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去世后,我接手了她的白事花店,专门为丧家提供引魂花圈,中元节这天更是家家户户都来预定。
送货时,隔壁开花卉批发店的发小林月,一脸鄙夷地拦住了我。
不就是几朵破菊花吗别人家九十九,你敢卖九百九,苏晚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捏紧了拳头,耐着性子解释,我的花是用往生咒水浇灌,能安抚亡魂,否则魂魄不得安宁。
可在林月的煽动下,那些老主顾竟全都跑去她店里,抢购那些鲜艳得过分的便宜花。
为了生计,我只能从她那里进了批最便宜的花,连祭拜用的香烛都省略了。
结果中元节当晚,好几户人家闹了鬼,他们反倒骂我卖了不吉利的东西。
林月趁机开直播,说我为了报复她,故意在花里动了手脚,引来万人唾骂。
丈夫被公司开除,上小学的儿子被同学孤立霸凌。
万念俱灰下,我从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这荒唐的一生。
再次睁眼,我竟回到了中元节那天,林月正得意地向众人推销她的花圈。
我笑了,那些花是用福尔马林泡过的,烧给祖先,只会让他们变成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1
苏晚,你看看你那花,蔫了吧唧的,卖九百九
再看看我家的,又大又鲜艳,今天九十九一个,买一送一!
林月站在自己花店门口,高举一个色彩鲜艳的花圈吆喝。
她的店与我婆婆留下的店只有一墙之隔。
周围瞬间围满了人,他们对着林月的花圈指点,又朝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我脑中嗡鸣,眼前林月和前世她在镜头前控诉我的嘴脸重合。
随即意识到,我重生了,回到改变我命运的中元节这一天。
上一世,我的人生从此刻坠入深渊。
我曾试图解释,我的引魂花圈用了秘法处理。
需在佛前供奉,用往生咒水浇灌,才能引渡亡魂。
可没人信。
他们只信九十九和九百九的刺眼对比。
林月说得对,祭拜图个心意就行了。
就是,苏晚这心太黑了。
以前她婆婆在时,没这么贵。
议论声不绝于耳。
前世的我努力解释,换来的是更深的误解。
这一次,我看着巧舌如簧的林月,心中一片冰冷。
林月见我不语,以为我心虚,更加得意。
她走到我店门口,下巴抬得老高。
苏晚,做生意讲究诚信,你漫天要价会遭报应的。
她说完,还故意捂着鼻子扇了扇风。
你这店里一股子香灰味,死气沉沉的。
我店里的花,只带淡淡的菊花清香和檀香。
她的店里,永远飘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芳香剂味。
行了,林月。我平静地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她。
我从店里搬出躺椅,在梧桐树荫下坐了下来。
你想卖就卖吧。
我对她笑了笑,祝你生意兴隆。
林月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她狐疑地打量我,想找出破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拿起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
大家想买谁家的就买谁家的,我没意见。
这下,不止林月,连围观的邻居们都懵了。
大家快看,苏晚这是心虚了!
林月最先反应过来,举起手机对准我。
她自己都承认了!她的花不值那个价!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苏晚,既然这样,之前订花的钱你得退!对门的张阿姨喊道。
对!退钱!
退钱!
一时间,群情激愤。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或愤怒的脸,缓缓点头。
可以。
我起身进店,拿出账本和现金。
交了定金的,都过来排队,我全额退款。
我的干脆再次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钱退得太顺利。
但钱就在眼前,谁也顾不上多想,一窝蜂地涌到我面前。
林月看着我这边排起的长队,笑得合不拢嘴。
她立刻宣布:在我这预定,今天全部九折!
退钱的队伍立刻少了一半,全都跑去了她那边。
很快,我店里预定的几十个花圈,全部退订。
店里瞬间空了下来。
丈夫简辰下班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店铺,脸色一变。
晚晚,这是怎么回事
都退了。我正在给白菊浇水。
是不是林月她……
嗯。
简辰气得一拳砸在门框上,我去找她算账!
不用去。我拉住他。
让他们买吧,是福是祸,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简辰看着我平静的侧脸,眼里的怒火变成担忧。
晚晚,你别这样,我们一起扛。
我放下水壶,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
上一世,他也是这样护着我,受尽白眼,从无怨言。
放心,我没事。我握住他的手。
我只是想明白了,有些人,是叫不醒的。
他们既然选择了深渊,我又何必拦着。
福尔马林泡过的花,烧给黄泉下的亲人。
这不是祭奠,是诅咒。
等着吧,今晚过后,好戏才开始。
2
林月的店里一整天都人声鼎沸。
她那批药水泡过的花,颜色鲜亮,花朵硕大,确实唬人。
再加上价格便宜,几乎整条街的街坊都去她那下了单。
下午,林月开着新买的红色小轿车,从我店门口经过。
她特意摇下车窗,朝我扬了扬眉。
苏晚,多谢你让出来的生意啊。
我一下午就卖了你一个月都卖不出去的量。
她笑得花枝乱颤。
要不你来我这打工吧,我给你开工资。
我坐在躺椅上,眼皮都懒得抬。
林月,你家祖坟在哪儿,我还记得。
今年中元节,可得好好给你家祖宗烧点好东西。
林月脸上的笑容一僵。
哟,这是咒我呢苏晚,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放心,我肯定给我家祖宗烧我们店里最好的花,让他们在底下也风风光光的!
她说完,一脚油门,消失在街角。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摇头。
风光只怕是不得安宁。
儿子安安放学回来,手里捏着一张图画。
妈妈,你看,这是我画的我们一家人。
画上,我和简辰牵着他,笑得很开心。
背景是我家的花店,开满了菊花。
安安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们家的花是最好看的花。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阵酸楚。
上一世,因为林月的污蔑,安安在学校被叫做骗子家的孩子。
他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肯画画。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我的家人。
安安画得真好。简辰走过来,将儿子抱进怀里。
晚饭后,简辰去辅导安安作业,我一个人留在店里。
我将婆婆留下的泛黄册子拿出来,仔细翻看。
婆婆说过,我们这一行,做的是阴阳两界的生意。
半分马虎不得,否则损的是阴德,报应在子孙后代。
林月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她只知道钱。
夜幕降临,中元节的祭祀开始了。
街道上,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上了香案。
林月店里卖出去的花圈,被一个个点燃,火光冲天。
那些花在火焰中,颜色变得更加诡异鲜艳。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随着烟雾飘散开来。
有路人闻到,忍不住皱眉。
这谁家烧塑料呢
林月店门口,她正开着直播。
家人们,看到了吗我们家的花就是这么给力,烧起来都比别家的旺!
直播间里,一片666的弹幕。
我关上店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走进里屋,佛龛里供奉着婆婆的牌位。
我点上三炷清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婆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传下的手艺蒙尘。
窗外,那些燃烧着毒花的火堆,像一张张通往地狱的请柬。
今夜,注定无眠。
3
第一个出事的是街尾的李屠户。
他家祭祖排场最大,在林月那订了十个花圈。
午夜时分,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鬼啊!有鬼啊!
是李屠户老婆的声音。
整条街的灯亮了一大半。
我和简辰也披衣走了出去。
李屠户家门口围满了人。
他老婆披头散发瘫坐在地,面无人色。
她指着院子里那堆灰烬,浑身发抖。
我……我看到我那死去的爹,就站在那堆灰上。
他浑身湿淋淋的,眼睛流着血,问我为什么给他烧毒药……
她嚎啕大哭,他说他在底下过得好苦……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纷纷看向那堆灰烬。
夜风吹过,灰烬里似乎真有黑影晃动。
胡说八道!肯定是你看花眼了!
李屠户从屋里冲出来,嘴上呵斥,脸色同样煞白。
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林月也挤了进来。
我看嫂子就是最近太累,产生了幻觉。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机对着李屠户老婆拍。
大家别信啊,这肯定是某些人嫉妒我生意好,故意找人演戏!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
有人信了她的话,开始窃窃私语。
李屠户老婆急得直跺脚,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爹还说……还说要我们全家都带走!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
够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李屠户恼羞成怒,拽着他老婆就往屋里拖。
人群渐渐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安。
林月还在直播,把这件事说成是同行的恶意竞争。
她的粉丝们纷纷在评论区为她打抱不平。
我看着她颠倒黑白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这才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一早,又出事了。
开早餐店的王叔,一头栽在地上,口吐白沫。
送去医院,说是突发性脑溢血,人还在抢救。
王叔家昨天也烧了林月的花圈。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
对门张阿姨上大学的儿子,突然精神失常。
他在家里又哭又笑,见人就咬。
嘴里还不停念叨:别烧了,我喘不过气……
张阿姨家昨天烧的花圈,就在她儿子房间窗下。
一时间,整条街都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
接二连三出事,而且都是买了林月家花圈的人。
这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恐慌开始蔓延,大家看林月花店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恐惧。
林月也慌了,她店门口冷清下来。
她气急败坏地冲到我店门口。
苏晚!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她双眼通红,状若疯癫。
我正在修剪一盆白菊的枝叶。
闻言,我慢条斯理地放下剪刀。
林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就是你!她指着我的鼻子。
你嫉妒我生意比你好,所以诅咒那些买了我的花的人!
我诅咒他们我像听到了笑话。
林月,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人以前可都是我的老主顾。
林月被我问得一噎。
我根本没有理由害他们。
可她想不通,除了我还会有谁。
我不管!肯定就是你!你这个扫把星!
她开始口不择言地谩骂。
我冷下脸,林月,我店里供着神佛,你在这里口出秽言,后果自负。
林月被我眼中的冷意吓得后退一步。
但她很快又壮起胆子。
你少拿神佛来吓唬我!
我告诉你苏晚,我这就报警,告你搞封建迷信,故意伤害!
她真的掏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
真正害了那些人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4
林月最终没敢报警,她本身就心虚。
但她并没罢休,而是把战场转移到了网上。
她连发几条视频,声泪俱下地控诉我。
说我用恶毒的巫蛊之术报复顾客。
还把李屠户老婆撞鬼、王叔脑溢血、张阿姨儿子发疯的事,全都栽赃到我头上。
她的视频剪辑得很有煽动性。
把自己说成一个被恶毒同行打压的无辜创业者。
网络上的喷子是不需要脑子的。
一时间,我的花店成了夺命花店。
无数的谩骂和诅咒,通过网线向我涌来。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全是陌生号码的辱骂和骚扰。
有人甚至把我的家庭住址、简辰的工作单位、安安的学校都扒了出来。
简辰很快接到公司电话,让他暂时停职。
安安在学校也遭到孤立和欺凌。
他们朝安安扔石子,骂他是巫婆的儿子。
孩子回到家,一声不吭,只是抱着我的腿掉眼泪。
我心如刀割。
前世的噩梦再次上演。
晚晚,我们报警吧。简辰抱着我,声音沙哑。
我摇了摇头。
报警没用,上辈子我也报过警,警察也只是调解。
简辰,你信我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信。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永远信你。
那就好。我深吸一口气。
再等等,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该遭报应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街坊,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不去找林月,反而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这天下午,李屠户、张阿姨,还有几家出了事的人,堵在了我的店门口。
领头的是李屠户,他手里拎着一把杀猪刀。
苏晚!你这个毒妇!你给我滚出来!
他一脚踹开我的店门,双眼赤红。
我老婆疯了!我儿子也高烧不退!都是你干的好事!
还有我儿子!张阿姨哭天抢地。
我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被你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还我儿子!
他们身后,林月举着手机,正在直播。
镜头下,她一脸悲愤,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家人们,你们都看到了吗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直播间的弹幕,比外面的叫骂声还要恶毒。
杀了她!
支持正义的街坊!把这个巫婆烧死!
李屠户被这些言论煽动,挥舞着手里的杀猪刀,朝我冲了过来。
我今天就先宰了你这个妖妇!
简辰立刻把我护在身后,死死地挡住他。
李哥!你冷静点!杀人是犯法的!
我老婆孩子都快没了,我还怕犯法李屠户已经失去理智。
店里一片混乱,东西被砸得稀里哗啦。
安安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大哭。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前世的种种即将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是一片冰冷。
我推开护在我身前的简辰,一步步走到李屠户面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惊愕地看着我。
李哥。我平静地开口。
你真的觉得,是我害了你们吗
李屠户被我的气势镇住,举着刀,愣在原地。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出事的,都是买了林月家花的人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湖面。
为什么你们烧花的时候,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化学药水味
为什么你们的家人,出事前,都梦到了逝去的亲人在哭诉
我每问一句,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林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是在妖言惑众!
我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没数吗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你们祭拜的,是你们的至亲。
可你们用浸满了毒药的花去熏他们,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永世不得安宁。
他们能不来找你们吗
拜佛求的是心安,可你们亲手把自己的祖宗推下了地狱,现在却来找我这个外人
你们真正该求的不是我。
我转身,从佛龛前捧出一盆静静绽放的白菊。
能救你们的只有它。
我将花举到他们面前。
这是真正的引魂花,能洗去怨气,安抚亡魂。
现在,你们还想砸我的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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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李屠户举着刀,手在发抖。
众人楞了一会。
就连直播间里也片刻死寂,随即便是更疯狂的弹幕。
我靠!这个女人疯了吧!
装神弄鬼!还引魂花
报警啊!赶紧报警抓她!
林月见状附和着,尖叫起来。
对!大家别信她!她就是个神棍!
她死到临头了还在胡说八道!
想骗我们再买她那死贵的破花!
大家清醒一点!她是在拖延时间!
李屠户眼睛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清明,瞬间被林月的喊声击碎。
他已经被骗过一次了,怎么能再去信一个卖九百九一束花的人。
不能再被骗第二次。
愤怒再次占据了他的理智。
我信你个鬼!
李屠户怒吼一声,将手中的杀猪刀狠狠掷向我脚边。
刀尖没入地板,嗡嗡作响。
给我砸!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群瞬间化作暴徒。
他们冲进我的店里,桌椅被掀翻,花盆被踹碎。
供奉的佛龛被无情地推倒在地。
婆婆的牌位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不要!
简辰目眦欲裂,冲上去想抢回牌位。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死死架住了他。
简辰!你老婆害了我们全家!你还想护着她
打他!让他也尝尝厉害!
拳头雨点般落在简辰身上,安安的哭声撕心裂肺。
我把他紧紧护在怀里,用后背抵挡着飞来的杂物。
看着那一张张疯狂的脸。
前世的绝望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但这一次,他们不是在砸我的店,而是在给自己掘墓。
砸得好!这种黑心店就该被砸!
林月举着手机,兴奋地在直播间里解说。
家人们,正义必胜!
她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店里很快被砸成一片废墟。
可他们还不解气。
光砸了怎么够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烧了它!烧了这晦气的地方!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对!烧了它!
烧死这个巫婆!
林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她从自己店里提来一桶煤油,泼洒在破碎的菊花和木屑上。
然后,划着一根火柴,微笑着扔进了我的店里。
苏晚,我送你一场大火,让你和你的破店一起下地狱!
火苗瞬间窜起,吞噬了一切。
晚晚!
简辰挣脱束缚,想要冲进火场。
我的店!我妈的店!
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李屠户和几个人再次死死拦住他。
你想去哪儿
这火就是你们家自己放的!
对!是她搞封建迷信,不小心点着了!
张阿姨指着我,尖声叫道。
我们都看见了!就是她放的火!
对!我们作证!
众人纷纷附和。
他们甚至开始对着林月的镜头指证我。
黑的可以说成白的。
纵火的凶手转眼成了正义的目击者。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忽然笑了,拉住疯狂的简辰。
别去了,简辰,我们走。
可是店……
没了就没了。
我抱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安安转身。
我们回我妈那。
在火光映照下,我的背影没有半分留恋。
身后是他们得意的叫嚣和火烧木头的噼啪声。
我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默念。
婆婆,对不起,您的店我没能保住,但您放心,他们欠下的债,会用生生世世的不得安宁来偿还。
6
我们连夜回了娘家。
妈妈看到我们一家三口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
简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安安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拿起电话就要报警。
妈,别打了。
我按住她的手。
没用的。
怎么没用这都是些什么畜生!放火!打人!这是犯罪!
妈,你信我吗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我妈愣住了,看着我平静得的眼睛,最终放下了电话。
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明天就去把你们的东西都拉回来。
以后就住家里。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酸。
谢谢妈。
安顿下来后,简辰给我上药。
棉签沾着药水,轻轻擦过我背上的伤口。
疼吗他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
这点皮肉之苦和前世的万念俱灰相比,算得了什么。
简辰,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卷进这些事情里。
简辰停下动作,从身后抱住我。
我只后悔,没有保护好你和安安。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晚晚,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他叹了口气,以前的你,遇到事情会慌,会哭。可现在……你太冷静了。
我没有回答。
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
我心里那团火早就被前世的纵身一跃浇灭了,剩下的只有寒冰。
另一边,街坊们以为赶走了我,烧了我的晦气店,一切就会好起来。
他们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庆功宴。
林月成了英雄。
她开着直播,接受着众人的吹捧和粉丝的打赏,风光无限。
然而,当他们烧有问题的花圈开始,事情就不会轻易停下。
第二天,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李屠户半夜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的那堆灰烬上。
他老婆就睡在他旁边,身体冰冷,已经没了呼吸。
法医鉴定是心源性猝死。
可李屠户知道不是。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老婆昨晚还好好的。
他还梦到他爹,浑身滴着福尔马林,狞笑着对他说:一个人不够,我要你们全家都下来陪我!
李屠户疯了。
他提着刀在街上乱砍,嘴里喊着有鬼。
最后被警察制服,送进了精神病院。
张阿姨家也出事了。
她那精神失常的儿子,半夜用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
一边撞一边凄厉地喊:爸!妈!我好难受!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可张阿姨的丈夫,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她儿子喊的,是他的爷爷奶奶。
开早餐店的王叔,虽然抢救了过来,却全身瘫痪,话也说不清楚。
他每天躺在病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嘴巴喃喃自语。
他老婆凑近了才听清,他在说:烧……别烧了……
不止他们几家。
所有那天买了林月花圈的人家,都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
晚上睡觉,会总感觉有人对着脖子吹冷气。
家里的饭菜放着放着就会变成一滩恶臭的血水。
白天走在路上,会突然看到自己死去的亲人,面目狰狞地站在街角对自己笑。
整条街被恐惧的阴影笼罩。
再也没有人敢晚上出门。
白天的街道,也死气沉沉。
恐慌达到了顶点。
这一次,他们把矛头对准了林月。
7
林月!你给我出来!
你卖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家快要被你害死了!
几十个街坊堵住了林月的花店。
林月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你们疯了跑我这儿来闹什么
她叉着腰,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出事了就赖我你们怎么不去找苏晚那个扫把星
肯定是她!她走之前诅咒了我们!
对!就是她!
张阿姨立刻附和。
苏晚那个毒妇!她自己不好过,也不让我们好过!
人群再次被煽动。
他们太过愚蠢总是能轻易地被转移目标。
那现在怎么办苏晚已经跑了!
找不到她,我们都得死!
有人哭喊起来。
林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高声道:大家别慌!
苏晚能诅咒我们,我们就能破了她的妖法!
她不是说我的花有问题吗那我就烧给我家祖宗看看!
要是我的花真有问题,我第一个遭报应!
要是我没事,就证明问题出在苏晚身上!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有道理。
死马当活马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林月,去了她家的祖坟。
我从我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后院翻晒草药。
晚晚,你说那个林月,她就不怕吗我妈忧心忡忡。
我摇了摇头。
她不信这些,在她眼里只有钱。
我妈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
林月家的祖坟前。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燃了十几个自家店里最鲜艳的花圈。
火光熊熊,黑烟夹杂着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直冲云霄。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可过了许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月得意地转了个圈。
看到了吗我就说没事!
她指着那堆灰烬,对着众人大喊。
我的花,是好花!是能让祖宗风光的富贵花!
人群面面相觑,眼中的恐惧变成了疑惑。
那……那为什么我们还会出事有人不解地问。
这还不简单
林月早就想好了说辞。
你们光烧花圈,祖宗当然不满意了!
这就好比请客吃饭,你光上一个菜,像话吗
得有配套的啊!
她拍了拍手,纸钱!金元宝!纸扎的别墅!汽车!佣人!
这些都烧下去,祖宗在底下吃好喝好住好,一高兴,不就保佑你们了吗
苏晚那个穷酸鬼,她的店里除了破菊花还有什么她懂什么叫孝顺
我这才叫一条龙服务!
她的话让这些已经被恐惧折磨的人感到了希望。
对对对!林老板说得有道理!
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我们心不够诚!
他们脸上的恐惧,再次被贪婪所取代。
仿佛只要烧够了东西,就能买通地下的鬼神,换来全家的平安。
于是,他们又疯了一样,涌回林月的店里。
这一次,他们不仅买花圈,还抢购那些印刷粗糙的纸钱,和用高粱杆扎成的纸人纸马。
林月趁机把价格翻了三倍。
这些人也毫不犹豫地掏钱。
他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换成了一堆堆无用的纸扎。
林月赚得盆满钵满。
她看着那些人扛着大包小包的纸扎离开,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当晚,整条街再次火光冲天,比中元节那天还要夸张。
然而,第二天醒来。
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绝望。
8
王叔瘫在床上,突然开始七窍流血。
他老婆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张阿姨的儿子,在半夜用指甲剥开了自己脸上的皮,对着镜子狂笑。
还有好几户人家,晚上睡觉时,被烧成焦炭的纸人,就坐在他们的床头,幽幽地看着他们。
一个买了纸扎别墅的人,第二天发现,自己家的门牌号,变成了地府路18号。
他们原本就用福尔马林泡过的毒花,去熏自己的祖先。
又用一堆虚假的祭品,去戏弄那些本就怨气冲天的亡魂。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怨气已经积攒到了顶点,报应开始变本加厉。
林月!你这个骗子!
你还我钱!还我命来!
当愤怒而绝望的人群再次冲到林月店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锁。
跑了!她跑了!
这个天杀的骗子!她卷着我们的钱跑了!
有人一脚踹开店门,店里被搬得一干二净。
只有一个角落里,倒着一个半空的塑料桶。
一股浓烈的化学药水味,从桶里散发出来。
桶身上印着福尔马林。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希望破灭,只剩下只有悔恨。
他们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是他们亲手把自己的祖宗变成了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
苏晚……只有苏晚能救我们……
张阿姨喃喃自语。
对!去找苏晚!
我们去求她!给她磕头!她一定有办法的!
绝望中,他们想起了我。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群人出现在了我妈家的门口。
9
他们跪在院子外面。
为首的是神情憔悴的张阿姨,和几个还算清醒的街坊。
他们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乞求。
苏晚!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张阿姨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朝地上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我们给你钱!你要多少钱都行!
求你发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吧!
哭喊声和忏悔声响成一片。
我妈拿着扫帚想赶他们走,被我拦下了。
我抱着安安,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他们。
我的店,被你们烧了。
我婆婆传下来的东西,也都被你们烧了。
引魂花没了,往生咒水,也没了。
你们现在来找我,我拿什么救你们
我的话,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张阿姨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不!你肯定有办法的!
人群中,一个男人突然站起来,指着我。
你就是想看着我们死!你好恶毒的心!
对!她就是见死不救!
我们都给你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当乞求无用时,他们便又露出了指责的嘴脸。
仿佛我救他们是天经地义,不救就是罪大恶极。
我还没开口,我妈手里的扫帚就挥了过去。
滚!都给我滚!
我妈挡在我面前。
你们还有脸来
我女儿好心提醒你们,你们当她是黑心肝!
你们砸她的店,打她的男人,吓她的孩子!
现在出事了,想起她了
你们的脸呢都被狗吃了吗
见死不救当初你们把他们一家往死里逼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见死不救
我告诉你们!就算我女儿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会救你们这群白眼狼!
都给我滚!不然我立刻报警!
我妈一番话,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哑口无言。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妈才收起满身的刺,回头担忧地看着我。
晚晚,你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摇了摇头,扶着她进屋。
妈,有些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一旦走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抬头,看向天空。
婆婆,我没有撒谎。
店确实没了,引魂花的种子,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我确实,没办法救他们了。
但是婆婆留下的那本册子,最后的几页已经被我翻得烂熟。
上面记载着一个古老的的仪式。
那是一个以施法者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打开阴阳之路,洗涤一方怨气的禁术。
代价是施法者会折损阳寿,元气大伤。
而且还需要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被诅咒者发自内心的的悔恨。
我曾以为他们会带来。
可我错了。
从他们跪下求我,到被拒后再次指责我。
我看到的只有求生的欲望和推卸责任的丑陋。
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悔意。
他们不觉得是自己贪小便宜,不觉得是自己害了祖先。
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样的悔恨太廉价,也太肮脏。
所以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10
那些人回去后,走投无路,最终选择了报警。
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林月身上。
诈骗,故意伤害,纵火。
数罪并罚。
警方很快立案。
林月自以为逃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天网恢恢。
她开着那辆新买的红色小轿车,想逃回乡下老家。
可开到半路,车就抛锚了。
下车检查,发现四个轮胎,全都爆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想打电话求救,手机却一点信号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开始害怕
这时,好像听到了风里,有她父母的声音在哭。
月月……我们好冷啊……
月月……下面好苦啊……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林月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蹲在地上尖叫。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们的!
是苏晚!是她害了你们!也是她害了我!
她抬起头却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两个人影。
是她死去了十几年的父母。
他们浑身湿透,皮肤青紫,眼睛里流着黑色的血。
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月月……下来陪我们吧……
林月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往田野里跑。
她跑了一夜。
第二天,警察找到她的时候。
她正泡在及膝的泥水里,浑身污秽,神志不清。
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着烂泥,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地喊:我吃!我吃!别烧了!我错了!
她疯了。
被她亲手送下去的怨气,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后来林月被判了刑。
但对她来说和永无止境的折磨相比,牢狱之灾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那条街的故事,像瘟疫一样传开。
再也没有人敢搬进来。
原来的住户,因为无法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搬走。
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卖掉房子,只想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不到半年,那条曾经热闹的街道,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
空荡荡的房子,杂草丛生,在阳光下寂静无声。
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年后,在南方一个温暖的城市,一家新的花店开业了。
店名叫安心。
老板娘是个温婉的女人。
她的丈夫帮她打理账目。
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喜欢画画的儿子。
店里不卖那些颜色鲜艳、花朵硕大的花。
只卖一盆盆素雅的白菊。
生意算不上红火,但很平稳。
来买花的人都说,这里的花有种让人平静的香气。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安宁。
我站在新店里,给花浇水。
阳光透过窗户,在我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晕。
简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该扩大店面了。我笑了。
生意越来越好了。
安安拿着一幅新画跑过来。
妈妈,你看!
画上,我们一家三口,正站在安心花店门口。
身后是盛开的菊花和温暖的阳光。
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安安画得真好。我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笑着埋进我的怀里。
我抬头看着店的牌匾。
安心两个字,是我亲手写的。
我终于明白了婆婆当年的话。
我们这一行,做的确实是阴阳两界的生意。
但卖的,不是花。是安心。
让逝者安心,也让生者安心。
而死过一次的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