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吼镇三界
九灵元圣懒散趴伏九重天监狱最底层,每日听着唐僧念经超度亡灵。
直到取经团抵达,孙悟空棒指妖祖：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九灵元圣眼皮未抬,轻轻一吼——
三十三重天震荡,凌霄宝殿玉帝惊起,灵山如来指尖微颤。
它缓缓起身,枷锁尽碎：金蝉子,你念经超度亡魂十万年…
可曾问过,我这妖祖愿不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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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最深最幽寂处,非是寒狱,非是冥渊,乃是一处名唤归墟之眼的所在。这里无光自明,也无暗可言,时空的碎片如同磨损的琉璃,缓慢旋转、碰撞,又无声湮灭。它是三界秩序的终点,亦是万物流放的起点。
在这片混沌的核心,趴伏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身影。
那是九灵元圣。
它似狮非狮,首级并非九颗,而是九首之象时而归一,时而隐现,仿佛存在的状态本身就不甚稳定。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黯淡如星辰残骸的皮毛,每一根毛发都似垂挂着一片破碎的小世界。无数粗大得望不见尽头的暗沉锁链自虚无中探出,缠绕其躯干四肢,锁链上刻满了来自三清、四御、西方二圣乃至娲皇的密篆符印,微微流转间,便散发出足以轻易碾碎大罗金仙的恐怖禁制之力。
它大多数时候只是趴伏着,如同亘古便存在的混沌雕塑,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唯有偶尔,当某个首级微微抬起,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开阖时,内里流转的才非是凶戾,而是一种极致的、足以让星辰生灭都显得匆促的…慵懒。
每日,会有缥缈的诵经声,穿透层层叠叠的时空壁垒,若有若无地抵达这里。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声音温和、平静,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的恒定力量。
这经文声在此地已响了不知多少元会,超度着那些被归墟吞噬、挣扎哀嚎的远古亡魂,抚平着此地的暴戾混沌之气。它是这死寂终点里唯一的活的声响。
九灵元圣对此毫无反应,似乎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有时,它甚至会在这诵经声中,发出低沉如星云翻滚的鼾声。
直到这一日。
归墟之眼边缘那相对稳定的时空壁垒,罕有地剧烈波动起来。一道迅疾无匹的金芒率先刺破混沌,裹挟着风雷之势与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喝：
妖怪！拿命来！吃俺老孙一棒！
金芒之中,乃是身着黄金锁子甲、足蹬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的毛脸雷公嘴和尚——孙悟空！他那一双火眼金睛灼灼生光,手中如意金箍棒迎风便长,化作万丈巨柱,带着崩灭山河、搅乱乾坤的凶威,不由分说,朝着那趴伏的巨影之首悍然砸落！
棒风凌厉,尚未及体,已激得周遭时空碎片疯狂炸裂,那些沉寂的亡魂残余发出惊恐的嘶鸣！
劲风扑面,吹动了九灵元圣额前几缕如星河垂落般的鬃毛。
它终于动了。
并非暴起,亦非闪躲,只是其中最中央、也是最大的一颗头颅上,那仿佛沉睡了亿万载的眼皮,缓缓抬起了一丝。
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被极其微不足道的蚊蚋嗡嗡声打扰了清眠的…淡漠。
然后,它张开了口。
并非针对那毁天灭地的金箍棒,也非针对气势汹汹的孙悟空。
就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吼。
一声低吼,随之而出。
这吼声初听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沉闷,如同洪荒巨兽梦呓时的呢喃。
然而,就在这声低吼传出的刹那——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波纹以九灵元圣为中心,骤然扩散！那不是声音,不是能量,而是某种更深邃、更本源的存在的宣告！波纹所过之处,一切皆凝！
足以轰碎星辰的金箍棒,凝固在半空,棒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竟无法再落下半分！
孙悟空脸上的凶狠狞厉瞬间冻结,转为极致的惊骇,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亿万座不周山同时压住,每一根猴毛都在尖叫,不灭的斗战圣体发出咯吱欲裂的呻吟,竟是被那无形的波纹硬生生推得倒飞出去,撞碎层层空间壁垒！
后方刚刚赶至,祭出九齿钉耙的猪八戒、举起降妖宝杖的沙和尚,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如狂风中的落叶般被狠狠掀飞,周身法宝仙光瞬间黯淡！
就连端坐白马之上的唐僧,周身虽有锦斓袈裟与九环锡杖自动护体,爆发出柔和却坚韧的佛光,此刻那佛光亦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他闷哼一声,脸色霎时苍白。
波纹毫不停留,穿透归墟之眼,向着无尽寰宇荡去！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巅,太上老君正于八卦炉前瞑目观火,炉火骤然一窒,继而疯狂摇曳,几近熄灭！老君蓦然睁眼,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凌霄宝殿,仙乐悠扬,舞姿曼妙。高踞御座的玉皇大帝正手持琉璃盏,聆听仙官奏报。骤然间,整个凌霄殿剧烈一震！琉璃盏中的琼浆玉液荡出杯沿,殿顶瑞霭祥云被无形之力撕开道道裂隙！玉帝手中杯盏一顿,威严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下界深处。
西方灵山大雷音寺,佛祖如来正于八宝功德池前宣讲妙法,天花乱坠,地涌金莲。蓦地,他宏大的法音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顿挫,拈花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池中荡漾起无数涟漪,满座菩萨、罗汉、金刚皆心生感应,惶然四顾,不知这笼罩整个灵山的莫名悸动从何而来。
一吼之威,竟至于斯！
归墟之眼内,那一声低吼的余韵仍在回荡,震得无数锁链疯狂抖动,发出濒临断裂的刺耳铮鸣！
九灵元圣似乎终于被彻底吵醒。
它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开始缓缓站起。
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某种压垮万古的沉重与威严。随着它的起身,那些缠绕了它不知多少元会、凝聚了诸天圣人禁制的神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其上密篆符印疯狂闪烁明灭,最后——
砰！砰！砰！砰！
无数锁链,寸寸崩碎！化作漫天闪烁着黯淡光芒的金属碎屑,纷纷扬扬落下,还未触及它的身躯,便已湮灭成最原始的混沌之气。
束缚尽去。
它完全站立了起来,身躯之巨,仿佛撑开了这归墟的极限,九首隐现,俯瞰着下方那渺小如尘芥的取经四人众。
最终,那最大首位的目光,落在了被佛光艰难护持、脸色苍白的唐僧身上。
目光深邃,如同包含了宇宙生灭的所有奥秘。
它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古老,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带着岁月的厚重与漠然：
金蝉子……
你念经…超度亡魂…
十万年……
声音略微停顿,那目光似乎掠过唐僧,看向了更遥远的时空,仿佛在质问这天地,质问那诸天神佛。
……可曾问过,
我这妖祖…
愿不愿听
最后四字落下,并无咆哮,却带着一种令万妖俯首、诸圣沉默的绝对威严,在这归墟之眼内,缓缓荡开。
那一声愿不愿听如同混沌初判时的第一记惊雷,余波在归墟之眼中凝而不散,碾磨着每一寸空间,也碾磨着取经四众的神魂。
孙悟空被那无声的波纹死死摁在破碎的虚空壁垒上,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火眼金睛中的狂傲与惊骇交织,最终淬炼成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怖。他纵横三界,闹天宫,战诸神,何曾感受过这等力量并非蛮力,也非法术,而是一种…一种仿佛自身存在的根基都在对方一个念头间摇摇欲坠的恐怖！金箍棒哀鸣着缩小,飞回他耳中,竟似有了惧意。
猪八戒和沙僧更是狼狈,几乎被那无形的威压按进了扭曲的时空碎片里,九齿钉耙和降妖宝杖黯淡无光,他们连抬头直视那巨大身影都难以做到,唯有浑身筛糠般的颤抖,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惧。
白龙马长嘶一声,前蹄跪倒,龙族的高傲在绝对的血脉压制下荡然无存。
唯有唐僧,虽面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渗出一丝金色血液,却依旧艰难地挺直着脊梁。锦斓袈裟与九环锡杖爆发的佛光已被压缩到仅能护住他周身三尺,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崩灭。他仰望着那九首隐现的巨影,眼底有骇然,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困惑。
妖…祖唐僧的声音带着虚弱,却依旧清晰,贫僧…金蝉子…只知超度亡魂,化解戾气,乃慈悲之本…何来愿与不愿
慈悲九灵元圣的低笑如同亿万星辰在胸腔中滚动碰撞,震得归墟之眼嗡嗡作响,金蝉子,十万年梵音,超度的是亡魂,磨蚀的…却是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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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颗头颅微微低下,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唐僧,看到了亘古之前。
你可知,这归墟之眼,为何存在你又可知,你所超度的,又都是谁
话音未落,它另一颗头颅蓦然转向一个方向,那方向并非取经团队来的路径,而是归墟更深、更混乱的所在。那颗头颅张口,并无声音发出,但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的意志沛然涌出！
轰隆！
归墟深处,那些原本被经文抚平、陷入沉寂的时空碎片骤然沸腾！无数模糊扭曲的阴影在其中尖啸、挣扎,它们的气息暴戾、疯狂,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那并非是寻常的妖魂魔魄,而是…仿佛开天辟地之初,被强行打碎、埋葬于此的某种不甘的残留！
看见了吗九灵元圣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这些,才是你日夜超度的‘亡魂’。它们,曾是洪荒的星辰,是远古的巨神,是走错了路、或只是…不为天道所容的‘异数’！它们的咆哮,是大道遗弃的悲歌,而你…金蝉子,你的经文,是替这天地方才磨灭它们最后痕迹的葬歌！
唐僧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望向那些在混沌中哀嚎挣扎的古老阴影,眼中的悲悯渐渐被巨大的茫然和怀疑取代。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行善积德,普度众生,却从未想过,这超度本身,或许就是一场持续了十万年的…杀戮对另一种存在的彻底否定
不…不可能…唐僧喃喃自语,佛心剧烈动摇。
尔等西方,渡尽众生九灵元圣最大的头颅转回,目光再次落在唐僧身上,这一次,却带上了实质般的压力,佛光护罩瞬间出现裂纹！不过是顺者昌,逆者亡！将这天地间一切不肯皈依、不肯顺从你们那套‘道理’的存在,尽数打为邪魔,镇压、磨灭！而这归墟,便是最大的坟场！我,即是这坟场的镇墓兽,亦是…你们欲彻底抹去的,第一尊‘异数’！
吼——！
它似乎厌倦了解释,九首齐昂,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咆哮！
这一次,并非无意间的哈欠,而是带着明确意志的怒吼！
轰！
唐僧周身的佛光护罩应声彻底破碎！锦斓袈裟光芒黯淡,九环锡杖嗡鸣一声脱手飞出！唐僧一口金色血液喷出,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师父！孙悟空目眦欲裂,强顶着那滔天威压,猛地挣脱束缚,化作一道金光扑向唐僧。
猪八戒和沙僧也拼命挣扎起来,试图上前护卫。
然而,九灵元圣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它一步踏出,整个归墟之眼仿佛都在向下沉降,无尽的混沌之气向它汇聚而来。它破碎的枷锁处,血肉蠕动,新的、更加恐怖的力量正在疯狂滋生。
十万年梵音,吵得我不得安宁。它的声音轰隆隆响彻寰宇,穿透了归墟,直达三十三天外,今日,便都清净了吧！
它抬起一爪,并非拍向取经团队,而是向着头顶那虚无之处,轻轻一按！
2
天阙震动
三十三重天,凌霄宝殿。
之前的震荡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仙官们惊魂未定,正在整肃仪容。
骤然间！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恐怖震动猛然袭来！
咔嚓！
凌霄殿顶,那由万千祥云瑞霭凝聚、受亿万信仰供奉的琉璃穹顶,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混沌的气息从中倒灌而入,吹得蟠龙柱摇晃,仙娥惊叫,玉盏琼浆倾覆一地！
玉帝案前的琉璃盏终于彻底崩碎,琼浆玉液流淌开来。他猛地站起,头顶冕旒剧烈晃动,脸上的惊悸再也无法掩饰,化为震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何方妖孽！安敢撼动天阙！托塔天王李靖稳住身形,厉声大喝,手中黄金宝塔光华大作,却照不透那豁口外涌来的混沌。
千里眼、顺风耳连滚爬爬地冲上殿来,声音都在发颤：陛…陛下！不好了！是…是归墟之眼！那…那一位…它…它醒了！枷锁尽碎！方才…方才那是它一爪之威！
什么！群仙哗然,面露极度惊恐之色,仿佛听到了某种禁忌的名字！
连太上老君的身影都悄然出现在殿角,面色凝重无比,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玉帝脸色铁青,五指紧紧攥着御座扶手,指节发白。他目光穿透殿顶豁口,望向那无尽深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九灵元圣……它竟真的……冲破了万圣禁制！
3
灵山惊变
西天灵山。
八宝功德池水沸腾,浪涛拍岸,再无半分祥和之意。
如来佛祖宏大的法身微微震动,周身流转的亿万佛光都出现了片刻的紊乱。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洞彻三界十方的慧眼之中,首次染上了浓重的阴霾。
座下诸佛、菩萨、罗汉,皆面露骇然,佛心摇曳,只觉得一种大恐怖、大毁灭的气息正从极遥远的下界弥漫开来,甚至要侵蚀这西方极乐净土！
世尊……观音菩萨手持净瓶,柳枝微颤,面露忧色。
如来默然片刻,缓缓开口,声音虽依旧宏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劫数…终是到了。妖祖脱困,怨气冲天,恐非经文可度。
他目光垂落,仿佛看到了归墟之眼中,那佛光破碎、金蝉染血的场景。
诸佛菩萨,金刚罗汉,肃静凝神,谨守灵台。
此劫,关乎三界存续,众生轮回。
整个大雷音寺,一片死寂,唯有功德池水不安的咆哮声,以及那冥冥中不断迫近的、源自洪荒妖祖的恐怖威压。
4
混沌逃生
归墟之眼。
九灵元圣一爪按落之后,便不再理会外界天翻地覆。
它低下头,九双眼睛,十八道目光,如同十八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缓缓聚焦于刚刚接住唐僧、惊怒交加的孙悟空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两个战栗不止、却依旧强撑着护在师父面前的徒弟。
孙悟空它的声音如同磨盘碾碎星辰,听说你…号称齐天
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陡然自它口中爆发！
目标,并非他们的肉身,而是他们的神魂、他们的道果、他们毕生修炼的精华！
孙悟空只觉得元神剧痛,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体外,体内磅礴的法力如同决堤江河般倾泻而出！猪八戒和沙僧更是瞬间萎靡下去,身形变得虚幻不定！
连昏迷的唐僧,眉心都逸散出点点金色的佛性本源！
它竟是要一口,吞掉这取经四人所有的修为与根基！
就在孙悟空目露绝望,几乎要失去意识之际——
异变陡生！
唐僧那逸散出的点点金色佛性本源,并未被九灵元圣吸入,反而在其身前微微一滞,继而,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温暖的佛光自唐僧体内重新亮起。
那佛光之中,隐隐浮现出一只金蝉虚影,振翅轻鸣,发出空灵之音。
九灵元圣吞噬的动作,猛地一顿。
它那十八只恐怖的眼眸中,竟同时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茫然与追忆。
那金蝉虚影…那气息…
趁此电光火石之隙——
妖孽！放肆！
天穹之上,一声威严怒喝如同霹雳炸响！
万丈金光撕裂混沌,一柄巨大的黄金玲珑宝塔破空而来,塔底绽放无尽吸力,罩向九灵元圣！与此同时,无数天兵天将的身影在金光中若隐若现,杀声震天！
李靖的声音滚滚传来：陛下有旨！布万仙大阵！镇压妖祖！
几乎同时,另一方向,梵唱震天,朵朵金莲凭空涌现,驱散混沌,菩萨罗汉法相庄严,结阵而来,为首的正是手持净瓶的观音菩萨！
阿弥陀佛！九灵元圣,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速速放下执念,皈依我佛！
天庭与灵山的援兵,竟在此时,同时赶到！
九灵元圣从那瞬间的茫然中回过神,面对漫天仙佛,它九首同时发出震碎时空的咆哮！
吼——！
天庭！灵山！来的正好！
十万年镇封！今日,便一并清算！
它巨爪一挥,拍飞了镇压而下的黄金宝塔,庞大的身躯彻底站直,无尽妖气混合着混沌之力冲霄而起,悍然撞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万仙大阵与佛门法阵！
大战,轰然爆发！
而被那金蝉虚影一阻,吞噬之力暂消的孙悟空,抱着昏迷的唐僧,与猪八戒、沙僧被恐怖的战斗余波狠狠掀飞,如同暴风雨中的舢板,向着归墟边缘一片更加混乱破碎的时空漩涡坠去。
最后一瞥,他只看到九灵元圣那庞大无匹的身影,在仙光佛影的围攻中纵横睥睨,一吼便震碎千百天兵,一爪便拍飞罗汉金刚,凶威盖世,仿佛要将这天地都拖回那洪荒莽野的时代！
而那双最大的眼眸,似乎在激战之中,仍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们坠落的方向。
眼底深处,那丝最初的慵懒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积压了十万年的怒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至极的冰冷。
孙悟空抱着昏迷的唐僧,如同被无形巨掌拍飞的石子,与猪八戒、沙僧一同狠狠砸进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乱流。这里已非归墟之眼的核心,而是其边缘地带,时空破碎得更加彻底,法则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琉璃刃,无序地切割、旋绕。巨大的战斗轰鸣与毁灭性能量的余波不断从核心区域传来,震得这片边缘地带也如同暴风雨中的破船,剧烈摇晃,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咳……孙悟空挣扎着爬起,火眼金睛扫过四周,迅速判断处境。他先查看唐僧,见师父只是气息微弱,佛光虽黯却未散,性命暂时无虞,稍松半口气。又踢了踢瘫软如泥的猪八戒和挣扎欲起的沙僧,没死就起来！这地方待不住！
猪八戒哼哼唧唧,九齿钉耙都险些握不住：猴、猴哥啊…那…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俺老猪的天蓬元帅真身…都快被它吼散架了…
沙僧勉力站起,面色凝重如水：大师兄,此妖…远超以往任何劫难。师父重伤,我等…该如何是好
孙悟空龇牙,脸上惊悸未退,却硬是被逼出十分凶性：如何是好打不过,还不能跑吗！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他运起火眼金睛,试图找寻相对稳定的路径,但目光所及,尽是破碎的时空陷阱和能量乱流,根本无路可走。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被唐僧经文超度、陷入沉寂的古老亡魂阴影,此刻因九灵元圣的苏醒和怒吼,彻底狂暴起来,它们在混沌中尖啸、穿梭,散发出令人神魂冻结的怨毒与疯狂,隐隐对这几个鲜活的生命形成了合围之势。
不好！孙悟空金箍棒一横,护在唐僧身前,这些鬼东西围上来了！
那些阴影并无实质,却散发着侵蚀一切的腐朽与死寂,它们扑上来时,空间都仿佛被冻结、凋零。猪八戒和沙僧奋力挥舞神兵,光芒扫过,却只能暂时逼退,无法真正消灭,反而引得更多阴影从混沌深处涌来！
挡不住！太多了！猪八戒惨叫,钉耙舞得密不透风,却节节败退。
就在三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之际——
嗡！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鸣,自昏迷的唐僧怀中响起。
是那锦斓袈裟！尽管光华黯淡,但它此刻却自主飘浮而起,袈裟一角无风自动,指向混沌中某个方向,震鸣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感。
嗯孙悟空一愣,火眼金睛猛地盯住那个方向。在无尽混乱与狂暴的阴影背后,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平和的…佛性波动与唐僧的佛光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隐晦！
那波动仿佛黑暗狂涛中的一盏孤灯,虽微弱,却顽强地指引着一个方向。
那边！孙悟空当机立断,一把背起唐僧,金箍棒开路,八戒！沙师弟！跟上！这破袈裟好像认得路！
别无选择,三人护持着唐僧,循着那锦斓袈裟微弱的指引,在狂暴的阴影围攻和不断崩塌的混沌空间中艰难穿梭。那指引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好几次都几乎迷失,但总在最后关头又微弱地亮起。
他们冲破一层又一层的时空褶皱,避过无数隐藏的湮灭陷阱,身后的追兵与爆炸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混乱的色彩陡然一清,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由某种残余禁制守护的小小平台。平台中央,竟静静悬浮着一枚枯黄色的、约莫手掌大小的…蝉蜕
那蝉蜕看似平凡,却散发着源源的平和气息,将周遭的混乱与阴影都柔和地推开一小片净土。锦斓袈裟的震鸣到了这里便停止了,轻轻覆盖回唐僧身上,光芒愈发黯淡。
三人踉跄着冲入这小小平台的范围,那些疯狂的阴影在外围尖啸盘旋,却似乎忌惮着蝉蜕的气息,不敢越雷池一步。
暂时…暂时安全了…猪八戒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沙僧也以宝杖拄地,汗如雨下。
孙悟空将唐僧轻轻放下,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枚蝉蜕。就是这东西…在指引我们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蝉蜕的瞬间——
那蝉蜕微微一颤,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光芒溢出,轻轻刷过取经四人。
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三人只觉得元神猛地一荡,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并非攻击,而是一种…牵引仿佛他们的意识被强行拉出了躯体,投入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光阴长河！
5
洪荒秘辛
意识在时光乱流中翻滚,无数模糊的景象碎片扑面而来。
他们看到,无尽的混沌未开之处,一尊难以形容其伟大的存在（是那九灵元圣形态却更加古老、更加不可名状）于混沌中沉眠,它的呼吸便是地水火风,它的梦呓便衍生万千小世界。
他们看到,洪荒初辟,清浊分立,那道祖鸿钧于紫霄宫开讲大道。混沌之中,亦有灵性者闻道而悟,或显祥瑞,或化先天道体。然亦有强大无匹者,其道与鸿钧所讲迥异,不拜天道,不尊圣人,依旧我行我素,纵横洪荒。彼时,天地广阔,万类竞自由。
他们看到,龙汉初劫,巫妖大战,天地打得崩碎,万族凋零。道祖钦定天庭,册封诸圣,秩序渐显。而那些不尊新秩序、不习新天道、力量却恐怖绝伦的古老存在,便成了异数,成了祸乱之源。
他们看到,一场惨烈到无法形容、却被刻意从历史中抹去的大战爆发了。并非简单的正邪对抗,而是秩序对混沌的清算,天道对异数的围剿！诸圣联手,甚至请动了超越圣人的存在,一道模糊的紫袍身影,布下惊天绝阵！
他们看到,无数强大到一念生灭星辰的古老神魔、混沌异兽,在诸圣与天庭大军的围攻下悲吼陨落,真灵都被打碎,残躯与怨念被强行打入一处新开辟的、名为归墟的绝地之中,永世镇压,并以无上法力磨灭其存在痕迹。
他们看到,那最初的、最强大的混沌异兽——九灵元圣,在接连重创了数位圣人之后,最终被一道源自紫霄宫的符诏击中,又被西方二圣以无边佛法化出的枷锁缠身,硬生生拖入了归墟最底层！它发出不甘的怒吼,誓言终有一日要重返洪荒,但那怒吼很快被层层禁制与一件不断散发着净化、超度之力的宝物（一件看似朴素的袈裟一件锡杖）所镇压。
景象再变。
他们看到,西方教,后来的佛教,接下了看守归墟、加速净化其中凶戾之气的重任。每一任世尊,都会派遣一位佛法最精深、根性最慈悲的弟子,携特殊法器,坐镇归墟边缘,日夜诵经,超度亡魂,磨灭那些异数残存的意志。
而其中一位弟子,竟是…金蝉子他宝相庄严,手持锡杖,身披袈裟,于归墟边缘结跏趺坐,口诵真经,面容悲悯而坚定。经文化作无数金色符篆,如同温暖的雨,落入那冰冷死寂的归墟深处。
他们看到,在无人知晓的间隙,金蝉子偶尔会停下诵经,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望向归墟最底层那被无数锁链禁锢、气息日渐沉寂的庞大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与其悲悯不符的…疑惑与探究。他甚至…曾悄然分出一缕细微的神念,携带着一丝纯粹的佛性问候,试图探向那沉睡的巨兽。
就在那缕神念即将触及巨兽时,景象戛然而止！
轰！
意识的幻象破碎,孙悟空三人猛地回归现实,跌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茫然。
那些碎片化的景象,信息量太过庞大,太过骇人听闻！
洪荒秘辛天道阴暗诸圣联手…屠杀
师父的前世金蝉子…似乎…
还不等他们消化这惊天动地的信息——
6
生死线
平台之外,混沌炸裂！
一道身影倒飞而来,浑身金甲破碎,竟是托塔天王李靖！他的黄金宝塔光芒黯淡,塔身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纹！
紧接着,惨叫声、法宝破碎声不绝于耳！无数天兵天将如同下饺子般从战圈中心被抛飞出来,肢体破碎,神光湮灭！佛门的罗汉金身碎裂,菩萨宝光黯淡,法阵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生生打穿！
九灵元圣那庞大无比的身影,沐浴着仙神之血与破碎的佛光,一步步从核心战圈踏出！它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圣血滴落,腐蚀虚空,但气势却越发凶狂暴戾！天庭与灵山的联军,竟似无法真正阻挡它！
它九首转动,十八道目光瞬间便锁定了平台上的取经四人,尤其是在那枚枯黄蝉蜕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昏迷的唐僧身上。
那目光,冰冷、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极其复杂的、仿佛被背叛了的…痛楚
金蝉子…它的声音轰鸣,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恨意,原来如此！超度是假,窥探是真！你这缕蝉蜕残意,是想提醒今世的你,还是…想再次确认我这阶下囚的惨状！
它似乎认定了金蝉子当年那缕探出的神念不怀好意,所有积压的怒火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倾泻目标！
吼！
它舍弃了身后重整旗鼓的仙佛联军,一爪撕裂虚空,带着毁灭一切的煞气,朝着小小平台上的取经四人,狠狠拍落！
那一爪之下,空间凝固,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孙悟空目眦欲裂,狂吼着举起金箍棒试图抵挡,猪八戒和沙僧也绝望地爆发出最后的神力！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就在那巨爪即将落下,将四人连同平台一起拍成齑粉的刹那——
异变再生！
唐僧怀中,那枚一直安静悬浮的枯黄蝉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芒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那虚影,并非金蝉子平日宝相庄严的佛陀形象,而是一个眉目更加清晰、眼神中带着悲悯、困惑、以及一丝…决然的青年僧人虚影。
他望着拍落的巨爪,望着巨爪后那愤怒而痛苦的九灵元圣,轻轻叹息一声。
那叹息声,竟穿透了毁灭的风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后,他双手合十,并非诵经,而是整个虚影化作一道最纯粹、最本源的佛性之光,柔和却坚定地迎向了那毁灭之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光与爪的碰撞,无声无息。
巨爪微微一顿。
那佛性之光如同冰雪消融,迅速黯淡,却也将巨爪上蕴含的恐怖毁灭之力,抵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就是这一丝的空隙！
走！
一声苍老而急促的喝声突兀响起！
平台一侧的虚空猛地被撕开一道口子,一股柔和却强大的空间之力卷住取经四人,瞬间将他们拖入裂缝之中！
是太上老君！他终究还是出手干预了！
九灵元圣的巨爪拍落,将那平台连同蝉蜕彻底拍成虚无！
它发出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咆哮,震动归墟！
太上！你也敢阻我！
它猛地转头,目光凶戾地望向裂缝消失的方向,又猛地扫向再次围拢过来的天庭与灵山联军。
好好好！都来了！那就都别走了！
它的怒火彻底燃烧,九首仰天咆哮,归墟之眼内所有的混沌之气与远古怨魂都被引动,化作灭世的洪流,悍然冲向诸天仙佛！
大战,彻底升级为不死不休的炼狱绞杀！
而此刻,被空间之力卷走的孙悟空,在最后消失的瞬间,回头瞥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九灵元圣那最大的头颅眼角处,在那极致愤怒的咆哮声中,似乎有一滴巨大无比的、混合着混沌与血色、晶莹剔透的…
眼泪
正缓缓滑落,滴入无尽的虚无之中,湮灭不见。
那一眼,如万古寒冰,刺入孙悟空的元神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