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亲手毁了我的女友,林晚星。
那天,京大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金灿灿的,像极了她刚刚获得的国家级物理竞赛金奖奖牌。她拿着那份唯一一个保送国科院核心物理所的申请表,眼睛亮得像星星。
沈浩,我们成功了!她抱着我,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等你博士毕业,我们就结婚,我养你啊,沈大教授!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我的妹妹沈清,体弱多病,从小泡在药罐子里。她也在京大,也在物理系,但成绩只能在中下游徘徊。
保送国科院,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捷径。
也是我妈给我下达的死命令。
晚上,我把林晚星约到了未名湖畔。湖面倒映着月光,很美,可我说出的话,却丑陋得像阴沟里的污泥。
晚星,我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把保送的名额,让给小清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一幅被泼了冷水的油画。
……你说什么
小清她……身体不好,经不起考研的折腾。这个名额对她来说是救命稻草。我避开她的目光,重复着母亲教我的话术,我们是一家人,你爱我,也该爱我的家人,对吗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双曾经装满星辰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变成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沈浩,她轻声问,在你心里,‘家人’这个词,包括我吗
我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你的爱,原来是有条件的。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需要我用自己的未来,去为你妹妹的人生铺路。
不是的,晚星,我……
你们家欠她的,凭什么要我来还她打断我,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就因为我爱你沈浩,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绑架。
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长的冷战和煎熬。我动用了所有手段,讲我们过去的感情,讲我从小照顾妹妹的不易,讲我们未来的蓝图。我甚至以分手順便提了一句,我作为她的导师,在她的毕业论文上,总能找到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我将她的爱与前途,放在天平的两端,逼她选择。
我以为她会妥协的。
毕竟,她那么爱我。
直到一周后,在我的办公室里,她当着我的面,拿出了那张承载着她所有梦想的申请表。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我,问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今天,需要做选择的是我和你妹妹,你会选谁
我沉默了。
她懂了。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将那张申请表,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纸屑像一场绝望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她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有一种畸形的、如释重负的快感。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她只是一时生气。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的苦衷。
可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她退学了。
从京大,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妹妹沈清顺利地拿到了保送名额。
那天,我妈在电话里喜极而泣,夸我是个有担当的好儿子,好哥哥。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好像……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2:五年后,妹妹成了我的研究生
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我顺利博士毕业,并凭借出色的研究成果留校任教,在二十八岁这年,破格评上了副教授。
我成了京大物理系最年轻的学术新星,前途一片光明。
妹妹沈清,也顶着国科院硕士的光环,回到了京大,成了我名下的第一个研究生。
一切都按照我规划的剧本,完美地进行着。
我甚至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是同校文学院院长的女儿,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林晚星这个名字,连同那段不堪的过去,被我小心翼翼地打包,锁进了记忆最深处的角落,贴上了封条。
偶尔午夜梦回,那双死寂的眼睛会突然出现,让我惊出一身冷汗。但第二天醒来,看着阳光下沈清苍白而依赖的笑脸,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便也烟消云散了。
我告诉自己,我是对的。
我保护了我的家人。
只是,沈清的表现,渐渐让我感到力不从心。
她似乎把所有的天赋都点在了如何生病上,对于物理研究,却显得迟钝而又缺乏耐心。
她的硕士论文,是我熬了三个通宵,逐字逐句帮她修改,几乎等于重写,才勉强通过了答辩。
如今读了我的博士,她更是变本加厉地依赖我。
哥,这个模型我建不出来,你帮我看看嘛。
哥,这篇文献太难了,你帮我翻译一下重点好不好
哥,这个实验数据总是出错,是不是仪器坏了
我一边要应付自己的科研项目和教学任务,一边还要像个保姆一样,替她收拾烂摊子。
疲惫之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是林晚星,她会怎么样
以她的天赋和韧劲,恐怕早就已经在这个领域崭露头角,成为我最得意的学生和最默契的伴侣了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强行掐灭。
没有如果。
小清,这个数据很基础,你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天下午,在她又一次拿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来找我时,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她立刻红了眼眶,嘴一撇,眼泪就掉了下来。
哥,你凶我……你是不是嫌我笨,嫌我拖你后腿了她抽噎着,我就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就是个废物……
她一边哭,一边习惯性地捂住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我立刻就慌了。
她的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
没有没有,哥怎么会嫌你呢我连忙起身,又是递纸巾又是倒热水,好声好气地哄着,是哥不好,哥说话语气重了。来,数据给我,我帮你看看。
她这才止住哭,把报告递给我,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
我叹了口气,接过那份报告。
看着上面各种低级错误,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在外面聚餐。酒过三巡,一个刚从国外参加学术会议回来的前辈,突然提了一嘴。
哎,沈浩,说起来,这次在德国,我见到了一个天才,真是惊为天人!前辈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说,一个搞量子物理的中国女孩,才二十多岁,报告做得那叫一个漂亮,把台下几个诺奖大佬都给镇住了!
哦是哪家的青年才俊我随口问道,并没有太在意。
好像姓林,叫……叫什么来着……对!叫林晚星!
哐当!
我手里的酒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33:她要拿的,是诺贝尔奖
林……晚星
我失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冻结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前辈一拍大腿,沈浩,你认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是要破膛而出。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退学了吗
她不是应该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城市里,泯然众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德国的顶级学术会议上还成了别人口中的天才
何止是天才啊!前辈显然没注意到我的失态,依旧沉浸在震惊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知道吗,她现在是马普量子光学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那可是世界顶级的机构!听说她当年是被一个德国老教授破格录取的,没读本科,直接硕博连读,五年就拿到了博士学位!她这次报告的那个课题,据说离诺贝尔奖,也就一步之遥了!
诺贝尔奖……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曾经以为,我毁掉的,只是她保送国科院的机会。
可现在我才知道,我亲手撕掉的,是她通往世界之巅的入场券。
而她,在我不知道的五年里,凭借自己的力量,硬生生又造了一张更辉煌的入场券,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个我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殿堂。
那顿饭后来吃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夜未眠。
我疯狂地在网上搜索林晚星和马普研究所的关键词。
很快,我找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在一次国际会议的合影,她站在一群白发苍苍的物理学泰斗中间,是唯一的东方面孔,也是最年轻的面孔。
照片里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头发剪短了,显得更加成熟和自信。她没有笑,眼神平静而又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看进我灵魂最深处。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再有当年的依赖和爱慕,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学者的理性和光芒。
我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
就在这时,沈清推门进来了。
哥,你怎么还不睡她打着哈欠,手里还拿着一份论文初稿,你看,这是我刚写的,你帮我看看呗。
我看着她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再看看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林晚星,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厌恶,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你自己写的,不会自己检查吗我冷冷地说道。
沈清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哥,你……你怎么了她委屈地瘪了瘪嘴,你以前不都是帮我看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压抑着怒火,沈清,你已经是个博士生了,不是三岁小孩!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脑子!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沈清被我吼得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
呜呜……你果然是嫌弃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别人……呜呜呜……
她又开始哭,又开始捂胸口。
可这一次,看着她那熟悉的表演,我非但没有心疼,反而觉得无比的讽edgy。
我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出去。
4:她撕碎的,是我的伪装
沈清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哭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哥……
我让你出去!我几乎是咆哮出声。
她被我的样子吓得一哆嗦,终于不敢再说什么,哭着跑了出去。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我疲惫地坐回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林晚星的照片,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在一瞬间漏了气。
我一直以为,我是沈清的守护神,是她的天。
我为她牺牲了我的爱情,为她铺平了所有的道路,我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
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一个只会哭,只会依赖,只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别人的废物。
而我失去的那个女孩,那个被我亲手推开的女孩,却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活成了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样子。
巨大的讽刺,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对沈清有求必应。
我开始强迫她自己去查文献,自己去建模型,自己去处理实验数据。
我把她所有的求助和眼泪,都用一句冰冷的这是你自己的课题给挡了回去。
沈清的日子,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她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突然被扔进了丛林,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她的实验,一塌糊涂。
她的论文,毫无进展。
她开始频繁地失眠,掉头发,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
她不止一次地向我哭诉,向母亲告状。
母亲为此打了无数个电话来骂我,说我铁石心肠,说我变了,说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忘了自己的亲妹妹。
我只是麻木地听着,不解释,也不反驳。
我累了。
我不想再背着她前进了。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放手,她就能学会自己走路。
可我错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不会走路的。
半年后,一个国际核心期刊的截稿日马上就要到了。
发表一篇高水平的论文,是博士毕业的硬性要求。
沈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凭她自己,别说发表了,连论文的绪论都写不出来。
那天深夜,她又一次哭着来求我。
哥,求求你了,最后一次,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她抓着我的胳agger,跪在我面前,只要这次能发出去,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求求你了哥!
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血浓于水。
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我叹了口气,接过了她那份只有几百字的草稿。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个晚上,我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把我一个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的核心数据和模型,都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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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熬了两个通宵,帮她把那篇论文赶了出来,投了出去。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以为,我帮她渡过了最后一道难关,从此就可以解脱了。
我真是,太天真了。
一个月后,一个惊天的丑闻,在整个物理学界,轰然炸响。
京大博士生沈清,被曝出严重学术不端。
她发表在《物理评论快报》上的那篇论文,被证实核心数据和模型,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一个课题组即将发表的成果,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人家的研究,做得比她更早,更深入,更完善。
剽窃!
这是学术界最致命的指控!
一时间,所有的媒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京大,聚焦在了沈清,以及她的导师——我,沈浩的身上。
我看着那封从大洋彼岸发来的、措辞严厉的举报邮件,手脚冰凉。
怎么会这样
我给她的数据,明明是我自己的研究,怎么会和普林斯顿的课题组撞车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冲进沈清的实验室,疯了一样地翻着她的电脑。
最后,在她的邮件回收站里,我找到了一封被删除的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
邮件的内容,是一份完整的、已经成稿的论文。
那篇论文的作者署名,赫然是——
林晚星。
5:她的归来,像一场审判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终于明白了。
沈清,她根本就没有用我给她的数据。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林晚星尚未发表的论文原稿,然后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抄袭了!
她连作者的名字都忘了删干净!
我拿着那封邮件的打印件,冲到沈清的宿舍,手都在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把那张纸狠狠地摔在她脸上。
沈清看着那封邮件,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在我的逼问下,她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真相。
原来,她一直嫉妒林晚星。
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当她得知林晚星在国外功成名就之后,那股嫉妒就变成了怨毒。
她通过一个在国外留学的高中同学,想方设法地,弄到了林晚星所在的课题组的内部资料,其中就包括这篇即将震惊世界的论文。
她抱着一丝侥幸,一丝恶毒,想抢在林晚星之前,把这个成果发表出来。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先发表了,这个成果就是她的了。
她甚至幻想着,自己能凭此一举成名,把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晚星,狠狠地踩在脚下。
你……你疯了吗!我听完她的讲述,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偷窃!是犯罪!
我……我只是不甘心……沈清哭着说,哥,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们不能承认,我们就说这是巧合!对,就是学术巧合!
巧合
我惨笑一声。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普林斯顿那边已经启动了国际学术仲裁程序。
学校为了自证清白,也成立了最高规格的调查组。
所有的证据,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们兄妹俩,死死地困在了中央。
我被停掉了一切教学和科研工作,每天都要接受调查组的问询。
昔日那些对我笑脸相迎的同事,如今见到我,都像躲瘟神一样,绕道而行。
我的未婚妻,也在这时,向我提出了退婚。
理由很体面:我们性格不合。
我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始作俑者,沈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躲在宿舍里,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接受任何调查。
所有压力,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就在我焦头烂额,濒临崩溃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
国科院为了彻查此事,维护国家学术声誉,特地邀请了普林斯顿的代表,以及论文的原创作者林晚星博士,回国,共同组成联合调查组。
她,要回来了。
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回来审判我的罪行。
得到消息的那天,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我躲在无人的角落,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报应。
这都是我的报应。
五年前,我亲手把她推下深渊。
五年后,她从深渊归来,将我,也推了下去。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6:在顶峰相见,我却在谷底
再次见到林晚星,是在京大物理学院的最高规格会议室里。
长长的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
一边是京大的校领导、院领导,以及我这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另一边,是国科院和普林斯顿大学的代表,都是物理学界泰斗级的人物。
而林晚星,就坐在主位上。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神情平静,眼神锐利。
她就像一个女王,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领地。
而我,是那个跪在地上,等待发落的阶下囚。
从她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五年不见,她变了。
变得更美,更有气质,也……更陌生了。
她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那种源于绝对自信和实力的压迫感,让我自惭形秽,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她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会议开始了。
整个过程,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公开处刑。
普林斯顿的代表,条理清晰地,展示了他们课题组从立项到实验再到数据分析的全过程。
时间线、实验记录、数据备份……所有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无可辩驳。
然后,轮到我们这边陈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说我妹妹病弱,我一时心软
还是说我治下不严,被学生蒙骗
任何解释,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整个会议室,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鄙夷、失望、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就在我快要被这窒息的沉默压垮的时候,林晚星,终于开口了。
这是她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沈教授,作为沈清的导师,对于她的论文,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就像是在问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学术问题。
可那声沈教授,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曾经对我充满了爱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公式化的疏离。
我们终于,在顶峰相见了。
她站在山巅,光芒万丈。
而我,跌落谷底,万劫不复。
7:她没看我一眼,我却看到了我们的一生
我……
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说什么
我还能说什么
承认吗
承认我纵容妹妹抄袭,承认我这个导师失职,甚至……同流合污
一旦承认,我这辈子就完了。
我的学术生涯,我的名誉,我前半生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不承认
我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反驳
我陷入了两难的绝境,大脑一片空白。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沈清来了。
她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得像纸,由母亲搀扶着,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清!你来干什么!我失声叫道。
母亲扶着沈清,径直走到会议桌前,用一双通红的、充满了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晚星。
然后,她扑通一声,拉着沈清,跪了下去。
林博士!林大科学家!母亲的声音,凄厉得像杜鹃啼血,我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小清吧!
她从小就身体不好,脑子也笨!她做错了事,我们认罚!可她是你师妹,是沈浩的亲妹妹啊!你们曾经……曾经那么好,你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她要是被开除了,她这辈子就毁了啊!
母亲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磕着头,一下,又一下,磕得地板咚咚作响。
沈清也跟着哭哭啼啼,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林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一幕,狗血得像八点档的电视剧。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京大的校领导们,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家丑!
这简直是京大百年校史上,最大的家丑!
我羞愤欲绝,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冲上前,想把母亲和妹妹拉起来,却被母亲一把推开。
你给我跪下!她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吼道,沈浩!都是你!都是你没用!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你还算什么男人!给我跪下,去求林晚星!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石雕。
而林晚星,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直到母亲闹够了,哭累了,她才缓缓地开口,对身边的助理说道:
把保安叫来,请这两位女士出去。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她曾经的准婆婆和小姑子,而是两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保安很快就来了。
母亲和沈清,被半拖半架地,请了出去。
会议室里,恢复了令人窒的安静。
林晚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对在座的各位微微颔首。
我想,事情的是非曲直,已经很清楚了。
至于后续的处理,我相信,京大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符合学术规范的裁决。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从头到尾,她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可我,却在她那平静的背影里,看到了我们曾经的一生。
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里,为我占座的女孩。
看到了那个在冬夜里,为我织围巾的女孩。
看到了那个在拿到保送名额后,说要养我一辈子的女孩。
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终于明白,我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了。
8:我的人生,在她撕掉申请表那天就结束了
会议的结果,毫无悬念。
沈清因严重学术剽窃,被京大开除学籍,并被列入国家科研诚信严重失信行为数据库,终身不得从事任何科研工作。
而我,作为她的导师和包庇者,被撤销一切职务,开除公职,并被通报全学术界。
身败名裂。
这四个字,我曾经觉得离我很遥远。
如今,却成了我人生最真实的写照。
我从京大那间我奋斗了十年的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没有打伞,就那么抱着一个纸箱,走在雨里。
雨水混杂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林晚星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拖着一个行李箱,默然地走出了京大的校门。
原来,我们的人生,早已在冥冥之中,完成了互换。
她走向光明,我走向黑暗。
回到家,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沈清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见到我,母亲立刻像疯了一样扑了上来,对着我又打又骂。
都怪你!沈浩!都怪你这个废物!
我让你去求她!你为什么不去!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现在好了!小清被开除了!她这辈子都毁了!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我麻木地承受着她的捶打,一言不发。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求她
因为我知道,没用了。
当一个女人,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你时,就代表着,她心里,对你已经没有了半分情爱,只剩下了……尘埃。
求饶,只会让她更看不起我。
妈,你别打了。我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小清,也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这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怎么可能结束!母亲
hysterical地尖叫,我告诉你沈浩!这件事没完!林晚星那个小贱人,她毁了我们全家!我要去找她!我要去媒体曝光她!我要让她也身败名裂!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一把推开她,双目赤红地吼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我们毁了她一次,你还想毁她第二次!我们有什么资格!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是从她那里偷来的!
那个保送名額,本来就是她的!小清的硕士学位,是我帮她作弊得来的!现在这一切,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是我们活该!
我把积压在心里五年的肮脏和龌龊,全都吼了出来。
母亲被我吼得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大概,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听话懂事、为家庭无私奉献的好儿子吧。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儿子,骨子里,是个多么卑劣无耻的小人。
那天,我和母亲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搬出了那个家。
我的人生,好像在她撕掉那张申请表的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99:她成了国家骄傲,我成了家族耻辱
离开家后,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就在京大附近。
我像个偷窥狂一样,每天躲在暗处,看着这个我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学子,看着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学者,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我找不到工作。
我的名字,在学术圈,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反面教材。
没有任何一所大学或研究机构,愿意接收我。
我只能靠打零工度日。
送外卖,发传单,去工地上搬砖……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过。
身体上的疲惫,远不及精神上的折磨。
每一次,当我在电视上,在新闻里,看到林晚星的名字时,都像是在被凌迟。
她成了国家的骄傲。
她带领她的团队,在量子计算领域,取得了一个又一个举世瞩目的突破。
她代表国家,出席各种世界顶级的峰会,与各国元首谈笑风生。
她成了无数年轻人追捧的偶像,成了新时代的科学女神。
而我,成了家族的耻辱。
父亲的老战友们,再也不来家里串门了。
母亲出门买菜,都要绕着走,生怕被邻居指指点点。
沈清,在被开除后,精神就彻底垮了。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天日,每天靠药物维持。
她不再是我那个虽然体弱,但偶尔还会撒娇的妹妹了。
她变成了一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疯子。
她总是在半夜尖叫,说林晚星回来了,要找她索命。
母亲为了照顾她,辞掉了工作,头发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全白了。
有一次,我偷偷回家看她们。
隔着门缝,我看到母亲正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给沈清喂饭。
而沈清,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母亲摆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都是我的……成果是我的……诺贝尔奖也是我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是我,亲手毁了我的妹妹,也毁了我的母亲。
我这个所谓的守护者,到头来,成了这个家最大的灾难。
我不敢再看下去,仓皇逃离。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彻底疯掉。
我开始酗酒。
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痛苦和悔恨。
我常常一个人,喝到深夜,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我再也没有资格提起的名字。
晚星……
我对不起你……
10:妹妹疯了,在精神病院念着她的名字
沈清的病情,越来越重。
她开始出现幻觉,总说自己看到了林晚星。
她说林晚星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就站在她的床边,冷冷地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去偷她的人生。
她开始自残,用指甲在墙上,在自己的胳膊上,疯狂地划着,留下一道道血痕。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打碎了窗户,从二楼跳了下去。
幸好楼下是草坪,她只是摔断了腿。
但她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我们不得不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隔着探视窗,看着那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眼神呆滞,被绑在床上的女孩,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她就是我用爱情和前途,换回来的宝贝妹妹。
一个疯子。
医生告诉我,沈清得的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伴有严重的被害妄想。
这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病。
她的大脑,已经了一个虚假的、逻辑自洽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才是真正的天才,而林晚星,是那个窃取了她成果的恶毒小偷。
她每天都在病房里,对着空气,大声地申辩,咒骂。
而她骂得最多的,就是林晚星的名字。
林晚星!你这个贱人!你还我论文!还我诺贝尔奖!
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是你!
每一次探视,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都像是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她不是在骂林晚星。
她是在骂她自己。
骂那个被嫉妒和不甘,彻底吞噬的自己。
也是在骂我。
骂我这个,把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母亲因为沈清的事,一夜白头。
她再也不骂我了。
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她说:沈浩,我们家……是不是遭了报应了
我无言以对。
是啊。
报应。
只是,这报应,来得太晚,也太沉重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多想回到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我一定,一定不会说出那句混账话。
我会紧紧地抱住那个女孩,告诉她,我爱她。
告诉她,她的梦想,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没有如果。
11:前岳父的电话,揭开了我不知道的五年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的前未婚妻,文学院院长女儿的父亲,张教授打来的。
沈浩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和疲惫,有时间吗出来喝杯茶吧。
我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馆见了面。
张教授看着我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林晚星的故事。
他说,五年前,林晚星退学后,并没有离开京城。
她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她去餐厅洗过盘子,去街上发过传单,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去捡过废品。
但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放弃学习。
她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二手电脑。
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她就躲在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自学那些她热爱的物理课程。
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有实验设备。
她就靠着网上那些公开的课程视频,和自己超凡的想象力,在脑海里,构建起了一个庞大的物理世界。
你知道吗张教授看着我,眼神复杂,有一次,我的一个博士生,在学校的BBS上,匿名请教一个关于弦理论的难题。那个问题,刁钻到了连我都觉得棘手。结果,一个同样是匿名的ID,只用了不到三百字,就把这个问题,解释得清清楚楚,还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解题思路。那个思路,天马行空,又逻辑严密,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们当时都惊呆了,都以为是哪个隐世的大佬。后来,我通过IP地址,才找到了她。找到了那个,住在地下室,每天只吃两顿饭的林晚星。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张教授继续说道:我当时问她,你为什么要退学以你的天赋,留在京大,前途不可限量。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她说,有些地方,太脏了,她不想待。
后来,是我把她推荐给了我在德国的老朋友,马普研究所的克劳斯教授。我把她在BBS上的那些回答,都发给了克劳斯。克劳斯看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这种天才,不该被埋没在地下室里。’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张教授说完,静静地看着我。
我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
原来,在我春风得意,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光时,她正在阴暗的地下室里,与命运抗争。
我一直以为,是我毁了她。
可我错了。
像她那样的人,是任何人都毁不掉的。
她是一颗星星。
就算被乌云暂时遮蔽,也终将,划破夜空,光芒万丈。
而我,才是那片,妄图遮住她光芒的,可笑的乌云。
12:我想道歉,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从张教授那里,我得知林晚星这次回国,除了处理剽窃事件,还会出席一个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青年科学家论坛,并作为主讲人发表演讲。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能见到她的机会了。
我想去见她。
我想当面,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虽然我知道,这三个字,廉价得可笑。
论坛那天,我没有门票,就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门口徘徊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傍晚,论坛结束,我才终于在散场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被一群人簇拥着,众星捧月般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和身边的几个白发苍苍的院士,讨论着什么。
神情专注,眉宇间,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知性光芒。
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冲了上去。
晚星!
我喊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她身边的安保人员,立刻警惕地拦在了我面前。
先生,请你不要靠近!
林晚星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回过头,隔着人群,看到了我。
她的眼神,在我那张憔悴、苍老、写满了悔恨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然后,就那么平静地,移开了。
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
她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院士交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绝尘而去。
我被安保人员推搡着,摔倒在地上。
我看着那辆消失在车流中的轿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终于明白。
我们之间,早就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她在那头,是璀璨的星辰。
我在这头,是卑微的尘埃。
我连她的衣角,都再也碰不到了。
13:我一无所有,她早已拥抱星辰大海
从那以后,我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我不再去找工作,也不再见任何人。
我每天就用打零工赚来的那点钱,买最便宜的白酒,从早喝到晚。
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多么失败的人。
我常常会做梦。
梦到五年前。
梦到我和林晚星,还在一起。
我们在未名湖畔散步,在图书馆里抢座,在深夜的实验室里,一起看着星空,讨论着宇宙的奥秘。
她说:沈浩,你说,宇宙的外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不知道,但我想,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梦醒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地的酒瓶。
我一无所有。
而她,早已去拥抱,那片属于她的,星辰大海。
有一天,母亲突然找到了我。
她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她没有骂我,只是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这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她说,声音沙哑,你爸留下的抚恤金,还有我这些年的工资,都……都在里面了。
你拿着,离开这里吧。
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我看着那张卡,愣住了。
妈……
别叫我妈。她打断我,眼泪掉了下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沈浩,你不仅毁了小清,毁了你自己,你也……毁了我。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逼着你,去做那件错事。
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她说完,就转身,颤巍巍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我拿起那张卡,冲了出去。
我想把卡还给她,我想告诉她,我错了,我想求她原谅。
可我追到楼下,却看到她上了一辆公交车。
隔着车窗,我看到她正用手帕,擦着眼泪。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我知道,我是真的,连最后一个家人,也失去了。
14:如果再选一次,我会撕掉谁的人生
我最终,还是没有动那张卡里的钱。
我把它,匿名捐给了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山区女童读书的基金会。
我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为自己赎回万分之一的罪孽。
大概,不能吧。
有些错,是注定要用一生去偿还的。
我离开了京城。
我开始流浪。
我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戈壁,看了大漠的落日。
去了雪山,听了寺庙的钟声。
我像一个苦行僧,用脚步,去丈量这个我曾经无比鄙夷的世界。
我见过很多不同的人。
有在工地上,为了几百块钱,拼死拼活的农民工。
有在小饭馆里,为了孩子学费,起早贪黑的老板娘。
有在街头,抱着吉他,唱着没人听的歌的流浪歌手。
他们每一个人,都活得那么用力,那么真实。
而我,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有一次,我在一个偏远小镇的网吧里,看到了林晚星的最新消息。
她带领的团队,成功研发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商用光子芯片,将人类的计算能力,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她:林博士,您在科研道路上,遇到过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什么支撑您,走到今天的
她对着镜头,沉默了片-那。
然后,她笑了。
那是我五年来,第一次,看到她笑。
很淡,却很温暖。
她说:我曾经,以为我失去了一切。后来我才发现,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也就,无所畏惧了。
支撑我走到今天的,不是什么宏大的理想,也不是什么不屈的信念。
只是,我想看看,一个纯粹的、不被任何东西绑架的人生,到底能走多远。
看着屏幕上,那个从容、淡定、光芒万丈的她。
我突然,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端起面前那杯最劣质的啤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是刀割一样。
我对着屏幕,也对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自己,轻声说:
晚星,祝贺你。
祝贺你,活成了,我们曾经,最想成为的样子。
如果人生能再选一次,回到那个决定命运的下午。
我手里拿着两张纸,一张是林晚星的保送申请,一张是沈清的病危通知。
我只能撕掉一张。
这一次,我会撕掉谁的人生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15:有些星星,坠落了就不会再升起
我最终,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停下了脚步。
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租了一间能看到海的小屋,找了一份在码头上扛包的力气活。
每天,我都累得像条死狗。
但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深夜里,睡上一个安稳觉。
我不再喝酒了。
也不再做梦了。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又麻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我常常会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潮起潮落,看日升月沉。
海风很大,吹得我满脸都是咸涩的味道。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五年前,我没有那么自私。
现在,陪在我身边,一起看海的,会不会是她
我们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们会不会,还在为某个物理学的难题,争得面红耳-赤
可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如果。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扛完最后一包货,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码头的旧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
……据悉,本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已于斯德哥尔摩时间今日下午公布。我国青年科学家林晚星博士,因其在量子纠缠及光子芯片领域的开创性贡献,与两位美国科学家共同分享了此项殊荣……
……这是我国,也是亚洲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女性科学家……
码头上,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那些和我一样,满身汗臭的工友们,都在为这个素不相识的名字,由衷地鼓掌,喝彩。
牛逼啊!咱们国家的女科学家!
长得还这么漂亮!真是给咱们中国人长脸!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电视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被全世界的闪光灯聚焦的脸。
她站在领奖台上,手捧着金色的奖牌,用流利的英语,发表着获奖感言。
她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也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我只觉得,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像一颗,真正的不朽的星辰。
而我,只是一颗,早已燃烧殆尽,坠入深海的陨石。
我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喝彩。
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孤寂。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靠在我怀里,指着夜空问我:你看,流星划过去,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当时笑着说:傻瓜,流星坠落了,才会变成陨石,被我们找到。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
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
有些星星,坠落了,就真的不会再升起了。
而有些星星,你以为她坠落了,其实,她只是飞向了,一个你再也无法企及的,更高更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