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土匪绑走的那天,正是我出嫁的好日子。
父亲宁学祥看着勒索信,语气冷静:绣绣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地比人命贵重。
未婚夫费文典连夜逃婚,娶了我妹妹。
从土匪窝逃回时,我已不是那个纯洁的地主家大小姐。
只有那个被全村嘲笑的跛脚长工封大脚站出来:我要她。
多年后,我成了村里最富有的女人,拥有百亩良田。
当父亲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性命时,我微微一笑:爹,您不是说过吗地比人命贵重。
1
我被土匪绑走的那天,本该是我出嫁的大喜日子。
花轿停在村口的黄土路上,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杂乱枪声和马蹄践踏声。我凤冠霞帔坐在轿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粗鲁的大手从轿中拽了出来。
宁家大小姐,委屈你跟咱们走一趟了!满脸横肉的土匪头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我惊恐地回头,看见我爹宁学祥——天牛庙村首富——正站在送亲队伍最前面,脸色铁青。我的未婚夫费文典,那个总是西装革履、梳着分头的读书人,早已吓得躲到了人群后面。
爹!救我!我尖叫着。
土匪头子一把将我甩上马背,朝我爹喊道:宁老爷,你闺女咱请回去做几天客,准备五百现大洋,要么就拿西坡那五十亩好地来换!给你三天时间,不然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马蹄扬起漫天尘土,我被横放在马背上,胃部被颠得翻江倒海。最后一眼,我看见我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2
土匪窝藏在沂蒙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我被扔在角落的草堆上,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得死紧。
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
宁老爷可真沉得住气,第五天头上,土匪头子蹲在我面前,用马鞭抬起我的下巴,闺女,看来你爹觉得地和钱比你还金贵啊。
我心凉了半截,却还强撑着:我爹一定会来赎我的。
土匪头子哈哈大笑,对旁边的小喽啰说:听见没宁大小姐还做着梦呢!派人去给宁老爷捎个话,明天再不见钱和地契,就把他闺女的耳朵送过去!
夜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山洞里阴冷潮湿。我瑟缩在草堆里,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不是为眼前的处境,而是为我爹的狠心。
第十天,我终于死心了。我知道,我爹选择了地和钱。
3
趁守夜的土匪打盹,我磨断了手上已经朽了的绳子,蹑手蹑脚地溜出山洞。山路崎岖黑暗,我赤着脚,嫁衣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荆棘划破我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看到了天牛庙村的轮廓。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几个早起的村民看见我,像是见了鬼。
绣绣你不是已经...王婶话说一半,猛地刹住嘴,眼神古怪地在我身上打量。
我顾不上他们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朝家跑去。
宁家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我用力拍打门环,声音惊动了门房老李。他打开门,见到是我,吓得后退两步:大大大小姐您...您怎么回来了
我爹呢我哑着嗓子问。
老李支支吾吾:老爷他...他去费家吃喜酒了...
喜酒我一愣,谁的喜酒
老李低下头,不敢看我:是...是二小姐和费家少爷的...他们前儿刚办的喜事...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费文典娶了我妹妹苏苏
就在我被土匪掳走、生死未卜的时候,我的未婚夫娶了我的妹妹
我突然想起这一路回来时,村里人那些异样的目光,不仅仅是因为我突然出现,更是因为——
一个被土匪掳走十多天的姑娘,在他们眼里,早已不清白了。
我转身就往费家跑。
费家大院张灯结彩,喜字还红得刺眼。院子里摆着流水席,宾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当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地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爹宁学祥和我未来的公公费老爷正坐在主桌,相谈甚欢。穿着大红喜服的费文典和我妹妹苏苏站在一起,苏苏头上还戴着凤冠。
绣绣我爹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你...你怎么...
费文典下意识地将苏苏护在身后,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
爹,我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您没拿地换我。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爹张了张嘴,最终沉下脸:绣绣,地里是咱们庄稼人的根,是命!五百大洋加五十亩地,那是要掏空咱家大半个家底!你...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看向费文典:所以你就娶了我妹妹
费文典不敢看我,眼神闪烁:绣绣,你我缘分已尽。你...你在土匪窝里这些天,想必也...苏苏她不一样,她...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好得很。我止住笑,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宁绣绣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我转身离开费家,背后死一般寂静。
4
我没有回宁家大宅,而是去了村头的土地庙。那里供奉着土地爷,也是无家可归者暂时的避难所。
我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又冷又饿,却比不上心里的寒。
不知过了多久,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是封大脚。
封大脚是村里的长工,天生跛足,但有一身好力气。他爹曾经是我家的佃户,后来病死了,欠下一屁股债,封大脚就卖身给我家抵债。
他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干活,我几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封大脚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大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我这就走。
等等,我叫住他,有吃的吗
封大脚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半个窝窝头:就这个,刚干完活,还没吃晚饭...
我接过冰冷的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封大脚就站在那儿,不安地搓着手。等我吃完,他才小声问:大小姐,您...不回家吗
家我嗤笑一声,哪里还有我的家
封大脚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土匪没为难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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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想问什么想问我被土匪糟蹋了没有是不是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我不清白了
封大脚被我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得后退一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担心您受苦...
他的眼神诚恳,没有一丝虚伪。
我语气缓和下来:我逃出来的,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这话半真半假。土匪确实没有玷污我的清白,但这十多天的囚禁和折磨,早已在我的名声上打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那就好,那就好。封大脚喃喃道,像是真心为我高兴。
好了,你走吧。我重新蜷缩回角落,让我一个人静静。
封大脚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床破旧但干净的棉被。
夜里冷,他把被子递给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娘生前盖的,洗得很干净...
这次,我没有拒绝。
第二天,有关我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我爹派人来土地庙找我,让我回去。老爷说,给您在后院收拾间屋子,您暂时住着。来传话的下人眼神躲闪,等风头过去了,再给您找个合适的人家。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是宁家大小姐,但如今已是蒙尘的珍珠,只能被藏起来,然后随便找个人嫁了,最好是远嫁他乡。
告诉我爹,我冷冷地说,我不回去。
下人为难地看着我:大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您现在这样...老爷肯接纳您,已经是大度了...
大度我笑了,他舍不得一亩地换我性命,现在倒显得大度了
下人说不通,只好回去了。
傍晚时分,费文典来了。
他穿着整洁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土地庙门口,不肯进来。
绣绣,回去吧。他说,你这样,让宁家和费家都很难堪。
我看着他:费文典,你我自幼定亲,你说过非我不娶。我被土匪抓走,你不思营救,反而娶了我妹妹,现在倒觉得我让你难堪了
费文典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形势所迫!苏苏她...她比你懂事得多!
是啊,她懂事,所以她嫁给了她姐姐的未婚夫。我语气讥讽。
费文典恼羞成怒:宁绣绣!你别不识好歹!你现在这样,除了我,谁还会要你难不成你真以为还有好人家会娶一个被土匪糟蹋过的女人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滚。我说。
什么
我让你滚!我抓起地上的土块朝他砸去。
费文典躲闪开,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
不知哭了多久,一方粗布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抬头,看见去而复返的封大脚。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争吵,黝黑的脸上带着怒气。
大小姐,他声音低沉,您别听费少爷胡说。您是好姑娘,比谁都干净。
我看着他:那你愿意娶我吗
封大脚惊呆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你看,我凄然一笑,连你也不要我。
不、不是!封大脚急得结巴起来,我、我是个跛子,又穷,还是您家的长工...我配不上您!
但我配不上任何人,不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你说我是好姑娘,是真心的吗
封大脚重重点头。
那你就娶我。我说,我不要彩礼,不要排场,只要你明媒正娶,让我堂堂正正地走出这个土地庙。
封大脚愣了很久,最终缓缓跪下:大小姐,我封大脚对天发誓,会一辈子对您好。只要您不嫌弃,我...我愿意娶您。
5
三天后,我和封大脚成亲了。
没有吹吹打打,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顶简陋的小轿把我从土地庙抬到了封家那间破旧的茅草屋。
全村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宁家大小姐,天牛庙村最富有的地主家的千金,嫁给了一个跛脚长工!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爹气急败坏地来找我:绣绣,你非要这样丢宁家的脸吗宁愿嫁个瘸子长工也不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我平静地看着他,从您选择地而不是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家了。
你!我爹扬起手要打我,却被封大脚一把抓住手腕。
老爷,封大脚声音低沉,绣绣现在是我媳妇儿。
我爹气得脸色铁青,甩手走了。
封大脚的家穷得叮当响,除了几亩薄田,一无所有。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封大脚待我极好,虽然沉默寡言,但总是用行动表达着他的关心。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把最好的吃食留给我;我生病时,他彻夜不眠地守在床边;村里有人说我闲话,他第一次跟人红了脸,差点动手。
日子清苦,但我的心是暖的。
6
一年后,我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封大脚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儿子在村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们给孩子取名封田,寓意着他与土地的不解之缘。
有了孩子,生活的压力更大了。封大脚租种了我爹的几亩地,但交完租子,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糊口。
我看着丈夫日夜操劳,心里不是滋味。
一天,我对封大脚说:大脚,我们不能一直租地种。得有属于自己的地。
封大脚苦笑:咱们哪来的钱买地一亩好地要十几块大洋呢。
我去找我爹。我说。
封大脚拉住我:绣绣,别去求他。咱们慢慢攒,总有一天...
等到什么时候我打断他,等孩子饿死吗
我径直去了宁家大宅。
我爹见到我,有些意外,但语气依然冷淡:怎么过得不下去了当初不是硬气得很吗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直接说明来意:爹,我想买地。
我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买地你拿什么买封大脚那点工钱,够你们吃饭就不错了!
我可以织布,大脚可以多租地种,我说,您先赊给我几亩,我们分期付钱给您。
我爹打量着我,突然笑了:绣绣,你倒是像我,对地执着。可惜啊,你是个女儿身。
他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田地:你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拿地换你吗
我不说话。
因为地是根,是命!他转身,目光灼灼,钱会花光,粮食会吃完,但地永远在那里,生生不息。有了地,就有了一切。
他走到书桌前,拿出地契:西坡那五亩薄田,离你家近,你要的话,十块大洋一亩,一分不能少。钱可以分期付,但年底前必须付清一半,否则地收回,已付的钱不退。
我知道他在刁难我。西坡那五亩是出了名的贫瘠,五亩地正常价也就三十块大洋,他却要五十块。
但我没有犹豫:好。
回到家,封大脚听说后急了:绣绣,你太冲动了!西坡那地根本种不出什么粮食!五十块大洋,咱们怎么可能年底前付清二十五块
种不出粮食,我们可以种别的。我说,我观察过了,西坡虽然贫瘠,但日照足,适合种花生。花生耐旱,还能肥田。
封大脚将信将疑。
第二天,我们全家出动,去西坡开荒。
土地坚硬,碎石遍布。我和封大脚一镐一镐地刨,手上磨出了血泡。孩子放在地头的树荫下,哭闹了我就去喂奶,喂饱了继续干活。
村里人经过,都指指点点:看呐,宁家大小姐真成了农妇了!封大脚倒是捡了个便宜,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能干有什么用西坡那地能种出粮食才怪!
我们充耳不闻,埋头苦干。
一个月后,五亩地全部种上了花生。
与此同时,我开始织布。白天干活,晚上纺线织布,常常熬到深夜。
封大脚心疼我:绣绣,别太累着了。
我摇摇头:年底要付二十五块大洋呢。
夏去秋来,西坡的花生收获了。虽然产量不高,但品质很好。我让封大脚拉到镇上去卖,比市价低一点,很快被抢购一空。
加上我织布赚的钱,年底我们竟然凑够了二十五块大洋。
当我将钱放在我爹面前时,他惊讶地看着我:真让你们种出来了
年底前付清一半,这是二十五块。我说,地契可以给我们了吧
我爹收起钱,拿出地契递给我,眼神复杂:绣绣,你比你弟弟强。可惜啊...
我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否则宁家的家业或许能交到我手上。
拿着地契回家,我和封大脚激动得一宿没睡。
7
有了自己的地,我们干得更起劲了。第二年,我们又从我爹那里赊了五亩地,还是西坡的薄田。
日子渐渐有了起色,我们在原来的茅草屋旁又盖了一间房,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不再漏雨透风。
然而好景不长,战争爆发了。
鬼子打了过来,占领了县城,时不时来村里扫荡。粮食被抢,房屋被烧,许多人惨遭杀害。
天牛庙村陷入了恐慌。
我爹作为村里最大的地主,首当其冲。鬼子要他交出所有地契和存粮,否则就杀光宁家人。
我爹连夜派人来找我:绣绣,现在只有你能救宁家了!
我觉得可笑: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能做什么
封大脚他...他舅舅不是参加了八路吗我爹压低声音,你让他联系他舅舅,帮宁家渡过这一关...
原来是想找靠山。
我冷冷地看着来人:告诉我爹,我和宁家早已恩断义绝。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来人悻悻而去。
封大脚担忧地看着我:绣绣,这样好吗毕竟是你爹...
当他选择地而不是我的时候,他就不是我爹了。我说,语气坚决,但心里却有一丝动摇。
几天后,鬼子来了,包围了宁家大宅。
我和封大脚躲在村口的土坡后,远远看着。枪声、哭喊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绣绣,你带着孩子先去后山躲躲。封大脚突然说,我去看看。
我拉住他:你疯了去送死吗
那也是你爹。封大脚看着我,我不能见死不救。
他挣脱我的手,一瘸一拐地朝着宁家大宅跑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揪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宁家大宅的方向火光冲天,枪声不断。
我焦急地等待着,终于看到封大脚背着我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我爹浑身是血,似乎受了伤。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场冲突中,宁家损失惨重。我弟弟宁可金为保护家产,被鬼子开枪打死了。宁家大宅被烧了一半,粮仓被抢空。
我爹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失去儿子和大部分家产,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8
我们将他安置在封家休养。那些天,我爹总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一天夜里,他突然开口:绣绣,爹对不起你。
我正在给他换药,手顿了一下。
爹这辈子,把地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声音沙哑,觉得有了地,就有了一切。可现在...宁可金死了,地也没了...
我沉默不语。
爹错了。他老泪纵横,地是重要,但比不上人重要。绣绣,你能原谅爹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里百感交集。
最终,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爹伤好后,做了一件让全村震惊的事:他将名下剩余的土地大部分分给了佃户和村民,只留下少部分自己耕种。
地是好东西,但不能一个人攥着。他说,大家都有的种,才不会被饿死。
这一举动,让他在村里的风评一下子好了起来。
9
战争还在继续,但我们的生活逐渐稳定下来。
我和封大脚又生了两个孩子,两女一男。
我们辛勤劳作,陆续买下了周围的一些土地,虽然都是薄田,但经过改良,产量逐年提高。
到解放那年,我们家已经拥有了三十亩地,成了村里数得上的富裕户。
土改时,因为封大脚是贫农出身,而我虽然出身地主但早已与娘家决裂,我们家被划为中农,土地得以保留。
而我爹,因为之前将土地分给村民,被划为开明绅士,也没有受到冲击。
费文典和苏苏则没那么幸运。费家被划为地主,土地和财产被没收。费文典那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有一次,我在田间遇到费文典。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正在笨拙地锄地。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复杂:绣绣...你过得很好。
我点点头:还好。
听说你们家现在有五十亩地了他问,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或许还有后悔。
六十亩。我纠正他,去年又买了十亩。
费文典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我平静地说。
是的,都过去了。现在的我,是封绣绣,是六个孩子的母亲,是六十亩土地的女主人。
我和封大脚相濡以沫,走过了风风雨雨。他虽然还是个跛子,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长工,但在我心里,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给我温暖和依靠的丈夫。
1980年,封大脚因病去世。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绣绣,这辈子...跟你在一起,值了。
我泪如雨下。
封大脚下葬后,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看着绿油油的庄稼随风起伏。
土地沉默不语,却孕育着万物生机。它见证了多少爱恨情仇,见证了多少生死离别,却依然在那里,生生不息。
我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有的继续务农,有的进城工作。他们劝我进城享福,我拒绝了。
我守着这些地,我说,等着和你爹团聚的那天。
晚年,我成了村里最年长的老人。
孩子们喜欢听我讲故事,讲那些过去的岁月。
10
有一天,一个城里来的年轻记者采访我,问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养大了六个孩子,拥有了百亩良田。
但最重要的是,我望着远方,微笑着说,我选择了自己的路,并且从不后悔。
记者又问:您觉得土地对您意味着什么
我沉思良久,缓缓答道:土地是根,是命。但它不是冰冷的物件,它承载着我们的血汗、我们的情感、我们的记忆。你爱它,它就会回报你;你轻视它,它就会惩罚你。土地和人一样,需要用心去对待。
记者认真记录着,似乎有所感悟。
采访结束,他起身告辞:谢谢您,封奶奶。您的故事让我明白了很多。
我笑了笑,目送他离开。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田野。我慢慢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那片熟悉的土地。
微风拂过,庄稼沙沙作响,像是封大脚在对我低语。
我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温暖而湿润。
生万物,也生生不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