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林琛,是分手五年后的一个午后。
我的花店里,阳光正好,把满屋的洋甘菊都晒出了一股暖融融的甜香。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上那件高定风衣恰好挡住了光。
我眯了眯眼,才看清那张依旧精致得过分的脸。
时光待他,不可谓不优厚。他已经是国际上炙手可的男模,是时尚杂志的宠儿,是万千少女的梦。
而我,依旧是那个在城市角落里,守着一间小小花店的苏念。
念念。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我垂下眼,继续修剪着手里的花枝,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个陌生人:先生,买花
他似乎被我的冷淡刺了一下,沉默片刻,才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放在吧台上,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花剪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锋利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骨髓移植。他盯着我,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念念,我做了配型,整个骨髓库里……只有你,和我全相合。
原来如此。
我忽然就笑了,把手里的花剪啪地一声放在吧台上,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所以呢林大模特,你是来求我救你一命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愣住了。
五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说他拿到了去米兰发展的offer,要跟我分手。他说,苏念,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人生不该困在你的柴米油盐里。
我求过他,哭过,闹过,最后只换来他一句不耐烦的你能不能成熟点。
如今,他光鲜亮丽的世界崩塌了,就想起了我的柴米油盐,想起了我这具能救他命的身体。
何其可笑。
林琛,我们五年前就两清了。我将那张诊断书推了回去,字字清晰,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出门右转,不送。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我的话。
他大概以为,只要他回来,对我勾勾手指,我苏念还是会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扑上去。
他不懂,这五年,足够让一个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女孩,将那份爱连同所有回忆,埋进坟墓里,再亲手立上一块碑。
林琛还想说什么,花店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清脆又急促的响声。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她径直走到林琛身边,占有性地挽住他的胳膊,眼神轻蔑地扫了我一眼。
谈得怎么样了她问林琛,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琛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女人冷笑一声,目光转向我,像是女王在审视一个卑贱的女仆:苏小姐是吧我是林琛现在的女朋友,江影。
她顿了顿,从爱马仕手袋里拿出一张支票,姿态优雅地放在吧台上。
一百万,买你配合做骨髓移植。我知道你这种女人,开个破花店也赚不了几个钱,这笔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我看着那张支票,又看看她,忽然觉得,她和林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样的傲慢,一样的自私,一样的,拿钱和所谓的感情当武器,以为可以买到一切。
我拿起那张支票,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江小姐,我微笑着,把纸屑洒在地上,我的血和骨髓,都很贵。你们,买不起。
江影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淬满了毒:苏念,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抱歉,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店要打烊了,请你们出去。
林琛拉了拉江影的胳膊,低声道:小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江影却一把甩开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警告:苏念,我告诉你,林琛的命,我保定了。你捐也得捐,不捐,也得捐!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带着人,像一阵妖风似的离开了。
林琛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着走了。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很快就会过去。
但我错了。
我严重低估了江影的疯狂,和林琛的懦弱。
当天晚上,我关了店门,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毫无征兆地停在我身边。
车门拉开,两个保镖不由分说地将我架了上去。
我闻到了一股乙醚的味道,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2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医院,而是一间装修奢华的卧室,大到有些空旷。手腕上,有一丝冰凉的刺痛。
我抬起手,看到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下面是一个清晰的针孔。
我的血,已经被抽过了。
恐惧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坐起来,冲向门口,却发现门被反锁了。窗户也被加装了手指粗的金属护栏。
这里是囚笼。
一个为我量身打造的,镀金的囚笼。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江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她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醒了苏小姐,别白费力气了。她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端起一杯红酒,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直到林琛痊癒,你哪儿也去不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江影,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
犯法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苏念,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在这个城市,我说的话,就是法。别说只是请你来‘做客’,就是要你人间蒸发,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她身后的医生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针管和药剂。
苏小姐,该补充营养了。为了保证你血液的质量,你每天的饮食和作息,我们都会有专人负责。
我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滚开!别碰我!我挣扎着,却被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保镖死死按住。
冰冷的针头刺入我的皮肤,不知名的液体被缓缓推进我的血管。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江影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语气轻柔得像魔鬼的低语:苏念,乖一点,少受些苦。你现在,不过是我为林琛养的一个活体血袋而已。血袋,就要有血袋的自觉,懂吗
她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瘫软在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的人生,我引以为傲的平静生活,就在这一天,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彻底碾碎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每天,都会有医生来给我注射营养剂,抽走我身体里鲜红的血液。他们说,林琛的病很特殊,需要定期输血来维持生命体征,直到找到合适的骨髓。
而我,就是那个源源不断的血源。
我见过林琛一次。
是在一个深夜,他偷偷溜进了我的房间。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像纸,穿着一身条纹病号服,再也没有了T台上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眼圈红了。
念念,对不起。他抓住我的手,声音哽咽,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他会为了活命,默许自己的女朋友将我囚禁起来,将我当成牲畜一样圈养。现在,又跑来跟我说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和他的人一样,廉价又虚伪。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往床角缩了缩,离他远一点。
林琛,别再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我冷冷地说,你不是想活吗那就好好用我的血活着。等你病好了,记得给我烧柱香,感谢我这个‘血袋’的大恩大德。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补充,我诅咒你,林琛。我诅咒你这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我诅咒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我的血,带着我的恨。
他像是被我的诅咒吓到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仓皇而逃。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没有丝毫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
原来,恨一个人,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快乐。
它只会像一把双刃剑,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割得遍体鳞伤。
3
我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不对,金丝雀还有漂亮的羽毛和婉转的歌喉。
而我,只有一个不断产出血液的躯壳。
每天清晨,阳光会透过金属护栏,在房间里投下牢笼般的影子。女仆会送来精准计算过营养成分的餐食,但我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然后,家庭医生会准时出现,带着他的针管和血袋。
起初,我还会挣扎,会反抗。但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被保镖更粗暴地按在床上,甚至被注射镇静剂。
渐渐地,我放弃了。
我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伸出手臂,看着针头刺进血管,看着自己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进那个透明的袋子里,再被贴上林琛的名字,送去延续他的生命。
我越来越虚弱,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有时候,我甚至会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梦里,全都是过去和林琛在一起的片段。
他会在冬天的清晨,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取暖。他会背着我在大学的林荫道上奔跑,笑声洒了一路。他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用他打工赚来的钱,给我买一个我念叨了很久的蛋糕。
那些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痛。
它们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的心上,提醒着我,我曾经是多么愚蠢。
江影偶尔会来视察我这个血袋的状况。
她总是穿着华丽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
苏念,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她会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不过,你也该感到荣幸。你的血,能流淌在林琛的身体里,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通常不理她,把她当成空气。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她。有一次,她突然走过来,狠狠地掐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她。
苏念,你别以为装死就有用!她眼里闪着疯狂的光,我告诉你,就算林琛好了,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让你永远都见不到阳光!
我看着她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她比我更可怜。
她拥有了一切,金钱,地位,还有一个看似爱她的男人。但她却如此不安,如此恐惧。
她恐惧林琛的心里还留着我的位置,哪怕那个位置上只剩下恨。她恐惧我会把林琛从她身边抢走,哪怕我对此早已不屑一顾。
她的爱,是建立在占有和控制之上的。一旦失去了控制,她就会陷入疯狂。
江影,我看着她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真可悲。
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蔓延开来。
我却笑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话,刺中了她的要害。
从那天起,江影不再来看我。但她对我的折磨,却变本加厉。
她减少了我的食物供应,却增加了抽血的频率。
我开始出现严重的贫血症状,头晕,耳鸣,眼前发黑。有好几次,我都在抽血的过程中晕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不能死。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囚笼里。
我死了,谁会知道他们的罪行谁来为我讨回公道
求生的欲望,像一粒埋在焦土里的种子,在绝望的灌溉下,第一次,破土而出。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开始假装顺从。
医生来抽血,我不再反抗,甚至会主动配合。女仆送来的饭菜,哪怕难以下咽,我也会逼着自己全部吃下去。
我的顺从,让江影放松了警惕。别墅里的看管,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我开始寻找逃跑的机会。
这个囚笼,看似天衣无缝,但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有它薄弱的环节。
负责给我送餐和打扫的,是一个叫小翠的女仆。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很胆小,每次看到我手腕上的针孔,眼神里都会闪过一丝不忍。
我知道,她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近她。
我会把女仆餐里偶尔出现的水果省下来,偷偷塞给她。我会在她打扫的时候,轻声跟她说谢谢。
起初,她很害怕,总是躲着我。但时间久了,她对我的戒心也慢慢放下了。
有一次,她来收餐盘的时候,我看到她脸上有一块清晰的淤青。
你的脸怎么了我轻声问。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脸,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不小心撞的。
我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江影的脾气喜怒无常,别墅里的佣人,恐怕没少遭殃。
江影打的我直接戳穿了她。
她浑身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却还是不敢承认,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我叹了口气,从枕头下摸出我一直藏着的一支小小的护手霜,塞进她手里。这是我被抓来时,口袋里唯一的东西。
这个给你,对伤口好。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小翠,我们都是苦命人,不是吗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了。
她没再拒绝,紧紧攥着那支护手霜,对我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会偷偷给我多留一个苹果,会在送来的汤里多加几块肉。她甚至会在没人的时候,跟我说几句外面的事情。
我知道,时机快要成熟了。
终于,在一个江影外出参加派对的晚上,机会来了。
小翠来给我送晚餐的时候,眼神慌张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我的被子里。
那是一部很旧的按键手机,还有一个充电器。
苏小姐,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这是以前被辞退的张姐留下的,我偷偷藏了起来。你快想办法联系外面的人,江小姐今晚不会回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紧紧握着那部手机,它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给了我希望,也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危险。
小翠,谢谢你。这份恩情,我苏念记下了。我看着她,郑重地说道,但是,你这么做,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她咬了咬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苏小姐,你快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完,她不敢再多留,匆匆离开了。
我躲在被子里,打开了那部手机。
微弱的屏幕光,照亮了我苍白的脸。
我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我翻遍了脑海里所有的电话号码,却发现,我能求助的人,寥寥无几。
我的父母远在老家,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的朋友,都是些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和江影抗衡。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名字,突然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傅沛言。
一个我只见过几面的男人,是我大学学姐的表哥,也是圈内有名的金牌律师。
我记得学姐说过,傅沛言这人,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只要钱给够,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
但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个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要被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
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男声传来。
哪位
5
傅……傅律师吗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我是苏念,周晴的学妹,我们之前见过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我是谁。
哦,想起来了。傅沛言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我的遭遇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我说完后,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久到我心里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又快要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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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小姐,傅沛言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律师特有的审慎和……嘲讽,你是在跟我讲《知音》里的故事吗非法拘禁,活体血袋你确定你不是在看电视剧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不信我。
也对,这种事情,听起来确实太过离奇,太过荒谬。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急切地辩解,我现在就被关在江影的别墅里,你要是不信,可以……
可以什么他打断我,让我派个无人机去你说的别墅上空侦察一下苏念小姐,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没玩!我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傅沛言,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我的哭喊,似乎终于让他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重了一些。
地址。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我连忙报上了别墅区的名字和门牌号,这是我从小翠口中旁敲侧击得知的。
知道了。傅沛言说,保持手机畅通,等我消息。还有,别再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瘫坐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会来救我吗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是我逃离这个地狱的,唯一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紧紧地攥着手机,像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我害怕它会突然没电,更害怕它会响起,又害怕它不会响起。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傅沛言。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已经到别墅外了,但进不去。想办法制造混乱,吸引保安的注意力。】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脏狂跳。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制造混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怎么在一个全是保镖和监控的别墅里制造混乱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一切,最后,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昂贵的欧式台灯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里迅速成形。
我拔掉台灯的插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地砸向了那扇装着金属护栏的窗户!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划破了我的脸颊和手臂,但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别墅!
我听到外面传来保镖们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怎么回事
二楼!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
快上去看看!
我没有停下,抓起床头的水壶、书本,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一股脑地砸向窗户,发出更大的声响。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有人在求救!
很快,我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保镖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歇斯底里的我,都愣住了。
为首的那个,正是上次粗暴地按住我的保镖头子。他脸色铁青,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狠狠地甩在地上。
臭婊子!你他妈找死!他怒吼着,抬脚就要往我身上踹。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外,传来了一阵更响亮的警报声。
是警车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保镖头子的脚,僵在了半空中。他和其他几个保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慌。
警察怎么会来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们慌乱的样子,狼狈地笑了。
傅沛言,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天,终于要亮了。
6
我的第一次逃亡,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失败了。
警察来了,但他们并没有能带我走。
江影很快就赶了回来。她只用了一通电话,就让那些原本义正辞严的警察,变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她对警察的说辞是,我,苏念,是她一个精神不太稳定的远房表妹,因为受了情伤,最近一直在她家疗养。今天早上,是我的臆想症又发作了,才会做出这种过激的行为。
她甚至拿出了一份由权威精神病院出具的、关于我的精神鉴定报告。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那东西的,但它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我和外界的求助,彻底隔绝了。
警察们例行公事地问了我几个问题,但在江影强大的气场和那些证据面前,我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他们以家庭纠纷为由,收队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我心里最后一道光,也随之熄灭了。
警察走后,江影的报复,如期而至。
她辞退了小翠,当着我的面。我看到小翠被两个保镖拖出去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我却无能为力。
她让人把我从那个豪华的卧室,拖到了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二十四小时亮着。
我的手机,也被搜走了。
我和外界的联系,彻底被切断了。
苏念,你不是想跑吗江影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还怎么跑。
她蹲下身,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她。
你知道吗林琛因为你今天闹的这一出,病情加重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医生说,他必须马上进行第一次化疗。而你,作为他唯一的‘血源’,要加倍‘工作’了。
说完,她便让医生和保镖把我绑在了地下室的一张铁床上。
冰冷的束缚带,捆住了我的手脚,让我动弹不得。
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抽血的频率,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两次。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在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我开始频繁地陷入昏迷。
在昏迷中,我总是会回到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我们分手的日子。
那天,林琛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站在我面前,说他要去米兰了。
我问他,那我呢
他说,苏念,我的人生规划里,没有你。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那么冷静,那么陌生,仿佛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障碍物。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去米兰,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早已攀上了江影这棵高枝。
江影是那场模特大赛的赞助商之一。是她,看中了林琛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温顺的性格,将他内定为冠军,并许诺给他最好的资源。
而他,为了那些所谓的名利和前途,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这个陪他吃过苦、熬过夜的糟糠之妻。
这些,都是我后来从学姐周晴那里听说的。
当时我只觉得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
他拼了命想要摆脱的柴米油盐,到头来,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蛋。
也不知道在地下室被关了多久,有一天,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我以为又是医生来抽血,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但这次,我闻到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木质香水味。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冷静,锐利,像一把能剖开一切伪装的手术刀。
是傅沛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脸上的伤口。
他的指尖很凉,像玉一样。
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皱了-眉,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同情,倒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的案子,苏念小姐,想报仇吗
7
傅沛言的出现,像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看着他身后那些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保镖,我知道,这个男人,远比他表面看起来的,要深不可测得多。
你怎么……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一些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傅沛言打断我,蹲下身,用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几下就割断了绑在我手腕上的束缚带。
重获自由的瞬间,我却因为太过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我拦腰抱起。
他的怀抱很稳,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江影呢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问。
放心,我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她现在应该正忙着应付,没空管你。傅沛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被他抱着,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那栋囚禁了我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别墅。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新鲜的空气涌入我的肺里,我才终于有了一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傅沛言把我安置在他车子的后座,递给我一瓶水和一个面包。
先吃点东西,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说。
我看着手里的食物,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哭。傅沛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再说一次,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要是还有力气哭,不如留着,想想怎么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
对,我不是得救了,这只是开始。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水,又撕开面包的包装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要活下去,我要恢复体力,我要报仇。
傅沛言把我带到了一个安保严密的私人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说我因为长期、频繁地被抽血,导致重度贫血和营养不良,需要立刻住院调养。
在病房里,我通过电视新闻,才知道了傅沛言送给江影的大礼是什么。
【惊爆!国际男模林琛身患绝症,其女友江氏集团千金江影,为救男友,竟囚禁林琛前女友苏念,将其当成活体血袋!】
这条新闻,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新闻里,不仅有文字描述,还附上了几张极其高清的照片。
有我被囚禁在地下室,满身伤痕的照片。有我手腕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针孔特写。还有一份匿名医生提供的,关于我被强制抽血的医疗记录。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一时间,舆论哗然。
林琛和江影,瞬间从云端跌落地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林琛的粉丝后援会,当即宣布解散,并要求他退圈。江影的江氏集团,也受到了波及,股价一夜之间,暴跌了近三十个百分点。
我看着电视上那些愤怒的评论和声讨,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
这,还远远不够。
这些舆论的唾沫,淹不死他们。商业上的损失,对于江氏集团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要的,是让他们,真真切切地,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法律的代价。
这只是开胃菜而已。傅沛言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病房,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他将文件递给我:这是我拟好的起诉书,罪名是,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和胁迫捐献人体器官。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我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非亲非故,他完全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江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庞然大物。
傅沛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让人看不真切。
第一,我是个律师,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他说,你学姐周晴,已经替你预付了我的律师费。
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我这人,没什么正义感,但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仗势欺人。
以及,他补充了最后一点,他们的做法,已经严重触犯了我的职业底线和……道德洁癖。
我不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我知道,现在,他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我拿起笔,在起诉书的末尾,一笔一划地,郑重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苏念。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血袋。
我是,手握利刃的复仇者。
8
江影的反击,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疯狂。
在我正式提起诉讼的第二天,网络上,突然铺天盖地地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无数的营销号和水军,开始疯狂地给我泼脏水。
他们说,我苏念,是个彻头彻尾的拜金女。五年前,是-我嫌贫爱富,抛弃了当时还一无所有的林琛。
他们说,我这次之所以会诬告林琛和江影,是因为我看到林琛如今功成名就,心生嫉妒,想要敲诈勒索一笔巨款。
他们甚至还放出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有我大学时期和林琛的亲密合照,照片里的我,笑得天真烂漫。配的文字却是:【心机女早有预谋,学生时代就傍上潜力股!】
还有一张我花店的经营流水截图,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截图显示,我的花店,生意惨淡,濒临倒闭。配的文字是:【敲诈勒索实锤!原来是自家生意做不下去,想捞一笔大的!】
最恶毒的,是他们把我当初在医院做配型检查的报告也公之于众,并断章取义地解读为:【苏念主动进行骨髓配型,是想用‘救命之恩’作为筹码,逼迫林琛与江影分手,借机上位!】
黑的,被他们说成了白的。
受害者,被他们塑造成了加害者。
一时间,网络上的风向,急转直下。
无数不明真相的网友,被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论所煽动,涌入我的社交账号,对我进行谩骂和人身攻击。
贱人!想钱想疯了吧!
长得一脸清纯,心怎么这么毒
林琛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这么个极品前任!
那些恶毒的字眼,像一把把尖刀,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没想到,人性可以丑恶到这个地步。
他们可以只凭着几张照片,几段捕风捉影的文字,就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判下死刑。
傅沛言来看我的时候,我正抱着平板,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气得浑身发抖。
别看了。他抽走我手里的平板,语气平静,跟一群乌合之众置气,不值得。
可是他们……我红着眼眶,抬头看他,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因为他们收了钱。傅沛言一针见血,江影这是在用钱,买你的命。
舆论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江影很清楚,只要把我塑造成一个有罪的形象,那么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变得情有可原了。
到那时,法律的天平,也会因为舆论的压力,而发生倾斜。
好一招釜底抽薪。
那我该怎么办我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
凉拌。傅沛言吐出两个字,然后拉了张椅子,在我病床边坐下,苏念,你要记住,对付疯狗,你不能比它更疯,但你必须,比它更狠。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向我。
江影以为,她有钱,就可以操控一切。但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是什么
是人心。
傅沛言调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女人,正对着镜头,哭得泣不成声。
我是江家的前任保姆,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苏念小姐,绝对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她被关在别墅的那段时间,是我亲眼看着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江影……她就是个魔鬼!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视频。
有被江影无故辞退的司机,有被她当众羞辱过的下属,甚至还有江氏集团内部的员工。
他们都站了出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控诉着江影的专横跋扈和草菅人命。
这些,都是傅沛言在短短一天之内,找到的人证。
江影的商业帝国,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早已人心尽失。傅沛言的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现在,我只要轻轻一推,这堵墙,就会自己倒塌。
他将这些视频,打包发给了一个媒体朋友。
好了,他合上电脑,对我挑了挑眉,现在,让我们坐下来,好好欣赏,一场由‘人心’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9
舆论的战火,被傅沛言彻底点燃了。
那些来自底层小人物的血泪控诉,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向了江影那光鲜亮丽的女王面具。
相比于那些真假难辨的黑料,这些带着真实情感的哭诉,显然更能引起普通大众的共鸣。
江影滚出商界
支持苏念维权
我们不是乌合之众
一个个热门话题,迅速占领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
江影花重金打造的公关团队,第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
他们可以删帖,可以禁言,可以买水军混淆视听。
但他们,堵不住悠悠众口。
江氏集团的股价,再一次,应声大跌。这一次,比上次还要惨烈。
我甚至听说,已经有股东开始秘密抛售手中的股票,准备跑路了。
大厦将倾,不过朝夕。
而在这场舆论的风暴中心,另一个主角,林琛,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没有为江影辩解,也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他像个隐形人一样,躲在他的高级病房里,任由两个女人,为他,也为她们自己,斗得你死我活。
直到有一天,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用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念念。他的声音,比上一次听起来,更加虚弱了,网上……网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对不起。他又开始了他那套廉价的道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念念,我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在电话那头,甚至哭了起来。
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梦到你被抽血的样子,梦到你恨我的眼神……我快要疯了……
念念,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来看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我想当面跟你道歉。
我听着他声泪俱下的忏悔,心里,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如果,这份忏悔,发生在我被囚禁的时候,或许,我还会有一丝动容。
但现在,在我经历了这一切,在我看清了他所有的自私和懦弱之后,他的眼泪,在我看来,只剩下四个字。
鳄鱼的眼泪。
他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他只是,害怕了。
他害怕江影这棵大树倒下后,自己会失去所有的庇护。他害怕自己的病情会因为没有了我的血而恶化。他害怕自己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所以,他又想起了我。
想用他最擅长的,那套深情款款的苦肉计,来博取我的同情,让我心软,让我放弃对他们的追究。
可惜,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会因为他几滴眼泪,就丢盔弃甲的苏念了。
林琛,我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还有,别再演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能力最好的律师,有支持我的公众,还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而你,就抱着你的歉意,和你那套肮脏的血袋,一起,烂在地狱里吧。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并将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却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林琛那颗高傲的自尊心,彻底碎裂的声音。
10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送到了江影和林琛的手里。
开庭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傅沛言忙得脚不沾地。他不仅要搜集更多的证据,还要应对江家律师团层出不穷的骚扰和反击。
而我,则安心地在医院里养身体。
在医生的精心调理下,我的气色,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开始有胃口吃饭,有心情看书,甚至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散步。
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好。
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傅沛言偶尔会来看我,给我通报一下案子的进展。
他每次来,都行色匆匆,但总会记得,给我带一束我最喜欢的,白色的洋甘菊。
他说,这花的花语是,逆境中的力量。
我很喜欢。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本关于花艺的书。
他靠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问: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重开我的花店。
那个被他们砸得稀巴烂的小店,是我所有的心血和梦想。
我一定要,让它重新,在阳光下,开满鲜花。
嗯。他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到时候,记得给我留个VIP席位,我以后订花,都找你。
好啊,我笑着说,给你打八折。
才八折他挑了挑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也得给个骨折价吧
我看着他难得不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我发现,和他待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
他虽然嘴巴很毒,但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最坚实的支持。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暖。
我不敢去深想,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怕了。
我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江影和林琛。
江影瘦了很多,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林琛,则是坐着轮椅,被护工推进来的。
他的病情,显然又恶化了。失去了我的血源,又加上这段时间的精神打击,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将死的腐朽气息。
他不敢看我,一直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法庭上,傅沛言化身为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他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将我们准备好的证据,一样一样地,呈现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
人证,物证,医疗记录,转账流水……
每一项证据,都像一颗钉子,将江影和林琛的罪行,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江家的律师团,虽然也很强大,但在傅沛言堪称完美的证据链面前,他们的所有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知道,我们快要赢了。
就在法官准备宣布休庭,择日宣判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林琛,突然,情绪失控了。
他挣扎着,从轮椅上摔了下来,爬向我所在的原告席。
念念!他哭喊着,抓住了我的裤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让他们放过我!我不想坐牢!我还不想死!
他涕泗横流,毫无尊严地,匍匐在我的脚下,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用尽整个青春去爱的男人,如今,却以这样一种,不堪又可悲的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11
我俯视着脚下的林琛,那个曾经在我世界里光芒万丈的男人。
如今,他所有的光环都已褪去,只剩下狼狈和不堪。
他的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糊了满脸。他抓着我的裤脚,那么用力,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法警想要上前拉开他,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慢慢地,蹲下身,与他平视。
林琛,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就是这样,求你的。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僵住了。
那天也下着雨,我追了你三条街,在你宿舍楼下,求你别走。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件与我无关的往事。
我说,林琛,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下。我可以打工养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顿了顿,帮他回忆。
你推开我,说,苏念,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然后,你就上了那辆来接你的,黑色的保时捷。车窗摇下来,开车的人,是她。
我的目光,越过林琛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的江影身上。
江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林琛,你想要的,是名,是利,是T台上的闪光灯,是人前的光鲜亮丽。这些,我确实给不了你。
你为了这些,抛弃了我,选择了江影。这是你的选择,我认了。
可是,你不该,在你得到了一切,却发现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又回来找我。
你不该,默许她将我囚禁,将我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血袋。
更不该,在发现自己大势已去的时候,又跑到我面前,流下这些,毫无价值的眼泪。
我的声音,始终很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最后,只剩下死灰。
他松开了抓着我裤脚的手,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琛,我站起身,重新恢复了俯视的姿态,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从你上那辆保时捷开始。
从你默许江影把我关起来开始。
从你用着我的血,心安理得地延续你的生命开始。
我不恨你了,林琛。
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睛,轻轻地说。
因为,你已经不配了。
我不再爱你了。
这是我对我们那段死去的感情,最后的,宣判。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在傅沛言的陪同下,走出了法庭。
身后,传来江影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林琛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那些声音,都像被一道无形的门,隔绝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走出法院,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头,眯着眼,看向那轮温暖的太阳。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傅沛言脱下他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结束了。他说。
嗯,我点了点头,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
结束了。
12
审判的结果,毫无悬念。
江影,因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江氏集团,也因为偷税漏税、不正当商业竞争等多项罪名,被处以巨额罚款,并被勒令停业整顿。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林琛,因为在整个案件中,扮演了从犯和教唆犯的角色,本也难逃牢狱之灾。但考虑到他已是癌症晚期,时日无多,法院最终,判处他监外执行。
说白了,就是让他自生自灭。
这个结果,于我而言,不好,也不坏。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谁的命,我只想要一个公道。
现在,公道来了。
出院那天,傅沛言来接我。
我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走出了那间住了快两个月的病房。
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白色的病床,仿佛还残留着我那段黑暗的记忆。
别看了,傅沛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往前走,别回头。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是啊,该往前走了。
我的花店,因为之前的风波,已经是一片狼藉。
傅沛言找了最好的装修队,帮我把店里重新装修了一遍。
焕然一新的店面,比以前更宽敞,更明亮。
我把店名,从念琛花艺,改成了向阳而生。
重新开业那天,很多之前在网上支持我的网友,都特意跑来捧场。小小的花店,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晴也来了,她抱着我,又哭又笑。
念念,你受苦了。以后,有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傅沛言也来了。
他没有挤进人群,只是远远地,靠在他的车边,看着我。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束白色的洋甘菊。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对我,微微一笑。
那一刻,阳光,鲜花,人潮,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已经悄悄地,生根发芽了。
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一点,用来治愈过去,一点,用来拥抱未来。
生活,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
每天,我在花香和阳光中醒来,打理我的花草,接待我的客人。
偶尔,傅沛言会来我的店里,买一束花,或者,只是坐下来,喝一杯我泡的花茶。
我们谁也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但我们都知道,那一天,不会太远。
我以为,林琛这个名字,会就此,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是林琛的主治医生。
他说,林琛快不行了。
他现在,已经转到了临终关怀病房。江家倒台后,他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亲人朋友。
医生说,他最后的愿望,是想再见我一面。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那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就要死了。
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他有话,让我带给你。医生在电话那头,轻声说。
他说,他对不起你。
他还说,如果有来生,他不想再做什么大明星,只想,守着一个小花店,守着一个你。
听筒里,传来医生无奈的叹息。
而我,只是淡淡地,对着电话,说了三个字。
不必了。
13
江影的下场,是从周晴口中听说的。
十年刑期,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来说,无异于地狱。据说她入狱后,精神就彻底崩溃了,整天在牢房里又哭又闹,说自己是女王,说要让所有人都跪下。
曾经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魄。
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人,如今都在看她的笑话。
而江氏集团,那座曾经辉煌的商业大厦,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商场上的规则,向来如此残酷。
我对此,并无太多感触。
我不是圣母,不会同情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但我也没有幸灾乐祸,她的结局是她罪有应得,与我无关。
我的生活,在经历了那场狂风暴雨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向阳而生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
很多客人,都是因为我的经历,慕名而来。他们买一束花,对我说一句加油,然后带着微笑离开。
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像一缕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我曾经千疮百孔的心里,让那些伤口,慢慢结痂,愈合。
傅沛言依旧会隔三差五地来。
他从不空手,有时是一份我爱吃的甜品,有时是一本新出的书,有时,什么也不带,只带他自己。
他会坐在吧台边,安安静静地看我插花,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们之间的氛围,很微妙。
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谁都能看透,却谁也没主动去捅破。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真正地,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也知道我在等,等我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去接受一段新的,健康的感情。
这天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我正在修剪新到的一批玫瑰。
傅沛言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尝尝,他把保温桶放在吧台上,我妈炖的乌鸡汤,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阿姨炖的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
nonchalantly
地说,她最近在追一部关于你的电视剧,现在是你的头号粉丝。
我哭笑不得:什么电视剧
就叫《血色囚爱:霸道千金与她的血袋前任》。
我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无奈地吐槽,心里却有些甜。
我知道,他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的家人,已经接受了我。
我们俩正说笑着,花店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虚弱,走路都有些摇晃,身上那件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整个人,瘦骨嶙峋。
我一开始没认出他来。
直到他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是林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医院里,等死吗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傅沛言也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我的身前,眼神变得警惕而锐利。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傅沛言冷冷地问。
林琛没有理他,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穿过傅沛言的肩膀,落在我身上。
那双曾经璀璨如星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水般的灰暗和……一丝乞求。
念念,他开口,声音气若游丝,我……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14
林琛的出现,像一粒掉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然后,便沉入了湖底。
我没有让他进店。
傅沛言叫了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有护士,将这个从临终病房里偷跑出来的病人,重新押了回去。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怨。
而是因为,真的,无话可说。
我们之间,早已隔了万水千山,隔了背叛,隔了鲜血,隔了一整个,回不去的青春。
相见,不如不见。
几天后,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林琛,走了。
据说,走的时候,很平静。
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
是一张很旧的,褪了色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少女,在大学的林荫道上,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候的阳光,真好。
那时候的我们,也真好。
我挂了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点怅然,又有点释然。
像是一本,我追了很久很久的小说,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故事的结局,不好,也不坏。
只是,故事里的人,都已面目全非。
林琛的后事,是他远在国外的父母,托人办理的。
他的经纪公司,在他死后,发了一篇不痛不痒的悼文,然后,便迅速地,将他所有的痕迹,都从公司的官网上,抹去了。
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男人,就像一颗流星,璀璨地划过夜空,然后,便彻底地,消失在了黑暗里。
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燃烧过的灰烬。
生活,依旧在继续。
我的花店,在我的精心打理下,成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我开始尝试做一些线上直播,教大家一些简单的插花技巧。
我的生活,忙碌,充实,且美好。
傅沛言的公司,就在我花店的隔壁街区。
他成了我的常客。
他会在午休的时候,溜达到我的店里,蹭一杯花茶,顺便,解决他的午餐。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近到,他会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喷壶,帮我给花浇水。
近到,他会在我忙不过来的时候,笨手笨脚地,帮我给客人包扎花束。
近到,店里的客人都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每次被误会,他都不解释,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而我,也从一开始的慌乱解释,变成了后来的,默认。
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他的存在。
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他。
习惯了,他带给我的,那种,安稳又踏实的感觉。
我知道,是时候了。
是时候,跟过去,做个了断。
也是时候,跟未来,打个招呼了。
15
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暖暖的。
傅沛言又像往常一样,溜达到我的店里。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金丝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老板娘,他靠在吧台上,熟稔地调侃我,今天有什么新茶推荐
我从吧台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推到他面前。
今天不喝茶,我看着他,故作神秘地说,尝尝这个。
他挑了挑眉,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点心。
只是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最普通的水果糖。
他愣住了。
我看着他,慢慢地,讲了一个故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很穷。有一次,我为了给当时的男朋友买生日礼物,省了一个星期的饭钱。结果,低血糖犯了,差点晕倒在路上。
当时,有一个人,递给了我一颗糖。
他跟我说,小姑娘,以后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这个世界上,想给你买糖的人,有很多。
傅沛言看着我,眼神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笑了笑,继续说。
后来,我把这句话,忘了很多年。
直到,我遇到了另一个人。
他会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像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
他会为我,对抗全世界。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小喜好,会给我带我最爱的洋甘菊,会给我讲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他让我知道,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样一种感觉。
我的目光,和他对视着,没有丝毫躲闪。
傅沛-言,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我以前,总觉得,一颗糖,怎么能跟整个世界的星空相比。
但现在,我明白了。
星空再美,终究遥不可及。
而那颗糖的甜,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从盒子里,又拿出了一颗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所以,傅大律师,我仰着头,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你愿意,当我的那颗糖吗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笑了。
他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然后,俯下身,给了我一个,带着水果糖甜味的,轻轻的吻。
我的荣幸。
他说。
(正文完)
【最终律法·跋】
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生活忙碌而充实。
后来我再也没有想起过林琛,那个名字像是上辈子的事,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直到某个雨天,傅沛言来接我下班,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路过街角的音像店,橱窗里,正循环播放着一首老歌。
是我和林琛都曾最爱的那一首。
傅沛言察觉到了我的失神,停下脚步,侧头看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抬头看向被霓虹灯染成五颜六色的夜空。
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曾固执地认为,有些人,是照进我生命里的光。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我才慢慢明白。
他不是我的光,只是某天,他恰好,撞进了我原本就璀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