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穿成史上最惨绿帽炮灰,新婚夜被公主未婚妻当众羞辱我反手一封休书震惊朝野!转身投靠敌国女帝,她却递给我一瓶毒药:做我的刀,要么权倾天下,要么死无全尸!当我率三千铁骑归来,公主跪在雪地里哀求:秦风,我愿为婢……我轻笑:婢你也配
1
喜堂里的红,是那种能噬人心的红。
琉璃灯盏高悬,流苏轻晃,将满堂宾客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像是戏台上勾了半边的脸谱,虚假又热闹。空气里腻着龙涎香和酒肉气,熏得人头晕。
秦风觉得自己的头确实很晕。额角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有人拿着钝锤在往里敲。耳边是喜婆那把能刮破耳膜的尖嗓子,吊得高高的,唱着吉词:
——礼成!恭贺公主殿下与宰相公子,佳偶天成,永结同心!
掌声、贺喜声潮水般涌来。他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死死按在离主座最远的宾客席位上,大红的喜服袖摆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痕。
这喜服,本该穿在他身上。
主座之上,他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当朝最骄纵的明月公主,李昭阳。凤冠霞帔,珠翠环绕,一张脸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她没看身旁的新驸马——那位风度翩翩、笑意温雅的宰相公子柳文渊,反而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她抬手,止了喧哗。
满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毒针似的刺向秦风。
秦世子,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磬相击,却砸得人骨头生疼,今日虽是本宫与文渊的大喜之日,但念及你与我曾有婚约一场,本宫特赐你一物,以示抚慰。
身旁的宫女托着一个铺着红绒的玉盘上前,盘中所盛之物,让全场响起一片极力压抑却仍泄出的抽气声和窃笑。
那是一顶帽子。做工极精致,用最好的翠色锦缎制成,帽檐一周,竟镶满了圆润剔透的绿玉宝石,在灯下闪着幽冷刺目的光。
绿帽。
此乃‘如意冠’。公主的声音带着笑,却又冷又毒,愿你日后,诸事如意。
窃笑声更大了,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斑,迅速蔓延开来。那些目光里的怜悯、嘲讽、幸灾乐祸,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钉死在这耻辱柱上。座上那位天子,他的舅舅,只是淡漠地垂着眼,捻着手中的玉串,仿佛眼前一切与己无关。
额角的钝痛骤然加剧,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头。秦风猛地闭眼再睁开。
一些陌生的、混乱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入脑海!
一本……书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侯府世子……痴恋公主……被设计陷害……大婚之日受尽屈辱……婚后不过三日,便被诬陷与宫女私通,打入天牢,侯府抄没,他最后冻饿交加,瘐死狱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原来……他只是话本里一个活不过三章的……绿帽炮灰!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还没来得及席卷全身,那极致的羞辱却先一步烧熔了理智。
他看着那盘中的如意冠,翠绿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一片死寂的、等着看他彻底崩溃的盛宴里,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清晰的笑。
先是低笑,继而变成了朗声大笑,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角几乎迸出泪来。
满堂宾客愕然。
公主脸上的笑意僵住,柳文渊温雅的面具裂开一丝缝隙,连座上一直事不关己的皇帝,也缓缓抬起了眼。
秦风止住笑,抬手,轻轻拂开身边侍卫因惊愕而略微松懈的手。他站起身,步履甚至有些虚浮,却异常稳定地走向那托盘的宫女。
他伸出手,没有去看公主,而是用指尖,极其轻佻地拈起那顶价值连城、也耻辱无比的绿帽,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仿佛在鉴赏一件什么稀世古玩。
指尖摩挲过冰凉的绿玉,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因周围的死寂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公主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那位高高在上的新妇,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心悸的弧度。
只是,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顶帽子翻来覆去地把玩,殿下以此‘厚礼’相赠,是自知德行有亏,不配朱红,只堪点缀这满目翠色么
你!公主脸色骤变,勃然欲起。
柳文渊急忙按住她的手,面色沉肃:秦风,休得胡言!殿前失仪,可知是何罪过!
秦风却看也不看柳文渊,目光只锁着公主,声音陡然转厉,清朗如金石掷地,砸碎一室虚假的繁华:
《周礼》有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他每念一句,便向前一步,步步紧逼,气势竟压得满堂噤声。
殿下!他猛地抬高声音,目光如冷电,直射御座之上的皇帝,字字诛心,您不敬公婆!您心生妒忌!您口舌多言!七出之条,您已犯其三!
他手臂猛地一扬,那顶缀满绿玉的如意冠被他狠狠掷于地上,翠玉迸裂,碎片四溅!
如此失德之妇,臣——秦风!今日便告于天地祖宗,休弃了你李昭阳!
他一把扯过身旁记礼官桌上的宣笔,饱蘸朱砂,挥臂便在自己雪白的中衣内衬上奋笔疾书。血一般的朱砂字迹淋漓而下:
休书:李氏昭阳,德行有亏,不堪为妇!自此一别,嫁娶各不相干!立书人:秦风!
写罢,他猛地撕下衣襟,将那休书狠狠摔在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案上!朱砂未干,洇湿了精美的桌围,像一道狰狞的血痕。
陛下!秦风转身,对着御座上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现的皇帝,竟是傲然一笑,那笑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您若要杀臣,此刻便可!
只是——他目光扫过满堂惊骇欲绝的宾客,声音穿透殿宇,这天下人的嘴,这青史铁笔!您堵得住么!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琉璃灯盏的火苗,兀自跳跃着,映照着每一张煞白惊惶的脸。
2
天牢里的潮气,是能渗进骨头缝的那种。霉味混着血腥和秽物的酸臭,凝固成粘稠的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壁上插着的一支火把,跳跃不定,将铁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幢幢鬼影。
秦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中衣上那抹休书的朱砂,在昏暗中暗沉如凝血。外面的喧嚣早已隔绝,只剩下死寂,以及偶尔从深处传来的、分不清是呻吟还是呓语的微弱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音。一身月白锦袍的柳文渊,在这污秽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名贵瓷器误入了潲水桶。狱卒点头哈腰地打开牢门。
贤弟,柳文渊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惜,何苦来哉
他示意随从将一食盒放在地上,层层打开,竟是精致的四样小菜,并一壶酒。香气散开,瞬间盖过了牢里的恶臭,却更显出此地的腌臜。
公主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柳文渊拂了拂袍角,仿佛要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你当着满朝文武让她下不来台,便是打了陛下的脸面。如今这般……唉。
秦风没看那酒菜,目光落在柳文渊腰间那块蟠龙玉佩上,那是御赐之物,代表着他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
柳兄是来替我送行的秦风开口,嗓子因干渴而沙哑,语气却平淡得出奇。
莫说这等丧气话。柳文渊斟了一杯酒,递到栅栏边,陛下正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子,未必没有转圜。你与公主终究有过婚约,她心软,念旧情……
旧情秦风几乎要笑出来。记忆里,正是这位念旧情的公主,和眼前这位温雅敦厚的柳兄,在原书的剧情里,是如何一步步将他逼入死境。
柳兄想要什么秦风打断他,目光清冽,仿佛能穿透那层温雅的皮囊,直看到内里去,不妨直说。这断头饭,吃着硌牙。
柳文渊递酒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惋惜慢慢褪去,像是戏子卸下了油彩。他将酒杯缓缓放下,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务实:
老侯爷留下的那半块虎符……贤弟是聪明人。交出来,我或可求陛下,给你个痛快,留个全尸。也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阴暗潮湿的牢房,意有所指:这诏狱里的手段,贤弟这般金尊玉贵的人,怕是一样都捱不住。
果然。图穷匕见。
秦风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极其厌倦。这虚伪的嘴脸,这蝇营狗苟的算计,和这发霉的天牢一样,令人作呕。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讥讽:柳兄如今已是驸马都尉,圣眷正浓,还要那半块调不动兵的虎符做什么难不成……宰相大人和公主殿下,所图甚大
柳文渊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点残余的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心事的阴鸷。他盯着秦风,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纨绔世子。
良久,他忽然也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贤弟既然猜到,就更该明白,顽抗下去,毫无意义。你死了,东西一样能找到,不过多费些工夫。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坐在草堆里的秦风,恢复了那副矜贵的姿态:酒菜趁热用。明日……我再来看你。
那明日二字,他说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言自明的威胁。说完,他转身便走,月白袍角在污浊的地面扫过,毫不留恋。
牢门再次哐当锁上。脚步声远去。
黑暗和死寂重新吞噬一切,只有那食盒里冒出的微弱热气,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秦风没动那酒菜。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他只是靠着墙,闭上眼睛。原书剧情在脑中飞速掠过——柳文渊不会等明天。今夜,就会有畏罪自杀的戏码上演。
死局吗
或许。
他慢慢抬起手,借着那微弱的光,看着自己沾了污渍的手指。现代的记忆和这具身体的记忆交织。物理、化学、数学……那些曾经为了考试而苦读的知识,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机。
墙角有耗子啃噬着什么,发出窸窣的声响。他目光扫过,是之前犯人留下的少许碎骨渣。
又抬头看向走廊那支火把。燃烧需要氧气,如果……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荒谬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需要计算角度,需要时机,需要那一点点运气。
夜深了。火把噼啪了一声,光线更暗了些。狱卒巡逻的脚步声也变得稀疏慵懒。
秦风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他悄然挪到牢门阴影处,指尖扣住一块松动的、边缘锐利的石砖碎块。
就是现在!
他手腕猛地一甩,那碎石片如同飞镖,划破黑暗,带着他全部的计算和希望,精准地射向走廊壁上的火把——
啪!
火星四溅,光线骤灭!
整个通道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远处传来狱卒惊慌的吆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片刻的混乱和黑暗!
秦风早已看准了锁孔的位置,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磨尖的、冰冷的铁条——那是他从草垫下摸索到的,前一位住户留下的遗产。
黑暗中,他的手稳得可怕,将铁条探入锁孔,凭着感觉细微地拨动。现代时旁听过开锁课程的记忆碎片,此刻无比清晰。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在他耳中却如同天籁。
他猛地推开牢门,如同幽灵般滑入更深的黑暗,向着记忆中风来的方向——那条地下暗河的通道口奔去。
身后传来更大的喧哗,火把重新被点燃的亮光追来,脚步声、怒吼声、箭矢破空声!
他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向前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刺痛的清醒。
前方出现一点微光,是出口!同时还有水声!
但追兵已至身后!他甚至能感受到箭矢带起的风声!
他猛地向前一扑——
箭矢狠狠扎入肩胛,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稳,直接从陡峭的河岸滚落,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
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几乎窒息,伤口在冰水里炸开般疼痛。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呛咳着,回头望去。
崖岸上,火把通明,兵士的身影幢幢,更多的箭矢雨点般射入水中,在他身边激起朵朵水花。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奋力向下游的黑暗深处潜去。
后来京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总爱渲染这一夜,说秦世子是文曲星下凡受了冤屈,自有鬼神相助,方能从那天罗地网里遁去。他们从不提那顶绿帽,也不提那纸休书,更不提那水下刺骨的寒和肩上钻心的痛。仿佛只要结局足够传奇,过程中的所有不堪和狼狈,都可以被妥帖地掩盖起来,如同潮水抹平沙地上的痕迹。殊不知,真正的人生里,能活着游到对岸的,从来不是靠神佛,而是靠那一口不肯咽下的恶气,和一点不合时宜的、来自异世的学问。
3
冰冷。黑暗。窒息的压迫感。
还有肩胛处那炸裂般的、灼热的痛。
河水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拽着他向下沉。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挣扎,每一次试图浮出水面,都被更多的浑浊河水呛回。箭矢的拖累让他像块石头。
要死了吗刚穿来,休了个公主,就要这么憋屈地淹死在臭水沟里
荒谬感甚至压过了求生的本能。
就在肺叶最后一点空气即将耗尽时,他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坚实的东西。不是河底淤泥的软烂,而是……木板
求生的欲望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胡乱扑腾着,头部终于艰难地冒出水面,发出拉风箱般的剧烈呛咳。冰冷的空气灌入,刺得喉咙生疼。
模糊的视线勉强辨认出,这是一条窄小的乌篷船。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在浓雾弥漫的江面上,像一只孤寂的萤火虫。
啧,水里捞着个麻烦。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仪,瞬间穿透了哗啦的水声和他的咳喘。
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掀开。灯光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她并未梳髻,墨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披着一件看似朴素的青色大氅,但细看,那衣料在灯下泛着极不易察觉的暗纹流水光。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寒潭深处的星子,正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审视的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意外获得的、还滴着水的货物。
还活着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秦风扒着船帮,冻得牙齿咯咯作响,伤口泡了水,痛得几乎麻木。他竭力想看清船上的人,视线却阵阵发黑。
看……看来……暂时……死不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自嘲。
那女子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也可能是水声的错觉。
捞上来。她吩咐道,放下了帘子。
另一个沉默健硕的身影上前,毫不费力地将他从水里提溜上来,扔在船板上,动作谈不上温柔,但避开了他的伤口。
接触到坚实的船板,秦风瘫在那里,只剩下喘息的力气。冰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气无孔不入。肩上的箭伤因为这番动作又开始汩汩冒血,在船板上晕开一小滩淡红。
帘子后的声音又飘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休了公主,骂了皇帝,还能从京城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秦世子,你比传闻里的,有意思得多。
秦风心头猛地一凛。她认得他!而且消息如此灵通!
你……是谁他艰难地问,试图撑起身体,却又无力地跌回去。
帘子没有再次掀开,只有声音淡淡传来:一个看你那出戏,看得还算痛快的人。
这时,那沉默的护卫递过来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清澈的……清水凑近了,却闻到一丝极淡的药味。
喝了吧,死不了。帘后的声音道,你这命,现在可比你想的值钱。
秦风犹豫了一瞬。但现在的他,还有的选择吗他接过碗,仰头灌下。液体微温,带着一股奇异的苦涩,滑过喉咙,却似乎瞬间驱散了一丝彻骨的寒意,连伤口的剧痛也略微缓和。
是药。很好的药。
为什么……救我他靠在船壁上喘息,恢复了一点力气。
救那声音里的玩味更浓了,或许只是好奇,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咬起人来能有多狠。也或许……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轻飘,却带着千斤重压:只是觉得,陛下和宰相大人最近日子过得太顺心了,该有点……不一样的动静了。
秦风心中巨震。这话语里的意味,绝非普通人物!
他猛地抬头,想透过那帘子看清后面的人。目光扫过她方才掀帘的手放置的地方,舱内小几上,摆着一套看似普通的茶具。但其中一只茶杯的样式……他脑中原主的记忆碎片闪过——那是……邻国皇室岁贡的式样!极为罕见,非宗亲重臣不可得!
再结合她的话语,那份冷静到漠然的威仪……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
……武他试探性地,极轻地吐出一个字。据他所知,邻国那位以铁血手腕登基、年号定宸的新帝,正是姓武!且是位女子!
船舱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江水拍打船身的哗哗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似乎还在搜寻什么的呼喝声。
良久,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叹息。
聪明人通常活不长。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尤其在你现在这种处境。
这几乎是默认了!
秦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比河水更冷。他竟落到了邻国女帝的手里!这究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是……一线生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原书剧情里,这位定宸女帝武瞾,可是个比明月公主和李国皇帝加起来都难缠的角色!雄才大略,心狠手辣,正在国内大力推行改革,清除权臣,急需巩固权力和财富……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陛下……救下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戏,或者说几句风凉话吧
哦武瞾的声音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你现在除了惹怒朕,被扔回江里喂鱼,还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很多。秦风直视着那帘子,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后面那双锐利的眼睛,陛下国内,旧勋掣肘,新政推行步履维艰,缺的不是雷霆手段,而是……能让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勋贵豪强,心甘情愿为您所用的东西。
说下去。
钱。秦风吐出一个字,或者说,能生钱的办法。陛下可知‘盐引’可知‘汇票’可知如何用一纸文书,让天下的粮食和金银,照您的意愿流动
他竭尽全力,将现代金融和管理的一些最基础的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艰难地表述出来。他不知道她能听懂多少,他只是在赌,赌这位女帝的见识和魄力远超常人。
船舱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只有秦风自己的心跳声,擂鼓般敲在耳边。
终于,帘子被猛地掀开。
武瞾走了出来,就站在他面前。羊角灯的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脸。她并非绝色,但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极紧,组合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冷冽的美。那双眼睛此刻正牢牢锁住他,里面翻涌着审视、怀疑,以及一丝被极大勾起的、近乎贪婪的好奇。
她蹲下身,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视她。她的目光锐利得能剥开皮肉,直看到灵魂深处。
你可知,若你信口开河,浪费朕的时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嘶嘶声,朕会把你砌进新修的堤坝里,让你千秋万代,‘永镇’河患。
威胁赤裸裸,毫不掩饰。
秦风迎着她的目光,肩上的伤口还在疼,浑身湿冷,狼狈不堪,但他却扯出一个苍白的、却异常坚定的笑:
那若我……真能帮陛下撬动这天下财富呢
武瞾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秦风几乎以为她下一刻就要下令把他扔回江里。
她突然松开了手,站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对那护卫吩咐:带下去,治伤。别让他死了。
她转身重回舱内,帘子落下前,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
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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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痛。
是意识回笼时唯一的感觉。并非单纯的锐痛,而是皮肉被粗暴翻开、又被人用粗针烂线缝合后的那种灼热的、饱胀的、一搏一跳的钝痛,牢牢盘踞在右肩胛,提醒着他昨夜经历的荒谬与真实。
鼻腔里萦绕着清苦的药味,还有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梅香,与他之前闻到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他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素青色的纱帐顶,并非想象中的锦帷绣幔。身下是硬板床,铺着干净的细布褥子。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桌一椅,桌上有一套白瓷茶具,窗外有竹影摇曳。
简单,却处处透着一种刻意的、不容错辨的精致——比如那白瓷的胎釉润度,绝非寻常富户能用;比如那窗外竹子的品种,是极难养活的紫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靛蓝布裙、做丫鬟打扮的少女端着一碗药进来,见他睁眼,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只淡淡道:醒了喝药。
语气平板,不像伺候人的奴婢,倒像执行命令的兵士。
秦风试图起身,牵动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那少女放下药碗,上前动作不算轻柔地扶了他一把,指尖有力,甚至有些粗粝。
这是哪里他哑声问,接过药碗。药汁浓黑,气味冲人。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少女回答得滴水不漏,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戒备。
秦风不再多问,仰头将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一饮而尽。药里似乎有镇痛安神的成分,那股磨人的钝痛渐渐被压了下去,思维变得清晰许多。
他被软禁了。但待遇尚可,至少目前没有性命之忧。
接下来的两日,皆是如此。那少女按时送药送饭,饭菜清淡却精细,分量十足。她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对秦风任何旁敲侧击的打探,都回以沉默或不知。
直到第三日午后。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那少女的利落,更沉稳,更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门被推开。
武瞾走了进来。
她今日未披大氅,只着一身玄青色常服,衣料依旧是那种看似朴素却暗藏华光的缎子,墨发用一根青玉簪绾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把玩着两枚温润的玉胆,目光落在秦风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气色好了些。她开口,听不出是陈述还是满意,看来朕的大夫,手艺还没丢。
托陛下的福。秦风靠在床头,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他知道在这位女帝面前,过分谦卑和故作骄傲都毫无意义。
武瞾走到桌边坐下,自行倒了杯水,却不喝,只是看着杯中水纹:你那日说的‘盐引’、‘汇票’,朕想了想,有点意思。
她抬起眼,目光如探针:仔细说说。若只是哗众取宠……她没说完,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
秦风心知这是第一次考核。他深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
盐铁之利,自古皆是国库根本。然官营弊端重重,效率低下,贪腐丛生。若陛下将盐场产出,‘引’为凭证,售予民间信誉良好的大商贾,规定其凭‘引’运销至指定地域。朝廷坐收‘引’价,便可预先获得大笔收入,更能借商贾之力,将盐销往四方,省去官府运营之耗损。此谓‘盐引’。
他语速不快,尽量说得浅显。
武瞾目光微闪,手中玉胆停止转动:说得轻巧。如何确保商人不会囤积居奇,扰乱地域如何定价如何稽查
引可注明数量、销地、时限。逾时或越界,则引作废,盐没收。定价需随行就市,定期调整。另设巡盐御史,独立于地方,专司稽查。重罚之下,必有规矩。秦风答道。这些不过是现代特许经营和监管体系的雏形,但在此刻说来,已足够惊世骇俗。
武瞾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汇票’又是何物
大宗交易,金银转运不便且风险极高。若由陛下设立官办‘银号’,商人可将金银存入甲地银号,取得凭证,凭此凭证可于乙地银号兑取等价金银。银号收取少许汇费。如此一来,资金流通效率倍增,商业必将繁荣。而天下金银流向,陛下亦可通过银号,了然于胸。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且初期,这‘银号’可信誉担保,只服务于与朝廷有盐引往来、或是有皇商身份的富户。——画一张足够大的饼,先吸引最顶尖的掠食者入局。
房间里安静下来。武瞾的目光落在秦风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审视,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灼热温度的衡量。仿佛在看一件绝世兵器,或是一枚能撬动乾坤的棋子。
过了许久,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喟叹:秦风啊秦风,你这些念头……是坠江时,龙王爷塞进你脑子里的吗
不等秦风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
朕登基之初,国库空虚,旧党掣肘,政令出了皇城,便如泥牛入海。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朕缺钱,缺能绕过那些蠹虫、直接把钱收进朕口袋里的法子。更缺一把……能替朕搅浑水,让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豪强,都不得不跳下来争食的刀子。
她转过身,目光如冷电:你,敢做这把刀吗
秦风迎着她的目光,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知道,答应下来,便是彻底卷入权力的漩涡,再无退路。
但他有的选吗
从他在喜堂上掷出那顶绿帽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刀有何不敢他缓缓道,声音里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却有一股冷硬的韧劲,只是陛下,握刀的手,可得稳些。我这把刀,锋利,但也易折。
武瞾盯着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三日断肠’,她说得轻描淡写,每月需服一次解药。
又拿出一枚玄铁所铸、雕刻着凤纹的令牌,放在药瓶旁边。
这是‘凤影令’,见令如见朕。可调朕潜行于外的‘隐麟卫’三人,听你差遣。
她看着他,目光深沉如渊:服下毒药,拿起令牌。朕给你钱,给人,给你在江北之地先行试行‘盐引’之权。你若做成,朕许你一世荣华,他日踏平李国故土,亦非不可能。你若做不成,或生了异心……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那枚冰冷的令牌,往他的方向,轻轻推了一寸。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枚玄铁令牌上,泛着幽冷的光。那瓶小小的毒药,在一旁静默无言。
生与死,权柄与枷锁,皆在这一推之间。
世间选择往往如此,看似给你两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能通往生机,另一条则是立刻粉身碎骨。秦风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他深知,在这盘棋局上,有毒的棋子,才更有机会活到最后。至于那毒何时会发作,取决于执棋的人还需要这棋子多久——而这,正是他全部的机会所在。
5
江北的秋天,来得比江南凛冽。风里带着股刮脸的干爽,卷起落叶,也卷起官衙前扬尘的土。临时辟出的盐务督办司衙门,就设在原江北转运使废弃的一处别院里,门庭冷落,唯有檐下新挂的、刻着凤影暗纹的牌匾,透着一丝生人勿近的森然。
秦风肩伤未愈,裹着厚厚的青色棉袍,坐在堂上。面前一方旧案,堆着些账册文书。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轻叩,节奏稳定,像是在模拟某种运算。
下方,站着三位同样穿着普通布衣、气息却精悍如刀的汉子。这便是武瞾拨给他的隐麟卫,代号甲三、乙七、丙十二。没有姓名,只有编号和绝对的服从。
消息都散出去了秦风问,声音不高,带着伤后的微哑。
回大人,甲三拱手,声音平板无波,照您的吩咐,江北三州十二郡,所有排得上号的盐商,都收到了‘盐务督办司’的帖子。言明三日后,于此地竞买新颁‘盐引’。
他们什么反应
乙七接口,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冷笑:大多嗤之以鼻。有几个背景硬的,放了话,说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买这没根没萍的‘引’。丙十二补充道:永昌号李家的管事,昨日在酒楼放言,说您这衙门,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永昌号李家,江北最大的盐枭,背后站着京城某位国公爷,是块极硬的骨头。
秦风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他拿起手边一份近乎空白的账册,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
丙十二,他忽然道,去市面上,收些破旧的算盘来。越多越好。
丙十二愣住,甲三和乙七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要算盘何用甲三问。
秦风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冰面上裂开的一丝细纹: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三日后,督办司衙门罕见地开了中门。
院子里出奇地没有摆放任何桌椅,反而堆满了收来的旧算盘,高的矮的,完整的残缺的,像一堆被遗弃的骨骼,散落在冷风里。
收到帖子的盐商,来了不足三成。多是些中小商户,抱着看热闹或是不得罪官府的心思,缩手缩脚地站在院子角落,窃窃私语。以永昌号李家为首的几个大盐商,果然连面都没露,只派了些旁支管事或伙计,吊儿郎当地靠在门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时辰一到,秦风走了出来,依旧裹着那身厚棉袍,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文弱。他身后跟着三名隐麟卫,如同三道沉默的影子。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轻视,有漠然。
秦风扫了一眼稀稀拉拉的人群,也不废话,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竞买,规矩简单。朝廷出新盐引,欲售予江北信誉商户。价高者得,现场钱货两讫,凭引至官仓提盐,准销江北全境。
下面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一个李家伙计阴阳怪气地高声问:秦大人,这盐引,保熟吗别咱们花了钱,提不到盐,或是运出去就被当私盐抓了!咱们小本买卖,可经不起折腾!
众人附和着低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嘲讽。
秦风也不动怒,只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本官在此,便是担保。
您的担保……值几个钱另一人小声嘀咕,引得又是一阵窃笑。
秦风不再理会,直接开始:第一引,盐五百引,底价五百两。
无人应声。院子里只有风声和算盘珠子被风吹动的轻微碰撞声。
冷场。
李家伙计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秦风等了片刻,面无表情:流拍。
接着是第二引,第三引……依旧无人问津。盐商们的脸色从看热闹渐渐变得有些微妙,他们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他竟真的一派平静,仿佛眼前的尴尬与他无关。
直到第五引。
秦风刚要开口宣布流拍,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看起来有些忐忑的中年商人,忽然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猛地举起手:五百两!小人……小人要了!
众人哗然,目光齐刷刷刺向那人。是城里开了两家小铺面的张掌柜,平日最是谨慎怕事。
李家伙计立刻厉声喝道:张胖子!你昏头了什么烂钱都敢扔
张掌柜吓得一哆嗦,但看了一眼台上不动如山的秦风,还是硬着头皮:小……小人合法买卖,朝廷的引,为何不敢要
秦风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点头:成交。甲三,收银,给引。
甲三立刻上前,点收张掌柜颤巍巍递上的银票,然后将一份盖着督办司大印和秦风私印的盐引文书交给他。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张掌柜拿着那纸文书,像是拿着个烫手山芋,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色煞白又泛红,匆匆挤出了人群。
院子里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接下来的几引,竟开始零星有人出价,虽然价格压得极低,但终究不再是全盘流拍。李家伙计等人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终于,轮到一份一千引的大引。
秦风报出底价:一千引,底价一千两。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响起:一千一百两。出价的是一位姓赵的商人,规模比张掌柜大些。
李家伙计狠狠瞪过去。
就在这时,秦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冰珠落玉盘:丙十二。
丙十二应声而出,大步走到那堆废弃的算盘前,在所有商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抬脚,狠狠踹下!
噼里——啪啦——!
朽坏的算盘架子瞬间碎裂,无数算珠迸溅开来,滚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响,如同骤雨敲打瓦砾,惊得所有人都是一个哆嗦!
一千二百两。秦风的声音在算珠滚落声中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声巨响与他无关。
赵商人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一……一千二百五十两。
丙十二。秦风又唤。
丙十二毫不犹豫,再次踹碎另一堆算盘!碎裂声更加刺耳!
一千五百两。秦风报价。
满院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粗暴的威慑震住了!他们看着满地乱滚的木珠,又看看台上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冷得吓人的年轻人,以及他身后三个煞神般的护卫。这哪里是做生意这简直是……
一千……一千六!赵商人额头冒汗,咬牙道。他似乎笃定秦风只是在虚张声势。
秦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赵商人心里猛地一突。
乙七。秦风开口。
乙七身影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人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李家伙计面前,腰间短刀甚至未完全出鞘,只用手柄连同刀鞘,快如闪电地击在那伙计膝弯!
啊!那伙计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疼得脸色扭曲,却连骂声都堵在喉咙里,只剩惊恐的呜咽。
满场骇然!几个大盐商派来的人吓得连连后退,中小商户更是面无人色。
秦风的目光重新落回赵商人脸上,声音依旧平淡:赵老板,还要加吗
赵商人腿肚子直抖,看着跪在地上呻吟的李家伙计,又看看满地算盘珠子,冷汗涔涔而下,慌忙摆手:不……不敢了!大人……大人您请!您请!
秦风淡淡颔首:一千五百两。成交。
他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下一引。他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拍卖继续。
再无人敢恶意压价,也无人敢再出声嘲讽。竞价声虽然依旧不算热烈,却变得规矩了许多。那堆破算盘的残骸和跪在地上不敢起的李家伙计,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镇住了整个场面。
拍卖草草结束,盐商们如同逃难般匆匆离去,不少人临走时,都下意识地绕开那堆算盘碎片。
院子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秦风四人,以及满地狼藉。
寒风卷起尘土和几颗孤零零的算珠,发出空洞的滚动声。
甲三低声问:大人,接下来
秦风望着那些盐商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道:把今天买了引的商户,尤其是那个张掌柜,暗中保护起来。他们提盐时,你亲自带人去看,确保一颗不少。
是。
另外,秦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算珠,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刻度,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转身走回内堂,棉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石阶。
6
督办司的后衙,比前堂更显清寂。一方小院,几竿疏竹,石桌上刻着模糊的棋盘格,角落里一只陶瓮,积着昨夜的雨水。
秦风坐在石凳上,面前摊开着一本新订的账册。甲三无声无息地呈上一盏刚沏的茶,茶汤青碧,热气袅袅,是江北不多见的江南春茗。
张掌柜昨日已提走五百引盐,按大人吩咐,一路畅通,已发往邻县。甲三的声音压得低而稳,售价……比市价低了三成。
秦风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清苦回甘,熨帖着连日来的焦灼。他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账册上那寥寥几行记录上。张胖子这是在用身家性命赌他的新政能成,赌这低价能快速周转,赌他秦风……能压得住后续的麻烦。
永昌号李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茂才(那日被当众惩戒的伙计)回去后,李家闭门不出。但昨日深夜,李家二爷的马车,悄悄去了城西别院。乙七的身影从廊柱后转出,接话道,别院里住着的,是原江北转运使杜宏的门人。
杜宏。这个名字让秦风指尖微微一顿。虽是贬官,在此地盘踞多年,树大根深,与京城、与各路盐枭,千丝万缕。这才是真正的硬骨头,李家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的爪牙。
知道了。秦风合上账册。账目清晰,进项却寒酸得可怜。这点钱,别说支撑女帝的宏图,就连养活他这小衙门和几个隐麟卫都捉襟见肘。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不同于隐麟卫的刻意收敛,更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竹影微动,武瞾走了进来。
她今日未着宫装,一身鸦青色常服,墨发依旧用那根青玉簪松松绾着,仿佛只是邻家一位清冷出尘的夫人。唯有那双眼睛,扫过院落时,带着鹰隼掠过低空般的锐利。
甲三乙七立刻垂首,无声退至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墙壁。
石桌上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茶壶。
武瞾自顾自地在秦风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本刚合上的账册封皮上,指尖点了点:听说,秦大人昨日演了一出‘算盘惊魂’,生意开张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说一件趣闻。
秦风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盏。茶水注入白瓷杯盏,声响清越。几引小盐,不入陛下法眼。他将茶盏轻轻推过去,聊胜于无。
武瞾端起茶盏,却不喝,只看着澄澈的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杜宏找你了
尚未。秦风答,大概还在观望,看我这颗石头,能激起多大浪花。
浪花武瞾极淡地勾了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你可知,你动的不是一池水,是盘根错节了上百年的老根。你这点浪花,怕是连泥都溅不起来几分。
她抬起眼,目光如冰锥,刺向他:朕给你的时间不多。盐引若只能卖与张胖子之流,杯水车薪。朕要看到的,是李茂才背后的人,乖乖把真金白银,抬进你的衙门。
陛下可知,最快的刀子,往往不是劈砍,而是找准缝隙,轻轻一撬。秦风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平稳,杜宏之流,爱财,更惜命。尤其是……别人的命。
武瞾眉梢微挑,示意他说下去。
臣需要一场火。秦风缓缓道。
火
一场不大不小,刚好烧掉永昌号三号仓库存盐的火。秦风的声音低而清晰,还要几个‘恰好’在附近被抓到的,‘身上带着火折子’的……杜宏门下其他盐号的人。
院子里陡然一静。连竹叶摇动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武瞾盯着他,看了他很久。手中的茶盏早已没了热气。
忽然,她轻轻笑了一声,将冷茶泼在地上,水渍迅速渗入青石板缝隙,不留痕迹。
丙十二。她唤道。
阴影中,丙十二如鬼魅现身。
去办。武瞾只说了两个字。
是。丙十二领命,瞬间消失。
武瞾重新拿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盏,热气重新氤氲开来。她仿佛只是吩咐人去添了道菜。
秦爱卿,她抿了口热茶,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玩味,你说,杜宏得知他最赚钱的两个狗腿子互相撕咬,烧了他上万两的盐,是会先清理门户,还是会先来掐死你这始作俑者
他会先怀疑身边每一个人,然后……秦风顿了顿,声音里渗出一丝冰冷的意味,他会想办法,来找我‘谈’。
哦怎么谈
自然是带着足够的‘诚意’,秦风目光落在空了的账册上,来买一个……平安。
武瞾放下茶盏,杯底与石桌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朕等着看你的‘诚意’。她站起身,鸦青色的衣摆拂过石凳,不留一丝褶皱。茶不错,就是凉得快了些。
她向院外走去,身影融入竹影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又只剩下秦风一人,对着两盏残茶,一本空账。
风起,竹叶沙沙作响。
他提起冰冷的茶壶,将最后一点残茶倒入自己盏中,慢慢饮尽。
7
永昌号三号仓的火,烧了整整一夜。
黑烟卷着盐粒焦糊的呛人气味,笼罩了半座城。救火队的呼喝、百姓的惊议、以及更多躲在窗后的沉默注视,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翌日清晨,督办司衙门前,比拍卖那日更冷清。空气中还残留着烟火的余烬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风坐在堂上,慢条斯理地磨墨。墨条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死寂里唯一的声音。甲三按刀立在身侧,如同一尊石雕。
脚步声终于响起。
杂乱,沉重,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打破了门外的寂静。
杜宏来了。
他并未穿官服,一身富家翁惯穿的紫绫团花袍子,身材微胖,面皮白净,只是眼下泛着青黑,一双原本总是眯缝着的笑眼,此刻赤红欲裂,死死盯着堂上安然磨墨的秦风。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健硕家丁,却被乙七和丙十二面无表情地拦在院门处。
秦——风!杜宏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因愤怒和一夜未眠而嘶哑,你好狠的手段!
秦风放下墨条,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杜翁此言何意昨日不幸走水,本官亦深感痛心。听闻损失惨重
你少给老夫装糊涂!杜宏猛地上前一步,甲三的手瞬间按在刀柄上,一股冰冷的杀气弥散开,逼得杜宏硬生生止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那几个人!分明是你……
杜翁,秦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抓到的纵火凶徒,已然招供,画押,说是受了‘永泰号’东主指使。人证物证俱在,与本官何干莫非杜翁与那永泰号……
杜宏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永泰号,正是他暗中操控、用以制衡永昌号的另一枚棋子!这秦风,竟用他的刀,来砍他的手脚!
他浑身发抖,指着秦风,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得只有堂上几人能听见:你到底想怎样
秦风终于笑了笑,那笑意淡得像初冬的晨雾,一吹就散。他拿起笔,蘸饱了刚刚磨好的、浓黑粘稠的墨。
不想怎样。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盐引文书上,缓缓写下永昌号三个字,笔力遒劲,只是觉得,经此一劫,杜翁名下盐号,更需朝廷庇护,以免再遭无妄之灾。这新一批盐引,杜翁合该多认购一些,以安人心。
他将写好的文书轻轻推前,又拿过另一张空白文书。
至于永泰号嘛……纵火行凶,罪大恶极,其名下盐业,自当由官府暂为接管发卖。他笔下不停,又写下永泰号三字,语气轻描淡写,这两号的盐引,便一并由杜翁……代劳了吧
杜宏如遭雷击,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纸。
那不是纸!那是吸血的契约!
要他吞下永昌号的损失,还要他出钱买下死对头永泰号的份额!这简直是明抢!是要把他多年积蓄生生掏空!
你……你休想!杜宏嘶声道,额角青筋暴起,老夫……老夫这就上京!告御状!告你勾结匪类,戕害良商!
秦风笔下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杜翁自便。他声音淡漠,只是不知,陛下若问起,杜翁一个贬官,为何能手握两家江北最大盐号的干股,又为何纵容门下互相倾轧,以至酿成大火,扰乱盐纲……杜翁,该如何作答
杜宏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冷汗,瞬间从他额角、后背涔涔冒出,浸透了里衣。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
他看着堂上那个年轻人,看着他苍白却沉静的脸,看着他笔下那不断书写的、决定他命运的墨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什么愣头青,这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如同毒蛇爬过枯叶。
许久,杜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肩膀猛地垮塌下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多少
秦风终于停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拿起那两张写满的盐引文书。
不多。他微微一笑,永昌号余盐,按旧例,折价五成。永泰号存盐,按市价七成。总计……他报出一个数字。
杜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栽倒。那个数字,几乎是他能动用的所有现银!他多年贪墨、经营的心血,一朝尽丧!
……好。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腥味。
杜翁爽快。秦风将文书递过去,画押吧。
甲三上前,将文书和印泥摆在杜宏面前。杜宏手指颤抖着,沾了猩红的印泥,在那两张卖身契般的文书上,摁下了自己的指印。鲜红刺目,如同心头滴出的血。
银子,三日内,送至衙门。秦风收起文书,语气依旧平淡,迟一日,利息一成。
杜宏不再说话,猛地转身,踉跄着朝外走去,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那些家丁慌忙跟上。
走到院门处,他忽然停住,回头,死死盯着秦风,眼神里是滔天的怨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
秦风……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报应!就不怕满朝文武……
报应秦风轻声打断他,嘴角那点淡薄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冽,杜宏,你跟我一个死过一回的人,谈报应
他目光掠过杜宏,望向院外灰蒙的天空。
至于满朝文武……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很快,他们就没空惦记我了。
杜宏狠狠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最终只是踉跄着,消失在大门外。
秦风静坐片刻,对甲三道:把银子清点入库。一半即刻装箱,走隐麟卫的渠道,密送陛下。
是。
甲三退下。乙七和丙十二依旧守在门外。
院子里空了下来。
秦风独自坐在堂上,看着面前那盒猩红的印泥,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指,蘸了满满一下那朱砂般的红,却没有落在任何文书上。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抹鲜红,点在了自己苍白的唇上。
8
寒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细碎的雪籽先是敲打着督办司衙门的窗棂,渐渐变成柔软的鹅毛,将院中的竹枝、石桌,以及那日算盘碎裂后未曾扫净的残痕,温柔又残酷地覆盖。
江北的盐务,已如一架抹了油的精密器械,开始按部就班地运转。新的盐引制度虽仍只局限于江北一隅,却已显出骇人的敛财之力。一箱箱雪花银,通过隐麟卫的密道,无声汇入女帝深不见底的私库。
秦风裹着玄色大氅,站在廊下,看着漫天飞雪。肩上的旧伤在潮湿的寒气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来时路的血腥与冰冷。他的脸色比雪更白几分,眼底却沉淀着一种深潭般的静默。
甲三无声地出现,递上一封密报,封口处烙着独特的凤纹火漆。
秦风拆开,目光迅速扫过。密报来自京城,是丙十二安插的耳目所传。字不多,却字字千钧:
明月公主诞下一子。帝大悦,有意废长立幼。宰相柳文渊,或晋摄政王。
雪光映着纸上的墨字,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
好一招偷天换日。好一个李代桃僵。
那孩子,绝无可能是老皇帝的种。这步棋,柳文渊和公主,走得真是又毒又绝。一旦成功,这李家江山,转眼就要改姓柳了。
他攥着那纸密报,指尖冰凉。良久,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也好。
省得他再多费周章。
他转身步入内堂,研墨,铺纸,提笔疾书。不是密信,而是一封格式工整、措辞恭谨的奏疏。
臣秦风,江北盐务督办,谨奏:赖陛下天威,江北新盐政初定,岁入倍增…然盐利之巨,已引四方觊觎,非臣微力所能弹压…伏请陛下天兵,移驻江北,以镇不臣,以护国帑…
写罢,他用上了武瞾所赐的凤影令印鉴。这不是请求,这是一个诱饵,一个足以让任何掌权者都无法拒绝的、带着血丝的诱饵——以保护巨额盐税的名义,请邻国天兵入境。
他知道武瞾会懂。
几日后,圣旨未至,人先到了。
依旧是一身玄青,武瞾踏雪而来,披风上落着未化的雪花,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锐利。她屏退左右,径直走入秦风处理公务的西暖阁。
阁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苦药气。
武瞾解下披风,随手扔在一旁的椅背上,目光落在秦风脸上,仔细打量了片刻:瘦了。江北的风水,看来不养人。
托陛下的福,臣还活着。秦风起身,微微躬身。
武瞾自己走到主位坐下,拿起秦风方才写好的那封奏疏副本,扫了一眼,便丢在一旁,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废纸。
你的消息,朕收到了。她开门见山,指尖敲着扶手,柳文渊想当摄政王李昭阳的儿子想当太子她嗤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冷的毒,真是……什么破烂玩意都敢往龙椅上凑。
她抬起眼,看向秦风:你的意思,朕明白。兵,朕可以给。你要多少
不多。秦风垂眸,精骑三千,足矣。
哦只要三千武瞾挑眉,够你杀回京城,清君侧了
陛下说笑了。秦风语气平静,臣是去‘护税’,顺便……替陛下,替故国,清理一下门户。名正,则言顺。
武瞾盯着他,看了他很久。暖阁里只有地龙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秦风,她忽然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恨他们吗
恨吗
秦风沉默了一下。眼前闪过喜堂上那顶掷来的绿帽,天牢里柳文渊虚伪的嘴脸,坠江时刺骨的寒冷和剧痛……
他缓缓摇头:恨太费神。臣只是觉得,他们挡了路。也脏了地。
武瞾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的在笑,笑容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欣赏:好。很好。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正是那日她给他的三日断肠。
解药。她将瓶子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声音平淡,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秦风看着那瓶解药,没有动。
武瞾又取出另一件东西——那枚能调动隐麟卫的凤影令。
这个,也还你。她将令牌轻轻放在解药旁边,三千精骑,已在边境待命。凭此令,可调遣。他们会完全听命于你。
秦风的目光终于从解药上抬起,落在武瞾脸上。
四目相对。
一个深沉如古井,一个锐利如寒锋。
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算计,以及一种超越了男女、近乎盟友般的……默契与冷酷。
陛下不怕我拥兵自重他问。
怕武瞾唇角弯起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弧度,朕能把你从水里捞起来,就能把你再按回去。更何况……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消瘦的肩背和苍白的脸,语气忽然变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千钧:
一把太过锋利的刀,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也最有用。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拿起披风,重新系上。
雪大了,朕该走了。
她走向门口,玄色的身影即将融入门外漫天的风雪。
陛下。秦风忽然开口。
武瞾脚步停住,并未回头。
待此事了结,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清晰,江北盐税,陛下尽可取走。臣……或许该去江南看看。听说那边的茶,不错。
这是表态,也是交底。他无意拥兵,无意割据,他要的,从来都很明确。
武瞾的背影似乎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良久,她淡淡的声音飘回来,混着风雪声,有些模糊不清:
准了。
门被拉开,风雪呼啸而入,又迅速被合拢的门扉阻断。
暖阁里重归寂静,仿佛她从未来过。
只剩下那瓶解药,和那枚玄铁令牌,静置于桌案之上。
秦风缓缓伸出手,先是拿起那瓶解药,拔开塞子,将里面那枚乌黑的药丸倒在掌心。
他看了片刻,然后手腕一翻,将其直接丢入了一旁的火盆里。
嗤啦一声轻响,一缕青烟腾起,旋即消失无踪。
然后,他拿起了那枚凤影令。玄铁冰冷刺骨,上面的凤纹硌着指腹。
他握得很紧。
窗外,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
后来史书工笔,谈及这场几乎颠覆李国的江北之变,多半语焉不详,只说是奸佞当道,天兵靖难。无人会记得廊下那场短暂的雪中对话,更无人深究那枚被掷入火中的解药。权力的棋局终局,从来不是将死对手,而是让对手变成你规则下的棋子。秦风焚药握令,并非选择了忠诚,他只是选择了更广阔的棋盘——一个由他和女帝共同执子、横跨两国的新局。至于这新局是盟约还是罗网,或许连他们自己,也需且走且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