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但我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林先生,琪琪的费用,今天下午四点前再交不上,我们只能停掉进口药了。
医生的话很平静,像是在宣判我女儿的死刑。
我攥着那张薄薄的病危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冲出了医院。
家里,存着女儿那二十万救命钱的银行卡,不见了。
我疯了一样地翻箱倒柜,最后瘫坐在狼藉的客厅中央,拨通了我老婆张慧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是嘈杂的麻将声。
喂干嘛输着钱呢,烦死了!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我的声音在抖:慧慧,家里那张卡呢琪琪的救命钱……
哦,卡啊,她轻描淡写地说,我拿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你拿了你拿去做什么了琪琪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啊!
哎呀,你急什么张慧在那头不耐烦地说道,我弟要结婚了,女方要二十万彩礼,我这个做姐姐的,能不表示一下吗我先把钱给我弟买婚房了。
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拿琪琪的救命钱,给你弟买婚房
对啊,她理直气壮,不然呢我上哪给他凑二十万去你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我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
张慧,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嘶吼,那是琪琪的命!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钱给我送回来!
电话那头,张慧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她还有一丝良知的时候,她却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林峰,你吼什么不就是个女儿吗
女儿没了,我们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
可我弟结婚,这辈子就这一次!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在我老婆心里,我女儿的命,竟然比不上她弟弟的一场婚礼。
原来,我这几年的忍让,付出,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我慢慢地站起身,擦干了眼泪。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
以前那个老实、本分、对这个家还抱有幻想的林峰,已经死了。
2
我跪在张慧的面前。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她。
慧慧,我求你了,把钱拿回来吧,哪怕先拿一半回来也行!我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声音卑微到了尘埃里,琪琪真的快不行了,医生说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张慧坐在沙发上,一边修着她新做的指甲,一边冷冷地看着我。
林峰,你能不能别像个废物一样钱已经给我弟了,怎么拿回来
那也是你女儿啊!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女儿女儿,你就知道女儿!张慧烦躁地把指甲锉扔在茶几上,我说了,没了可以再生!我弟要是结不成婚,我妈得扒了我的皮!你懂不懂
我懂了。
我彻底懂了。
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她的原生家庭,永远排在第一位。她的弟弟,是她的命根子。而我和女儿,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的代价。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
张慧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了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我开始借钱。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给通讯录里每一个可能借我钱的人打电话。
喂,老王吗我是林峰……对,我女儿病了,急需用钱,你看能不能……
喂,李哥,手头方便吗我……
喂,同学……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得到的回复,却大多是沉默和敷衍。
是啊,二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來的。
我甚至找到了我的老板,那个平时对我赞赏有加的上司。
我跪在他办公室,求他预支我三年的工资。
他扶起我,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塞给我。
林峰,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公司的规定,我没办法破。你……节哀吧。
节哀。
呵呵。
我拿着那一万块钱,走在回医院的路上,感觉自己像个游魂。
天,下起了小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和我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
我把家里唯一的车,一辆开了八年的破旧捷达,卖给了二手车贩子,换了八千块钱。
我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最后,我手里攥着东拼西凑来的三万块钱,站在了医院缴费处的窗口。
窗口里的护士,冷漠地告诉我:不够,还差十七万。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掏出手机,翻到了一个号码。
张涛。
我的小舅子。
我按下了拨号键。
也许,他还有一丝人性。
也许,他会看在琪琪是他亲外甥女的份上,把钱还给我。
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3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的,是张涛轻佻又得意的声音。
喂,姐夫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通了,准备把房子也过户给我,让我当婚房啊
我的手,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咯咯作响。
张涛,我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琪琪病危,那二十万,是她的救命钱。我求你,先把钱还给我。
哎哟,你说那二十万啊张涛在那头夸张地叫了一声,那不行啊姐夫,那钱,我已经拿去付首付了。白纸黑字的合同都签了,退不了啦!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再说了,张涛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嘲讽,我姐说得对,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没了就没了呗,以后让我姐再给你生个带把的,不就得了
你听着啊姐夫,我下个月十八号结婚,到时候,你可得准备个大红包啊!别那么小气!
哦对了,我这信号不太好,先挂了啊!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一动不动。
周围人来人往,哭声,笑声,脚步声……
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张涛那句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里,反复地捅,反复地搅。
原来,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的琪琪,连个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丫头片子。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灯。
然后,我笑了。
无声地,笑了。
走廊里,一个路过的小护士看到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说,我当时的样子,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眼神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有,死寂。
和,疯狂。
我回到琪琪的病房。
她还在睡着,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琪琪,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没本事,凑不够你的手术费。
但是,爸爸保证。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爸爸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让你疼,爸爸就让他们,疼一万倍。
我走出病房,删掉了手机里,张涛的号码。
然后,我给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发小,打了个电话。
他叫黑子,以前在道上混过,后来因为伤人,进去待了几年。
出来后,开了个废品回收站。
喂,峰子电话那头,黑子的声音,有些意外。
黑子,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找个地方,要偏僻,要安静,最好,是个废弃的工厂。
再帮我准备点东西。
绳子,胶带,一把锋利的刀。
还有……一个靠得住的,黑诊所的医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许久,黑子才沉声问道:峰子,你要干什么
我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
没什么。
我只是想,亲手给我那好小舅子,做个绝育手术。
4
黑子的动作很快。
第二天,他就给了我回复。
地方找到了,在城郊,一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
东西也都备齐了。
至于医生,他也联系上一个。
峰子,那医生要价很高,而且,只收现金。黑子在电话里说。
多少
五万。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我今晚就把钱给你送过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里那仅剩的三万块钱,陷入了沉思。
还差两万。
我去哪弄这两万
我再次拨通了张慧的电话。
这一次,她接得很快。
又干嘛我都说了,钱没有!
我知道。我的语气,很平静,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干嘛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同意了。我同意把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过户给张涛,当他的婚房。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张慧不敢相信的声音。
你……你说真的
真的。我淡淡地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套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我也出了十万。现在过户可以,但你们家,必须先把那十万块钱,还给我。另外,再给我两万块钱的补偿。一共,十二万。
十二万张慧的声调,立刻高了八度,林峰,你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我冷冷地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十二万,一分不能少。否则,房子你们也别想要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我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笃定,她会同意。
因为我知道,在她心里,她弟弟的婚事,比天大。
一套房子,和她弟弟的终身幸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后,张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好,我同意!十二万就十二万!你现在在哪我们马上签合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我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我见到了张慧,和她那个宝贝弟弟,张涛。
张涛一脸的得意洋洋,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姐夫,早这样不就完了吗非要闹得那么难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
我没理他。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张慧:钱呢
张慧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我面前。
里面有十二万,密码是你生日。
我拿起卡,转身就走。
哎,姐夫,别急着走啊!张涛在后面叫住我,合同还没签呢!
明天。我头也不回地说道,明天下午三点,民政局门口见。签完合同,我们就去办离婚。
张慧和张涛,都愣住了。
离婚张慧尖叫道,林峰,你什么意思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笑了。
那笑容,一定很难看。
意思就是,张慧,从明天开始,你就自由了。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当你的好姐姐,好女儿了。
至于我……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那对姐弟的叫骂,径直离开了。
我拿着那张卡,取了五万块现金,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送到了黑子那里。
剩下的七万,我存到了另一张卡里,然后,将这张卡,和我身上所有的证件,一起,放进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我写下了黑子的地址。
做完这一切,我买了一瓶最烈的二锅头。
一个人,坐在琪琪的病房外,从天黑,喝到天亮。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
张涛,也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
他说,他姐昨天被我气着了,在家休息。
我没戳穿他。
我知道,张慧没来,是因为她怕了。
她怕跟我离婚后,就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任劳任怨,可以让她和她家人,无限吸血的供养者了。
可惜,晚了。
签完过户合同,张涛迫不及待地,要去房管局办手续。
我拦住了他。
别急。我看着他,笑了笑,涛子,姐夫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5
张涛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什么事我可告诉你,房子已经是我的了,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样!
放心。我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不是什么大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有七万块钱的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这张卡里,有七万块钱。密码,也是我生日。
张涛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把抢过银行卡,脸上的警惕,荡然无存。
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淡淡地说,这钱,就算是我给你结婚,随的份子钱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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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说!张涛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一个朋友,在城郊开了个厂子,最近遇到点麻烦。我开始胡编乱造,有批货,不太干净,需要找个地方,藏一下。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靠得住。
张涛一听,有些犹豫。
姐夫,这……犯法的事,我可不干啊。
犯什么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就是一批走私的手机,风声紧,避避风头而已。事成之后,我再给你这个数。
我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张涛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是五万。我点了点头,你只需要,帮我把货,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前后,用不了你半个小时。
金钱的诱惑,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胆怯。
张涛一拍胸脯:行!姐夫,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笑了。
鱼儿,上钩了。
我带着张涛,打了一辆车,直奔城郊。
车子,在那个废弃的化工厂门口,停了下来。
张涛看着眼前荒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厂房,有些发怵。
姐夫,你那朋友,就把货放这儿
对。我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张-涛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
工厂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我带着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最偏僻的车间。
车间中央,放着几个大木箱。
货就在里面。我指着木箱说。
张涛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开箱。
就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
我从身后,抄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钢管,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砰!
一声闷响。
张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扔掉钢管,从角落里,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和胶带。
我把他,像捆粽子一样,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用胶带,封住了他的嘴。
然后,我拿出手机,给黑子,发了一条短信。
可以开始了。
做完这一切,我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张涛。
我在等。
等他醒来。
等他,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涛的眼皮,动了动。
他悠悠转醒。
当他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被捆住的身体时,瞳孔,骤然一缩。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惊恐的声音。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急。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工具箱。
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型号的,手术刀,止血钳,和……一把小巧的,手持电锯。
张涛看着那些泛着寒光的器械,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戴上一双白色的橡胶手套。
拿起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涛子,别怕。
我笑了。
姐夫,下手,会很轻的。
6
我并没有立刻动手。
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肉体上的摧残,而是精神上的凌迟。
我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坐在张涛面前。
然后,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琪琪。
是她生病前,在公园里,开心地笑着,跑着,像个小天使。
我把手机,放在张涛眼前。
你看,她多可爱。
我的声音,很温柔。
她会叫你舅舅,会把她最喜欢的糖,分给你吃。
她那么小,那么乖。
可是,你和你姐,却连她最后的活路,都要堵死。
张涛看着视频,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在求饶。
我无动于衷。
我关掉视频,拿起那把手术刀,在他的裤子上,轻轻地,划着。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把你当成亲弟弟。
你没钱了,我给你。
你闯祸了,我替你扛。
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错了。
我的声音,一点点变冷。
你们一家人,根本,就没有心。
你们是水蛭,是寄生虫,只会趴在我身上,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现在,血被你们吸干了。
是时候,该还了。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如刀。
手里的手术刀,也随之,停了下来。
刀尖,正对着他,最脆弱的地方。
张涛的眼睛,瞪到了极限。
恐惧,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呜……呜呜……
他拼命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晚了。
我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就在我准备动手的那一刻。
车间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黑子,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
他看到车间里的情景,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峰子,黑子沉声说,人我给你带来了。
我点了点头。
辛苦了。
我站起身,将手里的手术刀,递给了那个医生。
剩下的,交给你了。
我说。
让他,以后,都用不上婚房了。
医生接过手术刀,点了点头。
放心,我很专业。
他打开医疗箱,从里面,拿出麻醉剂,和一套专业的手术器械。
黑子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峰子,走吧。这里,交给他了。
我摇了摇头。
不。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
看着这个畜生,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黑子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医生给张涛,注射了麻醉剂。
很快,张涛的挣扎,就停止了。
他昏睡了过去。
像一头,待宰的猪。
医生,开始了他的手术。
我静静地看着。
看着刀锋,划破皮肤。
看着鲜血,涌出。
看着那个,象征着一个男人尊严和传承的东西,被一点点,剥离。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快感,也没有愧疚。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仿佛,我只是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血腥电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术,结束了。
医生处理好了一切,将切下来的东西,放进了一个医疗废品袋里。
他走到我面前。
好了。
他说。
很彻底。
从生理上,他已经,不算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我点了点头。
谢谢。
我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那笔钱,递给他。
医生接过钱,数也没数,就放进了口袋。
还有件事。我说,我需要一份,诊断证明。
一份,最权威的,最真实的,诊断证明。
医生看着我,笑了。
这个,简单。
他说。
我保证,这份证明,拿到任何一家医院,都验不出真假。
因为,它本来,就是真的。
7
我是在三天后,拿到那份诊断证明的。
一张薄薄的纸,却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我心上。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这三天,我哪里也没去。
我就待在那个废弃的工厂里,守着张涛。
他醒过一次。
当他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疯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崩溃,让他的眼睛,都变成了灰色。
我没有理他。
我只是,每天给他,最基本的水和食物。
保证他,死不了。
我就是要让他,清醒地,感受着,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就像我的琪琪,躺在病床上,清醒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痛苦一样。
黑子来看过我一次。
他给我带来了一些吃的,和一条烟。
我们两个,坐在车间门口的台阶上,沉默地,抽着烟。
峰子,他掐灭烟头,沉声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
等。
我说。
等我办完最后一件事,我就去自首。
黑子沉默了。
他知道,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值得吗他问。
我笑了。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
我说。
我只知道,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
黑子没再说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你那天,让我保管的东西。
我接了过来。
里面,是我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琪琪的医保卡。
峰子,黑子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琪琪那边,你放心。就算你进去了,我黑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她的病,治好。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了,兄弟。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黑子走后,我把张涛,也送走了。
我把他,扔在了离市区最近的一家医院门口。
然后,我报了警。
我相信,以傅家的能量,很快,就能查到,是我干的。
但,我不在乎。
我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推开门,屋子里,一片狼藉。
张慧,像个疯子一样,坐在沙发上。
头发散乱,眼神呆滞。
看到我,她猛地扑了过来。
林峰!你把小涛弄到哪里去了!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她抓着我的衣领,疯狂地嘶吼着。
我没有反抗。
我只是,任由她,发泄着。
等她骂累了,哭累了。
我才,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好的,诊断证明。
我把它,展开,递到她面前。
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我的声音,很轻。
喏,找到了。
8
张慧茫然地,接过那张纸。
当她看清上面,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加粗的黑体字时。
瞳孔,骤然一缩。
诊断证明:……双侧睾丸缺失,外伤性……永久性丧失生育能力……
她的手,开始抖。
抖得,连那张薄薄的纸,都快要拿不住了。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猛地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然后,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林峰!你这个畜生!你对小涛做了什么!
我看着她,笑了。
我没做什么。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只是,帮你完成了你的心愿。
你不是说,女儿没了,可以再生吗
很可惜,你弟弟,以后,是生不了了。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的香火……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是你,亲手,断的。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张慧的天灵盖上。
她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疯了一样地,朝我扑过来。
用手抓,用牙咬。
像一头发了狂的,母兽。
我没有还手。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我知道,游戏,结束了。
我推开她,整理了一下,被她抓得,不成样子的衣领。
然后,我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表情严肃的,警察。
林峰
是我。
我伸出双手。
我跟你们走。
我被带走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再看张慧一眼。
我听到,身后,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和,绝望的,咒骂声。
我知道,她完了。
她这辈子,都完了。
她最看重的,最引以为傲的,她那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宝贝弟弟。
成了她亲手制造的,一个废人。
一个,太监。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报复了。
而我,也完了。
等待我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和,漫长的,牢狱之灾。
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
坐在警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琪琪。
爸爸,为你报仇了。
接下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一定要。
9
我被带到了警局。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我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从张慧偷走救命钱,到我设计绑架张涛,再到,我亲手……
不,我没有亲手。
我告诉警察,我只是,气不过,打了他一顿。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我不知道。
或许,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警察当然不信。
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那个废弃的工厂,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黑子,处理干净了。
那个黑诊所的医生,也早就,拿了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涛,因为麻醉和惊吓,精神已经有些失常。
他一口咬定,是我。
但是,他的证词,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根本,无法作为,有效的证据。
这件事,最终,只能以故意伤害罪,对我进行起诉。
我请了律师。
用那笔卖房剩下的钱。
在等待开庭的日子里,我被关在看守所。
张慧来过一次。
她隔着铁窗,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林峰,我要你死!
她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要你,把牢底坐穿!
我看着她,笑了。
好啊。
我说。
我等着。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咒骂我。
骂我畜生,骂我魔鬼,骂我不得好死。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探视时间结束。
她被狱警,拖了出去。
我看着她,被拖走的,狼狈的背影。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开庭那天,张慧和她的家人,都来了。
他们像一群疯狗一样,在法庭上,对我进行着,最恶毒的,攻击和辱骂。
我的律师,则在不遗余力地,为我做着,罪轻辩护。
我全程,一言不发。
我放弃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利。
因为,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
我,林峰,因故意伤害罪,证据确凿,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
听到这个数字,我笑了。
张慧的家人,在旁听席上,疯狂地叫嚣着。
十年!太便宜他了!应该判他死刑!
而张慧,则在听到判决的那一刻,瘫软在地,放声大哭。
我知道,她哭,不是因为我。
而是因为,她知道。
十年后,我还会出来。
而她的弟弟,却永远,都回不去了。
这十年,对她来说,将是,比死,还难熬的,十年。
这就够了。
我被法警,带离了法庭。
在走出法庭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黑子。
他站在人群外,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对他,笑了笑。
我知道,琪琪,他会照顾好的。
这就够了。
10
铁窗生涯,是枯燥的,也是磨练心性的。
我被分配到了服装车间,每天的工作,就是踩缝纫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起初,还有人因为我的案子,对我指指点点。
甚至,有几个自诩为正义之士的家伙,想找我的麻烦。
结果,被我,打断了三根肋骨。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惹我。
我成了这个监区,最不好惹的,一撮。
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和锻炼。
我把所有的愤恨,和思念,都发泄在了那些冰冷的器械上。
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壮。
我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坚硬。
黑子,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次。
他会给我带来,琪琪的消息。
他说,琪琪的手术,很成功。
那笔社会捐款,和黑子凑的钱,刚好,够手术费。
他说,琪琪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他说,琪琪很想我,每天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黑子骗她说,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背过身去。
我不想让黑子,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在这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第二年,黑子告诉我,张慧,来找过他。
她想知道,琪琪在哪里。
她说,她想看看女儿。
黑子把她,赶了出去。
你现在,才想起你还有个女儿
黑子说,他当时,就是这么骂她的。
晚了!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那个女人,对我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第五年,黑子告诉我,张涛,出院了。
他没有回家。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听说,是在一个寺庙里,出了家。
或许,对他来说,青灯古佛,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而张慧的父母,因为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没过多久,就相继,去世了。
张慧,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卖掉了那套,用我女儿的命,换来的婚房。
然后,就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八年,我因为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从十年,减到了八年。
出狱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监狱门口,看着外面,那片自由的天空。
一时间,有些恍惚。
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我面前。
车门打开,黑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比八年前,苍老了一些。
但眼神,依旧,神采奕奕。
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熊抱。
峰子,欢迎回家。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黑子。
走,哥几个,给你接风洗尘!
我摇了摇头。
不了。
我说。
我想先去看看,琪琪。
11
黑子把我带到了一个新的小区。
环境很好,绿树成荫。
我们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我前年买的房子。黑子说,琪琪现在,跟我住在一起。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还好吗
好,好的很。黑子笑了,这丫头,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
我们上了楼。
黑子打开门。
琪琪,你看谁来了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从客厅里,跑了出来。
她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
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
像两颗,最纯净的,黑葡萄。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陌生。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是啊,八年了。
她离开我的时候,才两岁。
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琪琪,快叫人。黑子蹲下身,对她说。
琪琪怯生生地,躲在黑子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着我。
叔叔好。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棉花糖。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蹲下身,张开双臂。
琪琪,是爸爸。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爸爸,回来了。
琪琪看着我,又看了看黑子。
黑子对她,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小步子,朝我,走了过来。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
然后,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
爸爸
哎。我应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爸爸,你出差,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爸爸,再也不走了。
琪琪,也伸出小手,抱住了我的脖子。
爸爸,琪琪好想你。
我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我抱着我的女儿,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午后。
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黑子家,做了一大桌子菜。
黑子的老婆,是个很贤惠的女人。
她对琪琪,视如己出。
饭桌上,琪琪一直,黏着我。
给我夹菜,给我讲她学校里的,趣事。
我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
心里,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我觉得,我这八年的牢,坐得值。
只要她能好好的。
我付出什么,都值得。
饭后,黑子把我拉到阳台。
他递给我一支烟。
峰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吸了一口烟,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不知道。
我说。
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琪琪。
你放心住下。黑子说,这里,就是你家。
我点了点头。
黑子,张慧……有消息吗
我还是,问出了这个,我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黑子沉默了。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
有。
12
她在哪
城南,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黑子说,日子,过得,不太好。
我没有再问下去。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或许,是想看看,她现在,到底,有多惨。
又或许,只是想,给这段,孽缘,画上一个,句号。
筒子楼,阴暗,潮湿。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
我按照黑子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
我推开门。
屋子里,很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一个女人,蜷缩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上。
头发,像一团枯草。
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睡衣。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是张慧。
八年不见,她像是,老了二十岁。
脸上,再没有了当年的,光彩。
只有,麻木,和,颓废。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也恨过的,女人。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睡衣,想要遮住,什么。
我看到了,她手臂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打你了我问。
她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
是啊。她说,我跟了别的男人,可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喝了酒,就不是人。
我沉默了。
你来干什么她问,来看我笑话的
我摇了摇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
我说。
密码,还是我生日。
你拿着,找个正经地方,好好生活吧。
张慧看着那张卡,愣住了。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
别误会。我打断她,我不是可怜你,更不是,原谅你。
我只是,不想让琪琪,以后知道,她有一个,过得如此不堪的,母亲。
这笔钱,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了结。
说完,我转过身,就要走。
林峰!
她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八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琪琪,梦到你,梦到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我站在门口,听着她的忏悔。
心里,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有些错,犯了,就是一辈子。
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保重吧。
我留下这三个字,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和她,才算是,真正的,两清了。
13
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黑子,帮我在他的废品回收站,找了份工作。
活不重,就是每天,跟着车,出去收废品。
工资不高,但,足够我,和琪琪,生活了。
我每天,早出晚归。
早上,我会给琪琪,做好早饭,送她去上学。
晚上,我会去学校,接她放学,陪她写作业,给她讲故事。
日子,过得,平淡,却很踏实。
我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回到了那个,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只是,我的心,已经老了。
琪琪,很懂事。
她知道,我坐过牢。
但她,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她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她的妈妈。
仿佛,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我知道,是黑子和他老婆,把她,教得很好。
我很感激他们。
周末,我会带着琪琪,去公园,去游乐场,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我想把,这八年来,亏欠她的,父爱,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她笑得,很开心。
看着她的笑脸,我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
这天,我带着琪琪,在商场里,买衣服。
迎面,碰上了一个,我最不想见的人。
陆景深。
他比八年前,更加成熟,稳重。
身上,散发着,成功人士的,自信和魅力。
他看到我,和琪琪,也愣了一下。
林峰
陆总。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拉着琪琪,就要走。
等等。
陆景深叫住我。
他的目光,落在琪琪身上,眼神,很温柔。
你就是,琪琪吧他蹲下身,笑着问,长得真漂亮。
琪琪有些害羞地,躲到我身后。
陆景深站起身,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是啊,世界真小。我淡淡地说。
你……还好吗
挺好的。
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麽打算。我说,就想,好好陪着孩子。
陆景深沉默了。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他说,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想换个工作,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
没有接。
不用了,陆总。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说完,我拉着琪琪,转身离开。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无论是,商业上的,还是,私人感情上的。
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14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淡地,过着。
转眼,又是两年。
琪琪,上了初中。
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学习成绩,很好。
性格,也很开朗。
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她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心事。
这天,是她十二岁的,生日。
我请了假,买了一个大蛋糕,和她最喜欢的,礼物。
晚上,黑子一家,也来了。
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歌,吹蜡烛。
她许了个愿。
然后,看着我,说:爸爸,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把她,带到我的房间。
她关上门。
爸爸,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想知道,当年的事。
我沉默了。
黑子叔叔,都告诉我了。她说,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
我知道,我瞒不住了。
我也不想,再瞒下去了。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叹了口气。
将那段,我埋藏在心底,整整十年的,往事。
一点一点,地,都告诉了她。
从她生病,到她妈妈,偷走救命钱。
从我绝望,到我复仇。
再到,我入狱,和出狱。
我讲得很平静。
仿佛,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琪琪,也听得很安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只是,那么,静静地,听着。
等我讲完,她走过来,抱住了我。
爸爸,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辛苦了。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一句你辛苦了,比任何的,安慰和同情,都更能,击中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辛苦。我抱着她,声音沙哑,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做什么,都值得。
那……妈妈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她……现在在哪里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打听过,张慧的消息。
琪琪,也没有再追问。
我们父女俩,仿佛,都默契地,将那个人,从我们的生命里,彻底,抹去了。
15
琪琪生日过后没多久,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警察局打来的。
他们说,张慧,死了。
死在,一条肮脏的,后巷里。
死因,是,酒精中毒。
警察让我,去认领尸体。
我去了。
在停尸间,我看到了她。
她躺在冰冷的铁床上,面容,枯槁,消瘦。
早已,没有了人形。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不恨,也不怜悯。
就好像,在看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签了字,替她,处理了后事。
我把她,葬在了她父母的,旁边。
墓碑上,我没有刻我的名字。
也没有刻,琪琪的名字。
我想,这样,对谁,都好。
处理完张慧的后事,我的人生,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和琪琪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我,则在黑子的帮助下,承包了一个小型的,废品回收站。
自己,当起了老板。
生意,不大,但,足够我们父女俩,衣食无忧。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冲动。
如果,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光景。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从不后悔,我当年的,选择。
我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没能给琪琪一个,完整的家。
琪琪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城市,上学了。
我去送她。
在火车站,她抱着我,哭了。
爸爸,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好。我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她点了点头。
上了车,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挥着手。
爸爸,再见!
再见!
我看着火车,缓缓开动,越走越远。
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站在月台上,久久,没有离开。
一个穿着僧袍的,中年男人,走到我身边,停下。
他看着火车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施主,尘缘已了,何不,放下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的脸,很陌生。
但他的眼神,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笑了笑。
大师,你认错人了。
说完,我转过身,迎着夕阳,走出了火车站。
我的身后,是,滚滚红尘。
我的身前,是,万丈光芒。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