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晚都能听到隔壁夫妻激烈的争吵与哭泣,
直到某天深夜,墙壁突然寂静无声,我好奇地从猫眼望出去,
正对上新娘血红的眼睛,她微笑着递来一把沾血的刀:
他再也不会吵我们了,现在,你能帮我处理掉他吗
这堵墙薄得像层纸。
我是在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意识到这一点的。行李箱的轮子还在门口玄关打着磕巴,隔壁的争吵就已经穿透墙壁,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站在他们客厅里听现场直播。
……你他妈的就是个废物!男的声音,嘶哑,裹着酒气,甚至能想象出他喷着唾沫星子、脖子通红的样子。
接着是啜泣,女人的,压抑的,断断续续,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求你了……别说了……邻居会听见……
听见老子怕谁听见!啊!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在墙上,我这边的墙壁都似乎跟着一震,簌簌掉下几点灰尘。我僵在原地,没开灯,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半张错愕的脸。
得,这地方隔音算是完了蛋。我叹了口气,摸索着把行李箱拖进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好像声音大了也会成为他们战争里的一个不和谐音符。
这栋老楼有些年纪了,走廊又窄又暗,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各家各户饭菜混杂的油腻气。我的房间和隔壁1403,门对门,共用着这段采光最差的楼道。1403的门牌甚至有些歪斜,数字4锈得厉害,看着就不怎么吉利。
接下来的日子,这堵薄墙成了他们战争的实况转播器,准时准点,从不缺席。
男人通常是在深夜回来,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声踏在楼道里,然后是粗暴的开门声——钥匙总是对不准锁孔,要捅咕好几次,接着是门板砸在墙上的闷响。这像是序曲。
之后便是主菜上场。咆哮,摔东西,女人尖细的哭叫和求饶,男人不堪入耳的谩骂。内容无非是钱、窝囊、没出息、跟了你倒了八辈子血霉。有时会安静片刻,只剩下女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那种声音更瘆人,像钝刀子割肉。然后不知哪一句又会点燃火药桶,新一轮的轰炸开始。
我被迫听着这一切。用枕头蒙住头,塞耳机开到最大音量,甚至尝试在深夜敲击墙壁以示抗议——但毫无用处。那男人的咆哮甚至会因为我的敲击而变得更加兴奋和暴戾,仿佛找到了更多的观众。我只能作罢,在黑夜里睁着眼,听着别人的悲惨生活,感觉自己像个可耻的偷窥者,却又无处可逃。
偶尔会在楼道里碰见他们。
男人很高壮,总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或T恤,脸色是一种长期酗酒后的浮肿和灰败,眼神看人时带着一种浑浊的、不加掩饰的戾气。我尽量避开他,窄路相逢时,他会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开我,留下满身酒气。
女人……那就是新娘。即使在那样的日子里,你第一眼看到她,脑海里冒出的还是这个词。她很瘦,脸色苍白,但五官极其清秀,甚至称得上美丽,有一种脆弱的、瓷器般的光泽。总是低着头,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像一道苍白的影子。有一次,在楼下信箱处,我和她几乎同时伸手去取信,指尖差点碰到,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手,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下。那双眼睛很大,瞳仁黑沉沉的,里面盛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惊恐,还有一丝……我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深潭底下的暗流。她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纸袋,装着几颗土豆和一把青菜。
对……对不起。她声音细若蚊蚋,不等我回应,就抱着纸袋匆匆转身走了,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那之后,我听到隔壁的争吵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那双受惊的、黑沉沉的眼睛。一种无力感攫住我。我甚至开始习惯这种夜间噪音,把它当作某种扭曲的白噪音,在一片狼藉的咒骂和哭泣里,尝试剥离出自己的睡眠。
直到昨晚。
昨晚的战况格外激烈。男人似乎彻底疯了,砸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伴随着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哭喊。我甚至听到了肉体和墙壁碰撞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我蜷在床上,心脏跟着那撞击声一起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报警吗念头闪了一下,又被压下去。上次楼里有人劝架,被那男人拎着菜刀追了半层楼。警察来了又能怎样清官难断家务事。
争吵声在某一个瞬间达到了顶峰,像是所有声音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之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是往常那种暂时休战的间歇,而是彻底的、绝对的静默。仿佛声音本身都被从那间屋子里抽空了。连这老楼固有的、冰箱运行的嗡嗡声和水管偶尔的滴答声都消失了。
这寂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头皮发麻。我竖着耳朵,几乎屏住呼吸,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墙壁那边,像突然变成了一个真空的坟墓。
这种反常的静默持续着,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时间在绝对的安静里被拉得无比漫长。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一种冰冷的、带着钩子的好奇心从脊椎里爬上来。出事了到底怎么了他把她……还是她把他……
鬼使神差地,我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挪到门边,屏住呼吸,把眼睛慢慢凑近了猫眼。
老旧的猫眼视野有些模糊变形,像一个小小的、昏黄的鱼眼镜头。楼道里声控灯熄灭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那个幽绿的指示牌,投下一点微弱惨淡的光,勉强勾勒出对面1403门廓的轮廓。
一片死寂。一片昏暗。
就在我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或者他们已经同归于尽时——猫眼能看到的视野边缘,对面1403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非常非常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缝隙一点点扩大,后面是更深的、不透光的黑暗。
然后,一只眼睛突兀地出现在那条黑暗的缝隙里,正正地,对准了我的猫眼。
惨绿的应急灯光下,那只眼睛巨大、扭曲,充满了整个猫眼视野。瞳孔深不见底,眼白的部分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鲜红血丝,红得骇人,像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是那个新娘的眼睛。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呼吸骤停,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石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血红的、透过猫眼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她看到我了。她知道我在门后。
时间凝固了。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对视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秒,也许有一个世纪。
然后,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昏暗里,门缝后的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弯了起来。形成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微笑。白森森的牙齿在绿光下闪过寒芒。
接着,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门缝里缓缓伸了出来,慢慢地递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厨房里常用的切肉刀。刀身狭长,此刻,那不锈钢的刀面上,正有大片黏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在幽绿的光线下缓缓滑落,拉出长长的、诡异的丝线,一滴、一滴,砸落在门口肮脏的地毯上,无声地洇开一团团更深的黑影。
血。沾满了厚厚的、尚未凝固的血。
那只手稳得出奇,握着刀柄,将这把还在滴血的刀,平稳地、几乎是优雅地,递向我门的方向。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不再是往日细弱蚊蚋的哭泣,而是一种异常的、轻柔的、带着某种诡异气泡音的语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钻进我的耳朵,冰冷地舔舐着我的鼓膜:
他再也不会吵我们了……
那诡异的微笑在猫眼视野里扩大,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
现在,你能帮我处理掉他吗那只血红的眼睛,透过猫眼扭曲的视野,死死地钉着我。嘴角咧开的弧度非人般僵硬,白牙在惨绿光线下泛着冷硬的瓷光。那只握着刀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黏稠的暗红液体顺着刀尖滑落,滴答,滴答,砸在陈旧的地毯上,声音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擂鼓一样敲在我的耳膜上。
处理掉他
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冻僵的脑髓里。
时间似乎被拉成了极细极脆的丝,下一秒就要崩断。我全身的肌肉锁死,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连吞咽唾液的本能都消失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我几乎害怕这声音会被门外的人听见。
猫眼里,那只血红的眼睛眨了一下,极其缓慢。诡异的微笑弧度丝毫未变。
然后,那只递着刀的手,又往前送了送。刀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门板。更多的血珠滚落。
……他太重了,她的声音再次飘来,依旧是那种轻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夹杂着一丝奇怪的、仿佛金属摩擦的杂音,像坏掉的收音机,我拖不动。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猛地崩断。
我不是英雄,我甚至不敢在男人发疯时敲墙抗议。我只是个被隔壁战争殃及的、胆小的租客。而现在,一扇门板之外,是一个刚刚杀了人的女人,握着一把滴血的刀,邀请我成为她的同谋。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冰冷的恐惧瞬间转化成更原始的求生本能。我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鞋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我甚至不敢再看猫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只眼睛吞噬。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黑暗的玄关——手机!在床头!钥匙!在鞋柜上的碗里!
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手指哆嗦得厉害,抓了几次才把钥匙攥进手心。手机,手机!我冲进卧室,一把抓起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指尖冰凉滑腻,解锁图案划了三次才成功。
110!这三个数字在我模糊的视线里跳动。
就在我的拇指即将按下的瞬间——
咚。
一声轻响从门外传来。
不是敲击,更像是……某种柔软的东西,抵在了门板上的声音。
我的动作僵住了,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我竖起耳朵,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知门外的动静。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那滴答声也消失了。
她没走。她还在外面。她好像……只是把额头,或者别的什么,靠在了我的门上。
我能想象出那幅画面:幽绿的楼道光线下,穿着可能沾了血污睡衣的新娘,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手里还握着那把刀,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恐怖雕塑。
她是在等我回答还是在聆听门内我发出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声响
拨打110的念头被更深的恐惧覆盖。按下拨号键的嘀声会有多大接通后我该如何压低声音说话如果她听到了……如果她被刺激到了……这扇薄薄的、一脚就能踹开的门板,能保护我吗
警察什么时候能到五分钟十分钟这足够她做任何事了。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一阵阵发冷。
不能刺激她。绝对不能。
我像个被钉在原地的木偶,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耳朵却拼命地想从一片死寂里榨取一丝一毫的信息。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对峙逼疯时,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更轻,更飘忽,仿佛就贴着我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带着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气。
你不愿意吗她轻轻地问,语调里居然染上了一丝委屈,像个被拒绝分享糖果的孩子,……我以为你是好人。你每次……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安安静静地听着我那可耻的沉默和退缩,在她扭曲的认知里,竟然成了一种默许和认同甚至是一种……陪伴
他打我的时候……你也在听,对不对她的声音絮絮叨叨,忽远忽近,吵到你了,真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我捂住嘴,强压下喉咙口的酸水。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但是……真的好重……她又回到了那个执念,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种虚假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哭腔,就在客厅……一地……一地都是……我弄不干净……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语气,轻柔地提议:
要不……你开门……来看看
开门!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的脊椎。我猛地摇头,尽管知道她看不见。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直到小腿撞上床沿,跌坐在冰冷的床垫上。
绝对不能开门!死也不能开!
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她的身体离开了门板,又像是刀尖无意识划过了木头。
然后,是脚步声。
非常非常轻,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缓慢地,一步,一步……却不是走向她的1403,而是……沿着楼道,往远处去了
我愣住了,心脏依旧狂跳,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
我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脚步声消失了。是被楼道尽头的其他声音掩盖了还是……停下了
强烈的、自毁般的好奇心,混合着无法摆脱的恐惧,再次驱使着我。我像个小偷一样,踮着脚尖,龟速挪回门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向后飞窜。
我颤抖着,再一次,把眼睛贴上了那个该死的、扭曲的猫眼。
幽绿的灯光依旧。
楼道空了一半。
我的视线急切地扫向1403的门口。
门关着。那把刀不见了。地摊上,残留着几团不规则的黑紫色污渍,在绿光下看不真切,但我知道那是什么。
她呢她去哪了
我拼命调整角度,有限的视野费力地向楼道另一端延伸。
然后,我看到了。
她并没有走远。
就在楼道尽头,靠近楼梯间和安全出口的地方,她背对着我的方向,面朝着那扇写着安全出口的绿色铁门,一动不动地站着。穿着那身单薄的、可能是睡衣的白色裙子,赤着脚,长发披散下来。像一个午夜游荡的幽灵。
她站在那里干什么等什么
就在我疑惑之际,楼下隐约传来了声响。是引擎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车!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我猛地意识到——可能是巡逻的保安!这破旧小区虽然管理松散,但后半夜偶尔会有保安开着那种小小的电动巡逻车绕一圈楼!
希望!一股强烈的、几乎让我虚脱的希望猛地涌上来!只要引起保安的注意!只要让他上来!
我几乎要立刻用手拍打门板制造声音——但最后一刻,我硬生生忍住了。
不能喊。不能暴露自己。万一保安没听到,反而先惊动了她……
我死死盯着楼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祈祷着保安能抬头看一眼,能发现楼道尽头那个诡异的身影。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头灯的光柱甚至隐约扫过了楼道窗户,在对面楼的墙壁上投下快速移动的光斑。
快看这边!看这边啊!我在内心疯狂地呐喊。
引擎声到了楼下,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停了
我的呼吸屏住了。
楼下的确传来了开关车门的声音,很轻微。然后是两个男人压低的交谈声,模糊听不清内容。像是在检查什么。
有机会!
我急切地将目光投向楼道尽头的新娘——她依然面对着安全门,一动不动,对楼下的动静毫无反应,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快看上来!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楼下的交谈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引擎重新发动的声音。
不!别走!
光柱移动,引擎声渐渐远去,变小,最终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他们走了。他们根本没抬头,根本没发现楼上的异常。
希望破灭,带来的是一片更深的冰冷和绝望。我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为什么她为什么刚好站在那里像是……像是故意堵在了唯一可能被楼下看见的位置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楼道尽头的新娘,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猫眼的视野有限,我无法看到她的全身,只能看到她的侧影,和她转过来的脸。
惨绿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比之前猫眼里看到的诡异微笑更让人心悸。是一种彻底的、死寂的空白。那双血红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我的方向,又似乎只是空洞地扫过楼道。
然后,她抬起手,指向了安全出口那扇绿色的铁门。
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了过来,依旧带着那股冰冷的、贴缝渗入的质感:
他说……要从这里……把我扔下去……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幸好……他没力气了……她继续喃喃自语,手臂缓缓垂下,现在……轮到我了……
轮到她了她要把什么从那里扔下去!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而是转回身,面对着安全门,伸出手。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陈旧合页摩擦的锐响,在万籁俱寂的楼道里猛地炸开。
她把安全通道的门,推开了。
门内是更深沉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只有安全出口那个幽绿的指示牌,在门框旁投下一点微弱的光,勾勒出门内向上和向下延伸的、无尽的黑暗楼梯洞口。
冰冷的、带着尘埃气息的风,从门内的黑暗里灌了出来,吹动了她的裙摆和发梢。
她没有任何犹豫,一步,就迈进了那片黑暗里。
身影瞬间被吞噬。
紧接着,我听到门内黑暗的楼梯间里,传来重物被拖拽的摩擦声。沉闷,吃力,一下,又一下,沿着水泥台阶,向下……缓慢地向下移动。
她真的在拖!拖那个再也不会吵了的男人!她要把他从楼梯间拖下去拖到哪里去!
巨大的惊骇攫住了我。我瘫软在门后,心脏疯狂跳动震得胸腔发痛,大脑因为过度恐惧和信息的超载而一片混乱。
报警!必须报警!现在!立刻!
我手忙脚乱地再次点亮手机屏幕,110的数字再次映入眼帘。这一次,我的拇指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地按了下去!
嘀——
拨号音刚响了一声。
叩叩叩。
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我的门板上响起。
不是对面的1403,就是我这扇门!就在我的背后!
拨号音戛然而止。我的血液瞬间第二次冻结,拇指僵硬地悬停在屏幕上方。
那敲击声很轻,甚至称得上礼貌。一下,两下,三下。停顿。
然后,她的声音,贴着我耳后的门板,响了起来,依旧那么轻柔,却带着一丝微妙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催促:
电话……等一下再打,好不好
她根本没走!她只是制造了一个走进楼梯间的假象!她一直就在我的门外!她听到我拨号的声音了!
先开门,她的声音循循善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帮我一下……很快的……完事了……你再打电话……
完事完什么事处理尸体吗!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因为极致的恐惧不受控制地涌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惨白扭曲的脸。
你看,门外的声音继续说着,语调甚至带上了一点诡异的欢快,我知道你一个人……也挺难的……房租……很贵吧
她怎么知道!我瞳孔骤缩。
他口袋里……有点钱……她轻声细语,像魔鬼的低喃,完了……都给你……好不好就当……谢谢你……
金钱的诱惑像毒蛇一样探出头,但瞬间就被更庞大的恐惧碾碎。这是血钱!是买命的钱!
或者……她的语调突然又变了,变得阴冷,你不想帮忙……也不想赚钱……
拖拽声停止了。
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
然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很细,很尖。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猫眼——视野里,空无一人。但那金属摩擦声……是从门的下方传来的!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门底缝。
一把狭长的、沾着暗红血污的切肉刀尖,正缓缓地、无声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不锈钢的刀尖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它一点点向内延伸,带着一种执拗的、可怕的耐心。
她要把它塞进来!塞到我的屋子里!
那你……门外她的声音,伴随着刀尖推进的细微摩擦声,冰冷地响起,……自己选。
是用它……来帮我……
刀尖又推进来一寸。
……还是用它……
她的声音骤然贴得更近,几乎就隔着门板对着我的耳朵吹气,带着地狱般的寒气:
……和我一样
哐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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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脆响,刀身似乎卡在了门缝底下的某个地方,但大半截刀尖已经探入了我的屋内,就躺在我脚边的地板上,血污在昏暗中泛着湿漉漉的光。
门外,响起了她低低的、压抑不住的轻笑。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清晰地走向楼梯间那扇敞开的、黑暗的安全门。
拖拽重物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闷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洞的楼梯井里,逐渐向下,远去……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死死地盯着脚边那把染血的刀。它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领土上,散发着死亡和疯狂的气息。
门外彻底安静了。
遥远的楼下,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重物落进深坑的闷响。
然后,万籁俱寂。
只有安全通道那扇门,还敞开着,像一张黑色的巨口。
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一旁无声地亮着。
我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坐在那把染血的刀旁边,手里紧紧攥着尚未拨出的手机,屏幕的光亮照着我茫然恐惧的脸。
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依旧。
天,快要亮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