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倒挂在树上。
>穿成太监还女扮男装,我辛辛苦苦苟在皇帝身边三年,混到御前总管容易吗
>谁知皇帝突然面色冷峻指控我投毒:否则朕怎会逐渐对你产生龙阳之好
>我当场懵圈: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个女的
>树后突然传来丞相震惊的咆哮:什么你竟是女儿身
>皇帝眼神骤变:所以爱卿这些年说的倾慕,原是真的
---
眼前的世界倒悬,晃得我脑浆子都快从鼻孔里淌出来。
我,御前总管太监小豆子,正被人以一种极其专业且侮辱性极强的姿势——倒吊在一棵老歪脖子树上。
哪个天杀的玩意儿!穿成个小太监已经够倒霉了,女扮男装战战兢兢苟了三年,从刷马桶的一路混到皇帝跟前第一红人,我容易吗我天天把奴才该死陛下英明挂嘴边,批阅奏折比老板批报销单还熟练,就图个活下去,顺便近距离围观一下陛下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吗
这他妈是谁嫉妒我工资高还是嫉妒我能给陛下夹菜下手这么黑!
一阵沉稳又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黄色的衣角闯入我倒悬的视野。
陛下面无表情,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御膳房砧板上一条臭了的鱼。
他停在我面前,沉默。
我喉咙发干,倒吊着发声无比艰难:陛、陛下您……这是……哪个杀千刀的陷害奴才!您明鉴啊陛下!奴才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一定是朝里那些老梆菜嫉妒奴才得您青眼,他们污蔑!他们构陷!
求生欲让我语无伦次,声音尖利得自己耳膜都疼。
皇帝陛下,萧景琰,我伺候了三年的主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扑腾,眼神里的寒意能刮下一层霜。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冷又沉:陷害他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得我浑身汗毛倒竖。小豆子,那你告诉朕,你究竟给朕投了什么毒
我:投毒这罪名比贪墨宫款、秽乱后宫还他妈严重啊!
不……不是!陛下!没有!借奴才一万个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啊!我急得舌头打结,这肯定是有奸臣!有刁民!他们想害奴才!更想害您啊陛下!您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您、误、我真是……我冤啊!!
我声嘶力竭,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是红的。
萧景琰听着我鬼哭狼嚎,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但眼神更冷了,甚至透出一丝难以启齿的屈辱和暴躁。
他猛地直起身,背对着我,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宽大的袖袍下的手攥得死紧。
然后,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石破天惊:
莫要狡辩!若非你投毒……不然为何朕对你……逐渐有了、有了、呃……
他顿住了,仿佛后面那几个字是烧红的烙铁,烫嘴。
我倒吊着,眼巴巴地等着,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砸地上了。
他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咬牙切齿,把话挤完了:
……龙阳之好!
……
世界安静了。
我脸上的焦急、恐惧、冤屈,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被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足以让大脑彻底空白的懵逼所取代。

我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头顶的血还在哗哗流,但我感觉它们不是流进脑子,是直接蒸发成了一个个巨大的问号,飘在我头顶,遮天蔽日。
我,柳小小,穿成太监小豆子,女扮男装三年,每天提心吊胆怕掉马。
我的顶头上司,天下至尊,刚刚指控我,给他下了毒。毒药的效果是……让他……对我……一个他眼中的男人……产生了……不可描述的感情
这罪名也太他娘的清奇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我这三年谨小慎微!离红颜祸水差得远!胸前的裹胸布勒得我快喘不过气,喉结假装得天衣无缝,声音压低毫无破绽,行为举止比真太监还太监!
陛下您这脑回路是被驴踢过吗!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记重拳,把我所有的惊慌恐惧都打飞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吐槽欲。
我看着他明黄的背影,那背影紧绷着,透着一股羞愤、懊恼、以及帝王威严扫地的强撑。
我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了,吊着嗓子,用那种豁出去了的语气,脱口而出:
陛下!您冷静点!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您对奴才产生那种感觉……有没有一种可能!万分之一的可能!它、它就不是龙阳之好呢!
萧景琰的背影猛地一僵。
他倏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不是龙阳之好那是什么你告诉朕!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戳到痛处的暴躁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
我被那眼神吓得一哆嗦,但话赶话到这儿了,脑子一抽,那句我藏在心底最深处、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带着破音喊了出来:
因为奴才特么的是个女的啊!!!
喊完了。
世界死寂。
我呼哧呼哧喘着气,倒吊着的脸涨得发紫。完了,说出来了。三年伪装,一朝报废。死定了。但总比被按头承认给皇帝下催情药让他变弯强点吧!
萧景琰彻底愣住了,脸上的冰冷和愤怒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瞳孔地震。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我闭上眼,绝望等死。
然而——
哐当!
一声脆响,从旁边那棵茂密的百年老树后传来。
像是谁佩戴的玉珏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修长的人影踉跄着从树后闪了出来,脸色煞白,像是活见了鬼。
当朝丞相,谢允。
我的头号政敌。
此刻,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平日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瞪得溜圆,声音是劈了叉的震惊和咆哮:
你……小豆子!你刚才说什么!你竟是……女儿身!!
我:!!!
萧景琰:!!!
我特么……谢允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墙角吗!一国丞相这么八卦的吗!
完了。
买一送一。
血液倒冲的眩晕感和巨大的绝望让我眼前发黑。
在一片模糊中,我看见萧景琰猛地转向谢允,眼神如刀,厉声喝道:谢允!你为何在此!
但谢允根本没理会皇帝的震怒。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我完全看不懂,有震惊,有恍然,有某种剧烈翻腾的情绪。
他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冲击里,像是没听见皇帝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却清晰得可怕,每个字都砸在我和萧景琰的心尖上:
所以……所以你这些年……对我说的那些倾慕之语……原、原都是真的!
我:哈
倾慕之语我对你说啥时候大哥你没事吧我跟你不是死对头吗每次见面不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吗我什么时候倾慕你了
我脑子里的乱码还没理清。
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视线,猛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是萧景琰。
他不再看谢允,而是缓缓地、缓缓地,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我倒挂的脸上。
之前的错愕、震惊、羞愤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可怕风暴的幽暗。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谢允的话:
倾慕……之语
对你
真的
我浑身一僵,血液倒流也感觉不到热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冻得我牙齿都要打颤。
吾命休矣!
这他妈比投毒和龙阳之好加起来还要命啊!
那股寒气,真真切切,从我(此刻算是)头顶的脚底板,嗖地一下窜到(吊在下方的)天灵盖,冻得我牙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
吾命休矣!
陛下那眼神,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看一个马上要碎成八百片的琉璃盏!
谢允这厮是不是有病!他哪只耳朵听见我对他倾慕了是每次朝会我代表陛下跟他为边关粮饷吵得面红耳赤时还是他参我宦官干政,其心可诛我跪在御书房外淋雨时这他妈能叫倾慕!这是死仇!
不……不是!陛下!您听我解释!我倒吊着拼命晃荡,丞相他胡说!他污蔑!他挑拨离间!臣……奴才对他只有滔滔江水般的……恨意!对!恨意!
我急得口不择言。
萧景琰没说话,只是那眼神又冷了几分,嘴角那点冰碴子似的弧度更明显了。他缓缓踱步,绕着我这棵歪脖子树走了一圈,明黄的袍角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下都像刮在我神经上。
谢允终于从那种雷劈了的状态里稍微回神,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珏,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桃花眼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完全无视了旁边散发着低气压的皇帝。
恨意谢允的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执拗,三年前,宫宴那次,我醉酒差点失足落水,是不是你拉了我一把还替我整理了衣冠!
我:
那特么是因为你挡我道了!而且你差点把我一起拽进太液池!整理衣冠是看你领口歪了碍眼!
还有!去年围猎,我马匹受惊,是不是你不顾危险冲过来勒停了马
我:……
大哥,你那马冲着陛下的御驾就去了!我不勒停它,难道看着它创死陛下吗!我是救驾!
还有上月!我感染风寒告假,是不是你……你特意派人送来了宫中最好的药材!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特么是陛下看你咳得快断气了,怕耽误政务,让我随便捡点药打发你的!
这都能脑补出倾慕!谢允你这脑子怎么当上丞相的!
我气得头晕目眩,血液倒流的窒息感更重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丞相……您……您真的想多了……我气若游丝,那都是……巧合……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谢允上前一步,语气激动,那你去岁中秋,为何独独送我一份枣泥山药糕别人都没有!
我:……
那是因为御膳房做多了!陛下不爱吃甜的,我吃腻了,就塞给你了!这也能算!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解释无力。
就在我绝望之际,一直沉默的萧景琰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瞬间扎破了谢允营造出来的诡异氛围。
谢卿,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似乎,很在意小豆子送你什么。
谢允猛地一僵,像是才意识到皇帝的存在。他转过身,对上萧景琰深不见底的目光,脸色变了几变,拱手道:陛下,臣……臣只是……
只是什么萧景琰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只是好奇朕的总管太监,为何是个女儿身还是好奇她……究竟对你有几分‘真’心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谢允额角渗出了细汗,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萧景琰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我头皮发麻。有震惊,有审视,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得知龙阳之好原是乌龙后的松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却被蒙在鼓里三年的愠怒。
小豆子,他声音低沉,或者说,朕该叫你什么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喉咙发紧:奴才……奴才就叫小豆子……
很好。萧景琰点了点头,小豆子,你告诉朕。女扮男装,混入宫廷,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来了,终极审判。
还有,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旁边的谢允,又加了一句,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暗中结交朝臣,私相授受,又该当何罪
谢允猛地抬头:陛下!臣并未……
朕没问你。萧景琰一个眼神过去,谢允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闭了闭眼,血液倒流的胀痛和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反而生出一点破罐破摔的勇气。
陛下……我声音沙哑,欺君之罪,奴才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结交朝臣,私相授受……我猛地睁开眼,狠狠瞪向谢允,奴才冤枉!奴才对丞相,绝无半分非分之想!全是丞相他自己误会了!
谢允的脸色瞬间青白交错。
萧景琰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意外。
哦他拖长了语调,如此说来,倒是丞相一厢情愿
我拼命点头:千真万确!陛下明鉴!奴才心里只有陛下!只有伺候好陛下这一件事!别的什么都没想!
这话脱口而出,纯粹是表忠心习惯了下意识反应。
但说完,空气突然又安静了。
萧景琰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谢允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看着我的目光,活像看一个负心汉。
我:……
妈的,又说错话了!
萧景琰沉默地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打算直接把我吊到风干算球。
终于,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先把人放下来。
旁边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两个侍卫,利落地开始解绳子。
一阵天旋地转,我被放了下来。双脚虚软地踩到实地,眼前金星乱冒,差点一头栽倒。
勉强站稳,血液回流的感觉让我浑身刺痛发麻。我低着头,不敢看萧景琰,也不敢看谢允。
押回紫宸殿偏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萧景琰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漠。
是!侍卫一左一右架住我。
我被拖走,经过谢允身边时,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被扔进偏殿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懵的。殿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
完了。
马甲掉了。
还是以这种惊天动地、社死无比的方式掉的。
陛下会怎么处置我砍头凌迟还是赐白绫
谢允那个神经病会不会继续添油加醋害死我
龙阳之好的乌龙是解开了,但欺君之罪是板上钉钉了。
我越想越绝望。
也不知道在地上瘫了多久,殿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侍卫换岗的沉重脚步声,而是一种刻意放轻的窸窣声。
我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门缝底下,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塞进来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我:

我爬过去,捡起来,展开。字迹清瘦有力,是谢允。
豆公公,呃,豆姑娘此前诸多误会,实乃允之过。万望海涵。陛下处,允必竭力周旋,务必保你周全。
我:……
我海涵你个锤子!保我周全你先管好你自己那张破嘴和跑马的脑洞吧!气得我当场就想把纸条撕了。
但手抬到一半,又顿住了。不行,这好歹是罪证。留着!
我恶狠狠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贴身的里衣口袋。
刚藏好纸条,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开锁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来了!是来提我去砍头的吗
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凶神恶煞的刽子手,而是一个面生的中年太监,穿着司礼监的衣服,脸色白净,眼神低垂。
小豆子公公,他开口,陛下有旨,念你昔日侍奉勤勉,暂免跪听。着你即日起,移至掖庭北苑静思己过。无诏,不得踏出北苑半步。一应起居,自有宫人打理。
掖庭北苑冷宫
这……算是暂时不杀
我有点懵。
那太监侧身让开:请吧。
我手脚发软地站起来,被两个小内侍扶着,走出了偏殿。
一路无话。遇到的宫人纷纷避让,低头垂眼,气氛压抑。
掖庭北苑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偏僻。院墙灰扑扑的,墙角爬满了青苔,空气里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领路的太监把我送到一间屋子门口:就是这儿了。每日会有人送饭食过来。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院门从外面被关上,落锁声清晰传来。
我独自站在荒凉的院子里,看着四周的高墙。
没死成。但跟死了也差不多。圈禁冷宫,无诏不得出。
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推开那间厢房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一把歪腿椅子。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算了,好歹捡回条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掖庭的日子枯燥得像一潭死水。每天准时有人送饭,能吃饱,但不见荤腥。没人跟我说话,见不到任何人。
偶尔能听到墙外远远传来宫廷里的声响,提醒着我外面那个熟悉又遥远的世界。
这种被彻底遗忘的感觉,比挨骂受罚还难受。
直到第三天,我在屋里唯一那张破桌子的抽屉最里面,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本话本子。书页泛黄,《冷宫弃妃:霸道陛下的替身宠婢》。
我嘴角抽搐,百无聊赖之下翻开了。
然后……就有点停不下来。文笔狗血,情节雷人,但莫名带感。尤其是里面那个冷酷霸道的皇帝,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
我正看到弃妃女主给陛下下药试图爬床的关键情节,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不是送饭的。是钥匙开锁的声音!还有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我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话本子塞到枕头底下,心脏狂跳。
谁来了陛下改变主意要来砍我了还是谢允那个灾星又来找死了
门被推开。
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太监,后面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是内务府的钱公公。
钱公公脸上堆着笑:小豆子姑娘,陛下吩咐了,说这儿潮气重,让奴才给您添置些东西。
我一愣:添……添置什么
钱公公一挥手,小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东西让我眼花缭乱——厚实柔软的新被褥、几套料子不错的崭新衣裙(女装!)、一套白玉茶具、精致的点心和水果、甚至还有几本书和笔墨纸砚!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手脚麻利地给我换上新被褥,摆放东西。
这……这是什么情况
钱公公,我试探着问,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钱公公笑容不变:瞧姑娘说的,不是陛下的意思,奴才哪敢自作主张。陛下还说了,让您安心住着,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让守门的递话出去。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陛下这几日心情似乎不大好,朝上发落了好几个大臣……不过,对姑娘您这儿,倒是特意关照了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带着人退了出去。院门重新落锁。
可我屋里多出来的这些东西,实实在在提醒着我,刚才不是梦。
我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点心,又摸了摸那白玉茶具。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那几套衣裙上。水绿的,鹅黄的,绯红的……都是鲜亮娇嫩的颜色。
女装。陛下赏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让我换上女装,提醒我是个欺君的罪人还是……别的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乱了起来。
那种被吊在树上等待审判的恐惧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不安和一丝极其微弱的、我不敢抓住的猜想。
陛下他……难道……
不,不可能。
我用力甩甩头。他是皇帝,我是罪奴。他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置我。
对,一定是这样。
我看着那套绯红色的衣裙,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
布料柔软丝滑。
穿……还是不穿
那绯红的衣裙像一捧灼手的火,烫得我指尖发颤。
穿等于认了这身份,把生死系于陛下难以揣测的心意。
不穿继续穿着馊了的太监服,提醒他自己还是个罪奴
最终,我还是换上了。没什么深意,纯粹是那太监服三天没换,馊了。真的。
衣服尺寸意外地合身。这个念头让我后颈寒毛倒竖。
之后几天,送来的东西越来越离谱。除了精致吃食,开始有首饰。素银簪子,珍珠耳坠,甚至口脂。东西不算顶贵重,但绝不是一个待罪宫人能用的。
钱公公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越发微妙,带着探究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开始失眠。陛下这慢刀子磨人的功夫,比直接砍头厉害多了。
直到那日傍晚,钱公公又来了。这次他身后的小内侍捧着一盅汤。
小豆子姑娘,钱公公笑容更盛,陛下今日得空,翻看了旧日您批注的奏章,念您往日辛劳,特赐下这盅参汤,给姑娘补补身子。
他特意加重了得空和批注奏章几个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批阅奏章。这是我最越界的行为。他如今翻出来,是敲打还是找到了处置我的理由
我看着那盅参汤,手脚冰凉。这汤里……加了什么
陛下……还说了什么我的声音干涩。
陛下只说,让姑娘趁热喝。钱公公垂着眼,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
我盯着那盅汤,仿佛能透过瓷盅看到里面黝黑的、或许下了鸩毒的液体。心脏跳得又重又快。
逃不掉了吗
最终,我伸出手,指尖冰冷颤抖地捧起了那盅汤。
我闭上眼,心一横,仰头将汤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参片特有的微苦回甘。味道……很正常。
我一口气喝完,放下空盅,等待着剧痛或者麻木。
什么都没有。
胃里暖洋洋的。除了参汤,似乎什么都没加。
我茫然地睁开眼,对上钱公公似乎松了口气的表情。
姑娘好生歇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人迅速退了出去。
我独自站着,看着空盅,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真的只是赏碗汤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院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和开锁声。
这次来的,是御前侍卫,神色冷硬。
小豆子姑娘,陛下召见。
我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刚喝完参汤就召见这汤难道不是赏赐,是……为了让待会儿砍头的时候我脸色好看点!
一路上,我脑子里闪过无数血腥画面。
不是去书房,而是被引向了寝殿方向。越走,我心越凉。寝殿秘密处决
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宫人内侍都被屏退了。
萧景琰就站在殿中,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他换下了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
我被侍卫留在殿门口,自己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奴才……叩见陛下。我跪下行礼,声音发颤。身上绯红的衣裙在冰凉的地面上铺开。
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叫我起来。
沉默在巨大的宫殿里蔓延,压得我喘不过气。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衣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幽深难辨。然后,才慢慢移到我苍白惊恐的脸上。
参汤,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好喝吗
我头皮一麻,伏下身去:谢、谢陛下赏赐……好、好喝……
是吗他慢慢踱步到我面前,停下,朕还以为,你会不敢喝。
我浑身一僵,不敢接话。
他蹲了下来,与我平视。帝王的威压瞬间逼近。
小豆子,他看着我的眼睛,或者说,柳小小
我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柳小小!这是我穿越前的本名!他怎么会知道!
看到我的反应,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女扮男装,混入宫廷,欺君罔上,他慢条斯理地数着我的罪状,批阅奏折,干涉朝政,甚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红衣,引得朕的丞相神魂颠倒。
我的脸色由白转青,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陛下……奴才……罪该万死……我除了磕头,已经说不出别的话。
你是该死。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闭上眼,等待最终的判决。
然而,他却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那日树下,你说……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别扭,你对朕……只有忠心
我愣住,茫然地睁开眼:是……奴才对陛下,绝无二心!虽然这忠心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没有……别的他追问,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别的什么别的我彻底懵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劈中了我!
他之前纠结龙阳之好……
他送我女装首饰……
他问我参汤好喝不好喝……
他现在问我对他有没有别的……
难道……难道他……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
萧景琰被我这直勾勾的、仿佛见鬼了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猛地站起身,转了过去,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背影。
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寂静再次笼罩。
我跪在地上,看着他那明显透着别扭和僵硬的背影,脑子里那荒谬的猜想疯狂滋长。
不是吧陛下您可是皇帝!您清醒一点!
就在此时——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从殿外廊柱的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踉跄着摔了出来,姿态狼狈。
丞相谢允!他居然一直在外面偷听!
萧景琰猛地转身,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怒火明晃晃地烧在眼底:谢、允!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允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陛下息怒!臣……臣只是担心……
他语无伦次,眼神却忍不住往我这边飘。
萧景琰看着他这副样子,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怒极反笑:担心朕看你是活腻了!
谢允把头磕在地上:臣万死!
你是该死!萧景琰的声音裹着冰碴,窥探帝踪,窃听圣言!谢允,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帝王之怒,如同实质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谢允伏在地上,身子微颤: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萧景琰死死盯着他,眼神变幻莫测。良久,他忽然冷笑一声。
好,很好。他语气森然,既然丞相如此‘关心’朕的内宫之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朕便如你所愿。
他猛地看向我,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决绝。
柳小小,他叫我的本名,声音不容置疑,欺君之罪,朕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我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地抬头看他。
只见萧景琰下颌紧绷,耳根那点红晕却蔓延到了脖颈,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留在宫里,留在朕身边——
换回女装,学规矩,册封礼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把最后那几个字砸了出来:
给朕当皇后!
…………
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跪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像有一万口钟同时被敲响,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皇……皇后
谁我柳小小穿成太监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差点被砍头的那个柳小小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一旁的谢允也彻底傻了,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僵在那里,像是被天雷劈成了焦炭。
萧景琰说完那句话,整个人仿佛也虚脱了一下,但随即又强撑起帝王的威严,眼神凶狠地瞪着我。
可那通红的耳朵尖,彻底出卖了他。
陛、陛陛陛下……我舌头打结,几乎要晕过去,这、这这不合规矩……奴才……罪奴……怎么配……
朕就是规矩!萧景琰粗暴地打断我,语气蛮横,我说你配你就配!
他目光扫过一旁石化的谢允,怒气更盛:难道你还想着别的比如……某些不相干的人
谢允猛地一颤,终于回过神,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陛下!臣……臣绝无此意!臣……他看向我,眼神痛苦又绝望,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灰败,重重磕下头去,……恭贺陛下。
最后两个字,说得艰难无比。
萧景琰冷哼一声,似乎满意了,但眼神里的烦躁却没减少半分。他再次看向我,语气硬邦邦的:怎么你不愿意
我愿意什么啊我愿意!这进展比我看过最离谱的话本子还离谱!
我看着他那副你敢说不就死定了的凶狠表情,又瞥了一眼旁边失魂落魄的谢允。
巨大的荒谬感、恐惧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把我撕裂。
我眼睛一翻,很没出息地——
直接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是:去他妈的皇后!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黑暗。
像浓稠的墨,泼满了感官。
然后是一种失重的飘忽感,仿佛灵魂被从什么沉重的东西里硬生生拔了出来,轻飘飘地荡着。
耳边有模糊的噪音,像是隔了几重水。滴答声,规律的鸣音,还有压低的、带着焦虑的人声。
……心率不稳……
……怎么会突然恶化
……家属呢通知了吗
……什么玩意儿
我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焊死了。身体的感觉一点点回归,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钝痛和虚弱,鼻子里插着什么东西,胳膊上贴着胶布。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熟悉。
我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气掀开了眼皮。
白。
刺眼的白炽灯光,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我僵硬地转动眼球。输液架,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曲线和数字。旁边还有一张病床,躺着个插满管子的老人。
医院
我……回来了
心脏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嘀嘀声,我的心率线疯狂地跳起了踢踏舞。
醒了!3床醒了!一个小护士惊喜的声音,脚步声快速靠近。
我看着围过来的白大褂,看着他们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听着他们说着奇迹、观察、通知单位之类的话,脑子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我真的回来了。
从那个倒吊的树下,从那个充斥着帝王怒火和丞相脑补的荒唐世界,从那个被一句当皇后砸晕的瞬间……回来了。
回到了我出车祸前的那一刻还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各种检查、询问和领导的慰问中慢慢理清了状况。我确实回来了,时间在我加班晕倒被送医之后。医生说我是过度疲劳加上轻微脑震荡,昏迷了两天。
所以……那三年萧景琰谢允小豆子都是昏迷时做的一个超长、超离谱、细节逼真到可怕的梦
我摸着身上粗糙的病号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现代街道,听着同事讨论最新的项目,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我。
那么真实……勒得生疼的裹胸布,御书房里墨锭的清香,萧景琰发怒时紧绷的下颌线,谢允那震惊又委屈的桃花眼……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当皇后……
我甩甩头,试图把这些荒谬的幻象甩出去。肯定是加班加出幻觉了。对,就是这样。
出院,回归正常生活。
我重新坐在电脑前,敲着代码,吃着外卖,刷着手机。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我会下意识地把背挺得笔直,仿佛还穿着那身御前总管的太监服。
听到有人大声说话,会忍不住想低头躬身说奴才该死。
看到穿着古装剧宣传海报的明星,会愣神,脑子里对比着:没陛下好看,气质差远了。
甚至有一次,部门聚餐吃烤全羊,我看着同事用那种小巧的西餐刀费劲地割肉,脱口而出:这要是有把匕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才猛地住口。在梦里,我给陛下割肉布菜,用的可是一把吹毛断发的贴身匕首。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个世界的一切,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印记,清晰得让人心慌。
那不是梦。
我越来越确定。没有哪个梦能清晰到记得每一顿御膳的味道,记得每一本奏折批注时的斟酌,记得每一次给陛下系披风带子时,他颈间淡淡的龙涎香气。
那三年,是真的。
我大概是……又穿回来了。以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方式。
那他们呢
萧景琰发现我晕过去之后呢他是什么反应暴怒觉得我装死抗旨还是……有一点点担心
谢允呢他是不是又脑补了什么苦情戏码
朝堂怎么样了边关安稳吗陛下……吃得还好吗没有我在旁边提醒,他是不是又熬夜批奏折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夜深人静时尤其猖獗。
我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疯狂加班,比穿越前还拼。直到某个深夜,我最后一个离开公司,头晕眼花地站在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等红灯。
眼前是晃眼的车灯,耳边是喧嚣的鸣笛。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恍惚间,眼前的高楼大厦扭曲、褪色,仿佛变成了红墙黄瓦的宫墙。汽车的鸣笛声变成了悠远的钟鼓,路灯的光晕化作了摇曳的宫灯。
我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心脏猛地一抽,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渴望瞬间攫住了我。
我好像……有点想他。
想那个脾气阴晴不定、脑回路清奇、差点砍了我脑袋、又莫名其妙要封我做皇后的皇帝。
绿灯亮了。
我僵在原地,没有动。
身后有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那声音像一把剪刀,咔嚓剪断了幻象。宫墙消散,车流依旧。
我深吸了一口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抬脚,麻木地走过了马路。
回到家,冰冷而安静。
我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不想开灯。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一个以前从来不会看的APP——一个据说很灵验的线上占卜塔罗。
机械地按照提示操作,洗牌,抽牌。
屏幕上一张张华丽的卡牌翻转。
最后跳出来的解读,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正位:命运之轮。巨大的、不可抗拒的转变已经发生,你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回到某个关键的十字路口。
正位:皇帝。一个强势的、掌控一切的男性权威形象,你们之间有未尽的、深刻的情感联结和权力纠葛。
正位:世界。圆满,完成,循环的终结……也可能是,新的开始。你所寻求的答案,或许不在当下,而在另一个‘世界’。
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屏幕暗了下去。
黑暗中,我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不是梦。
那都不是梦。
命运之轮……皇帝……世界……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开始时是无声的,后来变成了压抑的、崩溃的哽咽。
我想他。
我想回去。
我想那个会因为我投毒让他变弯而气得要吊死我、又会别别扭扭送我女装参汤、最后凶巴巴说要我当皇主的混蛋皇帝!
可是……怎么回去再撞一次车
我哭得昏天黑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嘶哑。
精疲力尽地爬起来,摸黑走向浴室,想洗把脸。
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圆溜溜的,在地板上滚远。
我没在意,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啪。
灯没亮。
停电了
不对,窗外别人家还亮着。
是我家的跳闸了总闸在……厨房那边。
我叹了口气,摸黑凭着记忆往厨房走。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能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
小心地绕过茶几,眼看就要走到厨房门口。
脚底突然又是一滑,好像再次踩到了那个圆溜溜的东西!
啊!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我惊呼一声,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
后脑勺朝着坚硬的地板狠狠砸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着剧痛袭来。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后背仿佛落入了一个虚无的、旋转的漩涡,不断下坠,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隐约的、焦急的呼唤,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响在心底。
……柳小小!
……给朕回来!
是……他的声音
猛地,下坠感停止。
我重重摔落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硌得生疼,但似乎不是地板。
一股浓烈的、熟悉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药味,霸道地钻入鼻腔。
我艰难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绣着张牙舞爪龙纹的帐顶。
我猛地扭头。
床榻边,一个玄色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旁边小几上黑乎乎的汤药。碗盏碎裂声刺耳。
萧景琰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甚至冒出了胡茬,看起来憔悴又狼狈,唯独那双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怕一眨眼我就又消失了。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还敢回来!
我躺在柔软的龙床上,看着他那副又凶又脆弱的样子,鼻尖一酸,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这一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委屈。
陛下……我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您那参汤……是不是馊了味道怪怪的……
萧景琰浑身猛地一震。
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步跨到床边,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我拽起来,紧紧、紧紧地箍进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碎进他的骨血里。
混账东西!他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骂,呼吸灼热而急促,朕还以为……朕以为……
他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是手臂收得更紧。
我埋在他带着药味和龙涎香气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失控的心跳,眼泪蹭了他一衣襟。
好吧。
看来。
这破皇后……
是当定了。
(完)