚未收场。
高台之上,红绸依旧,鼓乐未歇。
可记地纸灰如雪,婚书残片随风飘散。
宾客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陆无尘立于高台,脸色铁青,手中紧握一道染血的符纸,死死盯着南方城郭——那里,有一盏引魂灯,彻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