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临用私人游艇带沈清婉离岛。
风从灯塔的缺口灌进来,像一把钝刀,先割开夜色,再割开人的喉咙。
私人游艇“逐浪号”在墨黑的海面上撕开一道白线,船尾拖曳的磷光像被撕碎的星屑。
裴之临立在舵前,白衬衫被咸潮打成半透明的壳,肋骨在胸腔里错位地响。
两根,或许三根,他分不清。
仪表盘的红灯疯狂闪烁,台风“白鲸”正面压来,浪墙一层高过一层,像无数只手要把船按进深渊。
底舱里,沈清婉被锁链扣在固定环上,铁环与踝骨之间只隔一层薄薄的丝袜。
锁链不长,刚好让她在颠簸里不至于撞墙,却足够让她听见舵轮每一次沙哑的转动。
那是裴之临的呼吸,也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执拗地把她往他的方向拖。
“婉婉!”
风暴撕开他的喊声,像撕开一面旗。
浪头砸在船舷,整只船发出垂死的呻吟。
裴之临跌跌撞撞冲下舷梯,血水从嘴角溢出,在下巴汇成一条细线。
他扑进底舱,膝盖重重磕在钢板上,疼得眼前发黑,却第一时间去解她腕上的锁。
“婉婉,别怕,我在。”
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依旧固执。
沈清婉抬眼,墨色的瞳孔里没有惊慌,只有深海般的平静。
救生衣被强行套到她身上,扣带勒进锁骨,疼得她皱眉。
裴之临却笑了,牙齿沾血。
“你会死的。”
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指腹擦过他唇角的血迹,声音轻得像风。
裴之临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像要把最后的温度烙进她皮肤。
“那就一起死。”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带着铁锈味,“黄泉路上,你也得跟我姓裴。”
沈清婉沉默,睫毛在风里颤了颤。
“我们已经是过去了,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幸福。”
她说得平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胸腔。
裴之临的笑僵在嘴角,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固执地堵住沈清婉的嘴。
“会的,我们会幸福的。”
台风眼过去了,天却更黑。
游艇在公海上漂成一片枯叶,雷达显示,二十海里外,裴家暗卫的“黑鲨”编队正全速逼近。
老管家站在领头快艇的船头,喇叭声音划破雨幕。
“家主令:回家,既往不咎;不回家,当场绞杀沈清婉,废裴之临继承权!”
风暴最猛时,浪头打上甲板,咸水灌进伤口,刺得骨缝生疼。
裴之临把沈清婉护在怀里,背对巨浪,肩胛骨在下一秒被子弹洞穿。
血花在白衬衫上炸开,像一朵迟到的玫瑰。
他跪倒在甲板上,雨水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淡他眼里的疯狂。
裴之临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滚进眼睛,一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放她走,我回去领罚。”
声音嘶哑,却带着赴死的决绝。
老管家面无表情,抬手,第二枚子弹上膛,准星对准沈清婉眉心。
千钧一发。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压碎雨幕,国际救援队的橙红色机身破云而出。
扩音器里,季时川的声音冷静而锋利:“裴之临,把婉婉还给我。”
探照灯打在甲板上,像一束天光劈开黑夜。
季时川顺着绳索滑下,风衣被风鼓起,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
他抬手,一枪打掉老管家手里的枪,动作干净利落。
“裴家的事,我管不着,但沈清婉,我要带走。”
裴之临回头,看见沈清婉被救生绳拉起,黑发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离他而去的旗。
他伸手,指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那一刻,裴之临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他跪在血水里,看着直升机变成天边的一个黑点,终于明白。
有些告别,不是风太大,而是她从未想过回头。
雨停了,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裴之临躺在甲板上,肩胛的血已经凝固,像一朵黑色的玫瑰。
他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婉婉,”他轻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自由,那我成全你。”
海浪涌来,漫过裴之临的指尖,像要把他拖进深渊。
直升机穿出雨幕,螺旋桨的轰鸣盖过了心跳,也盖过了所有未竟的呐喊。
沈清婉被拉上机舱,救生绳勒得手腕生疼,却远不及锁链曾留下的淤青疼。
舱门合拢,风声被瞬间切断,世界骤然安静,只剩呼吸。
季时川半跪在她面前,风衣湿透,指尖冰凉,却极稳地替她解开救生衣的卡扣。
金属扣弹开的“嗒”一声,像某种仪式落锤。
他低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清婉摇头,声音沙哑得只剩气音:“脚踝。”
丝袜被铁环磨破,踝骨一圈紫得发黑。
季时川垂眼,从急救箱里抽出剪子,沿着破开的边缘利落剪开,碘伏棉球擦过伤口时,他忽然说:
“婉婉,我会一辈子保护你。”
沈清婉抬眼,雾气把机舱玻璃糊成磨砂,她看不清下面的海,也看不清那艘渐渐缩小的游艇。
她只看见季时川,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睫毛上颤了颤,坠进领口。
那双一贯冷静的眼睛,此刻像被风暴翻搅的海,表面平静,深处却涌动着滚烫的暗潮。
“一辈子太长。”她轻声道。
“那就从我呼吸停止的那一秒为止。”
季时川把绷带缠好,尾指勾住她的尾指,像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