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推拉门卡在轨道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我用力掰了两次,纹丝不动。陈阳蹲在地上,对着几截新买的晾衣杆零件,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手机开着免提,他妈的大嗓门穿透电流,清晰地炸开在刚装修好的新房里:哎哟我的阳阳,这种粗活哪是你干的!放着放着,等妈过去给你弄!你从小就没碰过这些……
陈阳没抬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走过去,没说话,拿起扳手,对准接口,咔哒几下,干脆利落地把晾衣杆组装好,稳稳地托举上去。铝合金杆子反射着窗外下午惨白的光。这个房子,首付是我爸妈掏了大半,装修是我盯了整整三个月,从水电到一块瓷砖的铺贴,没一样省心。现在,晾衣服这最后一哆嗦,指望不上丈夫。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陈阳仰头看着装好的杆子,有点讪讪:老婆,还是你厉害。
他手机里,婆婆王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阳阳你跟谁说话呢是不是江晚又使唤你干活了
陈阳赶紧捂住话筒,小声对我说:妈就那样,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心直口快刀子嘴刀子心吧。
晾衣杆风波过去没两天,周末。门铃被按得震天响。我开门,婆婆王氏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像一尊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她穿着件崭新的红底大花棉绸衫,头发烫得蓬松,脸上抹得白里透红。见是我开门,她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撇撇嘴,声音洪亮:阳阳呢妈来了!
不等我让,她肩膀一撞,硬生生从我旁边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廉价香水和长途汽车混杂的气味。
陈阳闻声从书房跑出来,一脸惊喜: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接啥接!你工作那么忙!王氏把蛇皮袋咚地一声扔在光洁的瓷砖地上,震得客厅水晶吊灯都晃了晃。她拍着儿子的胳膊,嗓门洪亮:妈心疼你!你看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多久没回去看妈了瘦了!肯定没吃好!妈这回不走了,就住这儿,专门照顾你!
她说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客厅、餐厅,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挑剔和审视。
我站在玄关,鞋都没换完,心猛地一沉。不走了住这儿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打。我看向陈阳。他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为难和一丝慌乱,他看看他妈,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王氏可不管那么多,已经自顾自地弯腰,打开蛇皮袋,往外掏东西。几件旧衣服,一罐咸菜疙瘩,几个蔫了吧唧的苹果……她把东西一样样往茶几上堆,完全不看位置是否合适。那罐咸菜汁蹭到了我新买的米白色布艺沙发扶手上,留下一点暗黄的油渍。
妈,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您来住,我们当然欢迎。不过,您看是不是先跟我们商量下家里也得准备准备。
比如,她睡哪儿次卧堆满了装修剩下的材料和我的工作用品。
王氏动作一顿,直起腰,那双三角眼斜睨着我,嗓门更大了:商量跟我儿子商量过了!这就是阳阳的家,我是他妈,我想来就来,想住就住!还要跟谁商量某些人嫁进来,还真当自己是女主人了
她意有所指地哼了一声,抓起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大口。
陈阳的脸涨红了,拽了拽他妈的手臂,声音压得低低的:妈,你少说两句……
王氏甩开他的手:我说错了吗阳阳,妈跟你说,这女人啊,就不能惯着!你瞧瞧你这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吧妈来了就好了!
她环顾四周,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房子,买得好!还是我儿子有本事!
我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我辛苦装好的家,在她嘴里,成了陈阳一个人的本事。陈阳像个锯嘴葫芦,除了让他妈少说两句,屁都不敢放一个。看着王氏唾沫横飞地指挥陈阳把她的蛇皮袋拎进次卧,开始规划怎么改造那个房间时,我知道,我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王氏的统治,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了。
她的作息像个精准的闹钟。早上五点,客厅就传来震天响的凤凰传奇或者最炫民族风。她说这是晨练,有益健康。我和陈阳顶着黑眼圈上班,苦不堪言。晚上十点,她准时关掉所有她认为费电的灯,包括陈阳正在加班的书房台灯和我卫生间里的镜前灯,不管我们是否还在用。她美其名曰:节约。
她接管了厨房。我的烤箱、空气炸锅、榨汁机被打入冷宫,堆在阳台角落。灶台上永远油腻腻,锅碗瓢盆要等我看不下去自己动手才洗。她做的菜,永远是老三样:齁咸的炖菜,油汪汪的炒菜,或者一锅烂糊糊的面条。她理直气壮:阳阳从小就爱吃我做的!外面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不健康,浪费钱!
陈阳不敢吭声,埋头猛吃,回头偷偷让我给他点外卖。
我的生活习惯成了她重点打击对象。我放在梳妆台上价值四位数的精华液和面霜,被她收进了洗手台下方的柜子里,美其名曰挡灰。等我自己翻出来时,瓶瓶罐罐上沾满了水渍和油污。我新买的真丝睡衣,被她和一堆深色外衣塞进洗衣机滚了,出来皱得像咸菜干,还染了色。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我私人空间的肆意践踏。她会在我上班时,不敲门就进主卧,翻动衣柜,美其名曰看看你们衣服够不够,或者帮你们晒晒被子。我的抽屉、我的首饰盒,她都能毫无顾忌地打开看看。有一次我提前回家,撞见她正拿着我珍藏的一条我妈送的珍珠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划。看见我,她丝毫没有慌乱,反而啧啧嘴:这珠子不够圆润啊,现在假货多,阳阳别是被人骗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妈!这是我的东西!请您不要随便动!
王氏把项链随手往梳妆台上一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三角眼一翻:哟,动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这么金贵还不是花我儿子的钱买的我看看怎么了怕我偷你的
她嗓门极大,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我忍无可忍,等陈阳下班,把他拉进书房。你妈必须尊重我的隐私!这是我的家!她不能这样随便进我们房间,翻我的东西!
陈阳一脸疲惫,抓了抓头发:老婆,妈她就是……没什么恶意。她农村人,习惯了。她也是关心我们。你看她一大早起来给我们做早饭……
做早饭那是给你做!我喝口牛奶她都要唠叨我浪费!陈阳,这不是习惯问题,这是尊重!
我压着火,你跟她谈谈行不行让她别进我们房间!
陈阳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我……我说了,她不听啊。她是我妈,我能怎么办把她赶出去老婆,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她住一阵子,新鲜劲过了,说不定就想回去了。
又是忍忍。每次冲突,他永远都是这一句。他的孝顺,是用我的委屈和忍耐来成全的。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我心里那点仅存的夫妻情分,像被冷水浇过的炭火,一点点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矛盾在一个周末的早晨爆发了。
我预约了社区医院做备孕前的优生优育检查。为了结果准确,需要空腹抽血,前一天晚上八点后我就没再进食喝水。早上七点,饿得有点心慌,我正准备出门。婆婆王氏端着一大碗黑黢黢的汤药,热气腾腾地堵在卧室门口。
晚晚啊,先别走!她脸上堆着一种刻意的、让我毛骨悚然的热络,妈打听了个老方子,专门调理女人身子,容易怀儿子的!快,趁热喝了!良药苦口,妈可是一大早给你熬的!
那碗汤药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混杂着草药和陈年灰尘的气息。碗边上还沾着可疑的渣滓。我看着就反胃。
妈,谢谢您。但我预约了体检,必须空腹,不能吃东西喝水。
我尽量保持礼貌,侧身想绕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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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脸色一沉,端着碗的手臂纹丝不动,像堵墙。体检检什么查净花那冤枉钱!听妈的,把这药喝了,比啥检查都管用!隔壁老王家媳妇,喝了三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快喝!
她说着就把碗往我嘴边怼。
浓烈的气味直冲鼻腔,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地抬手挡开:妈!我说了不行!我要迟到了!
我的力道可能没控制好,碗没碰翻,但滚烫的药汁泼洒出来,溅了几滴在她手上。
啊!王氏夸张地尖叫一声,像被砍了一刀似的,猛地缩回手,那碗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还溅到了我的裤脚。
反了你了!王氏瞬间变脸,三角眼瞪得溜圆,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我好心好意给你熬药,你不识好歹!还敢动手打婆婆!江晚!你个黑了心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阳阳!阳阳你快出来看看啊!你媳妇要翻天了!她打我!要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陈阳穿着睡衣慌慌张张从书房跑出来,看着一地狼藉和他妈捂着手(其实只红了指甲盖大小一点)哭天抢地的样子,懵了。
王氏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去抓住儿子胳膊,声泪俱下地控诉:阳阳!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我好心给她熬助孕药,她嫌不好,打翻药碗还烫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让她滚!让她滚出这个家!
她一边哭嚎,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恶狠狠地剜我。
我站在原地,裤脚湿漉漉一片,沾着黏腻的药汁。看着王氏那张扭曲的脸,看着陈阳惊疑不定、明显更倾向于他妈的脸色,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陈阳,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没有丝毫温度,你妈给我喝的药,是什么成分哪来的有正规渠道吗有医生许可吗备孕用药能随便乱喝吗她刚才,是想强灌我喝下去!我挡开她的手,药洒了,她自己烫了一下,就说我打她这叫动手打人
我指着地上的碎片和污渍,一字一句:你妈大清早堵着门逼我喝来历不明的东西,耽误我去做正规定向的孕前检查。你告诉我,今天这事,到底是谁在作妖谁在无理取闹!
陈阳被我的质问噎住了,看看他妈,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最后竟然憋出一句:晚晚……妈她……也是为你好……她年纪大了,你……你让着她点不行吗一点药汁而已,擦擦就……
又是让着点!又是年纪大了!所有的委屈、忍耐、不被尊重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为他付出的时间、金钱、精力,在他妈面前,一文不值。我的健康,我的意愿,在他妈的为你好面前,轻如鸿毛!
陈阳,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在你眼里,是不是只要是你妈做的,再过分都是对的我的感受,永远排在最后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为难和孝道的脸,这药,我一口都不会喝。这检查,我必须去做。至于你妈,
我转向还在抽抽噎噎的王氏,眼神锐利如刀,别把你在村里撒泼打滚那一套,用在我身上。这个家,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我转身回房,砰地甩上门,迅速换了条裤子。无视门外王氏变本加厉的嚎哭和陈阳无力的劝解,我拿了包,径直出门。关门的那一刻,我听到王氏尖利的声音:反了!反了天了!阳阳你看看!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这种女人,不教训不行!
那碗来历不明的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让我彻底看清了陈阳的懦弱和他妈的恶毒。指望陈阳主持公道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准备。家里,我成了隐形人。王氏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只要不直接触犯我底线,我一概不理。她指桑骂槐,我就当听不见。她霸占电视看狗血家庭伦理剧,我就回房间戴耳机。她做的饭,我说减肥,自己点轻食外卖。她再想进主卧,发现门锁早就被我悄悄换成了密码锁。她气得在门外跳脚,骂我做贼心虚,我也只当耳旁风。
陈阳夹在中间,试图缓和,两头受气,憔悴了不少。他私下找我,苦着脸:晚晚,妈这两天老跟我哭,说你不理她,把她当外人……你看,一家人,何必闹这么僵你就不能……稍微哄哄她她其实心不坏……
我看着他,只觉得无比疲惫和可笑:陈阳,你妈的心坏不坏,你心里真没点数吗她给我喝不明药物的时候,想过后果吗她到处跟邻居编排我欺负她的时候,想过我的名声吗你现在让我去哄她怎么哄跪下来给她认错,说我不该挡开那碗药不该换门锁保护自己还是说,我该乖乖喝了她那碗‘生儿子’的神药,然后喝出问题来,再让她去给我求神拜佛
陈阳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眼神闪烁:那……那也不能总这样啊……家和万事兴……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家和万事兴前提是那个家里,得有人把你当人看。
我的精力,转移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我找了我爸一个做律师的老同学,姓张。电话里,我把情况详细说了,重点强调了那碗药和婆婆长期的精神压迫。张律师听得直皱眉:小江啊,你这种情况,属于典型的家庭内部精神侵害。取证是关键。那碗药的残留物,还有吗
有。我那天趁乱,忍着恶心用纸巾包了一点地上的药渣。后来悄悄送去一个学医的同学那里简单看了看,说里面有红花、桃仁之类的,都是活血化瘀的药,但具体配方不明,剂量不清,对普通人可能没事,但对孕妇或者备孕的人,风险很大。这消息让我后怕了好几天。
好!保留好!这是直接证据!张律师语气严肃,另外,她平时对你的言语侮辱、限制你正常生活(比如关灯、干涉饮食等)、侵犯隐私(强行进入你私人空间、翻动私人物品)这些,都属于精神侵害范畴。最好能录音录像。还有,你丈夫的态度,也是重要佐证。
我深吸一口气:明白了。
于是,我的手机录音功能,成了常备状态。王氏再口无遮拦地骂我不下蛋的鸡、败家精、克夫相时,我都默默录下来。她强行要给我塞各种偏方补品,我拒绝,她骂骂咧咧的过程,也录下来。甚至有一次,她得意忘形,在小区里跟几个老太太嚼舌根,说我心肠歹毒、虐待老人、指不定外面有人,也被我远远地用手机录下了关键几句。
同时,我无比庆幸当初留了一手。房产证上,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首付转账记录,是我爸妈银行流水里清清楚楚的几笔大额支出。装修的所有票据、合同,付款方也都是我的名字。这些纸质证据,我早就扫描存了电子档,原件锁在了银行保险箱。家里的贵重物品、首饰,购买凭证也都在我手里。陈阳的收入结婚头两年还行,后来他自己创业,基本处于勉强糊口状态,家里的大头开支一直是我在顶着。这些流水,我也有记录。
张律师看了我初步整理的证据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说:小江,你做得很好,也很冷静。证据很充分。房产毫无疑问是你的个人财产。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婚姻是否还要继续。如果离,这些证据足以让你在财产分割上占据绝对主动,甚至可能主张精神损害赔偿。如果不离……你丈夫的态度,恐怕很难改变。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婚姻在陈阳一次次选择让他妈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在他懦弱地让我忍忍的时候,这段婚姻就已经死了。我平静地回答:张叔,我想好了。这婚,必须离。而且,不能让她们母子觉得我好欺负。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流淌。王氏大概觉得我彻底服软了,气焰更盛了些,变着法儿想在我面前找回婆婆的威严,可惜我油盐不进。陈阳则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天下太平。
直到一个月后,陈阳的公司出事了。
他之前跟朋友合伙搞的一个什么线上平台项目,好像涉及资金链断裂,被人告了,面临巨额赔偿。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魂,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回家就钻进书房,电话不断,声音焦躁又绝望。
家里的气氛更加压抑。王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陈阳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怎么办啊!我的阳阳啊!你辛苦了半辈子攒下的家业啊!不能就这么没了啊!肯定是被人坑了!那些杀千刀的……
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晚,刚用密码打开主卧门,就听到隔壁书房传来刻意压低的争吵声。是王氏和陈阳。
……阳阳!你糊涂啊!现在只有房子能抵押了!先把窟窿堵上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氏的声音又急又狠。
妈!那是晚晚的房子!首付装修都是她家出的!名字也是她一个人的!我怎么去抵押她不可能同意的!陈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
你傻啊!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阴狠,你是她男人!这房子就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她不同意由不得她!你把房本偷出来!先拿去银行把抵押办了!等钱到手了,事情解决了,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还能真跟你离婚不成她一个二婚女人,离了谁要她不敢!听妈的!快去拿!
妈……这……这是偷啊……陈阳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偷不偷!这是救命!救你自己的命!你难道想进去坐牢吗!赶紧去!趁她现在还没回来!她放东西的地方你不清楚书房书架顶上那个带锁的小箱子!我看她开过几次,钥匙肯定在她包里!你去找找!快去啊!你想急死妈吗!
我站在黑暗的卧室里,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手脚冰凉,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偷我的房产证拿去抵押填他的窟窿还笃定我不敢离婚这对母子的无耻和狠毒,再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愤怒没有冲昏我的头脑,反而让我的思维异常清晰。我屏住呼吸,迅速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然后,轻轻拧开了书房的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手机摄像头悄悄对准了里面。
昏黄的台灯下,陈阳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王氏则像一只亢奋的斗鸡,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她甚至已经拉开了我的通勤包,在里面翻找钥匙!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寒。
妈!陈阳看到我推门进来,像见了鬼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王氏也被吓了一跳,手里正拿着我包里的钥匙串,动作僵在半空。但她反应极快,三角眼里凶光一闪,立刻把钥匙往自己兜里一揣,梗着脖子对我吼:你进来干什么偷听我们母子说话没规矩!
我的包,我的钥匙。我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还给我。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我儿子的家!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儿子的!王氏索性撕破脸皮,指着我的鼻子骂,江晚!我告诉你!识相的,赶紧把房本拿出来!阳阳现在有难,你当老婆的不帮衬,你还是人吗!
帮他我嗤笑一声,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陈阳,帮他用偷来的我的房子,去填他生意上的无底洞陈阳,这也是你的意思
陈阳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我,声音细如蚊蚋:晚晚……我……我没办法了……公司……要赔很多钱……求求你……
求我我打断他,只觉得无比讽刺,陈阳,你妈让你偷我东西的时候,你想过这是犯法吗你妈笃定我不敢离婚的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现在走投无路了,想起求我了
我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清晰地显示着正在录音的界面,还有刚才拍摄的、王氏翻我包拿钥匙的短暂视频: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录下来了。王氏教唆盗窃,陈阳,你参与密谋。证据确凿。
王氏和陈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王氏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指着我的手指剧烈颤抖:你……你录什么!你阴我!你个毒妇!快删了!
她尖叫着扑上来想抢手机。我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抢你试试。我这份录音和视频,已经实时上传云端了。你抢了手机也没用。
我无视她气急败坏的叫骂,直接看向陈阳,语气冰冷决绝:陈阳,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报警,告你和你妈合伙盗窃未遂,人赃并获,证据链完整。教唆犯和从犯,你们自己掂量。第二,我们离婚。协议我马上让律师发给你。房子是我的,一分钱你和你妈都别想染指。你公司欠的债,你自己扛。选吧。
报警两个字像一道炸雷,劈得陈阳魂飞魄散。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上是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晚晚……别……别报警……不能报警……我选……我选离婚……
他痛苦地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妈……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王氏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灰败和难以置信。她看看面如死灰的儿子,又看看我冰冷如刀的眼神,嘴唇哆嗦着,却再也骂不出一个字。她知道,这次,她彻底踢到了铁板。
离婚协议是张律师亲自拟的。条款清晰冷酷,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房子:江晚个人婚前财产,与陈阳无关。
存款:各自名下存款归各自所有(陈阳名下基本为零)。
债务:陈阳个人经营负债由其个人承担。
精神损害赔偿:基于王氏长期的精神侵害及教唆盗窃未遂的事实,陈阳需一次性支付江晚精神损害赔偿金五万元(考虑到他的实际支付能力,金额不高,但重在法律认定)。
协议里特别注明:王氏须在离婚手续完成当日搬离该房屋。
陈阳看着协议,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他试图哀求:晚晚……五万……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能不能……
不能。我打断他,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五万,是对你和你妈对我造成伤害的法律认定。拿不出你可以选择不签,我们法庭见。到时候,就不止是五万的问题了,还有你妈教唆犯罪的刑事责任。
提到他妈,陈阳最后的挣扎也消失了。他闭了闭眼,终于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笔迹歪歪扭扭,像他此刻崩塌的人生。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拿到离婚证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政务大厅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明晃晃的。陈阳整个人佝偻着,像老了十岁,不敢看我。
房子……他踌躇着,低声下气,我妈……她暂时没地方去……能不能……
不能。我干脆利落地拒绝,协议写得清清楚楚。她今天就搬。晚一分钟,我就叫开锁公司换大门锁,里面的东西,我当垃圾处理。
陈阳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我请了半天假,叫了搬家公司。回家时,王氏还没收拾东西。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她的蛇皮袋,眼神呆滞,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泥塑。看到我进来,她眼里才迸射出刻骨的怨毒。
江晚!你个毒妇!你不得好死!你毁了我儿子!你……
我懒得听她废话,直接指挥工人:次卧里,除了这张床和衣柜是房东的,其他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打包,搬到楼下。
工人们开始动作。王氏慌了,扑上去想拦:别动!那是我的东西!我的!
你的我指着地上散落的几个廉价脸盆、几件旧衣服、还有那罐没吃完的咸菜,除了这些破烂,这屋里哪样东西是你花钱买的床单被套是我买的。枕头是我买的。连你天天坐的那个破凳子,也是我买的!你想要行,按折旧赔钱,我立刻还给你。
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工人们把她那些不值钱的物件粗暴地塞进蛇皮袋和纸箱。
东西很快清空了。次卧恢复了它最初的空荡。整个房子,属于王氏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我走到大门口,打开门,看着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王氏,声音清晰而冷漠:王阿姨,请吧。这房子,跟你,还有你儿子,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净身出户,是你应得的。
王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却也夹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深刻的恐惧。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骂出来。她大概终于明白,在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只手遮天的儿子家里,她所有的撒泼、蛮横、算计,在真正的法律和规则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赖以生存的婆婆威风,彻底坍塌了。
她费力地拖着那个装着她全部家当的蛇皮袋,一步一步挪出门。背影佝偻,步履蹒跚,再没了当初拎着它闯进来时的趾高气扬。蛇皮袋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像她这场闹剧最后的尾音。
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咔哒一声落锁,清脆无比,仿佛隔断了两个世界。
房子彻底安静了。阳光洒满客厅,空气里再没有廉价香水和咸菜混杂的怪味,也没有了聒噪的骂声和刺耳的音乐。我站在光洁的地板上,环顾着这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冽,干净。
后来,听说陈阳卖掉了公司仅剩的一点值钱设备,东拼西凑还了部分债,但窟窿太大,最后还是宣告破产,背了一身债。他带着王氏回了老家那个小县城。王氏回去后,据说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也蔫了,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嚣张跋扈。她试图在老家给陈阳张罗二婚对象,可他们母子名声在外——有个厉害前妻,婆婆作妖作得儿子离了婚还破了产,谁敢嫁陈阳在老家找了个勉强糊口的工作,母子俩挤在破旧的老房子里,日子过得灰头土脸。
消息是以前一个和陈阳有来往的朋友闲聊时提起的,带着点唏嘘。我听了,内心毫无波澜。他们过得好与坏,早已与我无关。那场以爱为名的绑架,那场以孝为刃的伤害,最终让他们自食恶果。
我预约了家政,把家里里外外彻底做了一次深度清洁。特别是次卧,每一寸地板,每一个角落,都用消毒水仔细擦过。那些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些歇斯底里的吵闹,都被消毒水刺鼻却让人安心的气味覆盖、驱散。
站在焕然一新的阳台上,当初我亲手装上的那根银色晾衣杆,在阳光下闪着沉稳的光。我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很踏实。风吹进来,带着初夏草木生长的清新气息,自由地灌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