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风有点大,吹得我手里的纸哗哗响。
陆沉就站在我对面,西装笔挺,人模狗样。要不是他眼角那颗泪痣还跟我记忆里一样晃眼,我简直要以为认错了人。三年前在这儿领证的时候,他手抖得差点签不了名。现在离婚,他笔走龙蛇,恨不得一秒写完。
笔。他伸手,语气淡得像在要一张擦手纸。
我把笔递过去,没看他。余光里,他唰唰签下名字,力透纸背。
轮到我签了。我捏着笔,指尖发白。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这婚姻早烂透了。从他夜夜晚归,从他衬衫上陌生的香水味,从他手机改了密码还压枕头底下睡觉开始,我就该醒了。
最后一道笔画落下。我心里某块地方咔嚓一声,像是冻了很久的冰面,终于彻底裂开。
工作人员收回协议,机械地盖章。啪嗒两声。红的换成暗红的。
手续办完了。相关财产分割按照协议执行。一个月冷静期过后,正式生效。工作人员眼皮都没抬,估计这种场面见多了。
陆沉率先转身,没一句多余的话。他的助理小跑着跟上,递上大衣。他都没接,径直走向那辆黑色宾利。
我捏着那份属于我的离婚协议副本,纸张边缘割得手心生疼。天真冷,我踩着高跟鞋往地铁站走,没回头。不能回头。看了三年背影,早看够了。
晚上回到我租的小公寓,冷水冲脸,脑子才清醒点。
我拿出那份协议,打算仔细看看。婚后财产一半,这是他当初一口答应的。陆沉这人虽然心冷了,但面子上的大方从不吝啬。他有的是钱,不介意分我一点打发叫花子。
我倒了杯凉水,坐在灯下一行行看。房子归他,存款我对半拿。车各归各的。公司股权……嗯这部分有点复杂。他把他那破公司的股权结构写得弯弯绕绕,绕得我头晕。看来是防着我,怕我分走他苦心经营的江山。
我嗤笑一声。谁稀罕。
翻到最后一页附件,一沓厚厚的法律文件。我看得眼皮发重,强打着精神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愣住了。
附件里混进了一页完全无关的东西。是一份医疗诊断书的复印件。患者姓名,林薇。
林薇。
这名字我太熟了。陆沉心里那道抹不去的白月光,朱砂痣。当年他差点娶了她。后来那女孩家里突生变故,举家移民,断了联系。为这个,陆沉醉了大半个月,醒来后就找我结了婚。像随便找个人填坑。
诊断书上写着,卵巢癌晚期。日期是半年前。
我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手脚冰凉。
半年前……那不就是陆沉开始变得特别奇怪的时候夜不归宿,电话不接,整个人阴晴不定。原来不是腻烦了我,是忙着给他的白月光端茶送水,病床前当孝子。
一股恶气猛地顶到我嗓子眼。我抓着那页纸,指甲几乎要掐进去。
陆沉,你真行。跟我这儿演了半年的冷暴力弃妇剧,暗地里给老情人雪中送炭。临到离婚了,还不小心把证据漏给我看
是不小心吗
我盯着那页纸,心跳得咚咚响。陆沉那种人,谨慎得合同上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法务过三遍,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前女友的病历塞进给前妻的离婚协议里
鬼才信。
那他什么意思试探我恶心我还是……另有目的
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眼下两片青黑去上班。
我在一家小设计公司做平面,活儿多钱少,但踏实。离婚了,我更得指望着自己吃饭。
下午正在抠图,前台小姑娘探头进来,苏姐,有人找。
我出去一看,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印着某高端品牌Logo的纸袋。
苏小姐,您好。陆总让我给您送点东西。男人把纸袋递过来。
我没接。什么东西
陆总说,是您忘在家里的……一些私人用品。男人措辞谨慎。
我扯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几件旧首饰,几本相册,还有我一个坏了的旧耳机。都是些不值钱又占地方的破烂。他特意让人送过来,摆明了是划清界限,嫌我东西脏了他的地盘。
麻烦你回去告诉陆总,我把纸袋推回去,这些我不要了。扔了吧。
男人有点为难,陆总吩咐必须交到您手上。
那我现在收到了,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对吧我冲他假笑一下,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男人只好拿着袋子走了。
我转身往回走,心里骂陆沉有病。憋着一口气坐到工位,手机震了。
一个陌生号码,一条短信。
协议附件里的东西,看到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是他故意的!
我手指发冷,敲回去。陆总这是什么意思给新欢治病的病历也要前妻观摩学习厚颜无耻也得有个限度。
那边几乎秒回。她情况不好。需要钱。
我盯着这六个字,气得眼前发黑。需要钱所以呢关我屁事!难道离婚财产分割的一半还不够他陆大总裁给白月光续命,还得从我这儿再扒一层皮
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响了半天,他才接。
陆沉,你混蛋!我压着声音,牙齿都在抖,你把她藏在哪儿了你是不是早就在我眼皮底下跟她搞三搞四了现在她病了,你没钱治了想起来坑我了你那公司是纸糊的吗钱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挂了。
然后,我听见他极其疲惫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苏晴,他第一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带着一种无力感,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份病历……我是想……算了。
他挂了。
我听着忙音,愣在座位上。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他那落寞疲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演戏演上瘾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我努力把陆沉和林薇都抛到脑后,专心找工作投简历。这破公司我一天也不想多待。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探究,估计我离婚的事传开了。
奇怪的是,陆沉没再联系我。那份诡异的病历像块石头投进海里,咕咚一声就没了下文。
我倒有点不习惯了。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周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陆沉的特助,姓赵。以前对我还算客气。
苏小姐,赵特助声音很急,陆总住院了,急性胃出血。他醒了之后……就想见您。
我愣住。见我搞错了吧。林小姐呢
赵特助顿了一下,林小姐哪位林小姐陆总这边……情况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苏小姐,您能来一趟市中心医院吗算我求您了。
我本能想拒绝。都离婚了,他胃出血关我什么事但赵特助那焦急卑微的语气,不像假的。而且,他居然不知道林薇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过去看看。
到医院住院部楼下,我犹豫了。上去干嘛呢看他憔悴落魄的样子,然后心软苏晴,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正想着,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冲进来,戛然停住。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冲下来。旁边跟着跑的男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连声道歉。
我摆摆手,一抬眼,看见担架上那张脸。
惨白,瘦脱了形,眼眶深陷。但我认得出来。
是林薇。真人比病历照片上更吓人,气若游丝。
推车碾过地面,声音刺耳。一阵风似的从我面前经过,推进了急诊大楼。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真的病了,还病得这么重。也在这家医院
那我更不该上去了。撞见了算什么前任见面,分外眼红虽然她可能根本不认识我。
我转身想走。手机又响了。还是赵特助。
苏小姐,您到了吗陆总刚又昏睡过去了,但他迷糊的时候一直喊您名字……
我心里那点硬气,倏地漏光了。
几楼我听见自己问。
十分钟后,我站在VIP病房门口。门没关严,我看见陆沉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脸色比床单好看不了多少。才几天没见,他下颌线都尖了,透着股易碎的脆弱。
赵特助站在门口,看见我,如蒙大赦。苏小姐,您可算来了!
我慢吞吞走进去,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难受。
陆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到我,他混沌的眼神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扭开头,声音哑得厉害:谁让你来的走。
我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怜悯立刻喂了狗。行,你自生自灭吧。
我扭头就走。
别!他猛地撑起身,手背上的针头回血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死死盯着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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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血顺着管子往上蔓延,触目惊心。
我骂了句脏话,冲过去按铃叫护士。陆沉你是不是有病!不想活了就直说!
护士很快进来处理了回血,重新扎好针,嘱咐病人情绪不能激动。陆躺回去,闭着眼,胸口起伏。
病房里只剩我们俩。安静得可怕。
你到底想干嘛我憋着火问。
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不看我。那份病历……我不是想恶心你。
那你想干嘛炫耀你的情深义重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像是每个字都耗力气。林薇家……没人了。她回国找我……我不能不管。
所以你就瞒着我,跟她暗渡陈仓陆沉,我们还没离呢!你就急着当别人的救世主了
没有暗渡陈仓!他猛地提声,又引发一阵咳嗽,咳得眼角发红,我帮她……只是出于朋友道义……找医院,找医生……支付医疗费。她活不了多久了,苏晴。
他最后叫我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调子。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
我信吗我该信吗
那你把病历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我声音干巴巴的。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睡着了。
我不知道。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能……我只是累了。想找个人……说一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手背上青紫的针眼,心里翻江倒海。恨他怨他是真的,可这一刻,看他这副鬼样子,我心里堵得难受。
医药费……不够了吗我哑着嗓子问。不然我想不通他为何弄那么一出。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觉得……我是图你那点钱
难道不是
陆沉集团还没垮。他闭上眼,语气里是浓浓的自嘲,我只是……算了,你走吧。刚才对不起。
我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腹的质疑和怒火,被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搞得没了发泄对象。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轻轻带上门。
我没回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血液科住院区。问了护士站,很容易就找到了林薇的病房。
单人间,很安静。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
她睡着了,瘦得像一把骨头,头发剃光了,戴着帽子。呼吸面罩下,脸小得只剩一点点。旁边各种仪器闪烁着微光。
看起来,真的只是不久于人世。
一个护工正在旁边整理东西。我推门进去。
护工警惕地看着我。您是
我是……陆先生的朋友,来看看林小姐。我扯了个谎。
护工哦了一声,放松下来。林小姐刚睡下。陆先生真是好人啊,负担了所有费用,还经常来看望。林小姐也怪可怜的,家里都没人了……
我站在病床边,看着林薇。她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那一刻,我心里那些尖锐的嫉妒和愤怒,忽然就哑火了。我跟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什么如果陆沉说的都是真的,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帮忙……
那我这三年,岂不是恨了一场空
接下来几天,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工作也心不在焉,差点出大错。
陆沉又给我发过一次短信,为那天的态度道歉。我没回。
又过了一周,我居然收到了另一份礼物。这次是一张支票。数额不大不小,正好是我当年嫁给他时,带过去的嫁妆数额,连本带利的计算。
支票附了张纸条,打印的字体你的钱,还你。
我盯着那张支票,血直接冲到了头顶。
陆沉你什么意思羞辱我跟我两清把我那点嫁妆也算得清清楚楚,是怕我占你一分一厘便宜还是为他的白月光积德,不欠任何人
我直接冲到了医院。
这次我没通知任何人,直接上了VIP楼层。冲到陆沉病房门口,我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是陆沉和一个医生。
……林小姐的情况很不乐观,最近这次化疗效果也不好。陆总,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沉默了片刻,声音沉痛,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药,国内没有就去国外找。务必尽力。
我们明白。只是……唉。另外,您的胃也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劳累了。
我知道,谢谢医生。
医生开门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我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里面的陆沉看到了我。你怎么来了
我走进去,把那张支票拍在他桌上。陆总这是要跟我银货两讫,彻底划清界限
他看了一眼支票,眉头紧紧皱起,什么支票我没给过你。
裝,继续裝!不是你还能有谁我气笑了。
他拿起支票仔细看,脸色越来越沉。这印章……是假的。有人仿了我的签名和公章。
我懵了。假的
他抬头看我,眼神锐利起来,谁给你的什么时候收到的
就今天……前台转交给我的。
陆沉按下呼叫铃,赵特助很快进来。
去查,这张支票怎么回事。谁经手的,监控调出来。陆沉把支票递给赵特助,语气冷得掉冰渣。
赵特助一看支票,脸色也变了,立刻领命而去。
我站在那儿,有点混乱。不是陆沉那会是谁谁要用这种方式来恶心我还用假支票
陆沉靠在床头,揉着眉心,看上去极度疲惫,又强打精神。苏晴,他说,我们可能……都有点麻烦。
什么意思
林薇的病,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深吸一口气,她回国找到我,不光是因为生病没人照顾。她回来……是躲债。她父亲生前欠了境外一笔巨额赌债,对方放话,父债女还。她还不上,那些人就……
我心脏骤然收紧。高利贷
比那更糟。陆沉眼神晦暗,那些人找不到她,就盯上了我。认为我是她的靠山。前段时间公司几个项目接连出问题,恐怕也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我腿有点软,扶住了旁边的椅子。所以……你那段时间忙得不见人影,是因为这个公司出事,还有她被追债
一部分是。他承认,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所以……只能冷着你,盼着离婚能让你离这些破事远点。
我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没有。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所以,那些冷暴力,那些夜不归宿,是为了保护我这理由……也太烂俗了吧
那你干嘛不直说我的声音发颤。
直说他苦笑,直说什么说我被黑社会盯上了说我天天在解决烂摊子让你跟着担惊受怕苏晴,那帮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能用最蠢的方法,把你推远。
我哑口无言。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又酸又胀。
那张假支票,他缓缓说,很可能也是他们搞的鬼。试探你我的关系,或者单纯想制造点混乱。
这时,赵特助匆匆回来,脸色凝重。陆总,查了监控。送支票的人很小心,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脸。但前台描述的身形……很像上次盯着林小姐病房的人。
病房里一片死寂。
我突然想起昨天回家,好像楼下有生面孔晃悠。当时没在意。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陆沉猛地看向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慌,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感觉被人盯着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我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视频通话请求。
我下意识看向陆沉。
他脸色唰地白了,别接!
但我的手指已经下意识点了接通。
屏幕晃了一下,稳定下来。背景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头套被扯下。
是林薇!她不是在医院吗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脸上还有泪痕。
镜头外,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响起,阴冷粘腻。
陆总,陆太太晚上好啊。这位林小姐,你们谁想要拿钱来换。或是……
镜头猛地一转,对准了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定时器,红色的数字闪烁着。
00:10:00。
十分钟。
或者,我们来玩个游戏看看这位娇滴滴的美人,能扛多久
视频陡然切断。
我手机差点脱手掉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陆沉已经掀开被子下床,针头被他粗暴地扯掉,手背上瞬间冒出血珠。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回拨过去,全是忙音。
赵诚!他厉声吼道,眼睛赤红,定位!快去定位刚才视频发出的位置!快!
赵特助飞奔而出。
陆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吓人,你立刻回家!不,去警局!现在就去!
那你呢我声音发抖。
我去找她!他脸上毫无血色,但眼神骇人,像是濒死的野兽,这事因我而起,不能连累她送命!
可他们刚才叫你陆太太!他们以为是我!我冲口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我,他们的目标可能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林薇!是你!陆沉!他们真想对付的是你!
用林薇钓他出去!或者用我!
陆沉猛地顿住,死死盯着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嘀嘀一响。一条短信进来。
一个人来西郊废工厂。敢报警,就等着收尸。你女人的尸。
发信人,是陆沉的号码。
我和陆沉的手机,都被监听了。
我们俩的目光都落在那条短信上,空气仿佛冻结了。
他用他的手机给我发威胁短信这简直是对陆沉赤裸裸的嘲讽和戏弄。
他们的目标是我。陆沉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像冰层下的暗流,他们知道我慌了,在用尽一切办法逼我单独过去。
他拿起病房里的座机,快速拨号。阿勇,带几个人,马上……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忙音。线路被掐断了。
对方准备充分,切断了一切外部联系。
陆沉低咒一声,眼睛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快要把我吞噬。苏晴,听着,我抽屉里有把车钥匙,你开我车走,去……
我不走。我打断他,声音居然平静下来了。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是一种破罐破摔的镇定。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单独出去,就是活靶子。不如跟你在一起更安全。
他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而且,我深吸一口气,他们绑了林薇,用你的手机给我发短信,点名要你去。陆沉,这事儿混在一起了。光靠你一个人,不行。
我们都没提报警。对方敢这么嚣张,肯定有后手。我们不能拿林薇的命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定时器上的数字仿佛烙在我脑子里。
只剩下八分钟了。
陆沉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几秒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好。我们一起。但你必须听我的!
他迅速从病房衣柜的暗格里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后腰。我看清了,是一把黑色的手枪。我心脏骤停了一拍。
他居然有枪
他没解释,拉着我就往外走。赵诚会想办法跟上。我们得拖时间。
电梯不能用,我们走了安全通道。他胃疼得厉害,下楼时额头上全是冷汗,却一声不吭,紧紧攥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冰凉,全是汗。
冲到楼下,他的车就停在门口。我们刚拉开车门,旁边猛地冲出两个人,拿着棍子就砸过来!
低头!陆沉吼了一声,把我往车里一推,侧身躲过一击,反手就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折!
咔嚓一声,伴随着惨叫。
另一个人挥棍扫来,陆沉弯腰躲过,拔出腰后的枪,直接用枪托砸在那人腮帮上!动作狠辣利落,跟我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的总判若两人。
他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两个人瞬间被放倒。陆沉迅速上车,发动。
引擎咆哮着冲出医院。
你怎么会……我看着他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声音发颤。
早年跑边境生意,学过一点防身。他简短回答,死死盯着前方,下颌线绷紧,坐稳了。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疯狂穿梭,鸣笛声刺耳。他一通电话打给赵诚,戴着蓝牙耳机快速布置,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哪里安排人接应,怎么布控,如何干扰可能的监听。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全是冷汗。西郊废工厂……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很多年前,他的公司还是个作坊时,设在那里。
对方选那里,是故意的。极致羞辱。
车子终于冲出了市区,驶向荒凉的郊区公路。天完全黑了,路灯稀疏。
远远的,那片废弃厂区的黑色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陆沉把车停在远处一片树林后。你就待在车里,锁好门。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赵诚的人很快到。他拔出枪,检查了一下弹夹,眼神冷得吓人。
陆沉!我抓住他胳膊,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别硬闯!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得我看不懂。他忽然抬手,用力捏了捏我的后颈,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放心,他说,骗你离婚是不得已。这次不会了。
说完,他推门下车,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我趴在方向盘上,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死死盯着工厂方向,什么也看不见。
几分钟后,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突兀得划破寂静!
我浑身一抖,几乎要尖叫出声。
紧接着,又是几声杂乱枪响!还有模糊的吼叫声。
我再也坐不住了。陆沉到底怎么样林薇呢
我颤抖着手推开车门,猫着腰朝工厂摸过去。工厂围墙塌了一半,我很容易钻了进去。里面杂草丛生,废弃的设备散落四处。
主车间里有光亮传出。
我屏住呼吸,借着废弃机器的掩护,一点点靠近。
车间很大,顶部破洞透下些许月光。我看到几个人影晃动。
中央,林薇还被绑在椅子上,头耷拉着,不知是死是活。
陆沉靠在一个生锈的铁罐后面,捂着左上臂,深色液体浸透了他的衬衫袖子。他中枪了!
他面前不远处,倒了两个黑影。剩下的还有三个人,呈扇形慢慢逼近他。其中一个为首的,手里拿着枪,嘴里叼着烟。
陆总,身手不错啊。可惜,今天你得栽在这儿。那混混头子笑嘻嘻地说,你说你,为了个病痨鬼前女友,值当吗
陆沉喘着气,声音却稳,少废话。想要钱,放开她。我的命不值钱,死了,你们一毛钱拿不到。
呵呵,有人出了大价钱,就要你的命。混混头子举起枪,至于钱嘛,解决了你,再找你那位漂亮前妻要,也一样。你们不是刚离婚吗她手里,也有不少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果然也盯上了我!
陆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那混混慢悠悠地瞄准。
不能再等了!
我惊慌失措地四下摸索,摸到半块碎砖头。我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朝远处一个铁桶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声响吸引,猛地扭头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陆行动了!他如同猎豹般迅猛扑出,不是冲向那个头子,而是侧方一个离他最近的打手!拧腕,夺枪,砰!
动作快得眼花缭乱。
一声惨叫。那个打手枪掉了,捂着手腕倒地。
与此同时,混混头子的枪也响了!但因为他刚才被响声干扰,失了准头,子弹打在陆沉旁边的铁罐上,火花四溅!
陆沉就地一滚,躲到另一个掩体后。
剩下的两个打手慌忙开枪乱射。
现场一片混乱。
我躲在暗处,死死捂住嘴,心跳如擂鼓。
妈的!谁扔的!混混头子气急败坏地吼道,朝着我这边胡乱放了两枪。
子弹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碎屑。
我吓得抱头蜷缩。
在那边的!去个人看看!混混头子命令。
一个打手端着枪,小心翼翼朝我这摸过来。
完了!我浑身冰凉,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
警察!不许动!
放下武器!
厂区外骤然响起尖锐的警笛声!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探照灯的巨大光柱猛地射进车间,将所有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赵诚终于带人赶到了!
车间里的匪徒瞬间慌了神。
老大!警察!好多警察!
抄家伙!冲出去!
混乱的枪声再次响起,夹杂着警察的呵斥和匪徒的惨叫。
我抱着头,躲在机器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警察大声喊话和控制现场的声音。
安全了!出来吧!有人朝我这边喊。
我腿软得站不起来。
一个警察走过来,扶起我。女士,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脸色煞白。陆沉……陆沉呢还有那个被绑的女孩
匪徒大部分被制服,击毙一人。人质安全,受了惊吓,已经送去救护车了。陆先生手臂中弹,也在外面处理伤口。
我踉踉跄跄地跟着警察跑出去。
厂区空地上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红蓝灯光闪烁。林薇裹着毯子,躺在担架床上被推上救护车,她看着还清醒,脸色惨白如纸。
旁边,陆沉坐在打开的车门旁,一个医护人员正在给他包扎手臂。他脸色很难看,嘴唇发白,但眼神却在混乱的人群里急切的搜寻。
看到我的一刹那,他眼里的焦灼才猛地褪去,变成一种失而复得的虚弱。
我跑过去,脚步虚浮。
他没事。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冲垮了我强撑的防线。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他的手很冷,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让你……待在车里吗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后怕。
我听到枪声……我害怕……我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我哭,眼神深得像海。最后,他用力一拉,把我拉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我的脸埋在他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胸口,听到他心脏剧烈急促的跳动。
他没死。我们都没死。
警察过来做初步笔录。我们俩坐在救护车后沿,彼此依靠着,像是暴风雨后找到对方的幸存者。
匪徒头子被押过我们面前,他恶狠狠地瞪着陆沉,淬了一口。陆沉!算你命大!有人花钱买你的命!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你等着!
警察把他粗暴地押走了。
陆沉脸色沉静,仿佛没听见。但我感觉到,他搂着我肩膀的手,收紧了。
赵诚走过来,低声汇报:陆总,都清理干净了。背后的人,尾巴露出来了,是……他瞥了我一眼,没说完。
陆沉点点头,回去再说。
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坐上赵诚安排的车离开。
车里,谁也没说话。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色,恍如隔世。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枪战,绑架,生死一线……我以为只会在电影里出现。
而我身边这个男人,我结婚三年,同床共枕,却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他。他的狠厉,他的果决,他瞒着我的那些事,和他……下意识保护我的动作。
心乱如麻。
车先送我回了公寓楼下。
我推门下车,脚踩在地上,还是软的。
陆沉也跟着下来。吓坏了吧他看着我,声音柔和下来,今晚好好休息,别多想。我会派人守在楼下,绝对安全。
我点点头,想了半天,只挤出一句。你的手……注意别感染。
嗯。他应了一声。
我们站在夜风里,相对无言。经历过生死,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那个……我迟疑地开口,林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