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的骨灰盒捧在手里,眼眶红得吓人。
在场的人都看着他。这位城中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像个乞丐一样跪在拍卖厅冰冷的大理石地上。
没人敢出声。
他出了整整三个亿,买下一个装着灰的瓷罐子。
三个亿。
足够买下这条街上所有的铺面。
就换来一捧灰。
我的灰。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飘在半空,看着这一切。
对,我死了。
但没完全消失。
准确说,我是个魂。
一个月前我车祸没的。
死得挺透。
身子都成灰了。
就剩这点意识还在到处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怨气太重。
毕竟活着的时候,憋屈事儿太多了。
现在想想,我和江淮的那些年,简直像个冷笑话。
他有钱,有势,长得能让电视里那些明星都黯然失色。
是我先追的他。
那会儿我刚大学毕业,进了他的公司当实习生。
傻乎乎的一个小姑娘。
被他一笑就勾走了魂。
追他追了整整两年。
第三年,他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点头了。
我欢天喜地,以为自己中了人生头奖。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切倒霉事的开始。
跟他在一起五年。
我没名没分。
他说事业上升期,不方便。
我信了。
他妈妈指着鼻子骂我,说我想攀高枝。
我忍了。
他周围的女人没断过,今天这个明星,明天那个名媛。
他都说是逢场作戏。
我居然也信了。
最后那一次,是他和某个集团千金订婚的消息刷爆头条。
记者把话筒怼到我脸上,问我是不是被甩了。
我哑口无言。
因为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自己要下岗了。
那天晚上,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们同居的别墅。
他回来了,带着酒气。
看见箱子就发脾气。
你又闹什么
我说:江总,恭喜订婚。
他愣了下,然后冷笑。
就为这个商业联姻而已,你照样可以留在这里。
听听,多施舍的语气。
我当时心凉透了。
江淮,我跟了你五年,不是图给你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妇。
他扯松领带,一脸不耐烦。
那你想怎么样娶你可能吗你帮得上我什么除了会做饭扫地暖床,你还有什么用
每个字都像刀子在捅我。
原来这五年,他是这么看我的。
一个免费的、好用的保姆。
还附带陪睡功能。
我没哭没闹,拉着箱子就走。
他在后面吼。
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我真没回去。
不是赌气。
是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飞了。
死得很快。
没什么痛苦。
算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仁慈。
死后我才知道,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
孤儿院长大的,没根没萍。
警方联系了江淮,毕竟我手机里最近的联系人是他。
据说他以为是恶作剧,骂了句神经病就挂了。
直到警方找上门。
他见到我......嗯......算是遗体吧,的时候,听说吐了。
不是伤心。
是恶心。
也对,被撞成那样,确实不好看。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魔幻了。
他居然不肯相信我是意外死亡。
非说我是故意寻死,为了报复他。
派人查了个底朝天。
结果真是意外。
司机酒驾,全责。
但他好像疯了。
不准火化,不准殡仪馆的人动我。
花了天价请所谓的高人做法,想把我魂召回来。
高人骗没骗子不知道,反正钱是骗走了不少。
最后他爸妈看不下去,强行让人把我烧了。
烧完,骨灰盒按理说该找个墓地放了。
他不。
他把我的骨灰盒带回我们曾经住过的别墅。
锁在卧室里。
天天对着盒子说话。
说我狠心。
说我就这么走了,丢下他一个人。
说我一定很恨他。
飘在旁边的我真的很无语。
大哥,谁丢下谁啊
不是你让我滚的吗
而且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更神经的还在后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认定那个骨灰盒是我存在的象征。
简直走火入魔。
公司不管了,未婚妻也不要了。
整天抱着个陶瓷罐子。
他家里人也疯了。
好好一个集团继承人,变成这鬼样子。
谁能接受
他妈来骂,来哭,来闹。
没用。
他爸气得住进医院。
也没用。
他像个偏执的疯子,守着一盒灰。
直到今天。
他家的某个长辈,趁他精神不济时睡着,偷偷把骨灰盒拿走,送到了这家拍卖行。
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总之,这个印着俗气牡丹花的白瓷罐,就成了拍卖品。
起拍价,五十块。
大概是羞辱,或者想彻底断了江淮的念想。
拍卖师介绍得支支吾吾,全场哗然,然后是窃窃私语和嗤笑。
所有人都觉得,江家这位少爷,彻底成了笑话。
直到拍卖师落锤,问有人出价吗。
角落响起一个沙哑得不行的声音。
一百万。
所有人回头。
江淮站在门口,好像几天没睡了,衣服皱巴巴,眼里全是红血丝。
但他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
有人举牌。
一百一十万。
是那个和他订婚的千金,李家小姐。
她昂着下巴,带着挑衅的笑。
江淮,一盒灰而已,不如让我拿去肥田。
江淮看她的眼神像看死人。
一千万。
全场吸冷气。
李家小姐脸绿了。
一千一百万!
两千万。
两千一百万!
五千万。
他不带喘气地加码。
李家小姐脸红脖子粗,还要举牌,被她身边的人死死按住。
没必要为了一口气,砸五千万买个死人灰。
不值当。
拍卖师开始倒计时。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所有人都以为就这样了。
最后一排,一个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忽然举牌。
三亿。
声音不高,但震得整个拍卖厅鸦雀无声。
连江淮都猛地扭头看去。
我也看过去。
愣了。
是陈默。
我差点忘了这号人。
我的大学同学,一个坑。
追过我,被我明明白白拒绝过不下十次。
后来我跟了江淮,他还阴魂不散地出现过几次,被江淮的人请走后再没消息。
他怎么来了
还出三亿
脑子进水了
江淮盯着陈默,眼神能吃人。
你什么意思
陈默站起来,他很瘦,穿着普通的黑西装,和满场奢华格格不入。
意思就是,这骨灰,我要了。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
你不配拿着她。
这话彻底点燃了江淮。
他像是被剜了心,赤红着眼吼。
我出三亿一千万!
拍卖师腿都软了。
江先生……您……您的现金……
意思很明白,就算他是江淮,一口气拿出三亿多现金拍一盒骨灰,也得伤筋动骨。
搞不好公司资金链都得断。
江淮完全不听。
四亿!
陈默却笑了笑。
很轻,但足够讽刺。
江总果然财大气粗。
他放下号牌。
我不要了。
他不要了。
他用三亿,抬了个轿子,逼着江淮用翻倍的价格,买下我的骨灰。
杀人诛心。
江淮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最终,锤音落下。
成交价,四亿。
买一盒灰。
江淮几乎站不稳,被他助理扶着,去后面办手续。
交接的时候,他亲手接过那个盒子。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他抱着盒子,跪在了地上。
眼泪掉下来,砸在冰冷的瓷面上。
周围有人拍照,有人录像。
明天头条定了。
叱咤风云的江氏总裁,四亿买前女友骨灰,当场痛哭。
我飘在空中,看着他。
心里没什么波动。
甚至有点想笑。
早干嘛去了
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抱着灰表演情深给谁看
但下一秒,我笑不出来了。
因为江淮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看向我飘着的方向。
虽然我现在是个魂,没人看得见。
但他那个眼神,就像真的看见了我一样。
充满了偏执和疯狂。
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
别走。
我吓一跳。
不可能。
他绝对看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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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巧合。
他抱着盒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助理想扶他,被他推开。
他一个人,抱着我的骨灰,走到外面。
记者像苍蝇一样围上来。
闪光灯噼里啪啦。
问题一个比一个毒辣。
江总,花四亿买前女友骨灰是出于愧疚吗
听说苏小姐是因为您要订婚才出的意外,您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吗
您未婚妻家对这件事怎么看
他像没听见,径直往前走。
他的车停在路边。
上车前,他回头,又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眉头紧紧皱着。
我心里发毛。
赶紧跟着飘过去。
倒不是还想缠着他。
是我的骨灰在他手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离我的骨灰太远。
大概超过一百米,就会被强行拉回去。
烦死了。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车上,他一直抱着盒子,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瓷面。
司机不敢说话。
助理坐在副驾,战战兢兢。
江总……回公司还是……
回家。
他说的家,是那栋别墅。
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
车开进车库。
他下车,抱着盒子进屋。
我也跟着飘进去。
屋里还是老样子。
连我匆忙间打倒的那个花瓶碎片,都还在地上没人收拾。
他真是……一点没动过。
他上楼,走进卧室。
把我……的骨灰盒,小心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他脱力般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苏晴……
他喊我名字。
你够狠。
说走就走……一点念想都不留……
我翻个白眼。
大哥,是你让我滚的。
而且我都成灰了,还留什么念想
留个二维码给你扫啊
他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我无聊地在屋里飘来飘去。
看着熟悉的房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五年,我在这里付出了一切。
爱情,青春,梦想。
最后换来一句你还有什么用。
现在他花四亿买我的灰。
图啥呢
钱多烧得慌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他突然坐起来。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飘着的地方。
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魂一颤。
不是吧
又来
他下了床,慢慢走过来。
我看不见你,但感觉得到。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
你别想躲。
我有点慌。
虽然碰不到我,但老这样也挺吓人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有时候想想,你死了也好。
听听,这叫人话
死了,就彻底属于我了。跑不掉,也骗不了我。
他转过身,目光依旧落在我这个方向。
活着的时候,你就总骗我。
我骗他
天地良心!
除了偶尔偷偷往他咖啡里多加糖(因为他总熬夜,需要点甜),我骗过他什么
跟我说加班,其实是去见陈默了,对吧
我愣住。
陈默
就大学追我没成那个
我什么时候去见了他
去年十月七号,晚上八点,城西那家咖啡馆。
他语气冷下来。
我亲眼看到的。
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是去见了个人。
但不是陈默。
是我偷偷找的侦探。
我想查我亲生父母的下落。
我是孤儿,这事一直是我的心结。
但江淮不喜欢我提这个。
他觉得烦。
他说过去不重要,未来有他就行。
所以我只能偷偷查。
没想到被他看见,还误会是去见陈默。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想解释,可发不出声音。
急得团团转。
他看我……好吧,他看空气好像有波动,反而笑了笑。
很苦的那种笑。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
他走回床边,拿起骨灰盒,抱在怀里。
反正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偏执的占有欲里。
我忽然觉得悲哀。
活着的时候,他没信过我。
死了,反而属于他了。
多可笑。
之后几天,他真像个守灵的。
不上班,不接电话,不出门。
就守着那个盒子。
偶尔对着空气说几句话。
有时候是怀念。
有时候是埋怨。
有时候……是赤裸裸的占有和控诉。
我被迫听着,从一开始的无语,到后来的麻木。
直到第三天晚上。
门铃响了。
他不想理。
但门外的人很执着。
一直按。
他烦了,下去开门。
是陈默。
外面下着雨,陈默浑身湿透,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果篮
这什么操作
江淮眼神瞬间冷下来。
你来干什么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看看她。
她不需要你看。
江淮要关门。
陈默伸手挡住。
江淮,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江淮盯着他。
什么意思
苏晴从来没喜欢过我。
陈默说得直接。
大学时我追她,她拒绝得清清楚楚。工作后我更没机会。她心里眼里全是你这个瞎子!
江淮嘴唇抿紧。
去年十月……
去年十月她见的是我找的侦探,不是我。
陈默打断他。
她托我帮忙找她亲生父母。怕你不同意,才瞒着你。
江淮愣住了。
她……找父母
不然呢
陈默讽刺地笑。
你以为谁都像你,生来什么都有她想知道自己从哪来,有错吗
江淮脸色白了。
他后退一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然后听你说‘别折腾了,有我养你就行’
陈学模仿着他的语气,学得还挺像。
江淮,你根本不懂她想要什么。
这话像刀子,戳破了江淮这段时间所有的自我安慰。
他晃了一下,扶着门框才站稳。
你闭嘴。
我偏要说。
陈默今天像是豁出去了。
她跟你五年,得到什么了一个情妇的名声到你订婚那天被扫地出门
不是……
就是!
陈默声音扬高,带着压抑的愤怒。
你如果真的爱她,会让她受这种委屈人会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这一遭!
最后那句话太狠了。
江淮猛地抬头,眼睛血红。
滚。
陈默没滚。
他看着江淮怀里的骨灰盒,眼神复杂。
我今天来,是想带走她。
你做梦。
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家人。我现在有线索了,想带她去看看。
陈默说得认真。
江淮,让她走吧。别困着她了。也放过你自己。
江淮死死抱住盒子。
你休想。
那不如问问她自己
陈默突然说。
苏晴,如果你在天有灵,就给个提示。你想跟他在这发烂发臭,还是跟我走
两人同时看向我……飘的方向。
我无语望天。
虽然我没天可望。
但这事,还真得选。
说实话,我不想跟江淮待着了。
天天听他念叨,我快烦死了。
而且找父母确实是我的执念。
如果陈默真有线索……
我试着集中意念。
然后,床头柜上,那个我生前最喜欢的水杯,突然掉下来,摔碎了。
清脆的一声响。
两个男人都僵住了。
江淮脸色瞬间惨白。
陈默深吸一口气。
她选了。
江淮摇头,像是无法接受。
不可能……巧合……
话音未落,窗子突然被风吹开,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飄到江淮脚边。
是我以前偷偷写的日记片段。
上面只有一行字。
好想找到他们……问问为什么不要我……
江淮捡起来,手指抖得厉害。
他看着我……的骨灰盒,又看看空气。
第一次,露出近乎崩溃的表情。
你……真的想走
我叹口气。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我再次集中意念。
客厅的灯,闪了几下。
明明白白的回答。
江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慢慢跪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地板。
肩膀在抖。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但异常清醒。
他把骨灰盒,递向陈默。
……照顾好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陈默郑重点头,接过盒子,用早就准备好的厚绒布小心包好。
我会带她找到家人。
陈默走了。
带着我的骨灰盒。
江淮还跪在那里,像座雕像。
我本该跟着骨灰盒走的。
但奇怪的是,这次我没被强行拉走。
我居然……留在了这栋别墅里。
离我的骨灰超过了百米,我却没消失。
这是……自由了
我有点懵。
试着往外飘。
果然,轻松飘出了别墅,没有任何阻碍。
我竟然真的……脱离了骨灰的束缚
为什么
因为江淮那句走吧
还是因为我最后的执念,已经不是那盒灰了
搞不懂。
但我终于自由了。
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陈默,跟着他去查父母的事。
但鬼使神差地,我回头看了一眼。
江淮还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
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莫名地,我没立刻走。
反正现在自由了,晚点再去也一样。
我飘回屋里。
看着他。
他突然动了。
慢慢爬起来,走到书房。
打开电脑。
开始查东西。
我凑过去看。
他在搜……领养记录孤儿院信息
还有我生前偶尔提过的,关于我身世的模糊记忆。
他一项项仔细地看。
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人。
用尽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去查那些陈年旧事。
比我自己当初查得还拼。
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放我走了。
不是想通了。
是想替我完成执念。
他觉得这是他亏欠我的。
所以要用自己的方式补偿。
疯子。
人都不在了,做这些给谁看
但我没能立刻离开。
我就这么看着他。
不眠不休地查了三天。
动用了很多关系,花了更多钱。
终于,有了点模糊的线索。
指向邻省的一个小镇。
他立刻拿起车钥匙,二话不说就出门。
开车往那个小镇去。
一路上,他开得很快。
脸色疲惫,但眼睛亮得惊人。
我跟在车边飘。
心情复杂。
说实话,我有点感动,但更多是担心。
他这状态,别还没到地方就先出车祸来陪我了。
幸好,几个小时后,平安到达那个小镇。
小镇很旧,没什么人。
他拿着打印出来的资料,一家家问。
问几十年前,有没有人送走或者丟弃过一个女婴。
很多人摇头。
也有人指了方向。
他一点都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了。
浑身灰扑扑的,嘴唇干裂。
但眼神执拗。
最终,在一个老裁缝店里,他找到了关键线索。
老裁缝看着照片(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我小时候的照片),眯着眼看了半天。
这女娃……有点眼熟。
江淮呼吸都屏住了。
您再仔细看看
哦!想起来了!有点像老苏家丟的那个!
老裁缝一拍大腿。
几十年前的事了……老苏家想要儿子,结果连生三个女儿,实在养不起了,就把最小的送人了……听说后来丟了还是怎么了……记不清了……
那这家人现在在哪
早搬走咯……好像是去了市里这么多年没联系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
江淮眼神暗下去。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有原来那家人的地址吗或者名字
老裁缝努力回忆,给了他一个大概的地址和一个名字。
苏大强……应该是这名……
江淮一刻不停,立刻驱车赶往市里。
继续查。
这个过程很枯燥,很累人。
我都看累了。
他还是不知疲倦地四处打听。
又花了两天时间,遭遇无数次拒绝和白眼后,他终于在一处老居民区,找到了一个知情人。
一个和苏家做过邻居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照片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苏家三丫头吗长得真像她妈……
她家人呢
唉,造孽啊……
老太太叹气。
送走小妹后,她妈就病了,没几年就走了。她爸后来娶了个厉害的,把前面两个女儿也逼走了……听说大女儿去了南边打工,没了音信。二女儿嫁得远,也好多年没回来了……
她父亲呢
前年也没了。
全没了。
仅存的两个姐姐,不知所踪。
最后的亲人,也都不在了。
江淮站在破旧的楼道里,半天没动。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不是为我永远找不到家人了。
是为他。
他花了这么大力气,吃了这么多苦,得到这么个结果。
他会崩溃吧
他却很平静。
只是低声问老太太。
阿姨,能多跟我说说她家的事吗任何事都行。
老太太有点惊讶,但还是请我们进去,说了很多。
说苏家以前多穷。
说三丫头小时候多聪明。
说她被送走那天,哭得有多惨。
说她妈妈后来多后悔,临终还念叨着我对不起晴晴……
原来,我叫晴晴,是因为生我那天下了一个月的雨,刚好放晴。
原来,我妈后悔过。
原来,我不是完全被抛弃的。
这些,是我活着的时候,最想知道的事。
现在知道了。
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告诉我这些的,是江淮。
而这个男人,此刻看着我……的空气,轻声说。
听见了吗他们不是不爱你。
他眼眶是红的,却在努力微笑。
你妈妈记得你。一直记得。
我忽然觉得,某个纠缠我很多年的结,松开了。
虽然还是难受,但不是那种空落落的难受了。
江淮谢过老太太,离开居民楼。
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刻发动。
只是靠在方向盘上,很久没动。
我以为他哭了。
但他抬起头时,脸上没有泪。
只有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帮我找两个人。苏大强的长女和次女……对,无论用什么方法,找到她们。
告诉她们,她们妹妹……苏晴的事。
如果她们想祭拜,地址发给你们。
他交代得很详细。
安排好一切。
然后,他开车,没有回本市。
而是朝着陈默所在的城市开去。
我忽然有种预感。
他是要去接我。
接我的骨灰。
因为他觉得,我的执念了了,该回到他身边了。
偏执狂。
但我这次,没在心里骂他。
只是
silently
followed.
几个小时的车程。
到达陈默住的酒店时,天已经黑了。
江淮直接上楼,敲门。
陈默打开门,看到他,很意外。
你怎么……
我来接她回家。
江淮说得理所当然。
陈默皱眉。
江淮,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知道。
江淮出乎意料地平静。
但她的家在我这里。
你……
我找到了她的家人。虽然都不在了,但我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
江淮看着陈默怀里的骨灰盒(陈默居然一直随身带着)。
她的执念了了。现在,该回我身边了。
陈默像是被他的逻辑惊到了。
你问过她愿意吗
她愿意。
江淮说得斩钉截铁。
刚才,来的路上,车里的广播自动开了,放的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那首歌。
陈默:……
我都无语了。
那也能算
巧合好吗!
江淮却异常认真。
把她还给我。陈默。条件你开。
陈默看着他疲惫却执拗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
江淮,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活着的时候够累了,死了就让她安息吧。
不在我身边,她不会安息。
……无可救药。
陈默抱着盒子,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不会给你的。我答应过带她找到家人。虽然是你找到的,但我会带她去祭拜。然后,把她撒进河里。那是她以前说过的,向往自由。
江淮眼神骤然变冷。
你试试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眼看要动手。
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吸引力。
不是来自骨灰盒。
是来自……江淮。
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飘向他。
然后,眼前一黑。
再有意识时,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暗的地方。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我。
是江淮。
我……好像进入了……他的意识里
或者附在他身上了
因为我居然能模糊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铺天盖地的悲伤。
偏执。
和一种可怕的……孤独。
还有,他对我的……
那种浓烈到扭曲的感情。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没那么爱我。
只是占有欲作祟。
可现在,切身感受到这份感情,我才发现我错了。
他爱我。
爱得深入骨髓。
爱得……不正常。
只是他不懂怎么表达。
或者,他根本没想过需要表达。
他觉得我就应该属于他,永远在他掌控之中。
直到死亡把我带离。
他才彻底慌了。
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想把我抓回来。
哪怕只是一盒灰。
我现在才明白,他那句死了就彻底属于我了不是残忍。
是绝望。
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永远留住我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我心情复杂。
外面,两个男人还在对峙。
江淮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来。
是他助理,声音急得快哭了。
江总!您快回来吧!公司这边出大事了!几个大股东联合起来,要罢免您!说您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不适合再领导集团!
江淮脸色都没变一下。
让他们闹。
可是……
我在忙。别烦我。
他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继续盯着陈默。
把她,还给我。
一字一顿。
陈默也急了。
江淮你清醒点!为了盒骨灰,事业都不要了值得吗!
值得。
他答得毫不犹豫。
没有她,一切都没意义。
陈默愣住。
似乎被这句话里的决绝震住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算了。
他居然,把骨灰盒递了过来。
江淮,我放手不是怕你,是替她觉得累。
你们这样互相折磨,够了。
但她愿不愿意跟你走,你心里最清楚。
别再自欺欺人了。
江淮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像找回丢失的珍宝。
谢谢。
他哑声说,然后转身就走。
脚步快得像逃。
我停留在他意识里,能感觉到他疯狂涌动的不安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还有更深处的……恐惧。
他害怕陈默反悔。
害怕再失去一次。
他抱着盒子,几乎是跑着下了楼,上车,锁死车门。
然后,他才大口喘气,额头抵着方向盘。
全身都在发抖。
过了很久,他慢慢平静下来。
启动车子,驶入夜色。
他没有回公司处理危机。
也没有回别墅。
他开车去了……墓地。
他早年给自己买好的家族墓地。
他抱着我的骨灰盒,走到那个空着的、紧挨着他未来墓穴的的位置。
这里风景很好,能看见远处的山和水。
他当初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