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怎么不进去
路清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柔又软,像沾了蜜的刀子。
我站在冷风里,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房门。里头隐约传出令人作呕的喘息,还有男人低沉的调笑。那声音,我死都认得。
是我的未婚夫,永昌伯世子赵承安。
里头是谁呀路清婉凑近我,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姐姐不好奇吗
我猛地转身,死死盯住她那张看似无辜的脸。她是我爹从外面带回来的所谓远房表妹,三个月前突然住进侯府。从那天起,我的日子就开始不对劲。
是你。我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路清婉,又是你搞的鬼。
她眨眨眼,一脸受伤:姐姐怎么能冤枉我我不过是……关心姐姐罢了。她说着,目光却越过我,落在房门上,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世子爷醉酒,我请他来客房歇歇,谁知道……那位姐姐也在里面呢。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踉跄着跑出来,头发散乱,满脸泪痕,是侯府的一个舞姬。紧接着,赵承安系着松垮的腰带,醉眼朦胧地出现在门口,看到我和路清婉,明显愣了一下。
微凉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眉,语气带着被撞破好事的不悦。
路清婉立刻上前一步,娇娇弱弱地开口:世子爷莫怪姐姐,姐姐也是担心您,才过来看看的……只是……她欲言又止,目光扫过那逃走的舞姬背影,意思不言而喻。
赵承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我的眼神充满厌恶:路微凉!你堂堂侯府嫡女,竟如此善妒,跑来窥探简直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疼。
又是这样。
不管发生什么,最后错的一定是我。
我没有窥探。我挺直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有人引我来的。
谁引你赵承安不耐烦地打断,路清婉吗她最是温婉懂事,岂会做这等事路微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连自己的错都要推给别人!
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些闻声而来的下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针,密密麻麻扎在我身上。
我爹,忠勇侯路振雄,也黑着脸赶来了。
闹什么!他一声怒喝,先瞪了我一眼,然后看向赵承安,立刻换上歉意的表情,世子受惊了,都是小女不懂事。
他甚至没问一句缘由。
侯爷,不怪姐姐。路清婉又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是我不好,我看世子醉了,好心请他来歇脚,却忘了避嫌……姐姐定是误会了我和世子……才……才气不过……
她这番话,既坐实了我的善妒,又暗示了她和赵承安关系匪浅,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果然,我爹的怒火彻底转向我:路微凉!你还有没有点嫡女的体统清婉如此善良体贴,处处为你着想,你却这样对她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禁足一个月,好好反省!
赵承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厌恶地瞥了我一眼。
路清婉站在我爹身边,对我投来一个胜利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眼神。
人群散去。
我独自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不是第一次了。
这三个月,路清婉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绕在我的生活里。
我精心准备给祖母的寿礼——一幅双面绣的百寿图,在献礼时莫名变成了粗糙不堪的次品,引得祖母不快。后来在路清婉房里,我看到了我那幅被拆得只剩骨架的绣品。
我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支白玉兰簪子,在我梳妆台上不翼而飞。几天后,出现在路清婉发间,她说是世子爷赏的。
我跟着女夫子学琴,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要么不小心撞翻我的琴谱,要么好心指点我指法,却让我的琴音变得杂乱不堪,被夫子责骂愚钝。
每一次,她都摆出那张无辜可怜的脸,泫然欲泣地说: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每一次,我爹,甚至府里的下人们,都觉得是我在欺负她,是我心胸狭隘容不下这个孤苦无依的表妹。
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春桃,也曾在路清婉送了她一支廉价珠花后,偷偷劝我:小姐,您对表小姐……是不是太苛刻了些她其实……挺好的。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孤立。
这侯府,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路清婉的天下。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善妒、刻薄、不可理喻
直到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而冰冷的梦。
梦里,我死了。死在一杯毒酒之下。
下毒的人是路清婉。
梦里,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表妹。她眼神冰冷,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傲慢。她看着我痛苦挣扎,笑着说:路微凉,你占着嫡女的位置,占着世子妃的婚约,碍我的路,就该死。
梦里,她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她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是书中女主,而我只是个注定要被她踩在脚下、成为她垫脚石的恶毒女配。
她说她早就知道我会怎么死。
她说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拿走属于她的一切——侯府嫡女的尊荣,世子的爱,以及未来那滔天的富贵荣华。
我在梦中窒息而死,冰冷的恐惧蔓延全身。
醒来时,冷汗浸透了寝衣。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梦。更像……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毒酒灼烧的剧痛和腥甜。
我坐在黑暗里,浑身发抖。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不是人。
她是鬼魅。
是披着人皮、知晓未来的恶鬼。
她所谓的不小心,全是精心算计。她每一次的善良,都是淬毒的蜜糖。
她是来要我命的。
之前的种种刁难和陷害,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我,就是那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茫然不知的老鼠。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
不能坐以待毙。
她不是神。她只是知道未来而已。
她知道的未来,是那个没有防备、被她一步步引入陷阱的我。
现在,我醒了。
我路微凉,不再是那个任她揉捏的傻子。
禁足的一个月,我没有吵闹。
我安静地待在院子里,看书,写字,偶尔抚琴。
路清婉来看过我几次。
她送来了精致的点心和漂亮的布料。
姐姐,你莫要生气了。她坐在我对面,姿态优雅地给我倒茶,那日的事……都是误会。世子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我看着她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平静的脸。
是吗我端起茶杯,没有喝,那多谢妹妹关心了。
她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静,愣了一下,又笑道:姐姐不怪我就好。侯爷说了,下月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赏菊,各家贵女都要去的。姐姐的禁足也该解了,到时我们姐妹同去,也好让世子爷看看姐姐的风采。
赏菊宴。
我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梦里,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发生了那件彻底让我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的事情。
路清婉陷害我推她落水,意图谋害她性命。
当时湖边只有我们两人,她失足落水,却哭喊着是我推的。而我的解释,在众人眼中,成了狡辩和恶毒。
赵承安第一个跳下水救了她,抱着瑟瑟发抖的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蛇蝎毒妇。
我爹当场给了我一巴掌,骂我丢尽侯府颜面。
皇后震怒,斥责我心思歹毒。
那件事后,我的名声彻底臭了。祖母厌弃我,父亲对我失望透顶,世子婚约摇摇欲坠。
路清婉则成了受害者,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惜。
她踩着我的名声和尊严,稳稳地踏上了她女主的青云路。
好啊。我放下茶杯,对她笑了笑,正好出去散散心。
路清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被温婉的笑容掩盖:太好了,姐姐能想开就好。
她走后,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下来。
好戏,要开场了。
赏菊宴那日,天高气爽。
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姹紫嫣红。各府夫人小姐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我穿着素雅的月白色衣裙,跟在祖母和我爹身后。路清婉则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衬得她面若桃花,乖巧地依偎在我爹另一边,惹来不少夫人赞她温婉可人。
赵承安也来了。他目光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漠,转向路清婉时,则瞬间变得温柔和煦。
路清婉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
一切,都和梦里一样。
皇后娘娘还没到,贵女们三三两两在园中赏花游玩。
路清婉一直跟在我身边,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
姐姐,你看那边的金盏菊,开得多好。她指着远处人少的一处临水花圃。
来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是不错。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拉着我,脚步轻快。
我任由她拉着,不动声色。
走到那处偏僻的水榭旁,周围果然没什么人。水面开阔,倒映着蓝天白云和盛放的菊花。
姐姐你看,那朵重瓣的,真美。路清婉探身指着水面附近的一朵花,身体微微前倾。
按照剧本,此刻,她会失足落水,然后高呼是我推的。
我感觉到她抓住我手臂的力道微微加重,身体的重心开始不稳。
就是现在!
在她身体倾斜,即将做出落水姿势的瞬间,我猛地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狠狠往远离水面的方向一拽!
同时,我自己的脚下一滑,惊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水面倒去!
啊——!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吞没。
刺骨的寒意包裹全身。
我屏住呼吸,在水下奋力挣扎,手脚乱蹬,做出完全不会水、惊慌失措的样子。
岸上传来路清婉惊恐的尖叫:啊!救命啊!姐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她的声音因为计划被打断的震惊和慌乱,而显得有些失真。
紧接着,是更多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天啊!有人落水了!
是侯府嫡女!
快救人!
我看到一个身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奋力向我游来。
是赵承安。
他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迅速游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岸上带。
我一边惊慌地呛咳着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岸边。
路清婉站在那里,脸色煞白,浑身微微发抖,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和赵承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失控的怨毒。
她被溅湿的裙摆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却再也没人注意她。
赵承安把我拖上岸。
我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头发黏在脸上,狼狈到了极点。
微凉!微凉你怎么样赵承安焦急地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我剧烈地咳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发抖,眼神惊恐地看向路清婉的方向。
怎么回事我爹和祖母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看到我落汤鸡的模样,又惊又怒。
侯爷,老夫人!路清婉这才回过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都怪我!都怪我不好!姐姐说想看那边的花,我扶着她过去,谁知……谁知姐姐脚下一滑,我……我没能拉住……
她哭得情真意切,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可这一次,没人会信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是她主动拉着我去水边的。
所有人都看到,是她先失足被我拉住,然后我才意外落水的。
赵承安紧紧握着我的手臂,对着跪在地上的路清婉怒喝道:路清婉!你还在狡辩!我亲眼看到是你拉着微凉往水边去的!微凉落水时,你明明就在她旁边!
世子!路清婉猛地抬头,满脸泪痕,眼中充满委屈,您怎么能冤枉我我是想拉住姐姐的……
拉住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安平郡主,她素来公正严明。她冷冷地看着路清婉:路姑娘,方才我就在不远处。明明是你拉着路大小姐的手,兴致勃勃地往水边去。路大小姐落水时,你虽伸手,却并未真正用力拉扯,反而更像是……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更像是想把她推得更远些。
不!我没有!郡主明鉴!路清婉脸色惨白,连连摇头。
其他几位贵女也小声议论起来。
是啊,我也看到了,是路清婉先拉着人过去的。
路大小姐落水时,她那个动作……确实有点怪怪的。
啧,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心思这么深
流言的风向瞬间逆转。
我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路清婉,又看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我,第一次,眼中对路清婉出现了怀疑。
爹……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我……我站不稳……清婉妹妹她……她拉得我好紧……我……我想抽回手……就……
我恰到好处地哽咽住,身体晃了晃,像是惊吓过度要晕倒。
赵承安连忙扶住我,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我身上,对路清婉的厌恶更深:路清婉!你还想怎么解释
我没有!是她!是她自己故意掉下去的!路清婉被逼急了,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尖声喊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安平郡主皱眉:路姑娘慎言!众目睽睽之下,路大小姐难道会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吗简直荒谬!
来人!皇后威严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脸色铁青,将路二小姐带下去,好好醒醒脑子!忠勇侯,你府上这位表姑娘,规矩该好好教教了!
路清婉被人强硬地带了下去,临走前,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得意,而是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剧本,为什么不一样了
我靠在赵承安怀里,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热,听着周围人对我的同情和对路清婉的指责,心底一片冰冷。
这才只是开始。
路清婉。
你的未来,从今天起,不管用了。
赏菊宴之后,路清婉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
皇后虽然没有严惩,但心思不正的评价已经传了出去。许多原本对她颇有好感的夫人们,都开始疏远。
我爹把她叫去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勒令她禁足思过。虽然他对路清婉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但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已经裂开了缝。
最明显的是赵承安。
他像是被那日落水时我的柔弱无助刺激了保护欲,又或者是对路清婉的真面目感到失望。他开始频繁地往侯府跑,每次来都带着各种补品和精巧玩意儿给我。
微凉,上次的事让你受惊了,这株老参给你补补身子。
微凉,你看这对翡翠镯子,水头极好,衬你。
他试图修复和我的关系,言语间带着刻意的温柔和讨好。
我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只觉得无比讽刺。
前世,他就是用这种虚伪的温情,在我死前,亲手把那杯毒酒递给了我。
多谢世子。我淡淡地应着,接过东西,随手放在一边,并不多看。
他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被笑容掩盖:微凉,我们之间何必如此生分你还在怪我吗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是路清婉那个贱人从中作梗……
他开始数落路清婉的不是,试图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我心中冷笑。
狗咬狗。
data-fanqie-type=pay_tag>
都过去了。我打断他,语气疏离,世子若无其他事,我有些乏了。
他只好讪讪地告辞。
他前脚刚走,后脚,春桃就一脸神秘地进来,压低声音:小姐,有发现!
我精神一振:说。
奴婢按您的吩咐,一直暗中留意表小姐那边。她那个贴身丫鬟翠儿,这几天总往西市跑,行踪鬼祟。奴婢今天偷偷跟了去,发现她进了一家叫‘回春堂’的药铺!
回春堂。
我指尖一凉。
梦里,路清婉用来毒死我的醉朦胧,就是通过这个药铺的一个坐堂郎中弄到的。那是一种极其隐秘的慢性毒,无色无味,初时症状如同普通风寒,缠绵难愈,逐渐掏空身体,最终在某个看似平常的日子,猝然毙命。仵作都查不出异样。
她竟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她买了什么我追问。
春桃摇头:翠儿很警惕,奴婢不敢靠太近。只看到她出来时,手里揣着一个小纸包,很小,像是药粉。
果然。
路清婉这是要故技重施了。
她等不及了。赏菊宴的失败让她慌了,她怕夜长梦多,怕我彻底夺回赵承安的心,怕她女主的位置不稳。
她要提前动手。
小姐,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侯爷春桃紧张地问。
不。我立刻否定。
告诉我爹他只会觉得我又在无事生非,构陷他那无辜可怜的表妹。打草惊蛇,反而会让她隐藏得更深。
继续盯着翠儿和那个药铺。我冷静吩咐,还有,盯紧厨房。尤其是送到我院子里的吃食和茶水。
是!春桃领命。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下来的天色。
山雨欲来。
路清婉,既然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有些诡异。
路清婉被禁足在她的小院,安分守己。
赵承安依旧殷勤地来侯府,送东西,说些无关痛痒的关心话。我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
祖母对我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大约是因为赏菊宴上我受了委屈。
我爹则有些矛盾,对我和路清婉都显得有些疏离。
只有我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春桃每天都会来汇报。
翠儿又去了回春堂两次。
厨房负责采买的王婆子,和翠儿偶遇过几次,两人在僻静处说了会儿话。
我院子里的小丫鬟红玉,收过翠儿给的一支不值钱的绒花。
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一个方向——我的饮食。
这天傍晚,春桃匆匆进来,脸色发白。
小姐!红玉……红玉她偷偷摸摸在给您炖的燕窝里……撒了点东西!奴婢亲眼看见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燕窝呢
还在厨房炖着,还没送来!
走!
我带着春桃,直奔厨房。
厨房里热气腾腾,灶上小火煨着几个炖盅。一个管事婆子看到我,连忙行礼:大小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的燕窝炖好了吗我直接问。
好了好了,正准备给您送去呢。婆子说着,示意旁边一个小丫鬟去端那盅燕窝。
等等。我拦住那丫鬟,目光落在炖盅上,这盖子怎么好像没盖严实
我边说,边状似无意地伸手去掀盖子。手一滑,整个炖盅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滚烫的燕窝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哎呀!厨房里的人惊呼起来。
奴婢该死!奴婢没拿稳!那个端炖盅的小丫鬟吓得跪下。
我皱眉:毛手毛脚的,算了。再去炖一盅吧。我目光扫过角落里脸色煞白的红玉,她正想悄悄溜走。
红玉,我叫住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冷意,你过来。
红玉浑身一哆嗦,慢慢挪过来,头埋得很低:大小姐……
这炖盅盖子松了,是不是你刚才偷懒没盖好我盯着她。
不……不是我……红玉声音发颤。
哦我走近一步,俯视着她,春桃,你刚才不是说看见红玉在燕窝旁边鬼鬼祟祟的吗
春桃立刻点头:是!奴婢看得真真的!红玉在灶台边转悠,手在炖盅上动了动!
我没有!春桃姐姐你冤枉我!红玉尖声叫道,眼泪涌了出来。
冤枉我冷笑,那就搜一搜身吧。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管事婆子立刻上前,不顾红玉的挣扎,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婆子从红玉的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粉末包。
这是什么管事婆子厉声问。
红玉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说!谁指使你的!我爹闻讯赶来,看到地上的东西,勃然大怒。
红玉抖如筛糠,目光惊恐地看向门外,但那里空无一人。她绝望地闭上眼:是……是表小姐身边的翠儿……她给了我十两银子……说……说只要每天在大小姐的吃食里放一点点……不会死人……就是让人没精神……事成之后,还给我一笔银子让我出府……求侯爷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路清婉!我爹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把她给我带来!还有那个贱婢翠儿!
路清婉被带了过来,依旧是一身素衣,楚楚可怜的模样。翠儿跟在她身后,脸色灰败。
看到地上的红玉和那包药粉,路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侯爷,这是……她茫然地看着我爹。
贱人!我爹指着地上的药粉,你指使你的丫鬟买通红玉,给微凉下毒!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路清婉噗通一声跪下,泪水涟涟:侯爷明鉴!清婉冤枉!清婉完全不知情啊!一定是翠儿这个贱婢!她……她定是受了他人指使来陷害我!她猛地指向我,眼神怨毒,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何至于用这种手段来陷害我
陷害我冷冷开口,从袖中拿出几页纸,递给父亲,爹,这是女儿这几日让人查到的。西市回春堂的账目,翠儿多次去那里购买一种叫‘醉朦胧’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正是红玉身上搜到的那种。药铺的郎中可以作证。
我爹接过那几页纸,越看脸色越沉。
路清婉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她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回春堂,怎么会知道醉朦胧。
翠儿!我爹怒喝,说!是不是路清婉指使你的!
翠儿吓得魂飞魄散,看看路清婉,又看看暴怒的侯爷,终于崩溃:是……是小姐!是小姐让奴婢去买药的!她说……说大小姐挡了她的路,必须死……奴婢是被逼的!侯爷饶命啊!
你胡说!贱婢!路清婉尖叫着扑过去想打翠儿,却被旁边的婆子死死按住。
够了!我爹怒吼一声,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路清婉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厅堂里回响。
路清婉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你敢打我她声音尖利,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身份的倨傲,路振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命之女!这个世界都是围着我转的!你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我的踏脚石!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她像是彻底撕下了伪装,指着厅堂里的所有人,包括我爹,包括我,包括那些仆役。
你们!你们这些愚昧的蝼蚁!路微凉!你不过是个炮灰!是个早就该死的女配!我弄死你,是顺应天命!你凭什么反抗凭什么!她状若疯癫,眼神里是彻底的疯狂和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疯言疯语惊呆了。
疯了!真是疯了!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不顾路清婉的尖叫挣扎,把她死死拖了下去。
翠儿和红玉也被带下去严加看管。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
我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看着地上那包毒药,又看看我,眼神复杂:微凉……爹……爹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迟来的道歉,比草都贱。
我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路清婉是穿书者,她不会轻易认输。她的系统呢她的金手指呢那个在梦里让她有恃无恐的东西,还没出现。
柴房阴冷潮湿。
路清婉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的掌印还未消退。之前的疯狂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怨毒。
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她在脑中疯狂呼唤。
【滴——能量不足,宿主情绪波动过大,请尽快稳定情绪。】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能量不足怎么会能量不足!路清婉质问,我按照你的指示,夺走了路微凉的气运,陷害她,败坏她的名声!你不是说这样就能积攒能量吗为什么现在能量不足了
【检测到世界线发生重大偏离。主要反派路微凉挣脱既定命运束缚,气运反噬宿主。导致宿主获取能量效率大幅降低。】
反噬路清婉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那怎么办路微凉现在盯上我了!那个老东西把我关在这里!
【紧急预案启动: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三皇子’即将出现。建议宿主抓住机会,攻略三皇子,获取其气运,弥补损失。】
三皇子路清婉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那个未来会登基的皇帝
【是。】
好!我明白了!路清婉握紧拳头,眼神重新变得阴狠而狂热,路微凉,你以为你赢了吗等我成了三皇子的女人,未来的皇后,你们所有人,都得跪在我脚下求饶!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来人!我要见侯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关乎侯府存亡!她对着柴房门大声喊道。
看守的婆子骂骂咧咧:疯婆子!省省力气吧!
是太后!我知道太后一个天大的秘密!路清婉声音尖锐,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去告诉侯爷!如果他不来,我就把这个秘密宣扬得满城皆知!到时候侯府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婆子被她话里的狠戾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去禀报了。
我爹最终还是阴沉着脸来了柴房。
你最好不是在耍花样!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路清婉。
路清婉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诡异的笑容:侯爷,我知道您一直想投靠三皇子,但苦于没有门路。我还知道,太后娘娘,并非真正的太后。
我爹瞳孔猛地一缩: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路清婉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真正的太后,当年在宫变时已经被调包了。现在的太后,是她的替身,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女!这个秘密,除了先帝身边几个心腹,没人知道。而三皇子,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侯爷,您觉得,如果我们把这个消息,在三皇子需要的时候‘恰好’递给他,会怎样
我爹的脸色变了又变。三皇子是夺嫡的热门人选,若能助他揭开这个惊天秘密,立下大功……那忠勇侯府的前程……
他看着路清婉,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侯爷不必问。路清婉神秘一笑,侯爷只需要知道,我能帮您,也能毁掉您。放了我,给我自由。我会想办法接近三皇子,把这个‘功劳’送给您。否则……鱼死网破。
我爹沉默了很久。
柴房外,我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对话。
三皇子
太后的秘密
路清婉果然还有后手。她要用她知道的剧情来翻盘。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三天后,路清婉被放了出来。
理由是她思过有悔,并且主动献计帮助侯府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财务危机——用的自然是她未卜先知的商业点子。
她重新打扮起来,依旧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更加阴冷的算计。
府里的下人们对她避而远之。
我爹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很奇怪,既有些忌惮,又带着一种利用的期待。
赵承安似乎也听说了什么,对路清婉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态度,甚至偶尔会避开我,去和她偶遇。
路清婉开始频繁地出府,说是去寺庙为我祖母祈福,或是去探望生病的远亲。
我知道,她在找机会接近三皇子。
机会很快来了。
秋猎。
皇家一年一度的盛事,京中勋贵子弟都要随行。
我爹自然在列。他带上了我,也带上了路清婉。
猎场旌旗招展,人喊马嘶。
路清婉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显得英姿飒爽,目光却一直不安分地在人群中逡巡,寻找着那个目标。
三皇子萧景琰。
他坐在高台之上,一身玄色骑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他身边围绕着不少人,多是朝中重臣和得宠的皇子。
路清婉深吸一口气,端着两杯酒,脸上挂着最完美的笑容,袅袅婷婷地向高台走去。
她需要制造一个意外的邂逅,引起三皇子的注意。
我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冷眼旁观。
就在路清婉快要接近高台时,变故陡生!
一只受惊的野鹿突然从林中疯狂窜出,直直地冲向人群!
啊!有鹿!快闪开!
人群顿时大乱,马匹受惊嘶鸣。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了一下路清婉,她惊叫一声,手中的酒杯脱手飞出,整个人也站立不稳,朝着旁边倒去!
而她倒下的方向,正对着——三皇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路清婉心中狂喜!天助我也!她闭上眼,准备迎接落入三皇子怀抱的那一刻!
然而……
就在她即将撞上三皇子的瞬间,一道身影更快地斜刺里冲出!
那人一把拽住了路清婉的胳膊,猛地往回一拉!
路清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离了原来的方向,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而那个冲出来救她的人,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却失去平衡,惊呼着朝前扑倒。
好巧不巧,正好扑进了及时站起身的三皇子怀里!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
三皇子萧景琰微微蹙眉,看着怀里扑进来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也吓懵了,慌忙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惊惶的脸。
是我,路微凉。
臣女该死!冲撞了殿下!求殿下恕罪!我立刻从他怀里退开,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后怕。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他没有立刻说话。
而一旁的路清婉,彻底傻眼了。
她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再看看目光落在我身上的三皇子,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是你!路微凉!是你推我的!她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尖声喊道,是你故意把我推向三皇子!然后自己假装摔倒扑过去!你好恶毒的心肠!
我抬起头,眼眶微红,满是委屈和不解地看着她:清婉妹妹……你在说什么方才那鹿冲过来,大家都乱了,我离你最近,看你差点摔倒才伸手拉你……你怎么能……
你撒谎!路清婉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推我!你想抢我的机会!你想勾引三皇子!
路清婉!我爹急匆匆赶过来,听到她的话,脸都绿了,厉声呵斥,休得胡言乱语!冲撞殿下已是重罪!还不跪下向殿下和大小姐赔罪!
我没错!路清婉彻底失去了理智,她苦心经营的机会,就这样被路微凉截胡了!她死死盯着我,路微凉!你别装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嫉妒我!你想毁了我!
高台上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萧景琰看着状若疯妇、歇斯底里的路清婉,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虽然狼狈却依旧保持着一丝镇定和委屈的我,眉头皱得更深。
忠勇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贵府的家教,让本王大开眼界。
我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殿下恕罪!是臣管教无方!臣这就将这疯妇带下去严惩!他起身,对着旁边的侍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下去!堵住嘴!
侍卫立刻上前,不顾路清婉的尖叫挣扎,把她强行拖走了。
她的叫骂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猎场的喧嚣中。
萧景琰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起来吧。
谢殿下。我站起身,垂首而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臣女路微凉。
路微凉……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方才,为何救她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坦然道:回殿下,她是臣女的表妹。虽有些误会龃龉,但血脉相连。危难之时,臣女无法坐视她受伤。
萧景琰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我行礼退下。
走下高台时,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深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
路清婉被关进了猎场临时看押的营帐,由我爹的亲兵严加看守。
她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侯府不可能再容下这样一个屡次失心疯、当众冲撞皇子、口出狂言的祸害。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远远地送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三皇子萧景琰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整个秋猎期间,他偶尔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一种深沉的思量。
秋猎结束,回京。
路清婉被直接送回了侯府,关进了最偏僻的院子,形同囚禁。
府里关于她的议论甚嚣尘上,都说她是被邪祟附体,彻底疯了。
赵承安不再去找她,甚至连提都不愿再提。他开始更加热切地围着我转,仿佛要把从前亏欠的都补回来,试图修复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婚约。
微凉,你看这匹蜀锦,颜色多衬你,做件新衣裳吧
微凉,今日我在醉仙楼订了席面,都是你爱吃的菜,我们……
微凉,过去是我糊涂,被那贱人蒙蔽。如今她已得了报应,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恳切,带着自以为是的深情。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重新开始
你递给我毒酒时,可曾想过重新开始
我抽回手,语气平淡疏离:世子言重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是婚约一事,强扭的瓜不甜。世子才华出众,值得更好的女子。微凉蒲柳之姿,不敢高攀。
赵承安脸色一僵:微凉,你还在怪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真心……
真心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世子的真心,微凉承受不起。若无他事,世子请回吧。
他被我眼中的冷意刺得有些狼狈,最终悻悻离开。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只觉得无比可笑。
处理完路清婉,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三皇子萧景琰。
他一身便服,只带了两名随从,低调地来到侯府。
我爹诚惶诚恐地将他迎进书房。
我得到消息,被传唤过去。
见过三殿下。我垂首行礼。
免礼。萧景琰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落在我身上,路小姐,本王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殿下请讲。
秋猎那日,混乱之中,你扑向本王,当真是意外他问得直白,眼神锐利如鹰。
我抬起头,迎视着他,没有丝毫闪躲:回殿下,是意外,也并非全是意外。
哦他眉梢微挑。
鹿群受惊是意外。我平静地说,但臣女当时确实看到了表妹站立不稳。救她,是本能。至于后来扑向殿下……我顿了一下,坦然道,那是情急之下,想稳住自己,却弄巧成拙。但臣女从未想过要借此攀附殿下。惊扰殿下,臣女一直心怀愧疚。
萧景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
你倒是坦诚。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么,关于你那位表妹……路清婉,你又了解多少
我心中一动。
他果然起了疑心。路清婉那些疯言疯语,尤其是关于太后的,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回殿下,我斟酌着词句,表妹她……自三个月前来到侯府,便性情大变。言行举止,时常……有悖常理。她说的一些话,更是匪夷所思,如同癔症。比如她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是书中主角,而其他人都是她的垫脚石……我点到即止,没有提太后。
萧景琰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无比。
书中主角他重复着这个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是。她还说……知道很多未来之事。比如……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比如太后娘娘并非真正的太后……只是,这等疯话,臣女和家父都只当是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我主动抛出了这个饵。
萧景琰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胡言乱语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她还说了什么
我摇头:只此一句,再无其他。家父当时便严令她禁口,府中也无人敢再提。殿下,表妹她……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还请殿下莫要将这等疯话放在心上。
萧景琰盯着我看了许久,仿佛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
本王知道了。他最终说道,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路小姐先下去吧。
我行礼告退。
我知道,路清婉这根刺,已经成功扎进了三皇子的心里。
至于太后之事是真是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皇子会去查。
而只要他去查,路清婉那个疯婆子的话,就再也无法取信于人。她最后一点翻盘的可能,也被我亲手掐灭。
几天后,一个消息传来。
三皇子萧景琰以妖言惑众、意图不轨的罪名,派人将路清婉从侯府带走,秘密关押了起来,交由宗人府审问。
我爹对此不敢置喙一词。
路清婉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除了最初的一点涟漪,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侯府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我爹似乎终于意识到我这个嫡女的价值,开始对我嘘寒问暖,言语间流露出让我好好把握住三皇子这条线的意思。
我懒得应付他。
赵承安依旧不死心,隔三差五地来侯府,只是我不再见他。
我的日子清闲下来。
我开始频繁去京郊的慈恩寺,名义上是为我那早逝的娘亲祈福。
慈恩寺后山有一片安静的竹林,人迹罕至。
我喜欢在那里独坐,放空自己。
这天,我刚在竹林深处的一块青石上坐下,一个略带戏谑的低沉声音在身后响起:
路小姐好雅兴。
我心头一跳,猛地转身。
萧景琰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站在几株翠竹之间,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审视。
三殿下我连忙起身行礼,您怎么在这里
礼佛。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略显局促的样子,倒是路小姐,似乎很喜欢此处
这里清静。我垂眸答道。
清静,适合想些事情。他走近几步,距离不远不近,比如,想想如何摆脱一个……不想要的婚约
我心中猛地一凛,倏地抬头看向他。
他知道了他查了我和赵承安的事
萧景琰看着我瞬间绷紧的神色,唇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必紧张。他语气平淡,本王只是恰好听闻,永昌伯世子在京中放话,非你不娶,情深义重。路小姐似乎……并不领情
他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很清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在他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拙劣。
是。我坦然承认,臣女与世子,缘分已尽。
哦为何他追问,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永昌伯府门第不低,世子也算青年才俊。路小姐心气如此之高
他的话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轻视,只有深不见底的探究。
殿下明鉴。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并非臣女心气高。只是……一个能在你风光时与你定下婚约,在你落魄时对你弃如敝履,在你重获价值时又对你百般纠缠的人,他的‘情深义重’,臣女……不敢要,也要不起。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竹林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萧景琰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我平静而决然的面容。他沉默了片刻。
不敢要,也要不起……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审视的锐利似乎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评价。
本王还有事,路小姐自便。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青翠的竹林深处。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我站在原地,手心微微有些汗湿。
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悬崖边行走。
但我知道,刚才那番话,至少让他看到了我的清醒和决绝。
这就够了。
又过了几日。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京城炸开!
永昌伯世子赵承安,被人当街告发了!
告发他的人,是他的贴身小厮赵四。
赵四跪在刑部门口,击鼓鸣冤,声泪俱下地控诉赵承安私贩朝廷明令禁止的军需物资——北地战马!数量巨大!
他还呈上了确凿的证据:账册、密信、以及几个关键人证的口供!
铁证如山!
整个京城哗然!
私贩军马,尤其是北地的优良战马,这等同于资敌!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永昌伯府当天就被禁军团团围住,所有人下狱候审。
赵承安被直接从府里拖出来,押入天牢时,他满脸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嘴里疯狂地喊着:我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是路微凉!一定是她!
可惜,没人会听一个重犯的疯话。
我得知消息时,正在窗边看书。
春桃一脸兴奋地跑进来:小姐!小姐!永昌伯府完了!赵世子被抓了!听说是因为私贩军马!要杀头呢!
我放下书,走到窗边。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我的心情异常平静。
前世,赵承安为了讨好当时已经搭上三皇子的路清婉,为了筹措给她买各种珍奇首饰的钱,铤而走险,勾结北地马贩,倒卖军马。最终东窗事发,不仅他自己掉了脑袋,整个永昌伯府也灰飞烟灭。
那时,我早已被路清婉毒死,自然不知道这些。
这一世,我活了下来。
那个小厮赵四,有个相好的丫鬟,在路清婉被关押后,因为办事不力被赶出了府。我让春桃找到了她,给了她一笔足以让她们远走高飞的银子。
赵四得了银子,又听说了路清婉和赵承安是如何害我的,再加上他本就知道赵承安做的那些勾当,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主动告发,戴罪立功。
至于证据赵承安做事并不算太干净。他信任赵四,许多事都经赵四的手。拿到那些关键的账本和密信,对赵四来说并不难。
赵承安。
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一个月后。
永昌伯府私贩军马案审结。
主犯赵承安判斩立决,秋后问斩。
永昌伯教子无方,褫夺爵位,家产抄没,全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曾经煊赫一时的永昌伯府,就此烟消云散。
行刑那天,我没有去看。
听说赵承安在刑场上,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名字,诅咒着我。
但那又如何
他的血,洗不清他前世的罪孽。
侯府里,我爹因为这件事,对我更是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他这个女儿,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嫡女。
路清婉被秘密关押在宗人府,音讯全无。
她的结局,不言而喻。
尘归尘,土归土。
所有的仇怨,似乎都随着那一声行刑的锣响,尘埃落定。
深秋。
寒意渐浓。
我爹突然接到圣旨,调任北地边军监军。虽是平调,但远离权力中心,明升暗贬。这显然是三皇子对侯府管教不严的一点敲打。
他不敢耽搁,立刻收拾行装,准备赴任。
临走前,他找到我,神色复杂。
微凉,爹……要去北地了。这侯府……就交给你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疏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侯府嫡子,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早就被我爹送到了外地书院读书,指望他考取功名重振门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偌大的侯府,竟只剩我一个主子。
父亲一路保重。我平静地应道,没有多余的话。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带着几房侍妾和仆从,匆匆离开了京城。
侯府一下子冷清下来。
深秋的雨,带着刺骨的寒。
这晚,我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水,出神。
春桃端着一壶热茶进来。
小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是新到的碧螺春。
她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热气氤氲,茶香四溢。
我看着那淡绿色的茶汤,目光落在春桃低垂的脸上。
春桃。我忽然开口。
小姐春桃抬起头。
我记得,你是七岁被卖进府里,跟了我十年了。我看着她,语气平淡。
春桃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道:是啊小姐,十年了。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我轻轻重复着,端起那杯热茶,却没有喝,所以,你便替路清婉,监视了我十年
空气瞬间凝固。
春桃脸上的笑容僵住,血色瞬间褪尽。
小……小姐……您在说什么奴婢……奴婢听不懂……她声音发颤,眼神慌乱地躲闪。
听不懂我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霜,赏菊宴前,是谁偷偷把我的行程告诉路清婉
厨房那次,是谁暗中配合红玉,想让她顺利下药
就连我日常的喜好,说过的话,见过的人……你哪一样,没有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你的‘婉姑娘’
春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小姐冤枉!奴婢没有!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啊!
忠心我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丢在她面前,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来自一个被赶出府很久的、曾经在路清婉院子里做粗使的老婆子。她供认,当年春桃的爹娘欠下巨额赌债,被人追债要砍手砍脚时,是路清婉恰好出现,慷慨地替他们还清了债务,条件是……让春桃成为她的眼睛。
春桃看着那张供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小姐……奴婢……奴婢是被逼的……她哭得涕泪横流,婉姑娘……不,路清婉她拿我爹娘的命威胁我……奴婢没办法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我看着她涕泪横流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被逼的
前世,路清婉递给我那杯毒酒时,春桃就在旁边。她亲眼看着我喝下,看着我痛苦挣扎,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和路清婉一起,冷漠地看着我咽气。
那时,她可想过饶我一命
你走吧。我放下茶杯,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看在你跟了我十年的份上,我不杀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侯府,离开京城。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春桃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小姐……
滚!
春桃浑身一颤,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连东西都不敢收拾,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间,消失在冰冷的雨夜里。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茶已经凉了。
我端起那杯凉透的茶,走到窗边,将茶水缓缓倒在地上。
祭奠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
也祭奠这十年,喂了狗的真心。
冬去春来。
侯府彻底安静了。
我遣散了大半仆役,只留下几个老实可靠的人打理。
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
偶尔,我会想起那个在竹林深处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三皇子萧景琰。
听说他最近在朝中风头正劲,深得圣心。
路清婉和赵承安的事,似乎彻底成了过去。
这天,宫里突然来了旨意。
皇后娘娘召见。
我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按品大妆,随传旨太监进了宫。
凤仪宫内。
皇后娘娘端坐上首,气色似乎比上次赏菊宴时好了许多。她身边坐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容慈祥的老妇人。
我认得她,是圣眷正隆的荣寿大长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姑母。
臣女路微凉,叩见皇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我恭敬行礼。
起来吧,赐座。皇后声音温和。
我依言坐下,垂眸敛目,姿态恭谨。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大长公主笑着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的和蔼。
我抬起头。
大长公主仔细端详着我,点点头:嗯,是个齐整的孩子。看着也稳重。
皇后也含笑看着我:路小姐不必拘谨。今日召你来,一是听闻你持家有方,将偌大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实属难得。这二来嘛……她顿了顿,看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接过话头,笑容更深:哀家那不成器的外孙,就是景琰那孩子,前些日子在哀家面前提过你一次。说你这孩子……心性坚韧,头脑清醒,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景琰他怎么会在大长公主面前提起我
皇后笑道:景琰那孩子,眼光是极高的。能得他一句‘明白人’的评价,实属不易。路小姐,本宫和姑母今日召你来,也是想亲眼看看。
我手心微微有些汗意,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谨:殿下过誉了。臣女资质愚钝,当不起三殿下如此评价。
当不当得起,可不是你说了算。大长公主笑着摆摆手,哀家就是好奇。景琰那孩子,冷心冷情的,难得夸人。今日一见,路小姐确实不俗。
皇后和大长公主又闲话家常般问了我一些侯府的事,我谨慎作答。
气氛很轻松。
离开凤仪宫时,我心中依旧有些恍惚。
萧景琰……
他到底想做什么
又过了几天。
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
我坐在侯府花园的凉亭里看书。
管家匆匆来报:小姐,三……三殿下来了!
我微微一怔。
放下书,起身走到前院。
萧景琰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阳光落在他身上,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清贵。
臣女参见三殿下。我上前行礼。
免礼。他声音低沉。
殿下突然驾临,不知有何吩咐我垂眸问道。
萧景琰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庭院一角盛放的晚樱树上。
侯府的花,开得不错。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不明所以,只能应道:是。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很深,带着一种审视,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路微凉,他叫我的名字,很清晰,本王身边,缺一个明白人。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而锐利:你,可愿意
阳光穿过花枝,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庭院里很安静。
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花香。
我抬起头,迎上萧景琰深邃如渊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试探,没有轻佻,只有一种直白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和……邀请。
缺一个明白人
他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经历过背叛与生死,看透人心算计,能保持清醒和冷静的明白人,站在他身边。
为他做什么谋士盟友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中念头飞转。
他是未来可能登顶的皇子。这条路,布满荆棘,充满凶险。
一旦踏上去,就再难回头。
但……
我看着他。
这同样是一条能让我彻底摆脱过去、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路。
一个能让我堂堂正正站在高处,俯瞰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的路。
风险与机遇并存。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萧景琰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催促。
良久。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
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
臣女,我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迎向他,愿为殿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